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譽第八
賞譽，意為賞識人物的品性、才情，反映了魏晉時代品評人物的風氣。當時的士大夫經常評論人物的優劣，評價範圍包括：品德、節操、本性、才識、容貌、舉止、神態、意趣等皆在其中。如王羲之為“清貴人”，縱情飲酒，寄情山水，其時許是憤世嫉俗而借酒澆愁縱情山水，卻逐漸被認為名士風流。
魏晉品題人物簡約，有時甚至僅一兩個字，大約是對漢代繁瑣經學的逆反，且常將自然界各種物象與人的精神麵貌想結合，多種藝術手法的運用，更易使人產生豐富聯想，更顯出品評者及被評者的才情，更形精妙。
（1）陳仲舉嚐歎曰：“若周子居①者，真治國之器。譬諸寶劍，則世之幹將②。”
◎注釋
①周子居，即周乘，字子居，東漢人，官至泰山太守。
②幹將，寶劍名。傳說吳王闔閭叫幹將鑄劍，後來鑄成兩劍，雄劍名為幹將，雌劍名為莫邪。
◎譯文
陳仲舉曾經讚歎：“周子居這個人，確是治國的人才。若是用寶劍來譬喻，就是當代的幹將。”
（2）世目①李元禮：“謖謖②如勁鬆下風。”
◎注釋
①目，品評。以某種方式指出人或物的獨特之處。
②謖謖（sù sù），疾風聲。
◎譯文
世人評論李元禮：“像挺拔的鬆樹下呼嘯而過的疾風。”
（3）謝子微見許子將兄弟①，曰：“平輿之淵，有二龍焉。”見許子政弱冠之時，歎曰：“若許子政者，有幹國②之器。正色忠謇③，則陳仲舉之匹。伐惡退不肖，範孟博之風。”
◎注釋
①許子將兄弟，漢末汝南平輿人。兄許虔字子政，弟許劭字子將。
②幹國，治國。
③忠謇（jiǎn），忠誠、正直。
◎譯文
謝子微看見許子將兄弟，便說：“平輿縣這深潭中有兩條龍呢。”他看見許子政正當年華，讚歎說：“許子政這個人，有治國之才。他態度嚴正，忠誠正直，和陳仲舉相當。反對邪惡，斥退不端，又有範孟博的風度。”
（4）公孫度目邴原①：“所謂雲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
◎注釋
①邴（bǐng）原，三國時魏人，避亂遼東，受到公孫度禮遇。後想回家，公孫度曾勸阻他，他便偷偷地走了。吏役想去追回他，公孫度說他是白鶴，自己無法挽留這樣的人才。邴原後歸中原，官至五官中郎將長史。
◎譯文
公孫度評論邴原說：“他是雲中白鶴，不是捕燕雀的羅網所能捕到的。”
（5）鍾士季①目王安豐②：“阿戎了了③解人意。”謂“裴公④之談，經日不竭。”吏部郎闕，文帝問其人於鍾會，會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皆其選也。”於是用裴。
◎注釋
①鍾士季，即鍾會，字士季。同前注。
②王安豐，字戎，字浚衝，伐吳有功，封為安豐侯。
③了了，聰明伶俐。
④裴公，此處即裴楷，字叔則，曾任中書令。也稱裴令公。
◎譯文
鍾士季評安豐侯王戎：“阿戎聰明伶俐，善解人意。”又說：“裴公善清談，整天滔滔不絕。”吏部郎職位空缺，晉文帝問鍾會誰是適當人選，鍾會回答：“裴楷清廉通達，王戎處事簡約切要，都是適當人選。”於是便委任裴楷。
（6）王濬衝、裴叔則二人總角詣鍾士季，須臾去，後客問鍾曰：“向二童何如？”鍾曰：“裴楷清通，王戎簡要。後二十年．此二賢當為吏部尚書。冀爾時天下無滯才①。”
◎注釋
①滯才，被遺漏的人才。
◎譯文
王戎、裴楷總角之時去拜訪鍾士季，一會兒就走了。走後，有人問鍾士季：“剛才那兩個小孩怎樣？”鍾說：“裴楷清廉通達，王戎簡約扼要。二十年後，這兩位會做吏部尚書。希望那時天下沒有被遺漏的人才。”
（7）諺曰：“後來領袖有裴秀①。”
◎注釋
①裴秀，字季彥，晉初封钜鹿公，累遷左光祿大夫司空。
◎譯文
諺語說：“後輩中成長起來的領袖有裴秀。”
（8）裴令公目夏侯太初：“肅肅如入廊廟①中，不修敬而人自敬。”一曰：“如入宗廟，琅琅但見禮樂器。”“見鍾士季，如觀武庫，但睹矛戴。見傅蘭碩，江唐靡所不有。見山巨源，如登山臨下，幽然②深遠。”
◎注釋
