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談人的天性

（1612年作　1625年增訂）

天性往往隱而不露，有時可以將它壓服，但很難把它消滅。壓力使天性的反抗力更強。紀律和教育能使天性規矩一點，但隻有習慣才能改變、抑製天性。

人要想戰勝天性，給自己規定的任務不能過大，也不能過小。因為任務過大，他就會屢遭失敗而氣餒；任務過小，雖然常常得手，但是進步甚微。起初練習時不妨有所借助，就像學遊泳的人借助氣囊或葦筏一樣。過一個階段，就應該在不利的條件下進行練習，就像學舞蹈的穿上厚底鞋練習一樣。如果練習比運用還刻苦，那就會熟能生巧，達到完美的境界。

如果天性頑強，製勝艱難，那就得循序漸進：首先，及時地扼製天性，就像有人生氣時把24個字母背一遍那樣；然後，開始減量（就像一個人戒酒，從開懷暢飲，到一餐淺酌）；最後，完全戒除。不過一個人要是有決心和毅力一舉解放自己，那就最好不過了：

誰能掙斷磨胸的鎖鏈，頓時停止悲痛，

誰就是最好的心靈解放者。

矯枉必須過正，這句古訓不錯，就是說把天性像棍子一樣彎向相反的一麵，放開以後剛好矯直。不過必須明白，那相反的一麵不是惡習才行。

一個人不應當一鼓作氣地硬要讓自己養成一種習慣，而應當有所間斷。因為這種停頓一則可以造成東山再起、旗開得勝的局麵；二則，假如他的做法並非總是盡善盡美，在一鼓作氣的過程中既鍛煉了自己的能力，也鍛煉了自己的錯誤，因此導致了一種將二者兼收並蓄的習慣。除了適時的間歇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補救這種局麵。

然而一個人也不可過於相信他已經戰勝了天性，因為天性的潛伏期很長，一有機會，一有**，就會死灰複燃。就像《伊索寓言》中貓變的姑娘嫻靜地坐在餐桌的一頭，等耗子從麵前跑過時就原形再現。因此一個人要麽就完全避開這種機會，要麽和它經常接觸，讓自己習以為常，不為所動。

一個人的天性在這幾種情況下最容易顯露出來：一是在私下裏，因為這種場合用不著裝模作樣；二是在感情衝動時，因為感情一衝動人就忘乎所以；三是遇到新情況或新考驗時，因為在這時候習慣已經不起作用。

天性與職業相輔相成的人是幸運者。相反，有些人幹著他們不喜歡的事情的時候，他們就說：“我的靈魂長期以來一直是個生客。”在學習上，一個人要強迫自己學違背天性的東西，必須規定時間；而如果學符合自己天性的東西，他就不要管什麽規定的時間了。因為他會心馳神往，隻要別的事情和學習留下的空閑時間夠用就行。

人的天性中不是生香卉，便是長野草，所以要適時地給前者澆水，將後者鏟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