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止第十四
容止，指人的容貌舉止。士族階層對於儀容相貌和言談舉止很是看重，儀容相貌，多表現為俊秀、白淨、修長；言談舉止，多表現為莊重、悠閑。篇中描寫容貌舉止，有的著重一點，如眼睛、臉龐，或某一動作，如彈琵琶等。還有的描寫場景，從側麵烘托，突出人物形象，如“看殺衛階”。儀容相貌有時還能借以活命，如陶侃因蘇峻作亂欲殺庾亮，可見到庾亮後，竟然改變了想法。魏晉在品鑒人物的風姿神韻時，往往用語優美生動，將那些風姿隱逸、超然世外的名士形象映入腦海，引發了人們的超塵脫俗之想。
（1）魏武將見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遠國，使崔季①代，帝自捉刀立床頭。既畢，令間諜問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頭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聞之，追殺此使。
◎注釋
①崔季珪，即崔琰，字季珪。其儀表堂堂，很威嚴。
◎譯文
曹操準備接見匈奴來使，因為自覺相貌醜陋，不能顯示威嚴，便讓崔季珪代替，自己握刀站在臥榻的一邊。接見後，曹操派人去問匈奴使節：“你看魏王怎樣？”匈奴使節答道：“魏王的威嚴非同一般，可是床邊握刀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啊。”曹操聽後，立刻派人去追殺他。
（2）何平叔美姿儀，麵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①，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
◎注釋
①傅粉，即塗脂抹粉。當時的貴公子喜歡搽粉。
◎譯文
何平叔姿態很美，尤其臉非常白。魏明帝懷疑他搽了粉，當時正好是夏天，就賜給他吃熱湯麵。何平叔吃完後大汗淋漓，用紅色的外衣擦汗，臉色反而更加光潔。
（3）魏明帝使後弟毛曾與夏侯玄共坐，時人謂蒹葭倚玉樹①。
◎注釋
①蒹葭倚玉樹，指品貌不相稱的人在一起。蒹是獲，葭是蘆葦，多指卑微、貌醜。玉樹，以珍玉製作的樹，比喻貌美。
◎譯文
魏明帝讓皇後的弟弟毛曾和夏侯玄並坐在一起，時人評論，這是蘆葦倚靠著玉樹。
（4）時人目夏侯太初①“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李安國②“頹唐如玉山之將崩”。
◎注釋
①夏侯太初，即夏侯玄，字太初。
②李安國，即李豐，字安國，任中書令。
◎譯文
時人評論夏侯太初“光彩照人，像是懷揣日月”，李安國“精神頹廢，像是將要崩塌的玉山”。
（5）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歎曰：“蕭蕭肅肅①，爽朗清舉。”或雲：“肅肅如鬆下風，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岩岩若孤鬆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注釋
①蕭蕭肅肅，形容風聲。蕭蕭指舉止瀟灑，肅肅指清朗挺拔。
◎譯文
嵇康身高七尺八寸，風度秀美。見到他的人都讚歎說：“舉止瀟灑，豪爽清逸。”有人說：“像鬆間之風，沙沙作響，高遠而舒緩。”山濤評論道：“嵇叔夜的為人，如孤鬆般傲然而立。當他喝醉的時候，巍峨聳立像高大的玉山快要傾倒。”
