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靈與身體

心靈與肉體的辯證關係

對於精神支配身體還是身體支配精神的問題,人們一直各執己見。許多哲學家也參與其中,他們將這看成是唯心論還是唯物論的區別。哲學家們為自己的觀點擺出了上千條理由,但最後仍然爭論不休、懸而未決。在這一問題上個體心理學也許可以提供一些幫助,因為在個體心理學看來,我們關注的是身體和精神的相互作用。對於病人,我們要從精神和身體兩方麵雙管齊下,可是如果我們從錯誤的理論入手,我們對此就會無能為力。所以,我們的理論一定要有經驗做後盾,並且是能夠經受住考驗的經驗。可是,我們的身心無法分離,各種相互作用又紛繁複雜,所以要找到正確的切入點非常艱難。

個體心理學使這一問題變得簡單,因為這不再是一個非此即彼的問題。精神和身體隻不過是人生中的兩種表現形式,它們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我們隻能從整體去了解這兩者的關係。人的一生離不開活動,但並不僅僅是身體上的鍛煉。種子在泥土中紮根後,就被固定在一個特定的位置,不能隨便移動。所以,當我們發現原來植物同樣具有某種精神時,定會大吃一驚。即使植物可以預知未來,這也對它沒有任何用處。比如,某株植物已經預料到:“一會兒將有人走過來,踩到我的身體,我將死在他的腳下。”這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因為即使預料到後果,也無法改變它。

但是,所有可以活動的生物都可以預測並做出反應。這就說明了我們人是有思想的。

“當然,你想好了,要不你不會這麽做的。”(《哈姆雷特》第三幕第四場)

精神的核心能力是可以預測事物發展的方向。隻要我們能夠認識到這個問題,就能夠明白精神支配著身體——它為活動設定了目標。首先要有一個固定的目標,隨機來回地運動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精神支配著運動,所以精神是主導因素。然而,身體同樣會反過來影響精神,因為運動的完成者是身體。隻有身體條件允許,精神才可以支配它。比如,我們很想去月球,但是必須借助高科技的幫助才可以完成,否則隻是空想。

人類的活動範圍比其他動物要大得多,這裏指的不僅僅是活動的方式(這一點從人手的複雜動作中就可看出),他們還能改變周圍的環境。所以,我們可以預見,人類大腦的預見能力最為發達,人類奮鬥的目的性也會越來越強,以改善他們在整個環境中的處境。

此外,在為了具體目標而發出局部動作的背後,我們還發現,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套獨立完整的動作。如果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尋求一種安全感,即克服所有困難並將自己從中解脫出來的感覺。為了這個目標,所有的動作和精神都必須協調一致。這跟我們為了最後的成功,精神迸發、全力以赴地努力是一個道理。

身體也一樣,它也要成為一個整體。身體在形成之初就開始向理想的狀態發育了。比如,如果皮膚幹裂,整個身體都會努力讓其複原。不過,這不是身體的獨自努力,精神也發揮著重要作用。運動和衛生之類的知識已經證明,在精神的幫助下皮膚會恢複得更快。

人的生命自始至終,精神和身體的合作就在不斷地進行著,它們就像一個整體,不可分割。精神就像發動機一樣,可以將人體的潛能全部激發出來,使身體變得強壯。我們的思想可以通過身體的動作、表情和症狀表現出來。人隻要有動作,這個動作就是有意義的。人們的眼睛、舌頭和臉部有了動作,使我們表現出各種表情,這正是心靈賦予我們的某種意義。我們開始了解到心理學或精神科學研究的到底是哪些問題。心理學的目的就是找出一個人所展示出來的各種動作所代表的意義,並探尋其最終目的,然後將這一目的同他人的目的相比較。

為了實現安全的目標,大腦必須要處理各種問題,以使目標更具體,它需要反複衡量哪裏最安全,以及走哪條路會更加順利。當然,這一過程中的錯誤也不可避免。一旦目標變得不確定或者根本沒有目標,它就不會發出指令。如果我動動自己的雙手,頭腦中必定會預設其目的。事實上,如果頭腦的選擇錯了,後果有時是災難性的。如果真的這樣做了,那就證明我們認為這是最有利的選擇。心理上的失誤會導致行動上的錯誤。人人都在尋找安全的目標,可是有些人在方向的判斷上出了錯,具體的行動便會跟著犯錯。

