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世人給的虛號,世子爺謬讚了。”

“……誰在稱讚你!?”一聲冷吼突然暴出,霜幽二話不說伸手成爪扣住白凝雪白嫩的頸子,恨不得當成將其扭斷,壓低了聲音,他鬼魅般在她耳邊低語,“便是你這多事的狗腿東西通報天庭來抓人的?”

“世……世子爺,凝雪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咳咳咳!快放開我!”

“不知道?!”手指又摳緊幾分,掐得她當場白眼直翻,欲嘔不能,“一碰見你天庭追兵就趕來抓他,也未免太巧了吧?”

“嘔……嘔……咳咳咳!原來你是說那被天庭追緝的叛逃尊者啊?哼……咳咳……是我說的,但那又怎樣?他逆天背德罔顧天庭重托擅離九華霜曲山,我不過如實稟告天庭所見所聞,你們還不是天庭的走狗一般有什麽資格說我?!”

“你!不知死活!”

“霜幽!住手!”眼見著白梅仙腳丫離地,氣息盡斷,言化即時出手扣住霜幽使力的右手,“快放她下來!”

“騷狐狸,讓開!我要宰了她,讓她再輪回一世!”

“你瘋了,再輪回一世,那邊疆戰事吃緊要如何是好?!”

言化奮力扯住他的手,白家二老也上前來叩首求饒,隻求他放過自家小女,可他光看見這勞什子的仙女就火冒三丈,什麽狗屁仙女,心思歹毒自利隻顧著自己,為調離天庭眼線,竟然把尊者給牽扯進來!一肚子火,就真想就地扭斷她的脖子,把她魂魄咬散吞進肚子裏!

“霜幽!快放開她!”

“啐!”他鬆手,讓她從掌心滑溜下去,撲騰摔倒在地,他居高臨下,雙手負背,他開口冷聲朝言化說道,“帶上她,即可刻回京。”

“等等!”軟倒在地的白凝雪扶著頸脖找回聲音,“恐怕凝雪沒辦法和世子爺回京去。”

眯眸,他的怒意又再度揚起,彎身,他低語夾雜著威脅,眼眉間已不可遏製地閃露幾片冰白寒霜的麒鱗片,:“你狗膽再說一遍?”

白凝雪一昂尖細的下巴,傲然道,:“請恕凝雪沒辦法同世子爺回京,因為凝雪要成親了。”

年年有條小鯉魚

星野櫻

“成親?你聽了到了吧?,那個勞什子的仙女她竟敢跟我們說,她要成親了!”霜幽火大不已,在山洞中走來踱去,若非尊者在這裏靜養,他恨不能一掌就拍平了這整座山包。

不同霜幽滿頭火苗,天狐言化異常平靜,捧著草葉滴露輕輕啜飲:,“淡定淡定,你看見我出現不就早該知曉事情不會那麽簡單了麽嗎?不然你以為天上那些家夥派我來撥亂反正所謂何意?”

天庭明鑒,若這趟任務隻派霜幽一人前來,用膝蓋想也知道,這野性未脫的瑞獸肯定當場一口咬斷仙女的脖子,吃掉她的魂魄,再將屍首甩到天門咆哮造反:“你們是吃飽了撐著才選了這等貨色下凡給人間皇帝傳導救國的天陣兵書?”

事實證明,言化也的確沒想錯。

若不是他及時出手相阻,恐怕那白梅小仙方得瑟地說完“成親”二字,用來成親的腦袋和與人卿卿我我的白嫩頸脖就該血濺當場、頭頸分家了。

“誰管你下凡是來幹嗎的。我隻管我的任務能否搞定!下次再妨礙我,我連你一起吃了!”

“嗬。吃我?來呀。隻要你不嫌騷。”

“你!”

“哎,你乃天界瑞獸,吉祥如意招財進寶仁愛世人什麽的才是你形象的代言詞,別像頭凶獸似的動不動就要咬斷人家脖子。再者說,你無非就是提個親而已,她既不肯嫁,那便與你無關。你的任務按理已然完成。真正難受的是我吧?”言化眯眼輕笑,輕攏慢挑地拂過垂肩的長發,“勸導仙女回歸正道莫戀凡塵,這等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我沒叫苦,你倒先嚷嚷上了。”

“照我說的,一道天雷下來劈死她!換個人來完成天道豈不更好!”

“霜幽,天命之事豈由得你編排亂說。既然天庭派她下界,定然有用意安排。你我不知天機,靜觀其變便是。”

“怎麽靜觀其變啊!新朝取代前朝已定百年,如今天子乃真龍上位,氣數正盛的時候,邊疆戰事卻連連告急,眼看遊牧就快打入王都,倘若真龍被俘,此乃逆天之召!她身負天庭扭轉邊疆戰事的兵書,卻不去做她該做的事,妄想跟個凡人成親!不劈死她留她何用!”

“是啊……掐指一算,不知不覺已經幾百年了呢。”語調唏噓,言化若有所思地瞥向枕在閉目靜養的師父的膝上,深深熟睡的小鯉精。當年若非有她,前朝根基也無法如此迅速地土崩瓦解。

“霜幽,依你對這個皇帝的了解,他還能堅持多久?”

“……一月。最多兩個月。你要知道這次敵軍首領來頭可不小。”

“哦?願聞其詳。”

“前丞相之子。”

“李丞相的公子?”言化揚眉。

“……正是。他同聖上自小一起長大,對朝廷所有巨細了如指掌,知己知彼知根知底,再加上遊牧驍勇,如此敗退下去,朝廷軍隊必會軍心潰散殆盡。哼。到時候就當真有好戲看了。氣數未盡的王朝王都被攻陷。莫非要移都南江邊建個小朝廷不成?”

“……一個月啊。”言化撩袍起身,媚眼落在渾然未覺的小鯉精身上,“看來,又得請‘她’幫個忙了。”

“我不要。”

年泡泡堅定的拒絕讓言化微愣,隨即淺笑。

哎呀哎呀,本以為這丫頭如今看起來呆呆愣愣的,比起前身那隻尖牙利齒的傲龍該是好拐許多,趁著霜幽回京城處理事務,悄悄將她叫到洞口,想私下單獨同她溝通溝通,曉以大義,沒想到方開口便吃了個閉門羹。

“為何不要?那隻人類不是你一路同行的朋友麽嗎?難道你不想從白梅仙手裏救他出來?”

“我跟大野人不是朋友。我隻是想報他恩情。”

“哦。報恩啊。”言化揚唇,“那豈不是更該去救他出來?”

“可是,我已經答應師父了,要一直待在他身邊。”她頓了頓,撇唇補充道,“隻,待在師父身邊。”她不想再看一次那樣的場景了。師父氣息虛浮地深喘,蒼白得仿若快要融化殆盡的白雪一般。報恩,塵緣,修行……在那一瞬間突然變得什麽都不是。一次就夠了,這樣的畫麵,她隻要這一次就夠了。

“……隻待在他老人家身邊的意思是?”言化明知故問。

“等師父傷好,我要和師父回洞天福地。”

“再也不下山了?”

年泡泡皺眉,爾後重重地點頭。

言化眼中有笑,狐媚的晶瞳閃爍出異樣的光彩,:“因為什麽呢?喜歡他?”故意揚起的音調,帶著術力若有似無中挑撥著空氣中看不見的心緒細絲,“抑或是……因為,命令?”

“喜歡?命令?”她聽不明白。

“啊……師父的命令。所以才不敢違抗,對吧?”

是因為……師父開口了,要求了,這是命令,不可違抗,也不該違抗。她才遵守師訓,乖乖跟著師父返回洞天福地麽?

她不解地看著言化魅惑輕眨的眼眸,:“師父需要,我就待在他身邊。”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麽嗎?是不是命令又有什麽關係?

