惑溺第三十五

惑溺，指沉迷於各種事物而不能自拔，無所節製，比如聲色、財富、肉體的欲望等等，不一而足。本篇雖然隻有幾則，卻也道出了不少世態人情，迷戀女色，抑或戀慕男色而**，更有因忌妒而生事的。塵世間**紛繁，不若“壁立於仞，無欲則剛”，冷眼旁觀，細加審視為好。

（1）魏甄後①惠而有色，先為袁熙妻，甚獲寵。曹公之屠鄴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②已將去。”公曰：“今年破賊正為奴。”

◎注釋

①魏甄後，曹丕的皇後，姓甄，原為袁紹之子袁熙的妻子。

②五官中郎，即曹丕，他登位前任五官中郎將，主管宮廷保衛。

◎譯文

魏文帝的皇後甄氏溫柔漂亮，當初是袁熙的妻子，很受寵愛。曹操攻破鄴城後，下令傳見甄氏，侍從稟告說：“五官中郎將已經把她帶走了。”曹操無奈，隻好說：“今年攻打鄴城，正是為了這小子。”

（2）荀奉倩與婦至篤①，冬月婦病熱，乃出中庭自取冷②，還以身熨之。婦亡，奉倩後少時亦卒，以是獲譏於世。奉倩曰：“婦人德不足稱，當以色為主。”裴令聞之，曰：“此乃是興到③之事，非盛德言，冀後人未昧此語。”

◎注釋

①荀奉倩，即荀粲，字奉倩。至篤，指感情非常深厚。

②中庭，庭中。自取冷，指把自己的身體凍冰。

③興到，興之所至。

◎譯文

荀奉倩和妻子情感深厚。冬天，妻子生病發燒，他就到院裏把自己的身體凍冷，然後再回屋裏用身體貼著妻子。妻子死後，苟奉倩不久也死了，因此受到世人的譏諷。苟奉倩曾說：“婦女的德行不值得稱道，應以姿色為主。”中書令裴楷聽到這句話，說：“這隻是他一時興起所說，並不是品行高尚的人該說的，希望後人不要因此誤解。”

（3）賈公閭①後妻郭氏酷妒。有男兒名黎民，生載周，充自外還，乳母抱兒在中庭，兒見充喜踴，充就乳母手中嗚之②。郭遙望見，謂充愛乳母，即殺之。兒悲思啼泣，不飲它乳，遂死。郭後終無子。

◎注釋

①賈公閭，即賈充，字公閭。

②嗚之，親之。

◎譯文

賈充的後妻郭氏善妒。她有個兒子叫黎民，生下來還不滿一周歲。一天，賈充從外麵回來，乳娘抱著小孩在院裏玩，小孩看見賈充，高興得歡蹦亂跳，賈充走過去在乳娘的手裏親了孩子一下。郭氏遠遠望見，認為賈充愛上了乳娘，立刻把她殺了。孩子想念乳娘，不停啼哭，又不吃別人的奶，最後不幸死去。郭氏此後無子。

（4）孫秀①降晉，晉武帝厚存寵之，妻以姨妹蒯氏，室家②甚篤。妻嚐妒，乃罵秀為貉子③。秀大不平，遂不複入。蒯氏大自悔責，請求於帝。時大赦，群臣鹹見。既出，帝獨留秀，從容謂曰：“天下曠**，蒯夫人可得從其例不？”秀免冠④而謝，遂為夫婦如初。

◎注釋

①孫秀，字彥才，三國時吳國人，是王室至親。孫皓想除掉他，於是便投奔晉國。

②室家，指夫婦，家庭生活。

③貉子，即小貉，北方人輕視、辱罵南方人的口頭語。

④免冠，摘下帽子，表示謝罪。

◎譯文

孫秀投降了晉國，晉武帝對他格外恩寵優待，還把小姨子蒯氏嫁給他。夫妻倆平日裏很是恩愛。但蒯氏善妒，又一次竟罵孫秀是“貉子”。孫秀非常不滿，於是就不再進臥房了。蒯氏很懊悔，就向武帝請求幫助。當時恰逢大赦天下，謁見群臣。退朝之後，武帝單獨把孫秀留下，對他說：“國家寬大為懷，實行大赦，蒯夫人是否可以依例得到寬恕呢？”孫秀聽後，摘下帽子謝罪。從此夫妻和好如初。