（6）裴令公目王安豐：“眼爛爛如岩下電①。”
◎注釋
①爛爛，明亮的樣子。岩下，山岩之下。岩比喻眉棱。
◎譯文
中書令裴楷評論安豐侯王戎說：“他目光灼灼，如同劃過岩下的閃電。”
（7）潘嶽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共縈①之。左太衝②絕醜，亦複效嶽遊邀，於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
◎注釋
①縈，圍繞。
②左太衝，即左思，字太衝。
◎譯文
潘嶽容貌姣好，神態優雅。年輕時帶著彈弓走在洛陽大街上，所遇婦女沒有不牽手圍住他的。左思非常難看，也效仿潘嶽到處遊逛，而婦女們向他亂吐唾沫，弄得他垂頭喪氣地返回家中。
（8）王夷甫容貌整麗，妙於談玄，恒捉白玉柄麈尾，與手都無分別。①
◎注釋
①“王夷甫”句，魏晉談玄之士，常拿拂塵，相習成俗，王公貴人也多拿此物。拂塵以玉為柄，王衍的手生得白淨，和玉色無異。
◎譯文
王夷甫容貌端莊，善於談玄，常拿白玉柄拂塵，手與玉柄同樣潔白，毫無區別。
（9）潘安仁、夏侯湛並有美容，喜同行，時人謂之連璧①。
◎注釋
①連璧，指兩璧相連，喻並美。璧是一種玉器。
◎譯文
潘安仁、夏侯湛都很俊美，喜歡同行，時人稱為“連璧”。
（10）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臥，聞王使至，強回視之。王出，語人曰：“雙眸閃閃，若岩下電。精神挺動①，體中故小惡。”
◎注釋
①挺動，動搖，晃動，這裏指精神分散、疲倦。
◎譯文
中書令裴楷容貌俊美。有次生病，病情非常嚴重，晉惠帝派王夷甫去探望。裴楷正向牆而臥，聽到王夷甫來到，勉強回頭看他。王夷甫告辭後，告訴別人說：“他雙目閃灼，好像山岩下的閃電。可是精神疲倦，身體確實有點不舒服。”
（11）有人語王戎曰：“嵇延祖卓卓①如野鶴之在雞群。”答曰：“君未見其父耳！”
◎注釋
①嵇延祖，嵇紹，嵇康的兒子。卓卓，超群出眾，氣度不凡。
◎譯文
有人對王戎說：“嵇延祖氣度不凡，如同鶴立雞群。”王戎回答道：“你還沒見過他父親呢！”
（12）裴令公有俊容儀，脫冠冕①，粗服亂頭皆好，時人以為玉人②。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注釋
①冠冕，帝王、大夫所戴的禮帽。
②玉人，比喻容貌美麗。
◎譯文
中書令裴楷儀表出眾，即使脫下頭上的冠冕，穿著粗布衣服，披散著頭發，也很俊美。時人稱他為“玉人”。見到他的人都說：“看到裴楷，就像在玉山上行走，感到光彩照人。”
（13）劉伶身長六尺①，貌甚醜悴，而悠悠忽忽②，土木形骸③。
◎注釋
①六尺，相當於現在四尺多，比較矮。
②悠悠忽忽，悠閑、不經意，形容隨便的樣子。
③土木形骸，把身體當土木，不加修飾。
◎譯文
劉伶身高四尺多，相貌非常醜陋，神態憔悴，可他悠閑自在，不修邊幅，質樸自然。
（14）驃騎王武子是衛玠之舅，俊爽有風姿。見玠，輒歎曰：“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譯文
驃騎將軍王武子是衛玠的舅舅，俊秀豪邁而有風姿。每次看到衛玠，總是讚歎：“珠玉在旁，才知我形貌醜陋！”
（15）有人詣王太尉①，遇安豐、大將軍、丞相在坐。往別屋，見季胤、平子。還，語人曰：“今日之行，觸目見琳琅珠玉②。”
◎注釋
①王太尉，即王衍。
②琳琅，美玉，比喻人物風姿秀逸。
◎譯文