“所以,不是因為喜歡他老人家。隻是因為他希望,你就同他回去?”

“嗯。”應該就是這樣子吧……

“所以……隻要能待在他身邊,當隻寵物也沒關係?”

“寵物?”可以被疼愛的那種麽?可怎麽聽起來不像什麽好詞。

“是啊。當寵物就可以被他捧在手心疼愛,你不知道吧。他曾經有滿山遍野,、各式各樣的寵物,那都是天地萬物間最靈秀最美的珍寵。每一隻都同你一樣可愛,每一隻都同你一樣願意待在他身邊,每一隻都同你一樣眷戀依賴他。對……每一隻都同你一樣,你不是特別的一隻,不是哦。”

狐眸輕眯,他在試探。試探她是不是當真遺忘得幹淨徹底了,是不是用與幾百年前南江水患那次一樣的方法就能激她怒意,引她入甕,誘她上鉤。隻要勾起她的怒意,他“替天行道”的任務就能順利完成了,然後修為再漲個幾百年……得來全不費工夫。

就算……冒著被裏麵那位大人發現,被焚天扇燒得外焦裏嫩,他也要再走一招險棋。

一抹金紅的光彩從年泡泡的眼眸中閃過,咻然間瞪若銅鈴的眼布滿血絲,一鼓一漲間,怒意翻騰……

很好。同樣的方法依舊奏效。

那麽……再失控一次吧,龍女年。

不管是踏平白家莊,或是攪動邊疆戰局,他言化都樂聞其見。隻要能朝廷安穩,邊疆太平,其他一兩個無足輕重的生靈,何足掛齒。

“嘭!”

沒有龍形破體而出,沒有豐沛靈力充麵而來,沒有如他所料,小鯉精眼前一黑,應聲倒地了。

“哎呀……竟然暈倒了。”言化幽幽地輕蹲下身,手掌托腮,“嘖嘖,年兒,你比以前沒用了許多呢。真可憐。果然,逆天而為就是這般下場嘛?看起來,做天庭的走狗反而好些,嗬……”

“……”

“雖然,你再也沒法變回龍形幫我擾亂邊疆戰事,不過,弱棋也有弱棋的下法。趁著那位大人還在調息。我的動作得快點了。,我可一點也不想變成碳烤狐狸。”

伸手,他輕柔地抱起昏厥的鯉娃娃,撩開她的額發同時,忍不住細細打量她的眼眉:,“倘若霜幽知道你就是她,非發瘋不可。嗬嗬……你大概從來不知道吧,那家夥都多在意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發現的,我哪兒舍得他再傷次心神,他若發起狂來,我可吃不消。”

轉身,騰雲。

黑絲如瀑的長發在黑夜裏嫵媚飄搖,如墨浪一般層疊錯序。

“小鯉精,隨我回一趟白家莊,救救你百年前欠下的塵緣——神將哥哥吧。”

一盞香爐縷縷透著淡幽的梅香。

一把琴座絲弦顫動撥出幾個空靈的音符。

白凝雪坐在亭內一邊閑挑琴弦,一邊悠然啟唇,:“前廳的事,你都看到了吧?如若你不肯馬上與我成親,那惡霸必會來逼親。你我本就是父母訂好的親事,你忍心看我被抓到京城去做他人小妾而不幫我麽嗎?”

“……白……小姐。”倪大野無奈地開口。

“你會幫我的,對吧?”

“……求人幫忙的時候……好歹也先給人鬆綁吧!你這樣把我綁起來算什麽意思啊?”被反綁在亭柱上,倪大野火冒三丈,並非他不敵服軟,而是實在架不住白家二老在他麵前哭哭啼啼,說什麽他昨夜翻牆出去,女兒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隻要他認個錯,讓女兒消氣了便沒事了,裝裝樣子哄哄女兒就好,結果真綁啊!完全不帶手軟的啊!

“沒辦法,誰讓倪公子有爬牆的前科。成親前,隻好先委屈公子了。” 看著被反綁在柱子上的倪大野,白凝雪涼笑一聲。

“喂!你說這話什麽意思?你莫非要把我綁到……”

“對!拜堂成親前,你就乖乖待在這兒吧。”

直接被綁著架上堂?那還得了?那傻丫頭沒他在身邊也不知會不會迷路被人拐了,誰有時間同她在這兒蘑菇。

“白姑娘!白小姐!白梅仙!白大仙!我已經有喜歡的妹子了!你要幫忙能不能找別人?我大哥就不錯啊!”而且本來這門親事……在他眼裏就是訂給大哥的!

要不是那家夥腳底抹油溜得快,他現在肯定泡在劍權山莊的溫泉池裏,動也懶得動一下,根本不會淪落到一邊吐血一邊還被人綁在柱子上吧!說來說去,都是那家夥不好!

“你大哥?”

“倪皓凡!”風姿俊逸,俊美邪魅,可愛善良,機靈活潑,他這輩子都沒察覺大哥身上竟然有優點!而且一數起來,還這麽多!人間極品的夫婿人選啊!居家旅行擺脫惡霸權貴強搶民女的上上人選。

“你嫌我煩?”

“……”= =就是名字有點略微惹人煩……

“我不要別人,我就要你!”

“……”這輩子第一次被姑娘家如此熱情執著地非要翻他的牌子,倪大野卻覺得焦頭爛額。非他不可?因為啥?因為他排第二,夠二嘛?他到底有哪裏好,他改還不成?

她知不知道“二”少爺的“二”少奶奶不好做!她得夠二夠呆夠萌胖乎乎,傻愣愣,偶爾嘴裏還能吐出幾個泡泡才能撐得起這個名頭。

她這仙女似的人,看起來既不二也不呆更加跟“萌物”扯不上關係!幹嗎非要爭這個“二”當。

“因為……你說過,你要養我!”

“啥?!什麽時候的事?!”他這張破嘴還惹過這等禍事?他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如果是七歲以前的銷魂歲月,那咱們就前事莫提了啊。那時候我還跟我家奶娘求過親,綁架廚房阿婆當三姨太未遂,勾引過我老娘的貼身丫鬟私奔……”這些往昔風流韻事,回頭還得對那丫頭也報備一次。

“前世。”

“啥?”正思量著如何報備自己劣跡斑斑的前科,白家小姐淡淡的回答讓他愣住了神。她剛剛說啥?前……世?是哪個前世?不是前門大街的菜市場吧?

“前世,你承諾過一個女人,說你要養她一輩子,保她一世無憂,護她一世周全。”

“……白大仙。你在同我逗悶子呢?”嘴上如此說,胸口卻是一熱。這句話聽來耳熟,耳熟到他竟覺得……他真的這麽說過。

“你覺得我會與人玩笑?”清淡的語調,白凝雪停下撥弦的手,起身走到被捆綁的男人麵前,抬袖,她指尖輕碰他的麵頰,卻被他有意識地避開,眼神一躲,他索性看向別處,她抿唇,“天庭神將帶罪入輪回五百年,我好容易尋到你。你怎可以忘得一幹二淨?”

“……白小姐,你是把我當成妹子麽?那些前世有緣今生再續的鬼把戲,都是戲折子裏寫來騙女人的。泥匠瓦匠木匠我就認識一堆,神匠?哈……幹什麽吃的?”

“他不會像你這般說笑。”

“廢話。你壓根認錯人了。” 別告訴他,他前世冷峻嚴肅,不苟言笑,還常常吊著個死魚眼的,跟他夢裏那個被截斷**的家夥一樣被女人甩得亂七八糟,他會笑掉大牙的,“認錯了就趕緊把我鬆開,我還要去尋人呢!”