（5）韓壽美姿容，賈充辟以為掾①。充每聚會，賈女於青瑣②中看，見壽，說之，恒懷存想，發於吟詠。後婢往壽家，具述如此，並言女光麗。壽聞之心動，遂請婢潛修音問③，及期往宿。壽矯捷④絕人，逾牆而入，家中莫知。白是充覺女盛自拂拭⑤，說暢有異於常⑥。後會諸吏，聞壽有奇香之氣，是外國所貢，一著人，則曆月不歇。充計武帝唯賜己及陳騫，徐家無此香，疑壽與女通⑦，而垣牆重密，門閣急峻，何由得爾！乃托言有盜，令人修牆。使反，曰：“其餘無異，唯東北角如有人跡，而牆高，非人所逾。”充乃取女左右婢考問，即以狀對。充秘之，以女妻壽。

◎注釋

①韓壽，字德真，官至散騎常侍、河南尹。掾（yuàn），掾屬，輔佐的官吏。

②青瑣，鏤刻成連環格並塗上青色的窗戶。

③潛修音問，指暗中寫信致意問候。

④矯捷，動作迅速。

⑤盛自拂拭，形容梳妝打扮很隆重豔麗。

⑥說暢，說笑歡欣舒暢。有異於常，與過去有很大的不同。

⑦通，私通、私會。

◎譯文

韓壽相貌俊美，賈充召他做掾屬。賈充每次召集隨邑聚會，女兒都從窗格中張望，見到韓壽，心中頓生愛慕之意，常常想念，並往往形之於吟詠。後來，她的婢女前往韓家，與韓壽說了這些情況，並說賈女豔麗奪目。韓壽聽了，意動神搖，就托婢女暗中傳信致意賈女，並約定好夜間前去相聚。韓壽身手矯健，敏捷過人，他跳牆進去，無人得知。後來，賈充發覺女兒變得喜歡打扮，心情歡暢，不同平常。會見下屬時，又聞到韓壽身上異香，這是外國進獻的貢品，香味沾到身上，幾個月也不會消散。賈充想，晉武帝隻把這種香賞賜給自己和陳騫，其他人沒有這種香，就懷疑韓壽和女兒私通，但院牆重重，高門深戶，怎麽進來的呢！於是借口假托有賊，派人修理圍堵。派去修整的人回來稟告說：“其他地方都沒可疑之處，隻有東北角好像有人跨過的痕跡，可是圍牆很高，並非普通人能逾越的。”賈充於是把女兒身邊的婢女叫來一一審問，婢女隨即把真實情況說了出來。得知真相後，賈充秘而不宣，把女兒嫁給了韓壽。

（6）王安豐婦常卿安豐①。安豐曰：“婦人卿婿，於禮為不敬，後勿複爾。”婦曰：“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②！”遂恒聽之。

◎注釋

①卿安豐，稱安豐為卿。卿，第二人稱代詞，意為“你”，同前文譯注。

②“親卿”句，按禮法，夫妻要相敬如賓，而王妻認為夫妻相親相愛，不用客套。

◎譯文

安豐侯王戎的妻子常稱王戎為卿。王戎說：“妻子稱丈夫為卿，在禮節上算不敬重，以後不要再這樣稱呼了。”妻子說：“因為親卿、愛卿，所以才稱卿為卿。我不稱卿為卿，那誰該稱卿為卿呢！”王戎隻好任她稱呼。

（7）王丞相有幸妾①姓雷，頗預政事，納貨。蔡公謂之“雷尚書”。

◎注釋

①幸妾，受寵愛的妾。

◎譯文

丞相王導有愛妾姓雷，很喜歡幹預朝政，而且接受別人的賄賂。蔡謨稱她為“雷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