①廊廟，古代帝王和大臣議論政事的地方，後稱朝廷為廊廟或廟堂。廊，殿四周為廊。廟，太廟。
②幽然，形容深遠。
◎譯文
中書令裴楷評論夏侯太初說：“恭恭敬敬，好像進入廟堂一樣，不刻意去做，卻令人肅然起敬。”另一種說法是：“好像進入宗廟之中，禮樂之器琳琅滿目。”又評論說：“看見鍾士季，好像參觀武庫，矛戟森森，全是兵器。看見傅蘭碩，像是一片汪洋，浩浩****，無所不有。看見山巨源，如登山臨下，深邃礦遠。”
（9）羊公①還洛，郭奕為野王②令，羊至界，遣人要之，郭便自往。既見，歎曰：“羊叔子何必減郭太業！”複往羊許，小悉還，又歎曰：“羊叔子去人遠矣！”羊既去，郭送之彌日，一舉數百裏，遂以出境免官。複歎曰：“羊叔子何必減顏子！”
◎注釋
①羊公，即羊祜，字叔子，博學能文，善談論，有政績，人稱羊公。
②野王，縣名。晉時屬河內郡。
◎譯文
羊祜回洛陽，路過野王縣，當時郭奕任野王縣令，羊祜到了縣界，派人去請郭奕來會，郭奕便去了。見後，郭奕讚歎：“羊叔子怎麽會一定不如我郭太業呢！”過後再前往羊祜住所，不多久便回去，又歎道：“羊叔子遠超一般人啊！”羊祜走了，郭奕整天送他，一送就送了幾百裏，終於因為出了縣境被免官。他仍舊讚道：“羊叔子怎麽會不如顏淵呢！”
（10）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渾金①，人皆欽其寶，莫知名其器。”
◎注釋
①璞玉渾金，末經雕琢的玉和未經提煉的金，比喻純真質樸。
◎譯文
王戎評論山巨源：“像璞玉渾金，人人都看重它，可是沒誰知道該給它取什麽名字。”
（11）羊長和父繇與太傅祜同堂①相善，仕至車騎掾，蚤卒。長和兄弟五人，幼孤。祜來哭，見長和哀容舉止，宛若成人，乃歎曰：“從兄不亡矣！”
◎注釋
①同堂，同一祖父。
◎譯文
羊長和的父親羊繇和太傅羊祜是堂兄弟，很友愛，羊繇官至車騎將軍府的屬官，死得早。長和兄弟五人，年紀很小就成了孤兒。羊祜來哭喪，看見長和的哀容和神情舉止，完全像是個成年人，於是感歎道：“堂兄後繼有人了！”
（12）山公舉阮鹹為吏部郎，目曰：“清真①寡欲，萬物不能移也。”
◎注釋
①清真，清純真摯。
◎譯文
山濤推薦阮鹹任吏部郎，評價阮鹹說：“純潔真摯，少有私欲，世間任何事物都不能動搖他的誌向。”
（13）王戎目阮文業：“清倫①有鑒識，漢元以來未有此人。”
◎注釋
①清倫，言行高潔，通曉倫理，清雅豁達。
◎譯文
王戎評論阮文業：“清雅豁達，通倫理，有知人論世之明，漢初以來還沒有過此類人物。”
（14）武元夏目裴、王曰：“戎尚約，楷清通。”
◎譯文
武元夏評論裴楷、王戎說：“王戎傑出簡約，裴楷清廉通達。”
（15）庚子嵩目和嶠：“森森①如千丈鬆，雖磊砢②有節目③，施之大廈，有棟梁之用。”
◎注釋
①森森，高聳的樣子。
②磊砢（lěi luǒ），形容眾多。
③節目，圪節，分出樹杈的地方。
◎譯文
庚子嵩評論和嶠說：“好像高聳入雲的千丈青鬆，雖然圪節累累，可是用它來蓋高樓大廈，可以用做棟梁材。”
（16）王戎雲：“太尉①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自然是風塵外物。”
◎注釋
①太尉，此處指王衍，字夷甫，官至太尉。
◎譯文
王戎說：“太尉的風姿高雅，如瑤琳瓊樹般晶瑩，天然超脫於塵世之外。”
（17）王汝南①既除所生服②，遂停墓所。兄子濟每來拜墓，略不過叔，叔亦不候。濟脫時過，止寒溫而已。後聊試問近事，答對甚有音辭，出濟意外，濟極惋愕。仍與語，轉造精微。濟先略無子侄之敬，既聞其言，不覺懍然，心形懼肅。遂留共語，彌日累夜。濟雖俊爽，自視缺然，乃唱然歎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濟去，叔送至門。濟從騎③有一馬，絕難乘，少能騎者。濟聊問叔：“好騎乘不？”曰：“亦好爾。”濟又使騎難乘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縈④，名騎無以過之。濟益歎其難測，非複一事。既還，渾問濟：“何以暫行累日？”濟曰：“始得一叔。”渾問其故，濟具歎述如此。渾曰：“何如我？”濟：“濟以上人。”武帝每見濟，輒以湛調之，曰：“卿家癡叔死未？”濟常無以答。既而得叔，後武帝又問如前，濟曰：“臣叔不癡。”稱其實美。帝曰：“誰比？“濟曰：“山濤以下，魏舒以上。”於是顯名，年二十八始宦。
