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師父!你怎麽……”
年泡泡驚住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師父。
虛弱,顫喘,好似快要耗盡最後一口靈氣。
有記憶以來,師父在她眼裏,隻是一抹白,世間最潔淨的白也不足以形容的那種。眼眸淺瑰深幽,舉手投足仿若會隨時飄散,化為池中睡蓮一株。
他終年靜坐蓮池,一襲白衣,一頭華發,清香滿身,冰白無雙,如無必要不發一言,坐如禪鍾,純如千年晶雪,冷若萬年寒霜,就算展扇殺戮的片刻也置身事外,絕世而立,怎會像現下這刻狼狽兮兮……
淩亂的發絲因他微動流瀉而下,墜入腳邊灰黑色的髒水窪,如雪染蒙塵。外衫滑落肩頭,純白的內衫布滿黑泥,從衣角到胸襟皆是黑漬斑斑。
抬手,他如玉般的指尖欲伸向她,可細碎的碎石灰泥從肩頭滾落的細微動靜讓他停住了動作,眼眸落在自己染上髒土的指尖,僵住,他垂下眼簾,收回想要碰她的手,他淡淡地搶了她的對白。
“你怎麽一身血?”
“師父,我沒事。倒是你,是誰……”他都如此虛弱了,她這點小傷算什麽?
“誰弄的?”眼眸一眯,他二度搶過她的話,氣力虛浮。
“是徒兒自己不小心摔了,徒兒沒事。”
“該死……”
“是!徒兒該死,徒兒不該丟下師父,都是徒兒的錯,不該貪玩,不該離開您身邊,不該讓壞人趁我不在這樣欺負您。”
一瞬間的心痛麻住了她的胸口,年泡泡當真悔透了腸子。
什麽塵緣,什麽報恩,什麽什麽都沒有師父重要,什麽什麽都沒有養了她二百五十年的師父重要,什麽什麽都沒有養了她二百五十年由著她撒嬌胡鬧懶散修行混吃等死的師父重要。
如果,她離開師父,他就會變成這副慘烈的模樣,那她寧願一輩子掛在師父身上,像條鼻涕蟲一樣,黏糊糊地粘在他身上。
“白梅仙……該死。”
“謔啦。”紅蓮焰苗從袖內的隱隱冒出,小手抓住亂石,暗力一握石角應聲斷裂,他視若無睹,撐起身子就要走。
“師父!”
“年兒鬆手。”
“不要!您要去哪兒?”
“她動你,就該死。”
“紅蓮火燃盡萬物,潔淨世間,連仙子也會被化作焦炭。不過大人,你若當真做的如此決絕,怒而嗜仙,天庭恐不會善罷甘休吧?”狐音輕佻,從背後翩翩而來。
年泡泡絲毫沒察覺,那兩道身影已不知何時單膝跪在身後了。
跪?他們……一隻是天界第一瑞獸,另外一隻也是獸中極品的九尾天狐,兩隻身形修長的大男人朝一個氣息孱弱的小娃娃低頭叩首,這場麵怎麽看怎麽奇怪。
“讓開。”小娃娃開口命令。
“大人!您現下氣息混亂,若不好好調息反而消耗真氣催動焚天扇,且不說能否懲罰那小仙,若被再度尋到您的氣息,隻怕您被襲事小,您身邊這隻小妖的周全難保吧?”天狐言化再度開口相阻,膝卻始終跪在地上,不敢擅自起身,當真阻碰他。
“……”
“您就是多次催動焚天扇才引得周遭精怪因您身體的至純靈氣而撲咬上來,那些下界妖物您自是不懼,可她……就很難說了吧?再說,這次追兵來得太過蹊蹺,依我看,跟那白梅小仙脫不了關係。所以,請您三思後行。”
拖遝的倦體因後幾句勸告停駐下來,他眉心擰緊,思量再三,轉眸看向自家徒兒,她正抱住他的褲腿,拽緊他的衣角,鼓起腮幫鉚住了勁耍賴拖住自己。
“……年兒。”
“師父再說什麽我也不會鬆開的!師父這樣子哪裏也不準去!”
“……”
“師父要出去就……”
“就跨過你的屍體?”天狐輕笑搭茬,卻在一身冷寒的大人射出陰鬱的目光下悻悻地聳聳肩,閉了口。還是這種不苟言笑的性子啊,不需要保護得如此嚴密吧?連同她開個玩笑都不準。
“跨什麽屍體,師父要出去,我就撓他。”兩手不規矩地向小男童細軟的腰身摸去,引來師父萬年不變的冰塊臉細小的龜裂,呀……嘴角抽搐了喏。
“撓您癢癢!”肉爪邪惡地抓抓,年泡泡趁勢威脅。師父纖細的小腰身出乎意料的敏感,是她知道的小秘密,也是師父難得的弱點。
“……休要胡鬧!過來,為師度真氣與你。”
“您不出去了嗎?”
“……嗯。”
“真的嗎?”
“嗯。”
“也保證不會把仙女燒焦哦!”
“……”這條暫且保留。他不語,略微欠身,撈住她緊攥自己衣角的手,“去那邊坐好。為師替你療傷。”
“咦?”他的身體分明虛弱成這樣,怎麽還能承受輸渡真氣給她,“師父,不用啦,我這點小傷……”
年泡泡話沒說完,身後一直跪地不起的瑞獸麒麟大人許是忍耐已久,再也看不下去眼前鬧劇,無法苟同的暴怒出聲。
“您也夠了吧!周旋一群天將已經很費靈氣了,就算您再寵她疼她,也等您自身調息好再度真氣給她不遲,她那點皮外小傷,掛個幾天彩有什麽關係!就算是凡人還有個小病小災的,她到底何德何能,讓您這樣護若珍寶!”桀驁地冷貴的聲音響徹在陰暗靜謐的洞內,他怒火萬丈,連頸脖上的冰碧鱗片也失控地若隱若現,金縷靈發絲更是狂亂地飛揚。
“霜幽!”言化伸手拽他,卻被他一掌拍開。
“休要勸我,我說錯了嗎?明知會被追緝,為何不好好隱在山裏,為何不好好藏住自己的氣息,明知不能離開九華山,為何連一句話都沒有就消失了?我們找了他多久,久到我以為他已不在人世間,若非他泄露靈力讓我們聞到他的氣息,他會是怎樣下場?你看看他現在的模樣,我難道連問上一句都是逾越,都不行嗎嘛?為何會淪落到連肉身也縮成孩童大小,為何連頭發也白了,我能不管嗎?他是我的唔唔唔——走開騷狐狸……唔……”
“大人,霜幽這獸類一向無禮粗野,手動的比腦子快,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您別理他。”瞪瞪瞪,這腦殘的麒麟,沒瞧見那位大人已經冷火狂冒,袖裏的小手旋出淩厲的弧度,已打算展扇招焰做一道世間絕無僅有的美味料理——燒烤麒麟了麽?
“誰無禮粗野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了!唔!放手,騷狐狸……燒啊!讓他燒死我,大不了就死在他手上了,死在您手裏,我霜幽認了,這條命本來也是您的……唔……”
指節輕動,袖中蓮火終究沒燒起來。
他靜默在原地,好半晌,隻聽著靜謐的洞中獨留滴水叮咚聲,旋身,他不再理睬兩隻靈獸,徑自牽起自家徒兒的手,將她帶到一邊的角落。
“師父,我的傷真的沒事。”再笨,她也聽得出來那隻麒麟難聽卻中肯的話,師父的狀態不好,他現下絕不是能隨心所欲分她點靈氣的狀態。
他不理,兀自坐下,運功提氣。
“師父,徒兒不能要你的真氣!”