有人去拜訪太尉王衍，遇到安豐侯王戎、大將軍王敦、丞相王導在座。到另一個房間，又看到王季胤、王平子。回去後，告訴眾人說：“今天走這一趟，眼睛所見到的滿是珠寶美玉。”
（16）王丞相見衛洗馬①，曰：“居然有羸形，雖複終日調暢，若不堪羅綺②。”
◎注釋
①衛洗馬，即衛玠，任太子洗馬，相貌俊秀，體弱多病。
②羅綺，有花紋的絲織品。
◎譯文
丞相王導看見衛玠，說：“看上去身體孱弱，雖然每天都在調理，但還是好像弱不勝衣。”
（17）王大將軍稱太尉：“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
◎譯文
大將軍王敦稱讚太尉王衍：“處在眾人之中，就像珠玉放在瓦礫中間。”
（18）庾子嵩長不滿七尺，腰帶十圍①，頹然自放。
◎注釋
①十圍，兩手的拇指和食指合攏是一圍，腰寬十圍，意指很粗。
◎譯文
庾子嵩身高不足七尺，腰帶卻有十圍，頹然放達，疏放自如。
（19）衛玠從豫章至下都①，人久聞其名，觀者如堵牆。玠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玠。
◎注釋
①下都，古稱陪都為下都。這裏指建康，相對西晉舊都洛陽而言。
◎譯文
衛玠從豫章郡到建康，人們久聞他的大名，前來圍觀的人群像是一堵牆。衛玠原本就體質羸弱，受不了這種勞累，終於得病，因此而死。當時的人說是“看殺”衛玠。
（20）周伯仁道桓茂倫①：“嶔崎曆落②，可笑③人。”或雲謝幼輿言。
◎注釋
①桓茂倫，即桓彝，字茂倫。其性達觀，善於鑒別人才，享有盛名，一向為周伯仁所推崇。
②嶔（qīn）崎，山高峻，喻高大英俊。曆落，舉止灑脫。
③可笑，可喜。
◎譯文
周伯仁稱讚桓茂倫：“高大英俊，舉止磊落，招人喜歡。”也有人說這是謝幼輿所說。
（21）周侯說王長史父①：“形貌既偉，雅懷有概②，保而用之，可作諸許物也。”
◎注釋
①王長史父，指王濛的父親王訥。
②有概，有風度。
◎譯文
武城侯周顗評論長史王濛的父親：“身體魁梧，情操高雅，風度不凡，倘若能好好使用，可成就很多事。”
（22）祖士少見衛君長，雲：“此人有旄仗①下形。”
◎注釋
①旄仗，原意為竿頂飾有旄牛尾的旗，是秉旄仗鉞的簡稱。比喻掌握軍權。
◎譯文
祖士少見到衛君長，說：“這人有將帥的風度。”
（23）石頭事故，朝廷傾覆①。溫忠武②與庾文康③投陶公求救。陶公雲：“肅祖顧命不見及。且蘇峻作亂，釁由諸庾④，誅其兄弟，不足以謝天下。”於時庾在溫船後，聞之，憂怖無計。別日，溫勸庾見陶，庾猶豫未能往。溫曰：“溪狗⑤我所悉，卿但見之，必無憂也。”庾風姿神貌，陶一見便改觀。談宴竟日，愛重頓至。
◎注釋
①石頭事故，指鹹和二年，蘇峻與祖約起兵，於次年攻入建康，專朝政，並遷成帝於石頭城。石頭城，故址在今天南京清涼山後，為險要之地。
②溫忠武，即溫嶠，諡忠武。
③庾文康，即庾亮，晉明帝皇後的哥哥，諡文康。陶公，陶侃。
④諸庾，指庾亮兄弟。釁由諸侯，當時蘇峻作亂，是由庾亮把持朝政、削弱宗室所機激起，故有“釁由諸庾”之說。
⑤溪狗，吳人把江西一帶的人叫溪狗，指其語音不正，含鄙薄意。陶侃是鄱陽人，所以也被這麽稱呼。
◎譯文
石頭城事變，朝廷傾覆。溫嶠和庾亮投奔陶侃。陶侃說：“先帝的遺詔（命大臣輔佐太子）並沒涉及我。再說蘇峻作亂，事端都是由庾家的人挑起的，就是殺了庾家兄弟，也不足以向天下人謝罪。”這時庾亮正在溫嶠的船後艙，聽到這些話，既發愁又害怕，無計可施。過了幾天，溫嶠勸庾亮去見陶侃，庾亮猶豫不決，有點擔心。溫嶠說：“那溪狗我很了解，隻管去見他，一定不會出事。”庾亮的風姿神貌，讓陶侃改變了看法，一整天暢談歡宴，對他很是愛慕和推重。