◎注釋
①王汝南，即王湛，字處衝，司徒王渾的弟弟，出任汝南內史。文末說他“年二十八始宦”，疑有誤。且文中王齊歎三十年不知家有名土，顯然與此矛盾。
②除所生服，父母死後，守孝期滿，脫去孝服。
③從騎，騎馬的隨從。
④策，馬鞭。縈，圍繞盤旋。
◎譯文
汝南內史王湛守孝期滿，脫下孝服後，便在墓地結廬而住。他哥哥王渾的兒子王濟每次來掃墓，不去看望叔叔，叔叔也不等他。王濟有時偶爾去看望，隻是寒暄幾句。後來試著問問近來的事，言辭對答甚有文采，出乎王濟意料之外，王濟非常驚愕。繼續談論，愈談愈進入了精深的境界。王濟原先對叔叔幾乎沒有晚輩應有的敬意，聽了叔叔的話，不覺肅然起敬，神情舉止都很恭謹。便留下和叔叔談論，一連多日，沒日沒夜。王濟雖然才華出眾，性情豪爽，卻也覺得自己缺少點什麽，於是感歎說：“家中有名士，三十年來一直不知道！”王濟要走了，叔叔送他到門口。王濟的隨從有一匹烈馬，非常難駕馭，很少有人能騎。王濟姑且問他叔叔：“喜歡騎馬嗎？”叔叔說：“喜歡呀。”王濟讓叔叔騎那匹難駕馭的烈馬，他叔叔不但騎馬的姿勢美妙，而且甩起鞭子回旋自如，就是優秀的騎手也沒法超過他。王濟更加讚歎，認為叔叔的長處絕不隻一種。王濟回家後，父親王渾問他：“為何外出了好幾天？”王濟說：“剛剛找到一個叔叔。”王渾問是什麽意思，王濟就邊讚歎邊說以上情況。王渾問：“和我相比怎樣？”王濟說：“在我之上。”以前晉武帝每逢見到王濟，總是拿王湛來跟他調侃，說道：“你家的傻叔叔死了沒有？”王濟常沒話回答。既然了解了叔叔，後來晉武帝又像以前那樣問他，王濟就說：“我叔叔不傻。”並且稱讚叔叔美好的品質。武帝問道：“可以和誰相比？”王濟說：“在山濤之下，魏舒之上。”於是王湛的名聲傳揚開來，二十八歲那年才做官。
（18）裴仆射①，時人謂為言談之林藪②。
◎注釋
①裴仆射，指裴頠，曾任左仆射。
②林藪（sǒu），草木叢聚，喻指事物集萃之地。
◎譯文
左仆射裴頠，時人認為他是清談的寶庫。
（19）張華見褚陶，語陸平原①曰：“君兄弟龍躍雲津②，顧彥先③鳳鳴朝陽，謂東南之寶己盡，不意複見褚生。”陸曰：“公未睹不鳴不躍者耳！”
◎注釋
①陸平原，即陸機，字士衡，吳郡人，曾任平原內史。司空張華很賞識陸機和他弟弟陸雲（字士龍），認為他們是吳地的兩個才子。
②龍躍雲津，蛟龍在天河中騰躍。喻指才華出眾的人騰起。雲津，雲漢，銀河。
③顧彥先，即顧榮，字彥先，吳人，任黃門侍郎。
◎譯文
張華見到褚陶，告訴平原內史陸機說：“您兄弟二人龍躍雲津，顧彥先像迎著朝陽鳴叫的鳳凰，我以為東南的人才全在這裏了，想不到又見到褚生。”陸機說：“您沒見過不鳴不躍的人罷了！”
（20）有問秀才①：“吳舊姓何如？”答曰：“吳府君②，聖王之老成，明時之俊乂。朱永長，理物之至德，清選之高望。嚴仲弼，九皋之鳴，空穀之白駒。顧彥先，八音③之琴瑟，五色④之龍章。張威伯，歲寒之茂鬆，幽夜之逸光。陸士衡、士龍，鴻鵠之裴回，懸鼓之待槌。凡此諸君，以洪筆為鉏耒，以紙劄為良田，以玄默為稼穡，以義理為豐年，以談論為英華，以忠恕為珍寶，著文章為錦繡，蘊五經為增帛。坐謙虛為席薦，張義讓為帷幕。行仁義為室宇，修道德為廣宅。”
◎注釋
①秀才，此處指蔡洪。
②吳府君，即吳展，字士季。曾在吳國任廣州刺史、吳郡太守。
③八音，指金、石、土、革、絲、木、匏、竹這八種樂器。
④五色，青、黃、赤、白、黑五色。這裏指五色交錯而成的花紋。
◎譯文
