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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上學的時候,看到豬頭三沒帶校徽被值勤的同學給查到了,問他校徽哪兒去了,阿三微笑著告訴值勤的同學,他的校徽在家生孩子呢。這句話引來一陣爆笑。阿三轉身走進學校。值勤的同學狠狠地記下阿三的名字和班級。阿三跟我說,我戴這兒的校徽出去丟人啊。我說那你就等著老東西找你吧。阿三又說,飛哥,我真羨慕你的自由。我告訴他自由是需要代價的。可我能看出來阿三並沒有明白我的話是什麽意思。很多的人都在羨慕別人,羨慕別人有錢,羨慕別人英俊,羨慕別人的運氣好,羨慕的事情很多但都不屬於自己。

我們是應該感恩的,人生下來不是天生的殘廢就應該感恩,能順利活下來應該感恩,能每天吃上飯應該感恩……這是書上說的。我相信說這話的人是燒糊塗了,這種不知上進的想法竟然沒有被扼殺在搖籃中,看來政府的打擊力度不夠。就像大家一起買彩票,有人中獎有人沒中,難道沒中獎的還要感謝上帝那老家夥嗎?我們沒必要感恩,沒必要感謝誰,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中獎的活該走運,沒中的活該倒黴,就這樣。有些人不勞而獲,有些人努力了一輩子還是一貧如洗,世界就是這樣。

我們每天都能看到街上的車來車往,有奔馳有寶馬有本田有林肯有……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擁有一輛汽車,該多麽幸福,哪怕是輛夏利也行。可我現在連自行車都沒有,我的錢隻夠買一個車軲轆的,那還是夏利的車軲轆。以前我的父親有一輛50CC的小木蘭,就這麽一個不中用的東西就已經讓我很快樂了,因為我騎上它之後騎自行車的哥們誰都追不上我,這讓我很興奮,後來小木蘭沒有撞得過建設125,還害得我父親受傷了,然後它就在我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自行車,因為它比較安全。不過我覺得自行車和建設125撞還是吃虧,但沒人同意我的想法,他們告訴我自行車可以小心地騎,沒有必要撞建設125。廢話,那我爸的小木蘭是故意撞建設125的嗎?大人們的思維也會很可笑。

我終於在莢孟的學校等到了林小雪,還是一身的白衣。見到她之後,她並沒有問我為什麽打架,這很出乎我的意外,她隻是說書她已經看完了,我說得還可以,她可以勉勉強強把書借給我。可是現在她沒有帶,她讓我明天再來這兒取。我說,那我送你回家吧?她說不用了,你就送我到車站吧。

我和她走到車站,途中我們聊了很多,大部分是我們都看過的書,令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也知道石康那個流氓分子,我能想到的是在林小雪的學校充其量看到《麥田守望者》就到頭了,我問她知道王小波嗎?她說知道,還知道王小波的老婆叫李銀河。這說明林小雪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因為我接觸到的女孩子看的也隻有瓊瑤劉墉的書。我問她對石康怎麽看,她說隻是一個寫書的人,書中有自己的思想罷了。我們聊了很多,當我們說到陳村的時候,到車站了,我送她上了車,然後自己也坐車回家了。

回到家後,我看到了父母留下的紙條,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了,讓我自己將就著吃點。我打開電視,然後看到了當時十分流行的《還珠格格》,我真不明白怎麽會有人拍這樣的片子,就像一出鬧劇,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竟然還有老頭老太太湊熱鬧。

我關了電視,找出當天的報紙看起來。有一則報道震驚了我,題目是《老師,你怎麽了》,報道的是貴州省湄潭縣抄樂鄉教師羅元壽強迫小學生馮航吞吃大便,陝西省華陰市一位小學教師用錐子在一名小學生臉上刺了一個“賊”字。如此惡劣的侮辱人格的行為就這樣出現在“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的身上。

這就是人格上的缺陷和起碼的職業道德先天不足,這兩位混蛋渾然忘記了最基礎的為師之道。就連孔子那老兒都說,不教而殺謂之略。我還發現這兩位都是可憐的小學生,他們可以說是最沒自我保護能力的群體。這些蠟燭園丁就這麽頂著聖潔的光輝做著卑鄙下流的事情。此文的記者憤慨地說一定要杜絕這種情況的發生,他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有些事情的發生總是令我們防不勝防。