“我沒認錯。你就是他。”帶著隱梅香的柔荑捧住他低側的臉,抬起看向自己,“你還想著要去找那是妖精?你知不知道她是隻妖,一路上都在偷食你的精氣。”

“你說誰是妖!”妖什麽的話,他倆小情侶調調情自然可以說,可是從其他人嘴裏說出來,他怎麽聽怎麽不舒服。

“就是拐帶你出莊的那隻妖物。她乃江中鯉魚修行煉化而成,道行尚淺,剛能幻化人形,偷潛入人間就是為了吸食精力以助修行。你莫非以為她是因為對你有情才與你唇齒相依的嗎麽?那是那孽畜在吸食你的純陽真氣!”你們一路同行,你竟絲毫不覺麽?”

“說,說什麽笑話!。你這小姐,我看是怪力亂神的小說看太多了吧。傻丫頭是妖?哪有那麽呆呆癡癡的妖?”欺負他書讀的少沒看過那些亂七八糟精怪小說是吧。

“笑話?”白凝雪冷冷一笑,正要反唇相譏,突感背後一陣靈氣席卷而去,她真要戒備轉身,隻見一簇詭異的彩雲不知何時停駐在自家莊園中央湖池上,刹那間,一團如假山那麽大的黑影從雲端被重重拋下,一條碩大的魚尾在陽光照射下翻騰出黑影,嘭得一聲直接砸入湖池之中,濺起的大片水花浪濤頃刻間將湖邊花草衝垮殆盡。

“有怪物啊!有怪物掉進咱們湖池了!”

“是什麽鬼東西啊!”

“不知道啊!嘭得從天上掉下來了!快!快拿東西撈撈!”

“天爺!是條魚!是條鯉魚!”

“什麽鯉魚!你見過比牛還大的鯉魚嗎!?這分明是怪物!是吃人的妖怪啊!快放開網子,放開!它要撲過來了!救命啊!救我,妖怪要吃人了!”

“嘭嘭嘭”嘭嘭嘭!此起彼伏的亂石落水的聲,讓倪大野心口一緊。

“用石頭砸沒有用!快去拿棍子!不不!刀,刀!把刀劍兵器都拿來!”

“放開我。”繃緊身上的韁繩,倪大野暗沉著臉低聲要求。

“現在……你還覺得凝雪我說的是笑話嗎麽?”她滿臉得意,為自己的一語成讖。

“小姐小姐!!快來救人啊,有隻妖怪在湖池裏要吃人啊!”

“小姐!它好大!有兩頭,不!三頭牛那麽大,渾身流血一樣紅彤彤的,好醜好嚇人!”

“是啊,我們已經用網套住它了,它還在池子裏不停亂翻,把旁邊的人都卷下水池!這樣下去大家會被吃掉的!您快來做法收了它吧!”

背後幾個慌張的侍者丫鬟衝進亭內稟告湖池那邊的狀況,白凝雪抬袖側臉,:“區區小妖,道行尚淺,不用慌亂。你們先網縛住它的頭,畜牲沒了方向,自然會慌,亂撞池壁,等它自己撞暈了,我用靈符收了它便是。”

“是!長刀,匕首都準備好了!要不要先戳它幾刀?”

“放開我!”再聽不下這惱人的對話,倪大野大吼出聲,卻換來白凝雪輕描淡寫地回話。

“放開你幹什麽?去救她?”

“我叫你放開我!”繩結一緊,似乎快要架不住他噴發的怒意。

白凝雪麵色一僵,好在她有事先在繩結上附著靈力,若非如此被他一掙,早就繩斷人飛了。她故意別開眼看向別處,忽視他雙眸迸發的怒火,開口對身後的下人吩咐,“快去辦事。”

“辦什麽事!你們給我站住!不許碰她!”倪大野身上的繩結越纏越緊,條噬人的蛇纏繞他一輪又一輪。

“別白費力氣了。以你凡人之力,是掙不開它的。你越掙,它隻會勒的越緊,你再掙,它會勒住你的筋骨,讓你渾身連一點力氣都沒有,連叫嚷的力氣都沒有。”

“……”

“不是不信我的話麽嗎?待我收了它,你就能看到這條孽畜的原型了。”

旋身,她袖中展出數道靈符,像是在故意數給他聽,:“這一張,可以鎖住它的道行,;這一張,可以收住它的妖形,;這一張,可以毀去它的修行。;這一張,可以讓它灰飛煙滅。”

“……不要碰她。”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她挑眉,將臉龐湊到他耳邊。

“不要碰她。”他沉聲複述,複又啟唇,“……我求你。”

“……”心高氣傲,玩世不恭,嬉皮笑臉……這樣的他,竟為了一條鯉精低聲下氣她。

“我娶你。成親,養你,怎樣都好。隻要你別碰她。”

“……”

一片殘亂的中央湖池。

一條血紅色的龐然大物在湖邊翻騰掙紮,幾張網子罩住它耷拉的碩大魚腦,它被生拉硬扯半拖上岸,魚肚皮磨蹭著池岸,魚鰭無力地在岸上拍打抽搐,魚鰓一開一合似乎因為魚頭回不去水裏而無法呼吸,幾把刀劍像牙簽似得擦在它的魚身上,流不出什麽血,卻是皮開肉綻。

它是妖,能害人吃人的妖。此刻,卻更像條任人宰割的食材。

“小姐!已經照您的吩咐用網子套住它的頭了。”

“是啊,那家夥看起來個兒挺大,但是沒啥用,隻知道亂拱拱。接下來怎麽辦?是用刀子還是符咒?”

“……什麽都不用。放開它。”

“耶?”他是不是聽錯了?小姐說,把這怪物放回去?放回哪裏?放回池子裏讓它繼續鬧騰麽嗎?

“這裏沒你們的事了,下去吧。”

“小……小姐。可是這怪魚……”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打撈上來,看起來還蠻好吃的樣子,肉質鮮美啊。

“這怪魚便暫時養在池子裏。誰讓你們姑爺……那麽心底良善,舍不得殺生呢。”白凝雪說著,回頭看向身後矗立不動,一言不發的倪大野,揚手指向岸邊那隻血紅的大鯉,輕笑,“怎麽了?化成原型你就完全認不出來了對吧?”

“……”

“嗬,也難怪。妖物化成原型都是這樣的,你不敢動彈也是……”

話音未落,身邊的身影咻得從她眼前飛馳而過,像跟離弦的箭,完全沒有回頭的意思。他抬手奮力扯開那些縛住她的網子,撫過她被蹭破皮的白肚皮,想碰觸她被刀劍插住的傷口,又生怕碰痛了她縮回手。

“傻丫頭?”

魚身不自在的一動,想軟下褪進水裏,藏起來,卻被他伸手捧住魚臉。

“真的是你?”

“……啵。”

一顆水泡從蠕動開合的魚唇抖抖瑟瑟地冒出來,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

“……竟然真的是你。”他苦笑,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指尖不小心劃過她的傷口,她渾身一顫,卻因為體積太大,濺起湖水無數,澆了他一身濕。

“痛?”發絲滴著水,他問。

黑洞洞比巴掌還大的魚眼鼓鼓嘟嘟,既不能眨,也不能閉,隻是呆呆地看著他。末了,一股濕意湧上魚眼泡,竟潺潺落下地落下淚來。

“哇……從來沒看過那麽大的眼淚,一顆有月餅那麽大哦。”他澀澀一笑,故意分散她的注意力,趁機拔下那些該死的刀劍,“傻丫頭,我都不知道,你那麽能哭。”

魚鰭揮揮蹭蹭,好似抗議一般。

“別亂動。”執起她胡亂揮動的魚鰭,他看著殘破的透明網狀上還落下幾個腳印,心疼地皺緊眉,粗啞地輕哼,“看。手兒都破了。”

手兒……

他說,她的手破了……

她的魚鰭,在他眼裏是手兒……

在他眼裏,她這副嚇人的醜模樣和那胖乎乎的傻樣沒啥區別。

他沒有嫌棄她化成原型的醜模樣。

他不是在對著一條大魚拍拍摸摸。

他是在輕撫她的臉,拉著她的手,小聲地抱怨:手兒破了,看你還亂動。

她從沒被人如此看過,心口突然溢出些不一樣的東西,淡淡的甜淡淡的澀,最後攪合成淡淡的痛。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幫她褪盡身上的束縛,每一道傷口也對小心翼翼地吹吹摸摸,那眼神裏有她讀不懂的東西,身為一條魚,一隻妖不應該懂的東西。

“好了。看你嘴巴嘟嘟動動。渴很久了?”