有人問蔡洪：“吳地原來的幾個世家大族怎樣？”洪回答：“吳府君是明君的賢臣，盛世的英才。朱永長德行高尚，在公開選拔的官員中最有聲望。嚴仲粥是深遠澤地上引頸長鳴的白鶴，暢馳山穀的白駒。顧彥先是樂器中最悠雅的琴瑟，各種花紋中最光輝顯耀的龍章。張威伯是嚴冬歲寒時的青鬆，黑夜中釋放出的光芒。陸士衡、士龍兄弟是高空盤旋的天鵝，是等待槌擊的懸鼓。這些名士，把巨筆當農具，拿紙簡作良田，視清靜無為作勞動，視獲取經義名理為豐收，視談玄論道為英華，視忠真恕道為珍寶，視著述文章為繡織錦繡，視精通五經為儲藏絲綢，視謙虛自抑為草席，視發揚禮讓為帷幕，視施行仁義道德為修造房舍，將修養道德情操作為構築大廈所用的基石。”
（21）人問王夷甫：“山巨源義理何如？是誰輩①？”曰：“此人初不肯以談自居，然不讀《老》《莊》，時聞其詠，往往②與其旨合。”
◎注釋
①輩，同一類，同一等級。
②往往，處處。
◎譯文
有人問王夷甫：“山巨源談論義理談得怎樣？和誰相當？”王夷甫說：“這人從不以善談名理自居，然而他雖然不讀《老》《莊》，可常聽到他的談論，處處和老莊的意旨相合。”
（22）洛中雅雅①有三嘏：劉粹字純嘏，宏字終嘏，漠字衝嘏，是親兄弟，王安豐甥，並是王安豐女婿。宏，真長祖也。洛中錚錚②馮惠卿，名蓀，是播子。蓀與邢喬俱司徒李胤外孫，及胤子順並知名。時稱：“馮才清，李才明，純粹邢。”
◎注釋
①雅雅，指風雅人士眾多。
②錚錚，金屬撞擊時的聲音，比喻聲名顯赫。
◎譯文
洛陽溫文嫻雅之人有三嘏：劉粹，字純嘏；劉宏，字終嘏；劉漠，字衝嘏，三人是親兄弟，安豐侯王戎的外甥，又都是王戎的女婿。劉宏是劉真長的祖父。洛陽聲名顯赫的人士中有馮惠卿，名蓀，馮播的兒子。馮蘇和邢喬都是司徒李胤的外孫，兩人和李胤的兒子李順都很有名。當時的人稱讚：“馮氏才學清雅，李氏才識明達，邢氏純正完美。”
（23）衛伯玉為尚書令，見樂廣與中朝名士談議，奇之，曰：“自昔諸人①沒已來，常恐微言將絕，今乃複聞斯言於君矣！”命子弟造之，曰：“此人，人之水鏡②也，見之若披雲霧睹青天。”
◎注釋
①諸人，指何晏、鄧颺等清談家。
②水鏡，指鏡子，喻能明察秋毫。
◎譯文
衛伯玉任尚書令時，看見樂廣和西晉名士清談，認為他不尋常，說：“自從當年的名士逝世到現在，常擔心微言精義會絕跡，不想今日竟又在您這裏聽到清談！”便讓自己的子侄去登門拜訪，道：“這個人，是人中之水鏡，遇見他就像撥開雲霧見到青天一樣。”
（24）王太尉曰：“見裴令公①精明朗然，籠蓋人上，非凡識也。若死而可作，當與之同歸。”或雲王戎語。
◎注釋
①裴令公，即裴楷。裴楷任中書令時，王衍還是黃門郎，所以稱裴楷為令公。王衍後為太尉，而裴楷已死。
◎譯文
太尉王衍說：“裴令公精明開朗，遠超眾人，見識不凡。如果可以死而複生，我願與他一同努力。”有人說這是王戎所說。
（25）王夷甫自歎：“我與樂令①談，未嚐不覺我言為煩。”
◎注釋
①樂令，即樂廣。據《晉書·樂廣傳》載，樂廣善於清談，能用很簡要的話分析義理，使大家心服。王衍自以為談論時措辭簡練，但與樂廣相比，就覺得自己頗煩瑣。
◎譯文
王夷甫感歎說：“我和樂令清談時，總感到我的話太過煩瑣。”
（26）郭子玄有俊才，能言老莊，庾敳①嚐稱之，每曰：“郭子玄何必減庾子嵩！”
◎注釋
①庾敳（ái），字子嵩。潁川鄢陵人。諫議大夫庾峻之子，西晉時期名士、清談家。時人以為庾敳善於托身高位，自我隱藏。但因聚斂巨財，而為人們所譏笑。
◎譯文
郭子玄才智出眾，善談老莊之道，庾敳曾經稱讚他，總是說：“郭子玄為什麽一定不如庾子嵩！”
（27）王平子①目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鋒太俊②。”太尉答曰：“誠不如卿落落穆穆③。”
◎注釋
①王平子，即王澄，字平子，太尉王衍的弟弟，善於品評人物。
②道，即僧人。神鋒，氣概。俊，突出。
③落落穆穆，豁達大度、容止溫和。
◎譯文
王平子評論太尉王衍說：“兄長的形象好似一位僧人，可是鋒芒太露。”王衍回答說：“確實比不上你那樣豁達大度，儀態溫和。”
（28）太傅①府有三才：劉慶孫長才②，潘陽仲大才③，裴景聲清才④。
◎注釋
①太傅，即東海王司馬越。西晉惠帝時，司馬越以太傅錄尚書事。