閉目,他顧若罔聞,抽出靈力,提上胸口喉頭,正要從嘴唇輕吐而出,肩膀上突然壓下一道肉肉的重量。
是她傾身抱住他的重量。
從未有過的親近,讓他渾身泛起一陣輕顫。
他替她穿過衣,他替她洗過澡,他替她梳過發,卻從沒用這種姿勢靠近過她。
他的肩膀,很小,很小很小,被她雙手一摟,牢牢圈在懷裏,下巴躍過他的肩頭,胸口相貼,他極好的聽力不可拒絕地聽到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撞出惹人想念的節奏。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竟然小到能被她一把包在懷裏,密不透風地藏在她胸懷裏,好似……她可以保護他一般。
“聽話,去坐好。”他被抱在懷,那姿勢像透了一個乖巧的孩子,實在沒了力氣也沒了氣勢下達命令,隻能淺淺地開口。
她搖頭,:“我不要聽這種話,我不要你有事。”
“……”撫上她圈住自己肩膀的手,他細細地歎出一息,張開正想說什麽。
突然,背後伸身出一手,將年泡泡從他肩頭拎了開去。
“嗤!算我方才說話不敬之罪,這家夥的傷我來治!真氣也由我度給她!您專心調息,這總行了吧?”
他怔了怔,抬眸看著那隻暴躁的麒麟,他故意昂首不看向他們倆,仿佛隻是路過做件好事般的態度讓他抿緊了唇,不置可否。倒是自家小徒兒一聽,立刻彈跳似得鬆開他逃跑似得溜開。
“咦?我不要!”
被拒絕的麒麟麵子大掛不住,一把拎起正要開溜的小魚兒的後領,讓她兩腳離地在空中滴溜溜地作者無用功,:“我還沒嫌你,你這條臭鹹魚有什麽不滿的?”
“放手,放放放開我,我才不要跟你嘴巴對嘴巴!唔……我寧可用水洗洗睡了。你替師父療傷吧……不,你也不準替我師父療傷,總之……總之你就是什麽都不用管就對了啦!”
“什麽玩意兒?”聽到某個關鍵詞的霜幽皺眉了,“嘴對嘴?”
“對,對啊!呸呸,什麽對,才不對,我不要和你唔唔唔!”兩手塞住胸口,她才不是誰都好,她才不是不挑,能療傷就能碰這裏的濫情小畜生呢。
“你這隻**浪的蠢魚腦子裏都是些什麽邪念啊?誰告訴你度真氣療傷必須嘴對嘴的?!”怎麽著?倒是他沒見識了?活了千把年,還沒搞清楚用哪裏輸送真氣靈力療傷嘛?
“咦?!”被曲解的年泡泡眨眨眼,捂緊嘴的手指露出指縫傳聲而出,“不是嘴巴碰嘴巴才能度氣的嗎嘛?”
霜幽挑眉:,“嘴對嘴能度啊。”
“那不就完了!你休想!”指縫一閉,她嚴守界線。
額頭青筋亂冒,暴躁的麒麟再度暴躁了:,“你哪個筋壞掉了?誰要跟你這條臭鹹魚嘴對嘴度氣!又不是隻有嘴對嘴才能度氣!我用手掌用腳掌用膝蓋也能給你度過去好不好!你還不夠資格讓本神座用嘴巴替你服務!”
咦?又顛覆她的人身觀價值觀世界觀了……
“不是隻有嘴巴可以嗎?”
天狐捂嘴悶笑:,“當然不是。小魚兒,術者度氣視修為而定,以霜幽的修為靈力,不需要那麽親密的動作也能度給你些許真氣。”說罷,橙黑的眸有意無意地瞥向始終靜默不語的某位大人。這個師父啊,不告訴小鯉精正確的度氣方法,隻為滿足個人私欲,有些不厚道哦。
不過……應該是他想多了吧?私欲,這種東西怎會和這位清冷冰玉的大人扯上什麽關係。
“是,、是這樣的嗎?”搔頭,她疑惑了,低頭看向打坐不語的師父,“可是師父每次都……”
“他怎麽了?”提及某人,霜幽格外注意,用心聆聽。
“……唔。沒什麽。” 大概是師父的修為不如這隻臭麒麟吧,畢竟人家是天界第一瑞獸耶。但是,她才不會說出來讓師父下不了台,讓這家夥鼻子傲上天哩,不說不說。師父雖然不如麒麟,但是已經十分非常很厲害了,在她心裏,師父是最厲害的!
“喂!少用那種**邪的眼神看他。”不爽某人熱烈的視線,霜幽出聲阻止。
“什麽叫**邪的眼神,我看師父那是嚶嚶嚶的崇拜眼神好不好。”
“管你什麽眼神,統統不許看。過來,坐下,療傷!”
“說好用除嘴巴以外其他部位的哦?”
“求我也不會給你這條臭鹹魚用嘴巴!本神座挑食!”
“最好是!挑食的麒麟輸來的真氣不會有臭味吧?師父的味道可是清香淡雅很好聞的蓮香啊!你可別把我弄臭了!”
“你一條臭鹹魚還敢挑剔味道?!”果然是有師父在撐腰就有恃無恐了,方才還不見得敢跟他這麽頂嘴,“什麽清香淡雅,少用娘們兮兮的字眼放在他身上!渾混蛋,這樣說來,你還敢湊鼻子過去嗅他身上的味道?到底誰給你這條臭鹹魚膽子的!我都沒有如此放肆過!”
“喲?怎麽?你也想聞?不給!師父是我一個人的,才不給你聞!”
“你信不信我一爪拍扁你啊?”
“敢打我,師父就更加不會給你聞了,噗嚕噗嚕!”附贈一個做個鬼臉氣死你。
“臭鹹魚!”
“肖想人家師父的大變態!”
吵吵嚷嚷兩人坐到一邊去傳度真氣。天狐言化卻在這刻輕步移到白衣小童身邊,道:“這場麵……還真熟悉呢。是吧?尊者大人。”
“……”
“若當年,她沒鬧出事,這種吵吵嚷嚷的對話,我們大概可以在九華山看上一輩子吧。”
“……你們下界所謂何事?”
“咦?尊者大人有興趣嗎?我以為大人早已厭倦了天庭瑣事,斷然再不會理這些所謂天機了。”“……”
“不過既然大人開口詢問,言化自然知無不言。”他一邊眼眉含笑,一邊坐下抬手替眼前的小童舉手療傷,“真龍天子有事天庭自然得幫忙化解,仙子奉命下凡卻動了凡心,霜幽是天命所歸要為朝廷做一件事兒,而我——則是撥亂反正,好意規勸仙子走回正途。”
“……”
“其實,尊者大人掐指一算也便知會一二了。若非扯上她,您根本就不在意吧。”
“……”
“您當真可以如此灑脫,不回九華霜曲山看一眼麽嗎?”收斂了笑,言化低聲輕語,卻又隨即搖頭否定自己的提議,“倒是我傻了,明知您被天庭追緝,怎能提這種荒唐的主意。”
“……”
“望您別責怪霜幽魯莽,他尋了您許久,不為別的,隻是想比天庭追兵更早找到您,希望您……逃遠些,越遠越好。”
年年有條小鯉魚
星野櫻
“喂……他們在嘀咕什麽呢?”挺著背正襟危坐,年泡泡一邊療傷,一邊偷摸地看向師父和天狐細碎聊天的方向。
“臭鹹魚,度氣呢!你給我專心點!”
背後的瑞獸大人金瞳不耐煩地微眯,手掌抵在年泡泡背後傳度真氣,可注意力也不自覺地往那邊交頭接耳的兩人飄去。
該死的騷狐狸,不是湊在那人耳邊說他的壞話吧?
糟糕……若把那騷狐狸把自己往昔的風流豔史如數告訴那位大人,那可慘了!