“……啵。”

“來。去洗個澡吧。”

他雙臂用力,奮力將擱淺的她推進湖池裏。

如魚得水。

所有放生的人都該有個經驗。

尤其是……放生水族,因為太渴望水的滋養,因為重獲自由的狂喜,它們皆是迅速溜進深不見底的水中,再也看不見,尋不見,就好像不曾存在過一般。

她也是。

一隻沒心沒肺的畜牲。

一鑽進水裏,沉入池底,重新吸入水中鮮氧,她缺氧的腦袋總算從昏暈中漸漸恢複清醒。可仰頭看向岸邊非她族類的倒影,那奇怪的情緒又悄然冒頭而生,慫恿她浮出水麵探個頭,看看他。

有什麽好看的。一個鼻子兩個眼,人類不都那樣。很壞很討厭,在她身上又插刀子又拍木棍,她就算是妖怪也是血肉之軀,很痛的好不好。

好想從此以後就討厭人類,跟師父一樣叫他們“卑賤的人類呸呸呸”,往後再看見人類,就算她吃素,她也要一口把他們給吞進肚子裏,讓他們統統變成魚便便!

可是……看向站在岸邊妄想穿透水麵看清水底的大野人,她心軟了。

人類……也不全都是讓人討厭的家夥。

咕嘟嘟地吐著泡泡,她默默地浮上水麵,鑽出頭來,在他腳邊,蹭蹭他的褲腿。他指節輕動微顫,像在忍耐什麽,又終究還是蹲下身,拍拍她濕淋淋的頭,望著她出神。

怎麽了?大野人?你講話啊。你不講話很不像你耶,你平時不都嘰嘰喳喳的啵?

為什麽一直摸我頭不講話,我受傷了,現在沒辦法變成人跟你開口講話啦,你跟我說呀,我會咕嘟嘟吐泡泡回答你嘛。

我能聽懂你的話,你不要不說話啊。

等不到大野人開口說話,白梅仙子的聲音打破了一人一魚之間的沉默。

“這樣可以了吧?”

“嗯。”

“那我們現在去見爹娘,商量成親的事。”

“嗯。”

他站起身,手離開了魚腦袋,眼神卻還掛著她。

大野人,你去哪裏?商量什麽成親的事……

你不是不要成親嗎嘛?

你不是不喜歡她嗎嘛?

你不是要和我私奔逃親的嗎嘛?

“二少爺,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

“……”

“除了成親,你還得跟她毫無瓜葛。”低眸,白凝雪瞥向池中不停攢動的大魚頭。

“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她說什麽你就是什麽嘛嗎?為什麽要聽她的!

她要你跟我毫無瓜葛,你知道毫無瓜葛是什麽意思嘛?大野人!

“那麽,走吧。”

“嗯。”

大野人!你要去哪裏?

別走!

別走!

大野人!

你回頭啊!

大野人,你回頭看看我啊!

“小鯉精!不準再跟著他。”一道附著靈力的命令從白梅仙子口中付出,一霎那就封住了跟在倪大野身後遊來遊去的家夥。

她被定在池中不得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大野人越走越遠,直到身影不見為止。

大野人……你好奇怪……

你看起來好奇怪……

可我更奇怪。

……我們本來不就已經毫無瓜葛嗎麽?我都打算回洞天福地了。

可是為什麽……聽到你答應,我會想揍你。

大野人……不要答應跟我毫無瓜葛。

“給你一句忠告,小鯉精。”

什麽鬼忠告!誰要聽你講話!壞女人!臭仙女!

討不討厭人類我暫時不知道!但是,我現在討厭仙女!非常討厭!極其討厭!

“這段時日,你就待在池子裏安安分分當一條魚哪兒也不準去,也不準變回人形。我的忍耐便隻到傷好那日,養好了傷就立刻消失在我和他眼前,否則,我還是會用符咒收了你,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什麽!你根本就是逼男為娼!強取豪奪!強搶民男!不,不要臉!

“你不用撲騰亂拍水了,你說什麽我一句也聽不懂。哼……誰要明白畜牲的話。不過……還是多謝你。畢竟,他終於答應跟我成親了。”

年年有條小鯉魚

星野櫻

“砰”

堅厚的石壁應聲裂開,漫天碎石當頭淋下。

天狐言化滿口血汙,像張紙片般被釘在快要轟然崩塌的石洞山壁上,狐瞳中映照的身影,隻有孩童般大小,卻袖風淩厲,靈氣綻開……且怒氣滔天。

“咳咳……尊者可是要取小狐我的性命?”

一隻小手扣住言化的脖口,將他強行拉近自己眼前,雪睫紋絲不動,直刺刺地逼向他,幼嫩粉唇稍稍啟縫,冷寒的話一字一句地蹦跳出來,絲毫不理會他的調侃,:“她人呢?”

霜凍的眼神幾乎能凍僵被瞪視的人,可偏偏他言化其他沒有,空有一身厚毛皮,耐凍,:“尊者問誰?”

眯眼,扣住頸脖的手勒緊幾分,:“她人在哪。”

“呀,既然尊者不告訴小狐,小狐就自行猜想吧。尊者是在問那條小鯉精嗎麽?”

“休要多言!告訴我她在哪即可!”

看來,他這次是當真惹火尊者大人了。

“小狐送她去找塵緣了。”

話音剛落,“……”

“嘭——轟”

一瞬間,石壁被肉身重重擊透,牆壁上即刻多個人形剪影。

“咳咳……咳咳……嘔……”被尊者一掌打穿牆壁的感覺,還真是……百轉千回,痛心裂肺的疼啊……

好在他還念幾分昔日舊情,沒有一掌打死他這條小狐。

內髒泛出的淤血一口一口地從口中流出,言化艱難地從碎石堆裏爬出。,粉塵揮飛中,一道矮小的身影已翩然站定他跟前,小手揪住他的衣領,將他硬扯向自己,冷傲的眼神似要刺出無數利劍來,一寸一寸地鞭笞他為何要多事。

“尊者……要殺我,方才就……動手了。咳咳……既留我一命,心裏也知……我,這般做……不過是順應天意……對她,對她亦沒有壞處……”

“……”

“他與她……本就該有此一段緣,不……咳咳,嗬,說句您不愛聽的話,他與她……本就該有一段情。此乃塵緣,就算您宰了我……滅了我的元神,也,、也不可磨滅。”

“……”

“前世所諾,今生不報,修為根本不可有進展……再加上,她此生,此生本就不宜修煉,您妄動真氣給她,不為修行,隻不過……隻不過是要為她延續陽壽罷了。”

“不是嗎嘛?嗬,以一條尋常魚類而言,她已是高壽中的高壽了。再不度過塵緣,增進修為,隻怕她連陽壽都會保不住,您不就是為了助她修行,延她陽壽才讓她下山尋此塵緣的嗎麽?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帶她回山林?以小狐對您的了解,您不像是懼怕天界追兵的人啊。”

“……”

“那……您是在怕什麽呢?”