②劉慶孫，即劉輿，字慶孫，中山魏昌人。西晉大臣，司空劉琨之兄。雋朗有才局，名著當時。初辟太宰府尚書郎，遷散騎侍郎。終年四十七，追贈驃騎將軍，諡曰貞。長才，指才學優異。
③潘陽仲，即潘滔，字陽仲，滎陽中牟人。太常潘尼從子。頗有文學才識，初為湣懷太子洗馬，東海王司馬越引為長史，與劉輿、裴邈合稱“越府三才”，曆任黃門郎、散騎常侍。大才，指才學廣博。
④裴景聲，即裴邈，字景聲，河東聞喜人。少有通才，深得從兄裴頠器賞。少為文士，而經事為將，雖非其才，而以罕重稱世。清才，指才學精深。
◎譯文
太傅府裏有三個人才：劉慶孫是長才，潘陽仲是大才，裴景聲是清才。
（29）林下諸賢①，各有俊才子。籍子渾，器量弘曠。康子紹，清遠雅正。濤子簡，疏通高素。鹹子瞻，虛夷有遠誌。瞻弟罕，爽朗多所遺②。秀子純、悌，並令淑有清流③。戎子萬子，有大成之風，苗而不秀④。唯伶子無聞。凡此諸子，唯瞻為冠，紹、簡亦見重當世。
◎注釋
①林下諸賢，指竹林七賢。
②多所遺，指不拘小節，不矜細行的性格，導致政務多所忽略。據《晉書·阮孚傳》中載，阮孚“終日酣縱”，“蓬發飲酒，不以王務嬰心”。
③令淑，善良文雅。清流，德行高潔。
④苗而不秀，莊稼生長卻不抽穗開花。語出《論語·子罕》，古人多以為是孔子痛惜他的學生顏回早死才說這句話。王戎的兒子王萬，少有美名，十九歲就死了，所以喻為苗而不秀。
◎譯文
竹林七賢，各有才能出眾的兒子：阮籍的兒子阮渾，氣度寬宏；嵇康的兒子嵇紹，誌向高遠；山濤的兒子山簡，高潔純真；阮鹹的兒子阮瞻，恬淡寡欲，誌向遠大；阮瞻的弟弟阮孚，爽朗不拘小節；向秀的兒子向純、向悌，都很善良文雅，德行高潔；王戎的兒子王萬子，有成大器的風度，可惜早逝；隻有劉伶的兒子聲明不顯。所有這些人中，唯獨阮瞻可居首位，嵇紹和山簡也都為世人所敬重。
（30）庾子躬有廢疾，甚知名。家在城西，號日城西公府①。
◎注釋
①公府，本指三公的府邸，子躬曾為太尉（三公之一）的屬官，他的住宅也被稱為公府。
◎譯文
庾子躬身有殘疾，可是很有名望。他的住宅在城西，稱為城西公府。
（31）王夷甫語樂令：“名士無多人，故當容平子知。”①
◎注釋
①王夷甫很看重他的弟弟王平子，四海人士一經王平子品評過，王夷甫便不再置評。
◎譯文
王夷甫對樂廣說：“名士不多，自然任憑平子品評鑒賞。”
（32）王太尉雲：“郭子玄語議如懸河寫水①，注②而不竭。”
◎注釋
①懸河寫水，形容能言善辯，滔滔不絕。寫，通“瀉”。
②注，灌注，流入。
◎譯文
太尉王衍說：“郭子玄的談論好像瀑布傾瀉，滔滔不絕。”
（33）司馬太傅府多名士，一時俊異。庾文康雲：“見子嵩在其中，常自神王①。”
◎注釋
①神王，精神旺盛。王，同“旺”。
◎譯文
司馬越的大傅府聚集了很多名士，都是當世俊傑。庾亮說：“我覺得子嵩在這些人裏麵，神清氣旺。”
（34）太傅東海王鎮許昌①，以王安期為記室參軍，雅相知重。敕世子毗曰：“夫學之所益者淺，體之所安者深。閑習禮度，不如式瞻儀形。諷味遺言②，不如親承音旨。王參軍人倫之表，汝其師之。”或曰：“王、趙、鄧三參軍，人倫③之表，汝其師之。”謂安期鄧伯道趙穆也。袁宏作《名士傳》，直雲王參軍。或雲趙家先猶有此本。
◎注釋
①“太傅”句，西晉末，懷帝即位，東海王司馬越輔政，因懷帝親理政事，司馬越不能專權，請求鎮守許昌。
②諷味，背誦和體會。遺言，古聖先賢流傳下來的話。
③人倫，即人類，這裏指有才學的人。
◎譯文
太傅東海王司馬越鎮守許昌，用王安期做記室參軍，對他極為賞識器重。東海王告誡兒子司馬毗：“學習書本的經驗淺，體驗生活的感受深。熟習禮製法度，不如去觀看禮節儀式。誦讀體會前人遺訓，不如親自接受賢士的教誨。王參軍堪為表率，你要學習他。”有人以為是這樣說的：“王、趙、鄧三位參軍是人們的榜樣，你要學習他們。”所說的三位參軍指王安期、鄧伯道、趙穆。袁宏作《名士傳》，隻說到王參軍。有人說趙穆家原先還有這個抄本。
（35）庾太尉少為王眉子①所知。庾過江，歎王曰：“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②。”