尊者大人最忌縱欲。
欲之所生,隻為繁衍。
這是他被收歸尊者座下學習的第一課。
如今若被他知曉,自己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放縱獵豔,夜夜笙歌,跟各種小豔妖,小靈獸翻雲覆雨,以逞雄風,定會被罰死。
怎麽辦,得想個法子搪塞過去。可是……啊啊啊!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邪無恥極了,前些日子那騷狐狸還問他,霜幽,這六界之中還有什麽雌性是你沒碰過的,他當時怎麽回答的來著?
“哼……有啊。本神座看不上,不屑碰的。”
小仙,靈獸,精怪,連人類他都……
當時答得是驕傲滿麵,春風得意,可如今……冷汗滴滴。
這騷狐狸該不是一早就算計好的吧?問他這種問題好去告狀。
不過,說到這個,六界之中,他還有什麽沒碰過的……
魔物?
想起方才燒成焦炭的魔花。
= =|||從心底打了個寒戰。還是算了吧。魔界生物他可消化不了。
“唔,呃……熱,好熱……爽喲,爽喲!”一股股真氣從背後流入,不知不覺層層疊高,已經太多了,可背後的瑞獸大人仿佛靈力過剩隨便給似的還不停手,不停不停給她灌進來,她已經靈氣衝頂要爆了!
“……吵死了,爽什麽爽!叫得再邪魅我也不會對你這種臭鹹魚有興趣的。”
“……”是他自己的名字發音誤人子弟好吧,以為她在叫春啊?明明是他自己的名字叫起來就好像在**一樣嘛。明明是他自己在背後嘀嘀咕咕自己泯滅獸性地睡了多少良家雌性,還越數越大聲,幹嗎栽贓到她頭上?, “我知大人你睡扁六界無敵手,戰績無雙,眼高於頂,是看不上我這種清蒸小魚的,但是你真氣灌過頭,我要爆了。”
“……”怔住一驚,看著真氣還在繼續遊走,他急忙收掌壓下。謔,一時走神了,給這種上限太淺的小妖精輸真氣就是這樣,還沒開始就到頭了,才繼續給她,要再繼續她可真得當場爆成肉泥不可了。
真氣輸完,他抬掌一撥將她正麵朝向自己,要替她抹去身體上的擦傷痕跡。
麵一對上,卻看見一張滿是鄙夷的臉。
“你那是什麽臉?”霜幽不爽質疑道。
“……看見你這種**獸不知要露出什麽表情才好的臉。”
“你又討打是不是?以為你師父在,我就不敢揍你是不是?抽扁你再幫你醫好,讓傷口完全看不出來,還能痛得你咬牙切齒的辦法,本神座有的是!要嚐嚐?”
被威脅,年泡泡沒種地吞咽口水,收回大逆不道的表情,卻還是偷偷睨他,對於他附著靈力在她臉頰上遊走的手實在不想沾染上。天知道……這髒爪子剛剛在哪個物種的身體裏待過,會不會有毒啊。他是瑞獸,百毒不侵,她可脆弱的很呐。。
“看什麽?小心張針眼!不對,呃……”說完才覺是在貶低自己,他忙改口卻不知怎麽搬回。“喂!你躲那麽遠幹嗎?這樣我還怎麽幫你療傷。頭靠過來。”
不情願地湊近了些,她忽然好奇,張口問他,“人類……你真的碰過睡過嗎?”
霜幽挑眉。這是什麽爛問題?
“可以碰的嘛?”她問得小心翼翼。
“幹嗎?”
“沒。好奇,隨便問問。”
“哦。”他了然於心地拉長了音,“你想睡剛才在林子裏跟你摟摟抱抱的雄人類?”
“我才沒有想睡大野人!”
“哼?”他才不相信,“不想睡,那你問來幹嗎?”
“問你哦。”年泡泡到沒抓他的軟肋,而是認真道,”人跟妖,不能在一起嗎?”“因為……因為……”她想知道是不是因為她這個妖碰觸了他,才讓大野人吐血不止的。
“人妖相戀,絕沒有好下場。”他冰冷地開口,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何要給她一個忠告。
“那人仙相戀呢?”
“嗤。還有心情吃那白梅仙的醋。”霜幽哼笑,卻鬼使神差地回了她的問題:,“前生有緣,今世自然脫不了牽連。不過,緣歸緣,緣分盡了,各自也該斷了瓜葛,再執拗牽扯必會折損彼此。”
“……”原來,他們前世就有了緣分,今世是再續前緣。原來,白梅仙子真的是大野人天命所歸。修仙成性就是要順應天命,遵循天理。那她現在根本不用擔心大野人的安全,更不用急著去找他了,對吧?
“想吸食男人精氣,就換個人。那男人不是短壽之相,更有白梅仙在身邊,你占不到半分便宜。”手掌隔空撫過她臉頰的傷口,他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隨口警告她,連自己都覺得廢話多了些。這條鹹魚是死是活與他何幹?他一定是受那位大人的影響,看他視她如若珍寶,怕他難過傷心才說這些無聊的廢話的。
“我沒有吸大野人的精氣!”
“嗬?那他為何突然吐血不止?剛與一隻妖類唇齒相依,下一刻噴吐鮮血。隻有妖類吸食精氣過量所至。”想起方才所見,他還怒在心頭,忍不住開口損她。那個人因為怕她被傷,用自己肉身帶走精怪和天庭追兵,她卻完全不知好歹在樹林子裏和男人勾勾糾纏。
“我真的沒有吸他的精氣!我自己做沒做我自己會不知道嘛?他是我的恩人,我怎會恩將仇報?”霜幽的話讓她聯想到那白梅仙的指控,她真的很討厭被人冤枉,開口辯駁。
“那可難說。妖族敗類眾多,而且大都天生帶毒,你有沒有吸,或者你吸了而不自知,這都有可能。碰上人類嘴唇便吸食精氣,對妖而言,隻是本能。你想控也無法控製。”
“師父才沒教我做這種下流的事情!為什麽我怎麽說都沒人相信。”
“因為你是妖女,而那人是仙女。”薄唇微啟,霜幽輕輕撂下的理由讓她頓時啞口無言,怔在當下。
“……”
“不然你為何要修仙?”看著她吃癟的表情,他胸口竟**起一抹報複的快意。
“……”
“當妖有什麽不好的?是妖是仙又有什麽差別呢?因為——妖說的話沒人相信,而仙萬人敬仰,受人尊崇。同理……妖獸人人喊打,而一旦得道成為靈獸,便能受人供奉,流芳萬代。連如此淺薄的道理都不懂,還妄想修仙飛升,我勸你早日作罷安心做隻低賤逍遙,偶爾吸吸人類精氣以助延壽的小妖待著得了,別再浪費大人的時間和精力了。”
“……”她,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隻是覺得……飛升成靈獸,會比現在活得久一點,不用藏來躲去,可以大搖大擺受到天庭天規的保護,不會被吃掉,不會變成別人的食物。
不想傷害別人,也不想被人傷害。
沒有鴻鵠之誌,沒有得道成仁,沒有救度蒼生的野望,她的願望也就如此渺小而已。
下弦月如鉤,掛在天上。
年泡泡抱著膝頭坐在洞口,抬頭呆呆地看著天際。
廣寒宮裏的嫦娥,到底有多美。
她想過,不止一次,也曾覺得將來說不定可以見上仙子一眼。可現下從她的方位望去,那裏遙不可及,和龍門一樣高不可攀,不……比龍門更加遙若星辰。
身後傳來細碎的動靜,她回頭看去,竟是師父朝她緩步走來。
“風涼。年兒進來。”
“師父,我想待一會。”
霜幽和言化為他們師徒二人療傷完畢都在洞內調息,她是趁著沒人注意才溜到洞口來的。和兩隻靈獸待著,她這隻小妖倍感壓力。
見她有些不對勁,師父上前一步,抬起小手撫向她的額:,“怎麽?莫非還有哪裏不適?”