（24）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氣佳景清，使吏①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樓理詠。音調始遒，聞函道②中有屐聲甚厲，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許人步來，諸賢欲起避之。公徐雲：“諸君少往，老子於此處興複不淺。”因便據胡床③，與諸人詠謔，竟坐甚得任樂。後王逸少下，與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規爾時風範不得不小頹。”右軍答曰：“唯丘壑獨存。”
◎注釋
①使吏，地方長官的僚屬。
②函道，樓梯。
③胡床，交椅，椅腿交叉，能折疊的一種坐具，即馬紮。
◎譯文
太尉庾亮鎮守武昌時，他的屬官殷浩、王胡之等人在一個天氣晴朗、景色清幽的秋夜，登南樓吟詩詠唱。吟興正高之時，聽見樓梯上傳來尖利的木屐聲，料定是庾亮來了。果然，不一會兒，庾亮帶著十來個隨從走來，大家想回避，庾亮徐徐道：“諸君暫且留步，老夫對這方麵興趣也不淺。”於是就坐在馬紮上，和大家吟詠談笑，滿座盡歡。後來王逸少東下建康，和丞相王導談到這事。王導說：“元規那時的儀表風姿，恐怕比以前不得不稍差一點吧。”王逸少回答：“隻有高雅的品格依舊如故。”
（25）王敬豫①有美形。問訊王公，王公撫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稱。”又雲：“敬豫事事似王公。”
◎注釋
①王敬豫，即王恬，字敬豫，王導的次子。
譯文
王敬豫形貌很美。有次去向父親王導請安，王導拍著他的肩膀說：“阿奴，遺憾的是你才貌不相稱啊！”又有人說：“王敬豫樣樣都像他父親。”
（26）王右軍見杜弘治，歎曰：“麵如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中人。”時人有稱王長史形者，蔡公曰：“恨諸人不見杜弘治耳！”
◎譯文
右軍將軍王羲之見到杜弘治，讚歎道：“麵如凝脂，眼如點漆，真如神仙一般。”當時有稱讚長史王濛的相貌，司徒蔡謨說：“可惜這些人沒見過杜弘治！”
（27）劉尹道桓公：“鬢如反蝟皮①，眉如紫石棱②，自是孫仲謀、司馬宣王③一流人。”
◎注釋
①反蝟皮，指蝟毛翻開，四散豎起。
②紫石棱，隴州所出紫色石的棱角。
③司馬宣王，即司馬懿，為晉朝建立奠定了基礎，被尊為宣王。
◎譯文
丹陽尹劉惔評論說：“桓溫雙鬢像刺蝟毛豎起，眉棱像紫石那樣棱角分明，必然是孫仲謀、司馬宣王一般的人物。”
（28）王敬倫①風姿似父，作侍中，加②授桓公，公服，從大門入。桓公望之，曰：“大奴③固自有鳳毛④。”
◎注釋
①王敬倫，王劭，字敬倫，王導的第五個兒子。
②加，指加官，在原有官職外加領其他官職。
③大奴，本意指家奴頭目，這裏指王敬倫。
④鳳毛，鳳毛是珍稀之物，喻父輩的才華、風采。
◎譯文
王敬倫的容貌、風度很像他父親，任侍中，當時桓溫也加授侍中，看到他穿著官服從大門進官署。桓溫說：“大奴的確有他父親的風采。”
（29）林公道王長史：“斂衿作一來①，何其軒軒韶舉②！”
◎注釋
①斂衿，整理衣襟，表肅敬。王濛年輕時放縱不羈，不為鄉裏所齒，晚年才克己勵行。來，語氣詞。
②軒軒，儀態軒昂。韶舉，舉止優雅。
◎譯文
支道林評論長史王濛：“他整理衣襟，嚴肅專一，儀態是多麽軒昂優美啊！”
（30）時人目王右軍：“飄如遊雲，矯若驚龍①。”
◎注釋
①“飄如”句，這是對王羲之書法筆勢的評論。