◎注釋
①王眉子，即王玄，字眉子。
②“庇其”句，指得到他的賞識，使人感到溫暖。
◎譯文
太尉庾亮少時受到王眉子的賞識。後來庾亮過江，讚揚王眉子說：“在他的房簷下得到庇護，使人忘記了寒暑。”
（36）謝幼輿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簡暢，嵇延祖弘雅劭長①，董仲道卓犖有致度②。”
◎注釋
①嵇延祖，即嵇紹，字延祖。弘雅，寬宏正直。劭長，指德行美好。
②卓犖，卓越傑出。致度，風致氣度。
◎譯文
謝幼輿說：“友人王眉子清廉通達，簡約舒放。嵇延祖寬宏正直，德行高尚。董仲道見識卓越，很有風致氣度。”
（37）王公目太尉：“岩岩①清峙，壁立於仞②。”
◎注釋
①岩岩，形容高峻。
②仞，七尺或八尺為一仞。
◎譯文
王導評論太尉王衍：“陡峭肅靜地聳立，如千丈石壁般屹立。”
（38）庾太尉在洛下，問訊中郎，中郎留之雲：“諸人當來。”尋溫元甫、劉王喬、裴叔則俱至，酬酢①終日。庾公猶憶劉、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②。
◎注釋
①酬酢（zuò），賓主互相敬酒，泛指應對。
②清中，恬靜平和。
◎譯文
太尉庾亮在洛陽時，有次去探望庾中郎，庾中郎挽留他說：“大家會來的。”過了一會兒，溫元甫、劉王喬、裴叔則都到了，大家清談應酬了一整天。庾亮還能想起當時劉、裴二人的才華，元甫的恬靜平和。
（39）蔡司徒①在洛，見陸機兄弟住參佐廨中，三間瓦屋，士龍住東頭，士衡住西頭。士龍為人文弱可愛，士衡長七尺②餘，聲作鍾聲，言多忼慨。
◎注釋
①蔡司徒，即蔡漠。參佐，屬官。廨，官署。
②七尺，泛指成年人應有的身高。古代一尺隻有現代六七寸長。
◎譯文
司徒蔡謨在洛陽時，看見陸機、陸雲兄弟住在僚屬館舍，有三間瓦屋，陸雲住東頭，陸機住西頭。陸雲為人文雅纖弱可愛，陸機身高七尺多，聲音如鍾聲般洪亮，說話慷慨激昂。
（40）王長史是庾子躬外孫，丞相目子躬雲：“入理泓然①，我已上人。”
◎注釋
①入理，深入玄理之中。泓然，深入。
◎譯文
長史王濛是庾子躬的外孫，丞相王導評論庾子躬說：“鑽研玄理透徹，在我之上。”
（41）庾太尉目質中郎：“家從①談談②之許。”
◎注釋
①家從，即家從父，叔父。太尉庾亮的父親和中郎庾敳同一祖父，庾敳是庾亮的堂叔父。
②談談，同“沉沉”，指思想境界言論深邃。
◎譯文
太尉庾亮品評庾中郎說：“家叔思想境界深邃。”
（42）庾公目中郎：“神氣融散①，差如②得上。”
◎注釋
①融散，和樂、閑散。
②差如，比較，大致。
◎譯文
庾亮評論庾中郎說：“精神氣韻豁達閑適，頗為出眾。”
（43）劉琨稱祖車騎①為朗詣，曰：“少為王敦所歎。”
◎注釋
①祖車騎，即祖逖。祖逖曾與司空劉琨一起任司州主簿，感情很好。兩人立誌報國，曾聞雞起舞。死後贈車騎將軍。
◎譯文
劉琨稱讚祖逖開朗通達，說：“他年輕時受到王敦的讚賞。”
（44）時人目庾中郎：“善於托大①，長於自藏。”
◎注釋
①托大，即居高位而不作威作福。《晉書·庾敳傳》中說他雖知天下事，但“常靜默無為”，“處眾人中，居然獨立”。亦即不露頭角，明哲保身。
◎譯文
時人評庾中郎說：“善於托身高位，善於自我隱藏。”
（45）王平子邁世①有俊才，少所推服②。每聞衛玠言，輒歎息絕倒。
◎注釋
①邁世，超越世俗。
②推服，推崇佩服。
◎譯文
王平子超脫世俗，才華卓絕，當世少有他所推崇佩服的人。但是每當聽到衛玠的言論，總不免讚歎欽佩。
（46）王大將軍與元皇表雲：“舒風概簡正①，允②作雅人，自多於邃③，最是臣少所知拔。中周夷甫、澄見語：‘卿知處明、茂弘④。茂弘已有令名，真副卿清論，處明親疏無知之者。吾常以卿言為意，殊未有得，恐已悔之！’臣慨然曰：‘君以此試。’頃來始乃有稱之者。言常人正自患知之使過，不知使負實。”
◎注釋
①舒，即王舒，字處明，王敦的堂弟。有文武才，官至荊州刺史、尚書仆射。簡正，簡約正直。
②允，確實。