“沒有沒有!”她急忙擺手,“隻是……”
“霜幽同你亂說話了?”擰眉,他猜測。
“……”不算是亂說話吧,隻能說,告訴了她一些事實。
師父從來不舍得讓她知道的事實。
“師父……您當初告訴我,若找到塵緣,度過它,便能大增修為。徒兒的塵緣在哪裏?您知道的,對吧?”
“……”這一刻,他沉默了。
“是……大野人嗎?”世間之人,能有牽扯亦是有緣,而如此牽扯不清,若說她不是下山來找他的,她自己也不信。
“……”
可是,她是妖。和妖牽扯,不是緣而是債,對吧?照霜幽所說,她很可能會控製不住吸光他的精氣,造了殺孽就絕不可能飛升了。所以,以她這不成氣候的資質,這輩子都修不了仙了,是吧?
突然間走到死胡同裏,這感覺真是差勁透了。
“年兒,討厭和為師在一起嗎?”
“咦?”師父的問題和她心中所想相差萬裏,她奇怪地回過頭去,“當然不討厭啊,怎麽會討厭和師父在一起?。”
師父對她有多好,不用霜幽和言化說,她自己一清二楚。
他從來不忍她知道……她是最最下賤的妖類。
他從來舍不得她被任何人瞧不起,讓她在洞天福地,在他身邊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地長大。
他從來沒有一絲一毫嫌棄過她,覺得她這個妖類徒兒丟臉。
就算她隻是一隻不成氣候的小妖,如何修行也上不了檔次。
這麽好的師父,她怎會討厭?
“那……就隻和師父在一起,可好?”
“……”
月光下,她陡然睜大的瞳孔卻看不清師父月影斜照的臉龐,隻有那淺色的眼眸,在黑暗的洞內泛著潤玉般的淡光,是她的死魚眼看錯了嗎嘛?那眼眸朦朧中竟隱隱透著——哀求?!
年年有條鯉魚
星野櫻
混沌一片,身體在發熱。
倪大野皺緊了眉,咬緊了牙。
腦子裏,一副眼熟的仙境畫卷又在他眼前慢慢鋪開。
渾混蛋……那讓人煩悶的冗長回憶不是該結束了麽嗎?
他被人……不,是被一隻沒心沒肺的禽獸拋棄了,拋棄得體無完膚,拋棄得徹頭徹尾。
她心尖有人,不是他;她想與之共度的,不是他;她在乎的,不是他。
這便夠了吧?讓他歸回心如止水的往昔。他已心服口服,願賭服輸了。認清自己隻是與她心念之人有些神似,才被她另眼相待的,不會再有多餘奢望,可這種無聊的夢境為何還要繼續下去?到底是誰允許它這般自如地穿梭自己的記憶的?竟然……竟然還有續集?!
“喂……喂!”耳邊傳來嬌媚的女音,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還要見她一次麽嗎?他想……又怕。
心悸在胸,裂痛感陣陣傳來。
啐……不是說做夢不會感到痛疼麽嗎?為何胸口的悶痛還未消散,反而越加濃重了。
“叫你的鳳凰把腳拿開!它快把我的骨頭都踩碎了。”
睜開輕閉的眼眸,引入眼簾的女人——不是她。
嘴角輕動,他在心裏自嘲一聲。
是了。即便是再續,他們之間僅有的瓜葛也**然無存了,他怎會期待還能見到她,又有什麽資格感到失望。
眼前的女人一身素白薄紗,長相俏麗婉約,渾身散發著幽幽梅香,香則香矣,含得毒可猛烈噬人。
“修行不易。,別再害人了。”他淡淡地撩下這句規勸的話。白梅成精,沒有個幾百年的韜光養晦,是不可能幻化成人形的。
“害人?”被踩在靈鳳爪下,她冷冷一笑,“這位大人真會說笑,我何曾害人了?”
他不語,隻看向這山嵐處處可見的森森骸骨。
“嗬。你說這些男人?”黑眸清冷地掃過這漫山骸骨,毫無悔意地昂首,“我可從未主動傷人,是他們聽說山中有仙子便色心大起,上山來尋我。”
“……所以,你便順水推舟,吸食他們的精氣,助你修行?”
“大人可別汙蔑我,雖然春風幾度,也吸過些精力,但是……我都勸他們速速離開了,是他們自己不知好歹,舍不得離開我,說什麽要一輩子守著我。”她發絲淩亂匍匐在地,卻傲氣不服,眼眉輕彎,劃出好看的弧度,“嗬,嗬嗬嗬嗬……人類,真可笑。我是妖呢,這身香毒豈是能與人共存的。同我說什麽情深似海,比翼雙飛。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承諾,我倒是希望他們的精氣別那麽孱弱,就沒有一個有些修為可供我吃久些的精壯男人麽?他們統統都是死於與妖**,過度沾染妖毒,我可從未動手殺過一人。不過,你是仙,我是妖,你是正,我是邪。既然被你逮到,你要替天行道,我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他沉默不語,抬手讓靈鳳收起利爪。
背上的束縛被除去,白梅精嬌軟的身子慢慢爬起來,:“大人不殺我嗎麽?”
他不想多言,抬步正要離去。他本是途徑此地發現妖氣重重才多事一探,既非她擾亂人間,而是凡人欲重自己咎由自取,他便沒有絕對的理由將她打回原形。
“嗬嗬,難道大人舍不得小女子就這般香消玉殞了?嘖嘖,我真沒想到呢,原來天界的大人是這麽有人情味的嗎?”
輕佻的媚音全然沒了方才的冷漠,就連手兒也大著膽子朝他探來,從腳踝處向上纏繞住他的膝處:,“既然大人放小妖一條生路,就別急著走嘛。也讓小妖回報您的恩情。”
“……”他突然站定原地,動也不動。
見說辭有效,她長睫眼眸更加賣力地勾挑眨動,:“小妖沒別的引以為傲,隻有這副身子還算勻稱銷魂,大人不嫌棄,就拿去享用吧。”
手掌握拳,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深吸一口氣,好似在艱難抵抗**的樣子讓白梅精更覺得好笑,兩隻忙不迭的小手更加放肆地纏上他的腰身,揉上他的胸口。
“就這麽想吸食精氣麽嗎?”他低眸問。
“討厭。說什麽吸食精氣,人家隻是想報大人的恩情而已。您和那些男人怎能一樣。”她對那些男人可都擺出冷若冰霜的臉,因為他們精氣隻夠她擺出那副嘴臉對他們,而眼前這位大人的豐沛靈氣卻不可同日而語,光是看著他,她簡直連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人家隻是突然喜歡上你了,想和您**嘛……”
“啪。”
撒野的嫩白小手被他自胸口抓下,她更加胸有成竹想貼身而上。
“莫要依著我,自己站好!”熟悉的對白讓他忽然腦內一熱,不似往常淡薄的性子,大聲叱嚷。聲一出,才驚覺自己失態的反應。
“呃?!”白梅精柔弱無骨的腰身被他一嚷,嚇得愣在當下聽話地挺直站好,不敢多有動作。
他回頭,盯著那媚態盡顯的白梅精,悠悠地歎上一息:,“從今往後,不許再吸食男人精氣胡來。”
“……”她別著嘴,那表情似在不服氣地說,憑什麽管我,哼。
“不許**邪,肆意對和男子**,施放妖毒。”
“……”那她吃什麽啊?她修為甚淺,沒有精力可食,會凋謝枯萎的。
“不用擔心。”他開口,撫平她的抗議,:“我來度你。”
“度……度我?度我什麽?”
“度你成仙。”
“……呃?!真,真的嗎嘛?!你要度我成仙?!真的這麽好嗎?”