當我們看到一個行為或征兆時,如果無法判斷其意義,最好的辦法就是統攬全局,勾勒出其行動的整體輪廓。就拿偷盜來說,偷盜者會將別人的財物據為己有。現在我們來分析一下這一行為的目的:盜賊想擁有更多的財富,越多越有安全感。所以,這一行為就是由貧窮或缺失引起的。接下來我們就要對這個人的處境以及他的想法進行分析了。最後,我們要觀察他是用正確的方法去改善生活,克服其缺失感,還是把錯誤的方法看成是正確的了。對於他的最終目的我們無須指責,可是我們必須指出,為了達到目的,他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人類造成環境的變化我們稱之為文化。文化是由人類的精神指揮人體的行為完成的。人類的行為由精神所激發,身體的變化由頭腦所引導和協助。推到最後,人類的行為無一例外包含某種精神目標。當然,也不應該過分強調精神的作用。如果我們想要克服困難,身體是基礎。頭腦參與其中以便全身而退——防止疾病、受傷、意外或者器官功能的喪失而導致的死亡。這種目標是我們感知苦樂、展開想象,以及衡量處境的能力所決定的。感覺讓身體做出應變,並處理具體問題。想象和分析是預測的方法,但它們的作用不止於此,它們還能激**緒,讓身體做出反應。

因此,一個人的情感包含著他對人生意義的理解,也融合了他的奮鬥目標。在很大程度上,精神管控身體,但它卻不依賴身體:它依靠的是個人目標和生活方式。

很明顯,左右著一個人的不僅僅是生活方式,如果沒有其他方麵的協助,態度便不能導致行為,因為行動還需要情感的累積。個體心理學的新觀點是情感與生活方式是高度一致的。一旦樹立目標,情感便會千方百計地為之努力。我們並不是在生理學領域或者在生物學方麵探討這個問題,所以我們不能用化學理論或者化學分析的方法來預測情緒的喚醒。在個體心理學方麵,我們以生理為基礎,但是我們認為心理目標更為重要。但是,我們對焦慮所引發的交感和副交感神經的影響並不關心。我們關注的是焦慮引發的後果。

有人認為,焦慮是壓抑性欲和難產引起的後遺症。據以上觀點可知,這樣的說法簡直荒唐至極。我們知道,那些習慣於被母親嗬護和陪伴的孩子,他們的任何焦慮都會引起母親的注意,這就成了他們控製自己母親的方式。由我們的經驗可知,它也可以有效地控製別人或者某種局勢。

有人認為身體或精神的特征都是來自遺傳。這就提示我們,必須關注遺傳在追求目標中所起的作用。這好像是心理學唯一的研究對象。從任何人身上我們都會發現,感知是朝著某個方向發展的,並且對人類的目的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不管是快樂的、悲傷的、勇敢的還是退縮的,情感與人生態度總是相輔相成的。

它們的表現方式也和我們預料的相差無幾。

在經曆了痛苦之後才成功的人,不會因為一點成就就沾沾自喜。如果我們多加注意,就會發現情感也對我們唯命是從。那些患有廣場焦慮症的人,獨自一人在家或者派遣別人做事時,焦慮就會消失。神經功能症患者當感覺到無人差遣的時候,就會排斥一切。

情緒也和人生態度一樣固定不變。比如,膽小的人總是畏首畏尾,雖然他們在弱小者麵前趾高氣揚,或者在受保護時顯得鎮定自若,但其內心的恐懼並不會消失。他的房間裏可能會有三層防盜鎖,院子裏有好幾條警犬和好幾個報警器,卻吹噓自己膽識過人。原本並沒有人懷疑他的話,但是謹慎的行為出賣了他。

性欲與戀愛也與此相似。如果一個人心裏有了性對象,當他接近對方時,就會產生性的感覺。他集中精力,排除幹擾,把其他事物置之腦後,他的情緒和性器官都會產生相應的感覺。但是當這些感覺消失或者出現異常時,他就會出現**、早泄、性冷淡甚至性變態等症狀。這些反常行為都是不當的優越感和生活方式造成的。在這種情況下,他不想放棄錯誤的目標和扭曲的生活方式,因為缺乏足夠的勇氣和樂觀的情緒。

我的一個病人在家中排行老二,因為無法擺脫內疚而痛苦萬分。他的父親和哥哥都十分重視誠實。在他七歲時,有一次他告訴老師作業是他自己完成的。這孩子把內疚感隱藏了三年之久。