③邃，即王邃，字處重，王舒之弟。
④茂弘，即王導，字茂弘，王敦的堂弟。
◎譯文
大將軍王敦呈送晉元帝的奏章說：“王舒風度簡正，確實是高雅之士，自然勝過王邃，是臣少時所知遇拔舉的人。王衍、王澄告訴我說：‘你了解處明和茂弘。茂弘有了美名，和你的高論完全相符。處明卻是無論親疏都沒人了解。我把這話放在心上，去了解處明，卻毫無收獲，恐怕你已經感到後悔了吧！’臣感慨地說：‘按我說的試著再看。’近來才有人讚揚處明，說明一般人隻是擔心太過了解別人，而不擔心對其實際才能了解不足。”
（47）周侯①於荊州敗績，還，未得用。王丞相與人書曰：“雅流弘器，何可得遺！”
◎注釋
①周侯，即周顗，字伯仁，晉元帝時任寧遠將軍、荊州刺史，剛到任即遇叛軍，大敗，投奔豫章，後受召返回建康。
◎譯文
武城侯周顗在荊州大敗，回到京都，未得委任。丞相王導給別人寫信說：“周顗是高雅之士，有大才，怎麽能遺棄他呢！”
（48）時人欲題目①高坐而未能，桓廷尉②以問周侯，周侯曰：“可謂卓朗。”桓公曰：“精神淵著。”
◎注釋
①題目，評量，品題。
②桓廷尉，即桓彝，字茂倫，死後追贈廷尉。
◎譯文
時人想品評高坐和尚，沒有恰當的話。廷尉桓彝拿這事問武城侯周顗，周顗說：“可以說是卓越開朗。”桓溫說：“精神深沉而博大。”
（49）王大將軍稱其兒雲：“其神候似欲可①。”
◎注釋
①神候，即神態。可，即可心、合意。
◎譯文
大將軍王敦稱讚兒子道：“看他的神態好像還可人意。”
（50）卞令①目叔向②：“朗朗如百間屋。”
◎注釋
①卞令，即卞壼，字望之，曾任尚書令。
②叔向，似是指叔父卞向，但有無其人，無從考證。
◎譯文
尚書令卞壼品評叔向：“氣度開闊，似有百間敞亮房間的大屋。”
（51）王敦為大將軍，鎮豫章。衛玠避亂，從洛投敦，相見欣然談話彌日。於時謝鯤為長史，敦謂鯤曰：“不意永嘉①之中，複聞正始之音②。阿平若在，當複絕倒。”
◎注釋
①永嘉，西晉懷帝的年號。永嘉年間，當時戰亂不斷。
②正始之音，指清談玄學。
◎譯文
王敦任大將軍時，鎮守豫章。衛玠為了避亂，從洛陽到豫章投奔王敦，兩人一見麵都很高興，成天清談。當時，謝鯤在王敦手下任長史，王敦對謝鯤說：“想不到在永嘉年間，又聽到了正始年間那種清談。如果阿平在這裏，一定會佩服得五體投地。”
（52）王平子與人書，稱其兒：“風氣①日上，足散人懷。”
◎注釋
①風氣，風采氣量。晉代時風氣，稱讚子弟，以此抬高身價。
◎譯文
王平子在給別人的信中，稱讚自己的兒子：“他的風采和氣量一天比一天長進，足以讓人心懷舒暢。”
（53）胡毋彥國①吐佳言如屑，後進領袖。
◎注釋
①胡毋彥國，即胡毋輔之，字彥國。
◎譯文
胡毋彥國談吐優美，言辭就像鋸木時的木屑一樣連綿不斷，足以成為後輩中的領袖。
（54）王丞相雲：“刁玄亮之察察①，戴若思之岩岩，卞望之之峰距②。”
◎注釋
①察察，明辨是非。
②峰距，孤峰特立之意。
◎譯文
丞相王導說：“像刁玄亮那樣明察秋毫，戴若思那樣威嚴，卞望之那樣剛直不阿。”
（55）大將軍語右軍①：“汝是我佳子弟，當不減②阮主簿③。”
◎注釋
①右軍，即王羲之，字逸少，曾任右軍將軍，大將軍王敦的堂侄。
②減，比……差。
③阮主簿，即阮裕。阮裕有德行，王敦聞其名，召為主簿。
◎譯文
大將軍王敦對右軍將軍王羲之說：“你是我們家族的優秀子弟，應當不會次於阮主簿。”
（56）世目周侯：“嶷①如斷山②。”
◎注釋
①嶷（nì），形容山高特立。
②斷山，懸崖峭壁。形容周顗性格清高正直。
◎譯文
世人品評武城侯周顗：“像懸崖絕壁一樣陡峭。”
（57）王丞相招祖約①夜語，至曉不眠。明旦有客，公頭鬢未理，亦小倦，客曰：“從昨如是似失眠。”公曰：“昨與士少語，遂使人忘疲。”
①祖約，字士少，曾任豫州刺史。
◎譯文
丞相王導邀祖約晚上來清談，談到天亮也沒睡覺。第二天一早有客人來，王導出來見客，頭沒梳理，身體也有些困倦。客人問：“公昨夜好像失眠了。”王導說：“昨晚和士少清談，竟然讓人忘了疲倦。”