他點頭。
“為什麽?!像我們這種尋常小妖沒人指點,大概隻有一輩子在山裏當妖的份,為什麽對我這麽好?”連她的手指都沒有碰過,卻對她這麽好的男人,他是第一……開天辟地的第一個
她滿是狐疑的臉印在他的眼瞳裏。
“因為……”你有那麽點像一個人。啊,不……
應該是一隻獸。
一尾龍。
一尾也曾四處肆意交尾惹他怒火直冒的龍。
為什麽對你這麽好。不是慈悲為懷,亦非仁義之舉。
隻是因為——你像她,而我……
想她。
喜歡她。
卻見不到她。
雲霄歲月容易過,翩然回首已百年。
他以為這冗長的夢境已是盡頭,續集就是續集,不過狗尾續貂,他的生活靜若止水,少了一尾嬌蠻的獸後,再無波瀾,卻不想世事難料……
他竟有幸再見她一麵,在“那種”他從未預料的情景下。
青煙嫋嫋,輕紗一般卷繞著長如雲霄的通天神柱。
仙霧重重之中,神音乍現。
“神將勾陣聽令,今有千年靈獸作亂人界南江至生靈塗炭,此孽畜私自叛逃九華霜曲山,道行不淺,請神將速去擒之。”
“末將領命。”
妖物作亂,他身為神將責無旁貸。
銀鎧束身,他腳踩四翅靈鳳急速飛離天庭睥睨南江。
遮天蔽日的烏雲淩駕南江上空,在滔天翻湧的江麵垂下團團簇簇的雲影,颶風從耳邊劃過,銀色裘衣被疾風吹拉得呼呼作響,腳下的靈鳳仰頭長鳴,鳳凰啼叫靈動四方,他隱在雲層中,低眸冷冷地掃過江麵。
洶湧澎湃的江麵下,浮起一片紅煙瘴氣企圖擾亂他的視線。他冷聲開口,:“孽畜,身為神界坐騎竟不修身修心,擅離天庭擾亂凡間。還不現出原形滾回天庭受罰。”
一尾巨若山峰的龐大活龍在南江麵穿梭遊移,宛如一條生猛活魚,撲騰跳起,又一頭紮進水裏,引得南江兩岸河水滿溢泛濫衝向兩岸城池。
“你是什麽東西?!竟敢在本神座麵前叫囂?”
“私下凡間作亂,也配自稱神座?”
“就憑你也想叫本神座回去?哈哈哈哈,笑話。你以為本神座會怕你這小小神將?那些蝦兵蟹將被本神座一尾甩飛去九霄天庭告狀,就告來你這麽個東西?聽聞你乃天庭最強守禦,在本神座眼裏也不過是區區凡人得道。本神座可是堂堂靈獸。人類……哼!渺小。本神座一隻爪子就能拍平了你。”
“……”
“想收複本神座,便叫那煉華尊者親自前來。否則,本神座先攪翻南江,再**平了洞天神柱。讓那些妄圖修仙得道的癡傻凡人全部死絕於此!”
猖狂!
靈鳳仰頸長鳴,一簇攜雷攝電的長兵從烏雲之中裂雲兒出,垂直向下插入南江江麵,長兵陡然在江麵增長,筆直探入深不可測的江底,直到冷硬的兵器穿透江底鬆潤的土壤方才停止生長。
手握長兵,他倒立而下,眼睫幾乎貼上江水麵,隻差些許,他就能戳穿這條禍龍的肚皮。這孽畜在水下倒是竄得飛快。
一個筋鬥輕巧翻身,他腳尖輕點長兵手柄,直挺挺地站在南江江麵,屈指吹響口哨,喚來自己坐騎,靈鳳在電閃雷鳴的空中盤旋,聽見主人召喚俯衝而至,一身靈羽霓裳衝進江水,四翅同時振動,竟攏起江水朝空中展翅飛去。
江麵隨著靈鳳振翅一點點枯竭,水位在不停降低,眼見沒有南江水做庇護,那條禍龍在水底不停扭動掙紮。
他臨江而立,勢在必得地雙手抱胸低睨這畜生最後的掙紮,隻待它無所遁形再給它致命一擊。
豔紅的龍鱗從沉青色的江水中烘托而顯,通紅的龍鬢在水中縷縷隨波**動,像透了一個女子的火紅長發,他呆望著那波波舞動的龍鬢,一瞬失了心神,被那孽畜看準時機撲身向前,身軀一卷,將他的長兵當做盤龍柱一般攀附而上,上開血盆大口作勢要將頂端的他一口吃下。
他一記利落的後空翻,輕盈地落在水麵,不沉不浮,隨著波濤微微起伏,回身操起收放自如的長兵,他飛身正要將這孽畜當場戳穿,眼眸一瞥卻發現水波縫隙間那簇龐大龍形正驟然縮小,以極快之姿束成一具曼妙女體。
想用這等勾人的小把戲逃命?癡人說夢!
長兵揮開飛散在空氣中的水珠兒,他壓根不屑那在波濤間躍然而起的玲瓏女體,手持長兵就向那化為人形的孽畜刺去……
“喂……你當真要宰了我?”嬌媚的女音有些感傷地歎息一聲,他的胸口被那熟悉的聲音撞得一麻。
“咻”
長兵在她瞳心半寸處急促地頓住,端口的雷電滋溜溜地發出刺耳的鳴叫。
一縷發絲從他束冠鬆散垂下,在眼睫前輕撫飄動,他側目而視,一雙慧黠的琉色眼瞳正幽幽地凝視著他。
晶亮的琉瞳帶著媚色柔柔地輕眨,清波從她身上悄然退下,一頭焰紅的長發直直垂落腳踝,晶瑩剔透的粉潤身子竟是不著寸縷地向他緩緩逼近而來,他慌亂地瞥開眼睛,餘光不可避免地掠過那渾圓挺翹的胸乳,心房咻得縮緊,他索性側顏緊緊鎖閉眼睫,不敢冒犯她身體的任何一寸肌膚。
“撲哧。好久不見您還是跟以前一樣害羞呢……神將大人。”
怎會是她?!
不可能是她……
也不該是她。
她不是應該守在九華霜曲山,守在那個人身邊,今生都不會離去的嗎嘛?
“……”他沉浸在閉目的黑暗裏不發一語,直到一截帶著水珠兒的指尖輕攏慢挑地撫上他的麵龐,他深深抽吸,繃緊身體,向後退去,卻被她一把抱住手臂,拉近彼此的距離。
柔軟濕漉的女體契合貼近他緊繃的身體,一雙小手更是不規矩地揉上他的胸口,他想伸手推拒,卻又怕碰上她沁涼的裸肌心智皆亂,隻得像個木樁子閉目站定,任由她放肆地在自己的身體上褻玩揉弄。
如果是她,他沒辦法視若無睹。
如果是她,他沒辦法正人君子。
如果是她,他沒辦法大聲嗬斥,違心地叫她走開。
“真沒想到那些告狀的小仙竟把你給找來了,能在這兒碰上您我們……還真是有緣。。當年您棄我擇鳳,如今又駕著靈鳳來收我這孽畜。嘖嘖,這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孽緣呐?”
“……”孽緣?是嗎?沒有人會因看到孽緣找上門來暗自欣喜吧?
“您的身子好燙呢。看見我就這麽緊張嘛嗎?還是你也覺得,你對不起我?”
“……”可為何……他會。
他該死的會。
根本還不需用瞳孔鎖住她,光是聽見她的聲音,帶著調侃和不正經的音調,軟軟地叫他一聲“神將大人”,胸膛也**出需要費力壓抑才不會呼之欲出的廉價喜悅。
撩人的指尖觸上他的緊閉的眼眉,像情人般留戀勾畫,仿佛看透了他因被觸碰而微微顫動的困擾表情,她低聲輕笑,然後兩片唇在他耳邊呢喃。
“喂,睜眼看看我嘛。您不睜眼看看我,又怎麽抓得到我,殺得掉我呢?神將大人。”
“……”
“看我一眼好不好?多年不見,你都沒有想我嗎?”