“……”

“怕她收不住塵心,與那凡人難解難分,廝混紅塵……”抬袖拭去唇邊血紅,言化提唇輕笑,“還是……怕她徹底戀上別人,徹底離開您?”

“……”

白家莊的湖池裏豢養了一隻龐然妖物。它身長兩丈有餘,看似一條紅鯉,渾身火紅斑鱗,有鰭有尾,能遊能躍,還能聽懂人言人語。

清風拂過如鏡的湖池麵,一簇黑影隱隱由湖底浮上水麵,嘩啦一躍而起,再嘭嗵潛進池裏,驚得四周路過的仆從無不驚叫躲閃。

“天啊!它又跳起來了。好可怕的怪物,小姐到底為什麽要留它下來?”

“噓——誰說是小姐想留的。是姑爺……”

“劍權山莊的二少爺?”

“嗯嗯!我從小姐的貼身丫頭那兒聽來的,這條魚是個女妖,能變成人形勾引男人,聽說姑爺跟她……”

“真的假的?那二少爺竟然和一條魚妖……咿,好惡心哦。”

“光聽就覺得很惡心了是不是?聽小姐說,它被打得原形畢露,現在已經沒什麽妖力了,看著可怕,其實隻不過是條肥大點的魚而已。”

“那,用石頭丟它也沒關係吧?”

“有什麽關係。扔它!”

“嘭嗵!”

“嘭嗵嘭嗵嘭嗵”。

“你真沒用,都沒有砸中!看我的!死妖怪!砸死你!”

“啪”

為什麽要用石頭砸她。?她不過想上水麵來透個氣而已。

“呀!它瞪過來了!好可怕!快逃!快逃快逃!”

“怕什麽!你還怕魚能長腳上岸不成!反正有小姐在,這條畜牲如果發狂,就叫小姐打死它。”

“說的也是。給我一塊石頭,我也要砸。”

“哈哈哈哈!打到了打到了,我剛好打到魚鰭!”

不要打她,好痛……手已經破了,不能再被砸破洞。

不要再打她了……

“看我的,我來扔個魚腦袋!”

要砸她的頭?不行?她要躲起來……對,躲到池子底去,雖然有點悶,但這樣她們就扔不到她了。

“臭妖怪,不準躲!”

“呀!它要逃了!它要躲進水裏了!快扔快扔!”

“統統給我住手!”

水麵嗡嗡傳來熟悉的聲音,年泡泡擺動著魚尾,想探頭冒出水麵看看,卻又怕更多石頭砸下來,隻敢孬種地蹲在池底偷偷窺聽。

“是姑爺……”

“姑爺好。”

“姑爺,小姐說,您最好別靠近這條魚。”

“走開。”

“可是姑爺,小姐她……”

“我叫你們走開!”

“……是。”

一個個碎碎的腳步聲從池岸邊漸漸走遠。池邊突然安靜了下來,靜到一絲風劃過的聲音都能清楚地聽見。良久,她才大著膽子,揚起魚尾悄悄探出水麵,池邊卻空無一人。

從那以後,池邊再沒有砸她的小丫頭,也再沒有石子砸在她身上,反而總有些好吃的零嘴不時被人丟進池水——軟糯的甜糕,被水泡漲的麥團,到她嘴邊融得隻剩一小點的糖球……她在池中暢遊翻轉,躍起落下都無人再打擾,身上的傷口也在被喂食中一天天好轉,眼看就快要痊愈。

喜歡和臭仙女什麽的成親,就去吧!

將來被騙情騙心抱憾終生變成傻癡呆就別怪她當初沒提醒他!

“咕嚕嚕……”想到這些生氣的事情,連肚子也餓了,覓食去。

她懶懶地動動魚鰭,像往常一般浮上水麵找吃的。魚眼骨碌一轉,她還來不及潛回湖裏,兩道親密相偎身影就這麽礙眼地鑽進她的視野裏。

——她在親吻他。

臭仙女在親吻大野人。

夜湖之上,透亮的燈火橋欄邊,她在親吻他。緊貼的唇就倒影在波光幽幽地鏡湖麵上,觸鰭可及。不是度氣,不是調息,她臭仙女在親吻大野人。在她這條隻敢棲在暗處窺視,既不敢出聲,也沒法閉眼的肥鯉魚麵前。

一甩紅尾,她摔破那倒影著兩人身影的鏡湖麵,澀澀地潛回湖底去。

再看下去,要長針眼了。

人類真奇怪,他們沒有特定的**期,於是每天都要**麽嗎?不繁衍後代為什麽也總愛黏在一起,唇齒相貼,耳鬢廝磨,摟摟親親。

“二少爺,你不看向我,是在看哪裏?”清靈的聲音從白凝雪嘴裏飄出,抬手扶住男人別開的臉龐,她不介意他不自在地挪開臉龐,二度將他扳向自己的唇,“你每日也來這橋邊喂它,就……這麽喜歡養魚嗎麽?”

“……”

“嗬,我發現,自從你答應我成親開始後,你越來越像那個人了呢。不多話,冷冰冰的。莫不是想起什麽來了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不知道啊。”白凝雪不以為意,翩然走向橋欄,抬手撩開額發吹著涼薄的夜風,若有所意地向黑呼呼的湖池看去,“我是在跟你說,你以前有多喜歡魚這件事。”

“……”

“漁民,、船夫,、商賈之家的少當家,、書香門第的小少爺,已經四世了。你每一世都不肯離開水邊,每一世也死於水禍……還不夠麽嗎?”旋身,無視湖麵漣漪一動,一波遊水聲悄悄**起,白凝雪踮起腳尖攬住他的頸口,側頭枕進他懷裏,手掌按在他的胸口,嘴中念念有聲,像在下什麽暗示一般地篤定,“不過,魚就是魚,冷血,無情無牽,它是不會體會人的感情的,不論你對它多好,它終究隻是一條魚,變不成人,也不懂你的情。你所做的,任何人都能做,換個人喂食,它也照吃不誤,不會餓著自己。”

“……”

忘掉她吧。她壓根不記得與你有諾,所以,你也忘記吧。徹底忘掉。

五百年刑期所剩無多。

你馬上便可超脫,別再跟她扯上任何關聯。

忘掉。

你必須徹底忘掉。

一輪盈月印照在湖池鏡麵。

靜謐的池麵四周隻留爽夏空靈的蟬鳴。

一襲黑衫紫影從空中翩然旋落,腳尖輕點池中蓮葉浮萍上,長身玉立水麵,狐眼微微彎起,笑不言喻。

“小鯉精,傷好了嗎?我來接你回你師父身邊。”

池麵一片平靜,無人答他。言化挑眉,低眸看進深池之中,:“我知你在池底,快出來吧。怎麽,莫非在同我生氣?嗬,不過同你開個玩笑,你大人有大量,可別和我鬧別扭了。”他已被尊者兩巴掌拍得差點原形畢露,飛出狐狸尾巴,現在胸口還在隱隱作疼,此番前來,若抱不回鯉魚胖寶寶,那他怕是修為增進不了,還有可能變成碳烤扁狐狸。

“喂,小鯉精……”

嘩啦——

池麵一陣軒然,一條大鯉嘴兒嘟嘟,魚鰓開開合合地顫動著由水底鑽出,飛濺的水滴攪亂了湖麵一池荷蓮,卻點滴沾染不上天狐之身,細嫩心音從魚唇飄來,:“她說的是真的嗎?”