◎譯文
當時的人評論右軍將軍王羲之的字體：“像浮雲一樣飄逸，像驚龍一樣矯捷。”
（31）王長史嚐病，親疏不通。林公來，守門人遽啟之曰：“一異人在門，不敢不啟。”王笑曰：“此必林公。”
◎譯文
長史王濛有次生病，無論親疏，一概都不許下人通報。支道林和尚來了，守門人稟報說：“有個長相怪異的人來到門口，不敢不報。”王濛笑道：“這一定是林公。”
（32）或以方謝仁祖不乃重者。桓大司馬曰：“諸君莫輕道，仁祖企腳①北窗下彈琵琶，故自有天際真人想②。”
◎注釋
①企腳，蹺起腿。
②真人，修真得道之人，泛指仙人。謝仁祖（即謝尚）擅長音樂，通曉眾藝。想，心境，情懷。
◎譯文
有人評論謝仁祖，有不大尊重的意思。大司馬桓溫說：“諸位不要輕易評論，仁祖蹺起腳在北窗下彈琵琶，確是飄飄欲仙。”
（33）王長史為中書郎，往敬和許。爾時積雪，長史從門外下車，步入尚書，著公服。敬和遙望，歎曰：“此不複似世中人！”
◎譯文
長史王濛任中書郎時，一次去王敬和那裏。連日下雪，王濛身穿朝服，在門外下車，走入尚書省。王敬和遠望雪景襯著王濛，讚歎道：“這不像是塵世中人！”
（34）簡文作相王時，與謝公共詣桓宣武。王珣先在內，桓語王：“卿嚐欲見相王，可住①帳裏。”二客既去，桓謂王曰：“定何如？”王曰：“相王作輔，自然湛若神君。公亦萬夫之望，不然，仆射②何得自沒！”
◎注釋
①住，留在。
②仆射（yè），指謝安，曾任尚書仆射。
◎譯文
簡文帝任丞相時，和謝安去看望桓溫。碰到王珣在桓溫那裏，桓溫對王珣說：“你總是想看相王，可以在帷幔後麵等著。”客人走後，桓溫問王珣說：“覺得相王怎麽樣？”王珣說：“相王任丞相，自然神靈清澈。您也是萬民所望啊，不然，仆射怎會自甘藏拙呢！”
（35）海西①時，諸公每朝，朝堂猶暗，唯會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
◎注釋
①海西，即晉廢帝海西公。太和六年，大司馬桓溫廢帝為海西公。
◎譯文
海西公稱帝時，大臣每次早朝，殿堂很是灰暗，隻有會稽王到了，他那軒昂的儀態，就像朝霞升起一般，光彩照人。
（36）謝車騎道謝公：“遊肆①複無乃高唱，但恭坐撚鼻顧睞，便自有寢處山澤間儀。”
◎注釋
①遊肆，在市集遊覽。
◎譯文
車騎將軍謝玄說謝安：“遊覽市集時，無須放聲高唱，隻是端坐捏鼻作洛下書生詠，顧盼自如，自然而然就有了棲止於山水草澤間的儀態。”
（37）謝公雲：“見林公雙眼，黯黯①明黑。”孫興公見林公：“棱棱露其爽②。”
◎注釋
①黯黯，黑黑的。
②棱棱，威嚴正直。爽，爽直，指明澈的心靈。
◎譯文
謝安說：“林公的雙眼黑黝黝的，好似能照亮黑暗。”孫興公見到支道林，認為是：“林公威嚴的眼神裏露出爽直明澈。”
（38）庾長仁①與諸弟入吳，欲住亭②中宿。諸弟先上，見群小③滿屋，都無相避意。長仁曰：“我試觀之。”乃策杖將一小兒，始入門，諸客望其神姿，一時退匿。
◎注釋
①庾長仁，即庾統，字長仁，庾亮的侄兒。
②亭，道邊供旅客停宿的公房。
③群小，即庶人。六朝時統治階級對下層人民的蔑稱，以別於士大夫階層。
◎譯文
庾長仁和弟弟過江到吳，途中想在驛亭住宿。幾個弟弟先去。看到滿屋都是百姓，誰也不願讓出一點空間。長仁說：“我去看看。”於是拄著拐杖，扶著一個小孩，剛進門，百姓望見他的神采，都躲開了。
（39）有人歎王恭形茂者，雲：“濯濯①如春月柳。”
◎注釋
①濯濯，有光澤，清朗。
◎譯文
有人讚歎王恭形體風俊，說：“光潤清朗，如同春天的楊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