卑微到塵埃的語氣,惡人先告狀的話語,好像她才是被拋棄的一方,好像他才是始亂終棄的罪魁禍首,好像……她有多麽喜愛他,多麽舍不得他。
騙子。
這個口蜜腹劍的騙子。
這一瞬,他忽然很羨慕她是獸。
沒有禮儀廉恥,不懂仁德恭謙,才可以如此堂而皇之地顛倒是非黑白。
而他——是仙非獸,不打誑語,注定就要對她說實話。
眼睫緩緩睜開,他的視線裏擠進一雙光裸的雪玉白足,下巴被她霸道地捧起,掌握著他的臉龐由下而上慢慢抬移,她毫不羞澀,非要邀請他好好地放肆地盡情地打量她。
腿、臀、腰、胸乳、鎖骨、纖頸、下巴、嘴唇、鼻子、眼瞳……
非要逼他再複習一遍,她生得什麽模樣麽嗎?
她根本不會知道,這副麵容已在他胸口腦海記憶裏霸占了多久,折騰了多久,無孔不入,防不勝防。
她根本不會知道,他得多忙碌多疲憊多讓自己無暇思量才能片刻暫停被這副麵容操控。
她根本不會知道,他早已把這副麵容禁錮在心口小心安放,一旦被釋放,一旦和眼前的女人重疊一致,會把他變得多可怕,多像個凡俗世間霸道小氣的男人,想留,不……是霸占一個女人在自己身邊,百看不厭,愛不釋手,疼愛憐惜。隻要是她想要的,天上星水中月,他都願拱手與她,討她一歡,隻要她陪在他身邊每日每夜。
天上星水中月……這凡俗世間男女互訴衷腸時無知誇張的沒用情話怎能從他腦海冒出?
“……你,為何在此……”他木訥地啟唇,盡量讓自己的眼神放空。
“您是問我為何如此不乖來鬧騰人界嗎麽?”全然不注意他正恪守自控,她紅唇微啟,輕咬著指尖朝他輕笑,“因為,沒有人要我呀。您早就知道吧,我不是什麽乖孩子,無人管教,就會學壞的。”
“……他呢?”
“誰?”
“……煉華尊者。”那個唯一可以管教她的人。那個不用天上星水中月也能讓她盡展歡顏的人。那個真真正正烙在她心上的人。
“不知道。”她笑,含糊而過,“大概正在惱火怎會有我這麻煩的寵物吧。我很幼稚吧?故意欺負你隻是想探探他心緒在哪裏,翻江倒海隻是想多見他一麵。可是……嗤……嗬嗬嗬嗬……”
“您不是下界來捉拿孽畜的嗎麽?”她閉上眼,朝他的長兵利器貼近了幾分,“我突然想通了,死在熟人手上也好。給您記上一功,也算是為我這輩子積點為數不多的德行。”
“……”
“隻要……您下得去手便好。”
“……”
她在試探他……亦在羞辱他。
她分明知曉……分明已然知曉……
空中靈鳳低鳴,不停低促他這個主人盡快受妖回天庭複命,它已用盡法力,馬上就無法再控製南江江水飛舞空中。他分明應該一蹴而就將束手就擒的她就地正法,而不是同她敘舊聽她討論那些繁瑣無用與蒼生無益的紅塵情事。
“休要在我麵前裝可憐。”
對。她在裝可憐。刁蠻任**撒嬌,喜歡用性事撩撥男人,這些小伎倆,他早已統統領教過,怎會還是招架不住?
她不過是想勾挑他,趁他不備,轉頭就逃,再鬧事端。
甩開她的手,他背身而立不去看她,硬聲訓斥,:“求而不得,是天大的事情嗎?值得用天下蒼生替你陪葬?這種苦楚並非隻有你一人嚐過!”
亦不隻有他。
龍女一怔,看著被他唾棄般推開的手,顫顫唇。:“……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天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天下蒼生是什麽東西!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我這樣是對那樣是錯!那為什麽我做錯事情卻要來質問我?!”
她比他更大聲地吼回來,:“我不是隻是一隻獸而已嘛嗎?我不是隻要懂得****產下後代就好了嗎嘛?那就不要管我,讓我當隻沒心沒肺,隨地交尾,胡鬧下作的獸好了,你們那些沒用的禮儀廉恥為什麽要加諸在我身上來!反正……反正,在你們眼裏,我除了是條龍,不就什麽都不是了嘛嗎?沒有人要我,從來都沒有人想要我!根本不會有人真心真意要我!他是,你也是!你和那個人一樣,都是高高在上的混賬仙神!隻知道跟我說些我聽不懂的爛話!”
靈鳳法力耗盡,再無力控製江水。被懸空抽離的江水在湛空轟然盡數綻開,一股腦重新灌進了南江裏,卷起漩渦水嘯更是凶猛地衝擊兩岸的城池。
他卻一動不動地矗立原地,凝視的雙眸裏沒了岸堤,沒了南江,沒了蒼生,隻剩下她。她揉著雙眸,忘了嬌媚,亦不妖嬈,像個被人丟棄的孩子無助地在江水裏哭得抽噎不已的模樣,將他的視線占滿。
她,不過想找個人要她,找個人……非她不可,在那個人眼裏,不是一尾龍,不是一隻不聽話的獸,她就是她,隻是她而已。
若他可以……
他可以……
江水從頭頂直灌而來,衝散了他的束冠,衝掉了他手裏的長兵。
他抬手,伸向她,在她不解眨動的眼睫前顫了顫指尖,。再無顧忌地將那**柔軟的女體一把擁進自己熱燙的懷裏。
別再說他丟棄她。
別再說他摒棄她另選了誰。
別再說沒有人要她。
別再說……他跟誰一樣混賬。
這種話,她如何能說得出口。
他想要。
他那麽想要。
她有多想要那個人,他就有多想要她。就算被趕出殿外,就算被斷玉當殿砸下來,他也沒有想過要丟棄她。
她難道敢說她不知道嗎?
故意用這種混賬話激他,她怎麽忍心?
隻要她願意,他可以細細地告訴她,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他不會高高在上,不會不看住她,不會容忍她肆無忌憚地隨意和其他家夥交尾媾和。
可是,他偏偏沒有資格。
沒有資格讓她做任何事,因為她不是他的誰。
“我不殺你。也可以放過你。”他低聲說,用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沙啞濃音。
聞言,她震驚地從他懷裏抬起頭:,“……你…當真要放我走?”
“是。放你走。”
“……”她不可置信地搖頭,“不,不可能……”
“為何不能?”