（58）王大將軍與丞相書，稱楊朗曰：“世彥識器①理致，才隱明斷，既為國器②，且是楊侯淮③之子，位望殊為陵遲④。卿亦足與之處。”
◎注釋
①識器，識見和氣量。
②國器，主持國政的人才。
③楊侯淮，即楊淮，西晉元康末年任冀州刺史，是當時名士。
④陵遲，衰微。
◎譯文
大將軍王敦給丞相王導寫信，稱讚楊朗道：“世彥很有識見和氣量，言談深得事物之義理，才學精微，論斷高明，完全可以成為治國的人才，而且又是楊侯淮的兒子，隻是地位和名望有點卑微。你也可以和他交往。”
（59）何次道①往丞相許，丞相以麈尾指坐呼何共坐，曰：“來來，此是君坐。”
◎注釋
①何次道，名充，字次道，是王導妻姐之子，小時候就和王導很要好，且曆任顯官。王導在東晉初年任右將軍、揚州刺史、監江南諸軍事，很器重何次道，有意讓他輔助自己並準備讓他接任，常借故露出此意。這一則和下一則所說的都是要表示這個意思。
◎譯文
何次道到丞相王導那裏去，王導拿拂塵指著座位招呼他同坐，說：“來來，這是您的座位。”
（60）丞相治揚州廨舍①，按行②而言曰：“我正為次道治此爾！”何少為王公所重，故屢發此歎。
◎注釋
①廨（xiè）舍，官員辦事及居住的處所。
②按行，巡視。
◎譯文
丞相王導修建揚州官署，視察時說：“我隻是替次道修建這個官署罷了！”何次道年輕時受到王導的重視，所以王導屢次這樣讚歎。
（61）王丞相拜司徒①而歎曰：“劉王喬若過江，我不獨拜公。”
◎注釋
①司徒，官名，與司室、太尉號稱三公，是最高等級的官。
◎譯文
丞相王導受任為司徒時歎道：“如果劉王喬能過江來，我不會獨自登此公位。”
（62）王藍田為人晚成，時人乃謂之癡。王丞相以其東海①子，辟為椽②。常集聚，王公每發言，眾人競讚之。述於末坐曰：“主非堯、舜，何得事事皆是！”丞相甚相歎賞。
◎注釋
①東海，王述的父親王承曾任東海郡太守，故稱東海。王承在東晉初年，名望很大，當時的名臣王導、庾亮等都比不上他，所以王導因為他的關係有意提拔王述。
②辟，征召。椽，屬官。
◎譯文
藍田侯王述為人處世，成就較晚，時人認為他癡呆。丞相王導因為他是東海太守王承的兒子，就召他做屬官。一次聚會，王導每次講話，大家都爭著讚美。坐在末座的王述卻說：“主公不是堯舜，怎麽能事事都對！”王導非常讚賞他。
◎注釋
①沉審，深沉慎重。經斷，順理決斷。
②楊氏，指楊朗六兄弟。楊朗兄弟六人，名聲都很大，時人認為他們都有丞相之才。其父楊準在西晉惠帝末年任冀州刺史，因看到戰亂頻起，國事無望，遂終日縱酒。
◎譯文
世人評論楊朗：“深沉慎重，善於分析決斷。”司徒蔡謨說：“如果西晉不亂，楊氏出任三公的人將會接連不斷。”謝安說：“楊朗是大才。”
（64）劉萬安即道真從子，庾公所謂“灼然玉舉”①。又雲：“千人亦見，百人亦見。”
◎注釋
①灼然，指操守鮮明。玉舉，譬喻操守堅定。
◎譯文
劉萬安是劉道真的侄兒，是庾琮所說的操守鮮明意誌堅定的人物。又有人說：“他在千人中能顯露出來，百人中也能顯露出來。”
（65）庾公為護軍①，屬桓廷尉覓一佳吏，乃經年。桓後遇見徐寧而知之，遂致於庾公，曰：“人所應有，其不必有。人所應無，己不必無。真海岱②清士。”
◎注釋
①護軍，護軍將軍，掌握中央軍權。庾亮在晉明帝時任護軍將軍。
②海岱，指山東東海與泰山一帶地區，古為青徐二州。
◎譯文
庾亮任護軍將軍時，托廷尉桓彝找一個好的吏部郎，竟過了一年還沒找到。桓彝後來碰見徐寧，很賞識他，就把他推薦給庾亮，並介紹說：“人們應該有的，他不一定有；人們不應該有的，他不一定沒有。他確實是海岱地區的清廉正直之士。”
（66）桓茂倫雲：“褚季野皮裏陽秋①。”謂其裁中②也。
◎注釋
①皮裏陽秋，指肚裏有《春秋》筆法，表麵不作評論，內心卻有褒貶。原作皮裏春秋，因避諱改為“陽”。
②裁中，即裁於中，指內心有裁決。
◎譯文
桓茂倫說：“褚季野是皮裏春秋。”意思是指他心中自有決斷。
（67）何次道嚐送東人，瞻望，見賈寧①在後輪②中，曰：“此人不死，終為諸侯上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