最終,他跑到老師那裏坦白了自己無恥的謊言,但老師隻是一笑置之。接著他又跑到父親那裏第二次承認錯誤。這次他更成功了,父親不但原諒了他,而且讚揚他,安慰他,並以他的可愛與誠實為榮。盡管父親原諒了他,這個孩子仍然覺得十分沮喪。我們隻得下這樣的結論:這個孩子以這樣瑣碎的小事強烈地責備自己,是為了證明自己誠實正直。在學業和吸引力方麵,他自覺不如哥哥,所以必須用其他方式來獲得優越感。他家庭中高尚的道德風氣,使他在誠實方麵想要超越別人。

之後,他總是因自我責備而痛苦不已。他**上癮,在學習中又免不了作弊。每當考試來臨,他的內疚感就不斷加強。由於他性格太過敏感,因此思想負擔比哥哥重很多。當他無法做到與哥哥並駕齊驅的時候,他又為自己尋找借口。大學畢業後,他打算找份技術工作,但是內疚感變得十分嚴重,迫使他每天向上帝祈求原諒,結果他根本沒時間來工作。後來,他的病情嚴重到不得不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在這裏,他被認為是無可救藥了。

可是,一段時間後,他的病情卻大為好轉,並離開了醫院。在離開之前,院方一再要求:萬一舊病複發,必須回來住院。此後,他改行攻讀藝術史。有一次,考試前夕的一個星期天,他跑到教堂,跪倒在大眾麵前,大聲疾呼:“我是全世界最大的罪人!”就這樣,他又成功地把人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敏感的性格上。

在收容所又度過一段時間後,他回到了家裏。有一天,他竟赤身**地去餐廳吃午飯!他是個身體健美的人,在這—點上,他是可以與任何男人相媲美的。

內疚感使他處處要比其他人更誠實,而他也不遺餘力地要獲取優越感。然而,個人的努力卻使他走上了旁門左道。他對考試和工作的逃避,給他貼上了懦弱無能的標簽。各種病症都使他對可能導致失敗的活動敬而遠之,唯恐避之不及。顯然,在教堂中臥拜懺悔,以及赤身**衝進餐廳,也同樣是他想用拙劣的方法來獲得優越感。他的一貫作風使他做出這些行為,而他引發的感情卻是完全合宜的。

正如前文所述,人在四五歲之前就已經構築了精神的整體,並在心靈和肉體間建立起了聯係。在這一時期,他有著遺傳而來的素質和對周圍環境的印象,並把這些東西整合在個人的追求之中。在六歲之前,他的人格已經成型。人生的意義、追求的目標、處事的態度、脾氣秉性也已形成。這些在日後也許會有變化,前提是他先要摒棄幼年形成的錯誤思維。人的行為與其認知相輔相成,如果他改變了自己的想法,他的習慣行為就必須與新的認知模式保持一致。

每個人對周圍環境的印象,都是通過感覺器官獲得的。所以,我們可以從一個人鍛煉身體的方式中,看到他想從環境中獲取怎樣的印象,以及想達到何種目的。我們可以通過察言觀色來了解他,這就是為什麽姿勢如此重要的原因。它們表現出了器官的靈活程度和大腦的思想狀態。因為,姿勢總是以意義為基礎的。

現在我們可以在我們的心理學定義上再添加一點東西。心理學研究的是:個人對自身印象的態度。我們還可以看出人類心靈之間的巨大差異是如何造成的。身體如果不能適應環境,並且無法做出應變,通常就會被當作是一種負擔。因此,身體器官有缺陷的兒童在心靈的發展上會比其他人遭遇更多的阻礙。他們的心靈也較難影響、指使並命令他們的肉體追求優越。他們需要用較多的心力,並且必須比別人更集中精神,才能獲得相同的目標。

所以,他們的精神會變得負荷過重,因而會變得以自我為中心。

如果兒童老是受著器官缺陷和行動困難的困擾,他們便沒有多餘的注意力可供留心外界之用。他們根本找不到閑情逸致去關愛別人,結果他們的社會情感和合作能力的發展不如他人順利。

器官的缺失造成了許多阻礙,但是這些障礙卻絕不是無法擺脫的命運。如果設法主動地用精神去克服困難,那麽這個人可能會跟沒有負擔的人一樣成功。事實上,器官有缺陷的兒童,盡管受到許多困擾,他們卻往往能比身體正常的人取得更大的成就。