“當然不可能,:“天庭已下了誅殺令,你不可能背棄天命的。你放過我的話,那你不就……”
“所以,我為什麽要放你走?”他仿若出爾反爾地反問。
“……”
“給我一個理由。”他撩弄著她耳邊的紅發,指尖曲起,將那縷發輕輕勾掛上她的耳廓,視線深探進她的眼眸,交纏著她,不放過她,“一個心甘情願放你走的理由。”
“……我不知道。”
“你知道。”他湊近她血豔潤澤的嘴唇,喃喃道,“你一定知道。”就是她方才想做的事,就是她方才為了保命逃命打算要做的事,勾引他,誘他犯戒,惹他心神飄**,與他巫山雲雨,在他最不防備的時候,她好趁機逃跑……
“……我,是一條龍。隻是一隻獸……你不會要的。”
恪守本分,獸有獸道,六界輪回,不可逾越。
可是……沒用了。
在他的眼裏,這些“能與不能,行與不行的條框規矩”已全然無用了,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從他第一次知道何謂女子,何謂嬌媚撩人的那一刻起,這些他曾守如鐵紀的東西就崩壞殆盡了。
他本無一物的心神蒙上了一層肮髒的灰塵,他壓在深潭裏的欲望雜念,從最深處潛伏而出,勢如破竹,衝出了水麵。
她不是獸,亦非龍。
她是女人。
在他的腦裏,在他的眼裏,在他的心裏……他早已把她看做女人。
他第一次把一個物體隻看做女人。
他隻把她看做女人。
他會留意她的眼眸,紅唇,會刻意避視她的胸房,腰線,他會害怕尷尬與她拉開距離,隻因為……她是女子,她的一言一行皆讓他感受到他與她肉身的不同,他與她能做更加親密的事,親密到令人肌理繃緊,漲紅臉頰,熱汗溢出,快吟出聲。
“我要。”他堅定地出聲。
**欲、貪欲本是一體。
為**者貪之。
他要。
要這個女人。
要這個女人成為他的人。
要這個女人與自己的肉體糾纏不清。
要這個女人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如何也抹不去。
要這個女人把已經裝滿別人的心思空出一角留給他,即便隻是身體本能的記憶也好。
“這怎麽可以?你是仙將啊!我隻是被圈養的無羞無恥的獸類,飽暖思**欲,隨地**,無羞無恥……”
這些說辭聽來她有多配不上他,可是他知曉,她隻是在計較她又多配不上那個人。
他不是那個人……
從來都不是。
所以,別用那個人的標準來量度他。
“誰說不可以。可以。”
撫住那兩片在他心頭燎燒了百年的軟唇,他傾身炙吻而下,這一刻,他管不了她是獸是妖、是天際仙女、地上凡人,管不了她是否真心願意,甚至管不了她心裏裝的是誰,就算她為了保命而耍伎倆算計自己,他也無法抗拒。拋卻了天庭條例,蒼生福祉,他隻想把蔓燒了百餘年的心火給澆熄。
“想要做我的女人被我擁抱好,還是想被我殺掉?來,告訴我,想被我如何對待?”
天條,戒律,他不是不放在眼裏,而是有她在眼前,他再也顧慮不了那麽多。
“隻要一夜。讓我抱你……一整夜,我就放你走。”
年年有條小鯉魚
星野櫻
接下來,該勁爆是**了吧?
期待已久,別跟他倪大野客氣,來啊!!
**什麽的,重頭戲什麽的,光想著就醉了。
“醒醒……”擾人的天外之音自上而下硬擠進這美好畫麵,破壞和諧。
不醒!絕不要醒!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啊,他硬著頭皮,忍著悶痛,看了那麽多鬱悶的畫麵,總算有一個他愛看的了,才不能便宜了她。
“快醒醒。”
啪啪——不許他繼續往春夢裏的鑽,天外之音索性伸手拍打他的臉頰,硬是將他從最想看的**戲碼前拽回現實。
走開啊!如此關鍵時候叫他起床,這種行為與那些坑爹缺德卑鄙無恥下流的說書人,小豔本所用伎倆有何區別?老是在眼看就水乳交融的最關鍵時刻整一句“未完待續,且聽下回分解”拍拍屁股走人,完全無視被吊足胃口,卡**的看官欲斷難斷的翻騰感受!
更混賬的是——的是啊!錯過了這一段,下一次再繼續,肯定就“一夜過後,晨光射入”了有沒有!更坑爹的甚至連衣衫鞋襪都全體穿好好,對鏡畫眉眼波傳情了有木有!****,他若是連床的邊兒都沒沾到,他會很鬱卒的有沒有!
鼓足定力死不睜眼,可擾人清夢的對話聲完全無視他的意願,不斷往他耳裏鑽。
“這可怎麽是好,怎麽叫也不醒,不會是落下啥病根了吧?”
“凝雪說他昨天夜裏被妖精給迷了心魄,這才渾渾噩噩出了莊子,搞不好現下精氣有損才醒不過來,不如找個道士來抓抓妖?”
“找什麽道士,要說法術,咱們凝雪蘭指一點,比那些騙錢的茅山道士可有用多了。”
“說的也是。這丫頭也是的,自己的夫婿還不上心救治。來人,去去去,把小姐叫來給姑爺瞧瞧。”
“稟老爺、夫人,小姐她……她說……”
“小姐說什麽?”
“……小姐說,姑爺婚期在身,還不知避嫌,沒羞沒臊半夜跟著妖精亂跑,受受苦也是理所應當的。”
挑眉,這話他倪大野聽著就不爽了。什麽叫他沒羞沒臊,不知避嫌半夜跟著妖精跑了?他分明是情不自禁,風流倜儻地半夜抱著妖精逃好嗎?
“這孩子,都什麽時候了,還鬧脾氣。再不和女婿拜堂成親,肯定會出大亂子的。不過話說回來,真瞧不出來,看著胖乎乎挺討喜的小丫頭,竟是個精怪。女婿也真是的,凝雪麵容如此姣好,他竟然被個長得不如何的妖精迷了心誌,還跟著她私奔出莊子去。”
“還有那跟在她身後的小道童肯定也是精怪所變,小小年紀頂著一頭雪白的頭發,渾身慘白一片,除了兩隻冷眼盯人的眼睛,看得我心裏直發毛。”
“若非女婿的客人,誰想請他們進莊來。這回子,把女婿給弄昏了,兩人也消失了。他們這一路與女婿結伴同行,肯定沒打什麽好主意。凝雪就是心善,像這種害人的妖物就該一刀劈死……呃,女婿?!”
“——你們想劈死誰?”倪大野張口,帶著從來如此濃烈的起床氣。
“女婿?!你醒了。來人,快去喚小姐來,說姑爺醒了!”白家老爺轉身囑咐房門邊的丫頭,忽覺後領被人拽住,向後拖了拖。
“白老伯,你們打算趁我做春夢的時候劈死的人剛巧是我中意的姑娘,這麽做不太好吧?”眼拉開一條縫,他這會子才徹底從夢中抽身,斜睨著床榻前的白家二老。
“女婿,你還沒從哪妖精的法術裏醒來麽嗎?那是妖精啊!會害人吃人的妖精啊!凝雪說了,你就是因為被那小妖精吸食了精氣才昏迷不醒的。”白家老爺歎息不已。
“……吸食精氣?”倪大野搔搔頭,搜尋了一圈記憶,“我怎麽不記得傻丫頭會做如此銷魂性感之事?”若她想吸食他的精氣,他大概會舉雙手雙腳表示首肯讚同不要同他客氣放肆吃到飽吧。
對了!傻丫頭……她人呢?
方才聽他們絮絮叨叨,莫不是被抓被趕被欺負了?
“白老伯那丫頭她人呢?”
“咦?她?那種勾搭別人家的女婿私奔的女妖精,怎麽可能讓她待在莊子裏,她拐帶著你逃出去後,就再也沒回來了,你還是被凝雪給救回來的。”
“該死……”跳下床榻,他急不可待地就要衝出屋子去。
“女婿!你要去哪兒?!”白家夫人眼尖,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說什麽也不讓他走出廂房。
“當然是去找她。你們開什麽玩笑,竟把她一人留在那烏漆麻黑的林子裏,那丫頭在陸地完全沒方向感,會走丟的好嘛!”
“女婿,那種女妖精你還要把她帶在身邊不成?她會害死你的啊!”
“什麽妖精!你們見過像她這般樸實胖墩的妖精嘛嗎?”所謂妖精,沒點“妖”的身段還怎麽當妖啊,那丫頭既不美豔又不窈窕,離什麽魅惑人心的妖精差了十萬八千裏,她也就在他心裏能勉強混個“小妖精”當當,若有誰真把她和妖混為一談,他第一個不答應!