“什麽真的假的?”心音傳聲,那凡人聽不到,但對靈獸而言,隻是小伎倆。

“……”

“那凡人幾世的過往?每一世不離水邊,每一世死於水禍?”言化悠然一笑,輕輕頷首,“真的。你要聽嗎麽?我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呢。”

“……”

“第一世他守在海邊當漁民,生老病死,一輩子也沒離開過那片海。;第二世是河道的船夫,依舊生老病死,依舊一輩子也沒離開那條河;。第三世他聰明了,沒有傻呆呆地守在一個地方,於是,他成了商賈之家的少當家,做的是航道生意,終日奔波各條運河渠道之上,操勞到死,;第四世他大約覺得無望了,於是,書香門第的小少爺不足十歲,失足落水夭折在深潭裏,直到這一世……劍權山莊的二少爺……”

“這跟水有什麽關係……”

“那山莊有名動天下的純淨靈泉自山頂灌下,是繁雜喧囂世間絕無僅有、甚是難得、得天獨厚的靈水之地。”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有水之地,方好養魚。”

“……”

“他信守承諾,在等一個人,或者說,他在等的……是一條魚。”言化輕笑,狐狡的瞳凝住眼前火紅的鯉,“我說這些,你懂了麽嗎?小鯉精。”

“……”

見她還不動彈,言化抿了抿唇:“他在等你。”“……”

“等著兌現對你前身留下的一諾,。等著兌現你忘得一幹二淨的一諾。,等著兌現你拖延了近五百年的一諾。”

“……”所以師父叫她下山,不是巧合咯?所以,他們第一次在水裏碰到,不是巧合咯?所以,她注定要報他恩,不是巧合咯?

“你的修為無法再進,便因你少了這段塵緣,塵心未淨,還記掛著承諾。你師父叫你下山,亦是叫你去尋這段塵緣。白梅仙不是他的姻緣,她攜帶救國兵書下凡,天命在身不受懲處,然她若繼續逆天而行,恐怕這位二少爺又要再水禍一次重入輪回,斷了她高攀的癡心妄想了。要不要救他,看你自己而定。”

“去吧。你和他……該有此一段情。”

“……”

“他已備好魚缸,你也該安心給他養才是。”

緩緩從蓮葉站起身,年泡泡攢緊了拳,盈身騰起,踩蓮踏荷朝水畔盡頭的廂房飛騰而去。

年年有條小鯉魚

星野櫻

憶,在繼續。

夢,這次卻能看得分外清晰。

他終於觸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溫潤身體,用最卑劣的方法。

“隻要一夜。讓我抱你……一整夜,我就放你走。”

他竟然厚顏無恥地開口這樣對她說。

指尖第一次撫過女體的胸乳。老實說,他緊張透了,指尖在她乳肉間顫動,他怕捏痛她,卻又控製不住自己粗人的力道。繃緊了全身的肌理,他的身體硬得像塊熱鐵,偏偏……她軟潤得像塊羊脂玉,怕冒犯她,卻又想要她。

思量之下,他隻得用男人全身最柔軟的地方去碰觸她。

——嘴唇。

頸脖,肩胛,一路遊移至敏感的肘心和曾在他身體上不安分的指尖,食指,中指,小指,他一隻一隻輕咬,舔吮,拉扯。她愉悅的輕吟,讓他曾經平靜無波的胸房心花怒放。,一點點微笑的反應對他也是極大的鼓勵。

畢竟他既不懂得何為性事,更不懂如何行情事。他隻能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碰觸她,幾乎像在寵溺、討好……伺候。

他親昵的方式會不會太幼稚?會不會太像孩童的嬉鬧?會不會根本不入她的眼?會不會比不上別人?哦不……是別“獸”。

他想討好的女子已經過盡千帆,而他……卻還是不解情事的弱角。

不比那些隻為**的獸類,他經驗全無,甚至不知道女子的身體究竟有何奧妙,卻想在這一刻使盡渾身解數做到最好。

碰這裏會不會舒服,該撫摸?輕舔,還是揉捏?

該不該溫柔點?還是……可以依著自己的欲望再用力一點?她承受的住嗎?會不會痛?會不會難受?

“喂。”

“……”

“,這種時候也是可以說話的。”她憋著笑。

“……可以……的嗎?”

他單純的反應讓她再也憋不住,輕笑出聲:,“可以。你想什麽說都可以。”

“……你笑我?”

“笑你什麽都不懂還要硬撐啊。”

“……”他瞪她。反正他就是什麽都不懂的愣小子,千年修為卻隻知道什麽好勇鬥狠,什麽**,什麽巫山雲雨,什麽禦女之術,他統統不知道,不知道怎麽討好中意的女人,更不知道在這種時候要怎麽讓她舒服,還猖狂地開口說要抱她一整夜……

“你……答應會放我走的,對吧?”

衣裳都已經脫光了,大丈夫怎會出爾反爾?

“什麽……”

“嘴巴。”

“……”

“看著我做什麽?嘴巴張開。照我說的做。”

他顫顫地張唇……下意識地照她的話做。

“舌頭,再把舌頭伸出來些,對,就是這樣,纏上我的……”

他一怔,不敢唐突冒進,僵在原地。

她歪頭捧住他的臉,媚色一笑,那眼眸像要擠出春水來,:“你不用猜我喜歡什麽的樣的力道,我會告訴你。;你不懂的苟且之事,我教你。”

“……”

“一整夜可沒多少時間,你再不快一點就唔……”

“哈啊哈啊……”她濃重的喘息聲,讓他聽得異常滿足,“討厭,你這家夥也太用力了吧……神君神將難道不該溫柔斯文點麽嗎?”

溫柔?斯文?他皺眉,加快身下的動作。

“輕,輕一點,輕一點嘛……”

“這句話也是反的吧?”——女人在這時候說的話,反著聽就好。這不是她方才教他的。

“當然不是!”

“為何?”

“因為我已經……”她突然咬緊嘴唇湊近他的耳邊,細細地咬耳朵。

話語過後,他麵色漲紅,渾身一僵,低身凝睨身下驕纏的人兒,肌肉繃緊,使勁地摟緊她,幾乎快要抱斷她的腰,“再一會,一會就好。”

她順從的應聲並沒有軟化他,反而像催情劑一樣激起他更大的反應,再度進駐她的身體,翻騰,主宰,索取……直到身體饜足,直到她連指尖都無法抬起,直到他僅存的理智浮上心頭,直到他撫過她汗津潮紅的麵頰有些舍不得再繼續……

南江水畔,本該粉荷,碧葉鋪滿水麵。可因水禍不斷翻攪,葉根花莖均被扯斷,幾多殘荷破葉飄浮在水麵。

雪白的裸臂在江麵輕舀一捧水,她撚起一片粉荷瓣,湊到鼻尖輕嗅,荷香撲鼻。

攪動江水的細碎嘩啦聲讓他微微睜開迷蒙的雙眼,一襲光潔如潤玉的雪背展露在他眼前,身旁承歡一夜的女人站在一江殘荷的江邊沐浴清洗。

她將長發攏起,從左肩順垂而下,江水從她肩頭滾落,沿著腰臀流淌而下,幾顆水珠眷戀她的身體,不肯離去,在陽光下閃著銀光,他突然懂得,為什麽凡間男子會把自己中意的女人比作仙女。因為此刻,他找不到其他字眼,隻覺得她美麗得……就像仙女一樣。

盡管……這大概是他第一次認為仙女是美麗的。

嬌粉的肌膚在朝陽折射的粼粼江麵顯得更加晶瑩剔透,那每一處都沒有被他放過,每一處都被他烙下痕跡,每一處都被他深深記在腦海裏,狠狠疼愛過。

一團黑影突然從水底向他靠近,他故意佯裝不知,輕闔上眼皮。她從水底探出半個腦袋,咕嚕嚕地吐著水泡泡,在他身邊遊來遊去。

“喂!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我知道你醒了——啵。”

他緩緩睜開眼皮,側躺輕笑凝視她,:“早。”

“……幹嗎……好像凡人一樣打招呼。”

“凡人?”