身體阻礙能成為一種促使人前進的動力。例如,視力不良的兒童可能會因其缺陷而感到壓力巨大,因為他要花費較多的精力,才能看清東西。對視覺的世界必須給予較多的注意力,他必須更努力地區別色彩和形狀。最後,他對視覺的世界比正常兒童擁有更多的經驗。由此可見,隻要心靈找出了克服困難的正確方法,有缺陷的器官就能成為兒童獲得更大利益的來源。很多畫家和詩人都曾蒙受視力缺陷之苦。這些缺陷被訓練有素的心靈駕馭之後,它們的主人就比正常人更善於運用他們的眼睛來達成多種目的。

天生慣用左手的兒童未被當作是左撇子來看待時,在家庭裏或在其學校生活開始之際,他們會被訓練運用他們不靈巧的右手,也很容易得到同類的補償。事實上,它們是不十分適合於書寫、繪畫或做手工藝的。但是,心靈如果能妥善克服這種困難,我們相信不靈巧的右手必定會發展出高超的技巧。事實也是如此。在許多例子中,慣用左手的兒童都比其他人擁有更漂亮的書法、更好的繪畫才能,手工藝方麵也較有技巧。找尋出正確的方法後,再加上興趣、培訓和練習,他就能夠將劣勢轉變成優勢。

隻有那些具有奉獻精神且不以自我為中心的兒童,才能成功地學會補償之道。隻想避開困難的兒童,必將繼續落後於他人。

隻有擁有一個可供努力的目標,而此目標又比擋在前麵的障礙更為重要時,他們才會繼續奮勇前進。這是他們的興趣和注意力指向何處的問題。如果他們努力地爭取某種身外之物,他們自然會訓練自己,使自己具有獲取的能力。困難隻是通向成功之路必須渡過的關卡。反過來說,倘若他們隻是擔心技不如人,或隻想擺脫缺陷而鬥爭,那麽他們就不會有真正的進步。

—隻笨拙的右手是無法靠憑空妄想就不再笨拙,或是通過逃避出醜的方法來使其變得靈巧,它隻有在實際練習中,才會變得嫻熟靈活。而此成就的誘因,也必須比由笨拙所引起的氣餒更加強大。如果一個孩子集中全力來克服他的困難,則在他身外必須要有一個目標,而這個目標是以他對現實的興趣,對別人的興趣,以及對合作的興趣為基礎的。

可以把我對患有腎管缺陷的家族的研究,作為克服遺傳缺陷的事例。這些家庭的孩子們,有很多患有遺尿症,他們的缺陷很明顯,腎髒、**或脊柱分裂的問題很明顯。並且,從腰部的痣和胎記中,我們也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這一缺陷。可是,我們並不能將這種疾病完全歸於身體上的缺陷。患病的孩子並不是在器官的控製下生活的,他可以掌控自己的器官。比如,有些孩子晚上會尿床,可是白天卻不會尿褲子。有時,這種毛病會隨著環境的改變或父母關注力的下降而消失。如果患病的孩子沒有智力上的障礙,他不會總利用自己的缺陷去做一些有違常理的事,因為遺尿症是可以克服的。

但是,大部分患病的孩子是因為自己受到了外界的刺激,故而不想去克服,而是延續自己的毛病。有經驗的母親會給他們一定的訓練,讓他們改掉這種毛病;而缺乏經驗的母親卻對此束手無策,任其發展。在有腎髒或者**疾病的成員的家庭裏,對於病人排尿總是過於敏感。母親也不該在孩子尿床時過於嚴苛,當孩子知道別人總是關注他的這種行為時,就會產生厭煩心理。這樣就會使孩子尋找反叛的機會來表明自己的立場。

德國一位社會學家發現:父母的職業與犯罪相關的,其孩子的犯罪率就高,比如法官、警察或獄警的孩子。教師的孩子常常本性頑劣,醫生的孩子往往容易產生精神問題,而牧師的孩子有很多會變為墮落分子。在我的調查中,這樣的不良少年與患有精神疾病的兒童的數目都是相當驚人的,也發現這些結論都是確鑿無疑的。同樣,如果父母對於孩子的遺尿行為過於關注,就恰恰為孩子提供了一個表現自己的機會,他們會通過這種方式表明自己的意誌。