能把她看成妖精,十成十是那混賬對她心術不正,有什麽非分之想,覬覦之心,才會摒棄一切搔首弄姿,妖媚勾人,光看著她就能口水哈喇子流一地。看——他就是個典型的好例子!
被他這麽一吼,白家二老也愣住了,麵有難色地麵麵相覷一陣,不得不承認——好像也的確是如此。這般沒資本的妖精,要如何魅惑男人,吸食精氣啊?真靠精氣度日,那她還不得青黃不接,吃飽了上頓沒下頓嗎麽?
可是——就算她不是妖精,也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女婿他們已經訂下了,斷不能再橫生枝節。
“就,就算她不是妖精,你也已是快要成親的人了,那姑娘便由著她離去吧。你現下好好待在凝雪身邊,跟她培養培養感情。凝雪被我倆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性子難免有些嬌慣,不像那些粗野的女人那麽主動會主動撲上前來,你是男人,就多讓著她一些,再主動些……”
他現在哪兒還有心思追什麽妹子成什麽親?
決定了!
就算會把白家莊給徹底開罪,就算會被老娘打到鼻青臉腫滿地亂爬,指派大哥、三弟來追殺他,就算罵他禽獸畜生吃完不認賬,他也要拒絕這門“破”到家的親事!
“白老伯!我不——”
“不”字還未出口,回廊外傳來一陣小廝邊跑邊傳報的喊聲。
“老爺老爺老爺!不好了!睿王府的麒世子帶人上門向小姐提親了!”
睿王府?麒世子?
倪大野狐疑地簇起眉。
白家老爺卻早有預料地深歎一口氣:,“果然……還是來了嗎麽?”
“老爺……這可怎麽是好?凝雪她是斷然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啊。”白夫人一臉焦心。
白家老爺低頭思量了片刻,抬首看住眼前正要暴走逃逸的倪大野,:“世侄,就算你再反對這門親事,先替咱們擋了這燃眉之急吧。”
手執一把錦榮花俏牡丹爭豔圖的折扇,一襲水色錦緞華裳著身,福祿金玉鎖垂掛胸前,仁壽如意鏈吊在腰邊,一副穿金戴銀的貴公子打扮。睿王府麒世子不親自來,大步帶風不客氣地一甩緞袍,客不待主地翹起二郎腿坐上了主位,。打個哈欠,伸伸懶腰,他單手慵懶地撐住下顎,似笑非笑地諷道:“這白家莊果真好派頭啊,本世子屈尊降貴前來提親,從京城到此,本世子一路被跪著拜著供著,正好快要看膩味了這一個個的腦門頂,白家莊就如此體貼本世子不耐煩的心緒,竟沒半個人來伺候?”
抓起桌上放涼的茶壺,他拎得高高,像斟倒美酒一般濺了四處濕噠噠,舉杯豪飲一口,抬袖一抹嘴,瓷杯往後一拋,摔了個粉身碎骨,證實他世子爺被白家體貼得很是不爽。
身邊長身玉立的隨侍挑眉微微一笑,輕咳了一聲,低下身輕輕耳語,:“我的好世子爺,瞅瞅你這副德行,當真浪費了這一派斯文的打扮,還怎麽讓白家二老放心把女兒交給你帶走。”
“啐,騷狐狸,你邊兒待著去。本世子在人界就是這副德行,你看得慣便看,看不慣咱們各幹各的!”
各幹各的?那可不行……他們這次可是殊途同歸。有人幫忙使力,他言化事半功倍,樂得清閑,何樂而不為呢?心裏是這般想,可狐狸的嘴皮子哪能擾人,忍不住開口酸他。
“嘖嘖。霜幽,你也太會找娘胎投靠了吧?這睿王妃還真是把你這個小世子給慣壞了。”沒錯,這隻翹腿抖腳粗野又驕縱的睿王府麒世子,正是投胎凡間的瑞獸麒麟霜幽,胎是投了,人也做了,可禽獸本性難移,。不管王爺王妃如何琴棋書畫之乎者也地澆灌,他依然像隻心脾肝肺野透透的獸,若非今日特殊場合,再加上他磨破嘴皮子地威逼利誘,他身上這套金縷銀線的世子爺正裝怕是早就徹底壓在箱底發了黴。
說到此間,霜幽更是不快,抬腿架上桌台,臂抱胸前冷哼,:“那勞什子的仙女!哼,明知自己是下凡來做什麽的,竟為了一己私欲,妄圖腳底抹油丟個爛攤子給我。”
“嗬。事關女子一生幸福,女兒家必是多留個心眼。”
“啐,你倒是體貼。本神座可沒有這麽好說話。,什麽女兒家一生幸福,她既選擇成仙,就該斷了凡塵俗念,女兒家幸福?可有天命重要?”
“……”言化笑而不答,一抬首,瞥見遠遠的回廊外白家二老正踉踉蹌蹌地向正廳這邊小跑而來,兩位老人已是年過半百,很明顯是老來得女,故而寶貝在手心裏,半點不順她心意的事情都不敢擅自做主。
可這一回……
斷不能再順這小女兒的心意亂來了……
“拜,拜見麒世子,不知世子今日駕到這才失了禮數,有失遠迎請多擔待。”白家二老一跨進正廳便恭敬地低首連連作揖,完全不敢看向坐在高位麵色微慍、耐性用盡的世子爺,回頭遷怒跟在屁股後頭的小丫鬟,“還不快給世子爺上茶點!膽敢怠慢貴客有你們好果子吃。”
小丫鬟一驚,揪著衣襟趕緊奔去準備茶點。
“客套免了。”霜幽一甩袖,“把你們女兒帶上來,本世子就什麽伺候也不需要。”
“咳!咳咳!是‘請’上來,別嚇著姑娘家。”一旁輕笑的言化提點道。
“有差沒差?!叫她趕緊上來便是!本世子已經沒什麽耐性再同她周旋了!”
“世,、世子請息怒。小女……小女凝雪她最近有些身體不適,所以不方便見客……”
“這招已用過了!要推辭本世子便想個像話的借口來!什麽抱病在床,什麽吉日未到,什麽克夫孤刹命,你們還要戲耍本世子到什麽時候?”一拍桌案,他憤然起身,嚇得白家二老麵麵相覷,顫抖不停,“我讓你們送女上京,你說她抱病在床,行。不拖累小姐身體,本世子親自來看她,結果呢?她不在府裏,哈哈!抱病在床的人不在府裏,然後你們跟我說什麽?她生性自由喜歡雲遊,好!本世子就由著她,等她回來再來過問,一收到線報,本世子可就飛速趕來了,可怎麽著?剛回府又抱病在床了?還是你們這白家莊不適合小姐住?所以一回府就病懨懨的?既然如此,小姐由本世子帶回府去,成親吉日回頭通知你們便是。”
強取豪奪,還真是適合某人的形象呢。
言化輕吹一聲哨,在心底暗笑連連。可下一刻,他突然斂住了笑意。隻見一個一身白裳的清冷女子不知何時穿過回廊站在正廳門邊,隻聽她幽幽地開口出聲,一陣梅香四溢蔓延開來。
霜幽眯緊了眼,看向那門邊的雪白身影。她盈盈款步走到正廳,有禮地福了福身子,:“凝雪見過麒……世子。”語閉,她抬起黑瞳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一直站在霜幽身邊的男人,柳葉細眉輕動。
言化哂笑暗自搖首。看來……這白梅仙沒有想象中好應付了。這次的任務有些棘手啊,他真不該看在獎勵幾百年修為的份上就接下這任務。
不過……好在還有霜幽墊背。
“你便是白梅仙?”墊背的開口了,很沒好氣的那種。忘了,他一向不怎麽喜歡仙女這種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