“……隻有凡人親熱完後第二天清晨才會這般問好吧?”

“哦?是嗎?那你們靈獸不是這樣的?”

“當然不是。做完就拍拍屁股走了。,早什麽早?誰要一起過夜啊。很惡心呢。”

“這麽說來。我是第一個?”

“什麽第一個?”

“第一個……跟你過夜的男人?”

“……算,、算是吧。那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隻是有點開心,有個關於她的“第一”。不用是她身體上的第一,也不用是她心裏的第一,似乎隻要有這麽一個簡單又渺小的第一,他就知足了。

“咕嚕嚕——啵”

“你幹什麽呢?”

“吐泡泡啊。”

“你好歹是條千年活龍,像條魚一樣吐泡泡,有損龍顏。”

她抿抿唇,不以為意地笑笑,:“有時候我會想,要是能當一條魚就好了,那比當一條龍要簡單多了。”

“何以見得?”

“到處嬉鬧遊玩,腦中什麽殘念也沒有,多簡單。”

“你怎知魚腦中就沒有念想?”

“就算有也沒關係。”

“為何?”

“因為時間短啊。”她翹雙腳撥弄湛清的江水,“就算喜歡上什麽人,就算有什麽求而不得的事情,也不過轉瞬即逝,不會痛苦太久。說不定還來不及懂得何謂喜歡何謂傷心何謂得或不得就被大魚吃掉了,或者擱淺幹死在小河裏,或者被人抓去烹煮料理變成一道美味料理,啊……聽起來好像有點淒慘啊……哈哈,不過,也好過要熬了千餘年,最後還看不透的龍吧。”

“……”也好過熬了百餘年,最後還是認輸的仙將。

“決定了!要是有下輩子,我就要做條魚!每天沒心沒肺地吐泡泡,什麽事情都不要想。”她握拳高舉大聲吼吼。

“我養你。”

“咦?什麽?”她側目看他,似乎聽不懂他的話。

他彎唇澀澀一笑:,“我說我養你,養你這條魚,。”

“……”

“免得你又是被大魚吃掉,又是幹死在河裏,還變成別人的下酒菜。”

“……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要對我好?”

“我對你好嗎?哪裏?”一個要挾女人交出身體才放過她的家夥,怎麽能算是好?根本就是土匪惡霸,趁火打劫的**賊吧?

剝奪仙籍?冰封千年?墮入輪回?被貶下凡?說不定……能跟她一起做一條魚,這種懲罰好像也不錯。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她再度開口問。

而這一次,他沒有敷衍,開口回答她:,“大概因為,我也求而不得。”

“仙家也會求而不得?”

他頓住,看著江麵的水倒影出的自己,眼裏漾著動情後熱切,專注得連他自己都覺得好笑,抬首,他盯著她,輕輕地頷首。

“那你求什麽?”

“……”

“你到底在求什麽?”

“…你。” 是你,一直是你,我所求的,隻是你,就像你所求的,一直是那個人。

“……”

“下一世,若你真如願當了條魚,讓我養你好不好?”

他的情話一定很動聽,否則她不會捂住嘴唇,小聲地嗚咽出聲,第一次拚命地往他懷裏鑽,可是她不知道,他說的不是情話,而是誓約。

他會準備一個大魚缸,把她養在裏頭。不會讓她無聊,他每天都會逗弄她,不會讓她餓著,他每天都會喂飽她,不會讓她寂寞,他會放很多魚去陪她。

隻要陪著她身邊,就算她什麽都不再記得,什麽感情都不再懂也好。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當真要放我走?”

甲胄加身,他停下係扣鎧甲的銀環扣的手,回身看著浸在江水裏的她。

“事先聲明,我可不打算因你饒我一命就改過從新的。我一定要鬧到煉華尊者出來見我為止。”她不馴地側頭忿忿開口,“這樣,你等於縱容邪獸繼續為禍人間,罪加一等,真的沒關係嗎嘛?”

他單膝蹲下身,拍拍她半露在水麵的腦袋:,“無妨。陪我一夜是放你走的條件,我並沒要求你棄惡從善,你大可為了想見的人繼續興風作浪。”

“……我不用你對我太好。”她別開頭。

他默默地收回手,起身要走開。是他得意忘形了,忘記了她的心裏早有他人,他的好對她而言,不過負累而已。

“喂!”她突然從身後叫住他。

他停下步子,沒回頭。

“你叫什麽名字? ”

“……”

“我一直沒開口問,你就不打算告訴我嘛嗎?”

“……”

“你連名字都不告訴我,下一世若我真變成一條魚,要如何找你養我?”

“……勾陣。”

“勾陣……我欠你的情——下一世一定賠給你。”

嘩啦,耀紅的龍尾拍掃江麵清水,她的身體重新溜入深深的江底,不過片刻,南江江麵立刻又恢複巨浪滔天的態勢。

下一世?她竟願給他。

即便是還債,即便是同情,他也會去找她。

“一言為定。”

站在浪花飛濺的江畔,他聽見自己這麽說。

他束手就擒,順從就範從雲層飛下的天門仙將,捆仙繩裂空而來,將他牢牢捆住,那繩帶有靈力,懲罰似地鑽刺進肉身,他默然無語,既不認罪也不反抗。

“哼。還妄稱天界主戰鬥諍訟的最強神將,竟被小小龍女玩弄鼓掌之中。”天門神將一邊收緊捆仙繩一邊不屑地皺眉,“簡直是丟我等眾將的臉。”

“看來那孽畜道行不淺,我等前去應付需要小心,”太裳神將陰鬱地盯著南江江麵。

“不過區區靈獸,如何成精作怪也隻是牲畜而已,難道我們會像勾陣大人一般饑不擇食,連隻獸都能吃得下口?”

“天庭仙女都入不了勾陣大人的眼,怎麽竟會拜倒在一隻孽畜的石榴裙下?勾陣大人口味還真是特別啊。”

“龍女性**素有耳聞,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這妖媚惑人的孽畜,若非碰上此朝氣數已盡,天庭早就降下天雷收了它了。天庭為新朝聖君先破後立才由得它胡鬧片刻,既然它不知好歹,連勾陣大人的麵子也不賣,那我等也不需要對它客氣了吧?”

“天門、太裳二位神將且慢。”

一聲清幽低回的鶴音從青天遠處輾轉而出。

鶴音輕轉俯衝而來,白翅一展化為儒雅清朗的少年郎君。

“九華霜曲山煉華尊者座下鶴使見過二位神將。”

“九華山?煉華尊者?”

“那尊者不是世外之人從不過問天庭事物的麽嗎?敢問使者前來所謂何事?”

“為南江龍女而來。”

“此龍女禍亂人間,拒不悔改。魅惑神將,誘其破戒,實乃獸性未脫,不配為眾獸之靈。天庭已下誅殺令。殺無赦!”天門神將重複所接旨意。

“神將所言甚是。但無論如何罪孽滔天,此龍女終究乃我九華山之物,無論天庭意欲何為,不問過我家尊者就如此行事,如此做,當真妥當嘛嗎?”

“……這……”

天門、太裳神將麵麵相覷。

“整個天界多半數靈獸皆出自我九華霜曲山,而我家尊者獨掌九華山眾生靈,這靈獸若非我九華生靈便罷。既是我九華山族類,也算是我山門事物,罪責生殺之事是否過問我家尊者再行事也不遲呢?”

“……可整座天界也知煉華尊者從不踏出九華山半步,如今事態迫在眉睫,要我二人如何過問尊者意思?”