遺尿症還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例子來說明我們該如何利用夢,以引起適當的情緒來配合我們的行為。尿床的孩子常常夢見他們已經起床並且走到了廁所。他們用這種方式原諒自己後,便理所當然地便溺在**。遺尿症所要達成的目的通常是:吸引別人的注意,讓別人聽從他,要別人不分晝夜地注意他。有時,這種習慣是一種敵意的表現,它是反抗別人的方法之一。不管是從哪一個角度,我們都可看出遺尿症其實是一種創造性的表現,這種孩子不以他們的嘴巴而以他們的**說話。器官的缺陷給了他一種表明自己態度的方法。

用這種方法表現自己的孩子大多是處在一種緊張的狀態之下。通常,他們是被寵慣後又喪失了唯我獨尊地位的一些孩子。

也許是由於另一個孩子的出生,他們發現自己不再得到母親的全部關懷。因此,遺尿症即代表了親近母親的一種行為,雖然它令人不快,卻十分奏效,仿佛在說,“我還沒長得像你想象的那麽大,我還要需要照顧呢!”在不同環境下,或在不同的器官缺陷下,他們會采用其他的方法。他們也許會利用聲音來建立和別人的聯係,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到晚上便會哭鬧不止,有些孩子還會夢遊,做噩夢,跌下床或吵著要喝水。然而,這些表現的心理背景都是類似的。病症的出現,一部分取決於身體的情況,一部分則屬於見機行事。

這些例子都很清楚地顯示出了心靈對肉體的影響。事實上,心靈不僅能影響某種特殊病症的選擇,它還支配著整個身體的結構。對這個假設我們還沒有直接的證據,而且要找出怎樣做才能建立這種證明,也是相當困難的。然而,它的證據卻似乎相當明顯。如果一個孩子是懦弱的,膽小的行為便會表現在他的整個發展過程中。他不關心體格上的發展,甚至不敢想象自己可能達到的成就。這樣,他就不會用有效的方法來增強體質,而且對於鍛煉肌肉的所有外來刺激嗤之以鼻。而其他的孩子卻對此饒有興趣,並在運動和體質方麵遙遙領先,他卻由於缺乏興趣而遠遠落後於他人。

這些事例都充分說明:身體的形成和發展不僅深受心靈的影響,而且可以反映出心靈的錯誤和缺點。我們經常可以觀察到,當無法用正確的方法克服困難時,精神上的錯誤就會體現在行為上。在生命開始的最初四五年之間,內分泌腺本身也會受到精神的影響。腺體的缺陷並不會對行為有強迫性的影響。反之,整個外部環境、兒童的認知水平和大腦的創造性活動,卻不斷地影響著腺體的生長。

人們可能對另外一個現象更加了如指掌。因為,我們對它較為熟悉,而且它引起的是身體短暫的表現,不是固定的氣質。每一種情緒都會以一定的程度表現在身體上。而每個人也都會將他的情緒表現在某種可見的形式中,也許是他的姿勢或態度,也許是他的麵部表情,也許是他的腿或膝蓋的顫抖。例如,當他臉色變紅或轉白時,他的血液循環必然已經受到了影響。在憤怒、焦急或憂愁的狀態下,肉體也會說話。而肉體在說話時,都在使用自己的語言。當一個人處於他害怕的情境中時,他可能全身發抖,第二個人可能毛發豎立,第三個人可能心跳加快,還有些人會冷汗直流、呼吸困難、聲音嘶啞、渾身顫抖,或者畏縮不前。

有時,會引起身體的**,例如,失去胃口或引起嘔吐等。對某些人,這種情緒主要會影響到**的功能,而對另外一些人,則是性器官。有些兒童在參加考試時,會覺得性器官受到了刺激。

一些罪犯在作案之後,常常會跑到妓院或去找他們的女友,也是眾所皆知的事。在科學的領域中,我們看到許多心理學家宣稱:性和焦慮密不可分,而另外的心理學家卻主張:它們一點關係也沒有。他們的觀點是依他們個人的經驗而定的,對一些人來說,它們之間互相關聯,對其他人來說,則沒有關係。

這幾種不同的反應來自不同類型的人。它們很可能或多或少由遺傳得來,而他們的身體表現也常能給我們許多啟示,讓我們看出其家族的弱點和特質。因為同一家族的其他分子也可能出現十分類似的身體反應。然而,這裏最有趣的事是:觀察心靈如何利用情緒來激起某種身體狀態。情緒及其引起的外部表現告訴我們:頭腦在一個有利或有害的情況下如何行動和反應的。

