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談習慣與教育

（1612年作　1625年增訂）

人們的思想大多取決於自己的願望，他們的言論取決於自己的學識和接受的見解，然而他們的行為依照的則是他們的習慣。所以馬基雅維利說得好（盡管說的是一件醜惡的事情），無論生性多麽堅強，言辭多麽動聽，若沒有習慣予以強化，都是靠不住的。他所說的事情是，為了實現一個重大陰謀，一個人不應當依賴任何人的凶猛天性或果斷承諾，而應當選用一個雙手曾經沾染過鮮血的人。不過馬基雅維利不知道有個修士克萊門，不知道有個拉瓦亞克，不知道有個若雷吉，也不知道有個巴爾塔薩·赫拉德。然而他的法則仍然是適用的，天性或者語言承諾都不如習慣有力。隻是現在迷信盛行，以致殺人見血的初犯跟職業殺手一樣心狠手辣。盟誓者的決心甚至在喋血這種事情上也被搞得跟習慣勢均力敵了。而在別的事情上，習慣的主宰力量依然隨處可見，你會驚訝不已地聽到人們表白、抗辯、允諾、誇口，然後又一如既往地行事，仿佛他們隻不過是僵死的偶像和機械，隻是被習慣的車輛驅動而已。

我們也能看到習慣的統治或獨裁到底是怎麽一種情況。印度人（我指的是他們的一派哲人）安安靜靜地躺在柴堆上引火自焚犧牲；不僅如此，他們的妻子還爭著要與丈夫葬身火海。古時候，斯巴達的青年經常在狄安娜的祭壇前接受鞭笞，毫不畏縮。我記得在伊麗莎白女王時代初期，英國有一名愛爾蘭叛逆被判死刑，他向總督提出請求，給他執行絞刑時用荊條而不用絞索，因為對以前的叛逆用的都是荊條。俄國的苦修僧人樂意在一盆冷水中坐一個通宵，直到把身體凍在冰裏。

習慣勢力左右人的身心的例子真是不勝枚舉。既然習慣是人生的主宰，那就讓人千方百計養成良好的習慣。

毫無疑問，從幼年開始的好習慣是最完美的，我們把這叫作“教育”，因為教育其實就是一種早年開始的習慣。所以我們看到與以後的時期相比，幼年學語言時，舌頭學習表達方式和發音時更柔順，學各種技巧動作時，關節更靈活。說真的，學習晚的人則不能那麽傾心投入，除非有些人思想尚未僵化，仍然頭腦開通，準備不斷改進，這種情況是極其罕見的。

如果說單獨的習慣勢力強大，那麽聯合的習慣勢力就更加強大了。因為那裏有榜樣教導，有同伴助長，有競爭加速，有榮耀激發，因此在這種地方，習慣勢力可算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當然人性中美德的增長有賴於法製健全、紀律嚴明的社會。因為國家和良好的政府隻是滋長萌生出來的美德，而不大能改良種子。何況可悲的是，最有效的手段現在正在用來達到最要不得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