鶴使輕笑,抬袖變回一隻白羽翅,舉翅一展將遠處的厚重雲層唰啦退散。

一簇雪白如冰山寒玉的身影從團簇的綿雲中飄然若現,如瀑的黑墨長發被長風吹散在雲團間,他身駕一隻通體銀光刹現的傲首麒麟,麒麟四腳踩雲踏霧仙姿翩翩,仰頭輕鳴出聲後,站在祥雲之上睥睨眾生。

鶴使率先飛上雲間,單膝跪地,恭袖開口:,“恭迎尊者聖駕。”

輕閉的眼眸沒有睜開,倒是身下的銀角麒麟咧出利牙朝一眾神將忿忿發出低鳴,似想將他們一口吞下。

天門神將看著雲間尊者失了心神,:“他……當真傳說中的煉華尊者?”

“……竟然以麒麟為坐騎。這世間竟真有能讓麒麟臣服的仙家?”太裳神將也呆愣住。

“不可能……”天門神將緩過神來,“傳言那煉華尊者統領天庭一眾靈獸,靈力至純靈氣充盈可供九華所有生靈恣意汲取……而所謂仙境必有支柱,那九華山上下皆靠他靈力支撐,他的肉身便是九華山的擎天之柱!他身為支柱,肉身若連根拔起踏出九華霜曲山,仙山必定崩塌!”

太裳神將皺眉:,“可這衝天的靈力若非尊者上仙……豈是泛泛之輩可達到的境界?”

“座下何將?”

一道清韻若幽蓮的仙音自上而下傳來,高貴雅致輕靈,讓聞者如身浸空穀之中清幽,純淨的靈氣夾雜其間,讓人不得不靜心臣服,忘卻躁動。

“末將天門。”

“末將太裳。”

“見過煉華尊者。”兩位神將異口同聲恭敬抱拳。

“天庭是何指示?”他省卻寒暄,直接詢問他要的答案,輕閉的眼眸一直沒有睜開。

“龍女為禍人界,荼毒南江生靈,**邪為樂,**神將——就地誅殺。”

“……本尊要見她一麵。”

“這……”

“龍女私逃九華山,罪禍人界,九華出此孽障,本尊身為其主,難辭其咎。然上天好生之德,對獸亦然。她若肯痛改前非,馴服受罰,本尊必定嚴加管教,將她打回原形,永不再現人形,監禁九華雪頂終生,絕不讓她再離開本尊鎮守之地。”

“可她若不服管,尊者又當如何?”兩位神將追問。

“……她若不服,便是逆天為之,咎由自取。”

銀浪卷天的南江江麵上空,紅綢紗衣的少女從江底騰空躍出江麵,水珠殘荷沾身,玉白的長腿踢起江花朵朵,腰臀間金鈴清脆作響,她踩浪踏江水麵展綢起舞,舉手投足間皆流露仙子之姿,江水隨著她曼妙舞姿流轉舞動,可刹那間,她陰狠地卷起千層浪濤直衝雲霄,颶風漩渦而起勢要將九霄天際的團雲吹破開來。

“孽畜,還不罷手。”

一簇仙氣**然的蓮火雲在天際蔓燒開來,煉華尊者端坐雲間翩然而至,長入雲端的黑發飛舞纏繞雲座,他眼眸微眯,麵色冷清,雪袖沉沉一揮,隻需一招便盡數打落她奮力卷起的勁浪。

浪花被打散,變作漫天飛雨,宛若銀線串珠,顆顆紛飛落下。

“獸心不改,獸行可誅。還不速速化為原形,與我回九華霜曲山領罰。”

讓人心寧氣靜的純淨靈氣自他蓮座緩緩飄來,她深深一吸,幽幽顫道:“……你隻想對我說這句話嗎麽?“……”嗬,嗬嗬……我還以為你會說什麽。我離開你幾百餘年,難得重逢你會對我說什麽?我一直這樣不停地奢望著,就算被天將追殺,天庭降罪,我也不怕。我隻是想見見你,想找個借口見見你。因為沒有臉回去,所以,我隻能這樣逼你出來見我。明知道你的肉身根本不能離開九華山,明知道會讓你為難,明知道你這樣離開九華山,沒有支柱的九華山肯定會坍塌出亂,但是……我就是自私地想見見你。你來了,卻隻有這句話場麵話要對我說嗎?”

“……”

“我在你的眼裏,依舊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從獸類變成孽畜嘛……看在我好不容易苦撐到這裏的份上,看在我就要被天庭處死的份上,就沒有其他話要對我說嘛?就算騙騙我也好。”

“休要胡鬧,立刻同我回去。”

“……如果不喜歡,就不要逼我待在你身邊啊!”她忽然聲嘶力竭地叫喊出聲,讓蓮座上的尊者徹底睜開的眼眸。“我不是你的豢寵!不是你的坐騎!更不是可以按照你的期望,可以隨隨便便去**繁衍宗族的移動**!你根本不懂,每日待在一個自己愛不到的人身邊,有多難受!他根本看不到你的感情,根本不把你當做有感情的物體來對待,就算你對我有多好,也不過就是一個主人對一隻惱人的寵物的縱容而已,那種感情我以前不懂,可我現在懂了,那隻是像人界的人類對一隻貓狗的感情,抱在懷裏,疼在心裏,但是……卻永永遠遠也不是我要的那種感情……”

蓮座上的尊者微微攏起眉頭,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良久沉默後,冷聲開口:,“那種貪念,我沒有,亦不需要。”

“貪念?你說我對你的感覺是貪念。”“……”

“嗬……對,我對你是貪念,是嗔癡,是修行切忌的執念,是你沒有也不需要的東西。一寸情思一寸愁,好,真好,下輩子,我也不要這種垃圾了。”

她狠戾聚集全身靈力,再度躍身起舞,舀起南江江水直衝天際。江畔的兩位神將咻得踩雲追上前來,:“尊者!這孽畜已然失控,若讓她繼續舞水飛天,直怕要衝破九霄雲破天庭而入了!”

“為保天庭,我等絕不能留她!”

“糟糕,天庭搖動了!快看,又有天兵下界出動!”

天鎖鉸鏈漫天灑下,她被迫打回龍形,穿梭在江麵一邊逃逸一邊卷浪,直到一根尖錐鐵鏈穿透她的龍脊,鎖住她的動向。她像條死魚一樣,被揪住了命門,再也無法自如動彈。血從傷口潺潺流出,不消片刻就染紅了整片南江江麵。

“禍龍已被定住,敢問天庭如何發落?”

“孽畜!你可知悔改!”

龍脊被釘,她趴在江底,龍爪深深陷進江底軟泥裏,斜睨了一眼隻是靜靜坐在蓮座上,不發一言的尊者,她忽然冷聲笑出來。

“悔改?嗬,嗬嗬嗬!我何錯之有?要我悔改?絕不!什麽禍延人間,**神將,我呸,我才不怕呢!神若無情,我寧為妖!”

“孽障!南江沿岸盡毀,數十萬生靈因你一己之私而命喪黃泉,如此殘暴逆天,你竟還不知悔改!天庭本欲看在煉華尊者座下的麵上饒你一命!你竟不知好歹,天門,太裳!滅其龍形!”

“是!”

誅滅龍形——即是抽筋拆骨。

“年兒!”被捆仙繩牢牢束住的他終究再也忍不下去,“認錯吧!”

“我不要!”

“快認錯!”他幾乎聽到自己嘶啞的喊聲,因為不忍,因為不舍,更加惱怒靜坐在上位,卻不為她求情的冷寒尊者。他竟能不動如山靜觀其變,當真比他們想得更加絕情斷欲。

抽筋拆骨,連他無法想象的痛疼,嬌氣任性的她如何能承受。

“算我求你了……快認錯……”他顧不上任何顏麵,哀求出聲。隻想讓她在這刻別再逞強,再有什麽懲罰,就算是刀山火海,囚禁寒潭,關押海眼,他也可以和她一起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