例如,當發脾氣時,某個人可能是希望盡快克服自己的障礙,而他能找到的最好方法似乎就是辱罵、毆打或攻擊另一個人。另一方麵,憤怒也能影響身體器官,讓它們行動起來,或加以額外的壓力。有些人在生氣時,同時會伴有胃部的疼痛或麵孔漲得通紅。他們血液循環的改變甚至會引起頭痛。在偏頭痛或習慣性頭痛的後麵,我們常會發現有異乎尋常的憤怒或羞辱。對某些人,憤怒還能造成三叉神經痛或癲癇性**。

心靈影響肉體的方式,尚不明朗。所以,我們也無法對它們做完整的描述。心情的緊張對自主神經係統和植物神經係統兩者都能產生影響。隻要一緊張,自主神經係統一定有所反應。隻要緊張,人類必然會以某種方式表現出來,例如,拍桌子、咬嘴唇或撕紙片等。咬鉛筆或吸香煙也能發泄緊張的情緒。這些動作都告訴我們:目前所麵臨的情境,已經使他無法承受了。他在陌生人麵前變得麵紅耳赤、手足無措、肌肉顫抖,也是緊張的結果。

緊張能經由植物神經傳至全身,因此,每種情緒爆發時,整個身體都會處於緊張狀態之下。可是,這種緊張的表現並不是每一次都非常明顯。

我們所提到的病症,都是那些顯而易見的症狀。如果更仔細地檢查,我們將會發現: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包含在情緒的宣泄之中,而這些身體的表現又都是心靈和肉體互相作用的結果。必須找出心靈與肉體的活動規律,因為是它們組成了我們所關注的整體。我們可以理性地推斷出生活方式和特定的性情能夠對身體的發展施加持續性的影響。果真如此的話,兒童很早就形成了固定的生活方式。如果我們有豐富的閱曆,就能夠預測後期的行為。

勇敢的人會在體格中表現出自己態度的影響。他的身體會長得與眾不同,他的肌肉較為結實,他的動作比較堅定。態度對身體的發展可能有相當大的影響,而它也可能是肌肉發達的因素之一。

勇敢者的麵部表情也與普通人不一樣,他的整個外部特征都很獨特,甚至就連骨骼的構造也會受到影響。

時至今日,我們很難否認心靈也能夠影響大腦。病理學的許多個案顯示:大腦右半球受損而喪失閱讀或書寫能力的人,能通過大腦其他部分的訓練來恢複這些能力。常常有許多中風的患者,其大腦受損的部分已經完全沒有複原的可能性,大腦的其他部分能補償並承擔部分功能,從而使大腦的功能再度恢複。當我們想證實個體心理學所主張的教育實踐的可能性時,這個事實是特別重要的。如果心靈能對大腦施以這樣的影響,如果大腦隻是心靈最重要的工具之一,那麽我們就能找出發展或增進此種工具的方法。人的大腦各有不同,我們並不一定一生都受其拘束,我們總能找出使大腦適合生活的方法。

如果頭腦中把目標定在錯誤的方向上,就不能對大腦施加有益的影響,例如,不去努力培養合作能力等。另外,我們發現很多缺乏合作能力的兒童,後期的智力和理解力的發展都受到了限製。因為,從成人的行為舉止能夠看出小時候生活方式的影響,我們清楚地發現他的認知圖式和終極人生意義。如果知道不善於合作給他帶來了痛苦,我們就能幫他糾正失誤。在個體心理學中,我們已經朝這門科學邁出了第一步。

身心的不同特征

有許多學者曾指出,心靈和肉體之間的表現有一種固定的關係存在。但是,他們卻似乎沒有一個人曾試圖找出二者之間的確定關係。例如,克利胥末(Kretschmer)曾告訴我們:如何從身體的結構中,看出一個人是和某種心靈互相對應,如此,我們就能把大部分的人類區分成許多類型。比方說,有一種圓臉短鼻、有肥胖傾向的人,正像莎士比亞在《愷撒大帝》所描述的:“願我四周圍滿肥胖的、腦袋滑溜溜的、整晚大睡的人。”

克利胥末認為這樣的體格和某些心理特征有關,但他卻沒有說明它們為什麽會有關聯。依據我們的經驗,具有這種體格的人似乎都不會有器官上的缺陷,他們的身體非常符合我們文化的審美觀。在體格上,他們充分相信自己是十分強壯的,因而覺得能與任何人較量一番。他們也不緊張,如果他們想和別人一決高下,也能夠全力以赴。然而,他們卻沒有必要把別人當作敵人,也不需要把生活當作是充滿陷阱的泥潭。心理學中有一派把他們稱為“外向的人”,卻沒有說明為什麽如此稱呼他們。我們認為他們是外向者,則是因為他們身體沒有給他們增添任何煩惱。

克利胥末區分出的另一個相反類型是神經質的人。他們有些很單薄,通常長得高高瘦瘦的,長長的鼻子,鵝蛋形臉。他相信這種人保守而善於自省,如果他們得了心理疾病,大多是患有精神分裂症。《愷撒大帝》中也有對這種人的描述:“卡修斯身材細長,麵色枯瘦,他城府太深,是個危險分子。”

這種人很可能受器官缺陷所累,而變得自私、悲觀、內向。

他們要求比別人更多的幫助,當他們覺得別人對他關心不夠時,他們會變得怨恨多疑。不過,克利胥末也承認我們能發現許多混合的類型,即便是肥胖型的人也可能發展出屬於瘦長者的心理特征。我們不難了解假使他們的環境加給他們許多額外負擔,他們也會變得膽小而沮喪。如果給予蓄意的打擊,我們可能把任何一個小孩塑造成和神經功能症患者一樣的人。

如果我們有豐富的經驗,我們便能夠從個人動作的細節中,窺探出其與人合作能力的高低。雖然我們不清楚它的本質,人們卻耐心地尋找著蛛絲馬跡來證明合作的必要性。而我們也依靠直覺找到了許多細節來指引方向。我們知道在每次曆史大變革之前,人的心靈都已認識到變革的必要,而且努力使之成為現實。

然而,這種奮鬥如果單靠本能來決定,則是很容易犯錯誤的。

同樣,人們不喜歡非常紮眼的人,例如身體畸形或駝背的人。人們對他們雖然還不十分了解,可是卻已經判斷他們不適合合作。這是一種很大的錯誤,不過,他們的判斷也可能是以其經驗為基礎的。目前,尚未發現有什麽方法能夠給予他們合作的機會,這些外貌異常者的缺點被過分強調,因而他們也變成大眾迷信的受害者。

現在,讓我們做一下總結。在生命之初的四五年內,兒童會形成整體思維,心靈和肉體之間也會建立起最根本的聯係。他會采用一種固定的生活方式,以及對應的情緒和行為習慣。他的發展包括了或多或少的合作。從其合作的程度,我們能判斷並了解一個人。在所有的失敗者中,最常見的共同點是合作能力低。

現在,我們可以給心理學一個更詳細的定義:它是對合作缺乏理解。由於精神是一個整體,而同樣的生活方式又會貫穿其外部表現。因此,個人的全部情緒和思想必定會跟生活方式協調一致。

如果我們看到某種情緒很明顯地引起了麻煩,而且違反了個人利益,那麽隻改變這種情緒不起任何作用。它是個人一貫作風的合理表現,隻有改變其生活方式,才能將它斬草除根。

在此,個體心理學對教育和醫療前景給予了新的啟示。我們絕不能隻治療一種病症或一種單獨的表現。我們必須在整個生活方式中,在感悟經驗的過程中,在它賦予生活的意義中,在它指揮身體和接受環境的刺激而做的反應中,找出其錯誤所在,這才是心理學真正該做的工作。至於拿針刺小孩以看他跳得多高或撓癢以看他笑得多響,這些實在不宜稱為是心理學。然而,這種做法在現代心理學界中是非常普遍的,它們事實上雖然也能告訴我們和個人心理有關的某些東西。不過,這也隻限於提供了一些證據,表明了穩固獨特生活方式的存在而已。

生活方式是心理學最適當的研究題材和研究對象,采用其他題材的學派,其主要部分都是在論述生理學和生物學。這種說法對那些都適用,包括:研究刺激和反應的人,企圖找出創傷或者驚嚇後果的人,以及研究遺傳並觀察如何發展的人等。然而,在個體心理學中,我們考慮的是靈魂本身,即統一的心靈。我們研究的是個人賦予世界和自身的意義,他們的目標、努力的方向,以及他們對生活問題的看法。迄今為止,我們所擁有的了解心理差異的最好方法,就是檢驗其合作能力的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