來到學校後,看到君樂又和政教處的胖子談話呢,我等了他一會兒,君樂走了過來問我吃沒吃早點,我告訴他說吃了,君樂拉著我說我再請你吃一頓。我們走到校外的小吃店,我忽然想起君樂怎麽來得這麽早,這個時間應該是在送夏微微上學的路上啊,我問他是不是和夏微微鬧矛盾了,君樂說沒有,今天夏微微的老爸親自送他的寶貝女兒上學,所以他才那麽早來上學。然後君樂得意地拿出十塊錢說,你可別小瞧這十塊錢,這可是胖子給我的。我不解地問,他為什麽給你錢?君樂說不就是想收買我嘛,胖子說讓我用這錢去理發,還說這錢不用還了。你說我留長點頭發招誰惹誰了,既然他這麽熱情我也就不客氣了,先來吃點東西。我們吃了兩碗炒肝一籠包子。回到教室後君樂說,一會兒胖子問我理發了沒有,你就說理了。我說,我要說沒理呢?那很簡單,你把早上吃的全給我吐出來。君樂笑著說。

這天有體育課,我和君樂、大剛都沒有去。我們跑到學校的破倉庫那兒找到了上次和偉哥打架沒用到的家夥,刀已經生鏽了,棍子還能用。君樂說,就放這兒吧,反正也沒人來翻。我們把家夥藏好,然後回到教室裏聊天去了。

到了下午放學的時候,我們的校門口圍了一群社會上的小流氓,帶隊的是我們在莢孟學校揍的那小子,不用再解釋了,一看就知道是來複仇的。我和君樂剛一走出門口,那幫人就圍了上來,沒有廢話,幹淨利索地給了我一棍子,打在了我的肩膀上,君樂的話還沒說出口就挨了一拳。那幫人中有個胳膊上刺著一條龍的家夥拿著刀說,信不信我砍了你,就你們還混,我操!說完又給了我一腳。學校的門口圍滿了人,但沒有一個人來阻止,和我們打莢孟學校的那小子一樣,大家都在看熱鬧。我一腳踢向離學校門口最近的一個留披肩發的流氓,馬上轉身跑進學校,一直跑到學校的舊倉庫,找出一把刀和三根根子,大剛看到後也馬上跑了過來拿了一根棍子。我們又衝向門口,發生這一切的時間內我沒有看到一個老師,衝到門口,我看到君樂已經被那幫人放倒在地上了,君樂抱著頭,任憑雨點般的拳頭和N隻腳在他身上盡情地發揮,我拿著棍子照著那個刺青的家夥砸了下去,大剛用棍子把圍在君樂身邊的其他人打得退了出來,君樂馬上起身拿起那把已經生鏽了的刀砍向刺青的人。好像有六七人的樣子圍住我們仨打,正當我們就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君樂的小弟終於良心發現上來幫忙了,上來的人正好和打我們的人持平,我的胳膊已經劃了一道口子,血把我的白色上衣染紅了,君樂砍傷了一個小子。大約持續了十五分鍾,我的學校才出來幾個老師,他們一看全部跑掉了,臨走的時候君樂砍了身上有龍的那個家夥一刀。一仗下來,我們身上有著不同的傷。

這次事件給我們帶來的後果是,我、君樂、大剛同時領到一張記大過的處分通知書,還有比以往更大的名氣。我們又見到了派出所的那個胖子,一切還是老樣子,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我的父母徹底地對我失去了信心,那時我隻有14歲。生活瞬間變成了另一個樣子。再也沒有人在我耳邊嘮叨個沒完,再也沒有人告訴我應該做什麽,再也沒有人問過我需要什麽,這很好,我又一次天真地認為我自由了。

事情過後的幾天,我一直沒有回家,家的感覺我已經忘了。

我和君樂遊**在酒吧和網吧之間,無所事事,期間那幫人幾次四處找人砍我和君樂,但都被君樂以前提到的和他一個院長大的大哥給攔了下來,這些事誰都不知道,我想也沒有必要讓誰知道。

有一次在一個酒吧看演出的時候,有個五音不全的家夥唱完一首歌後沒有得到掌聲,然後他衝著話筒大聲地說,我操你大爺!馬上博得了一片叫好聲和掌聲。還有一個哥們在唱的過程中扔光了身上所有能扔的東西,最後光著腳赤著胸走下了吧台。我很羨慕他們,他們在為自己而生活,也許他們活得並不快樂。

林小雪的書我還是借到了,那本《諸子百家》我也看了,沒有讓我發現有什麽感興趣的東西,老生常談廢話連篇不知所雲虛情假意,隻有這些。

值得一說的是林小雪的男朋友終於是我了。很多時候我們一直在欺騙自己,而且還樂此不疲,就像我們花錢去看魔術一樣,明知道是上當受騙還要去。我一直認為我和林小雪從此能過上幸福的生活,可笑的是那時我連幸福是什麽都不知道。我就是這樣天真。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幸福早已離我遠去,留下的隻有痛苦和無奈,我明白了,沒有幸福也許會好些。幸福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也許在我幼年的時候曾出現過。

現在有種說法叫“消失的童年”,那是一幫吃飽沒事幹的家夥想出來的,他們好像在追憶似水年華。像水一樣的年華。

大剛的生活也發生了變化,最大的變化是從一名學生轉變成了社會閑散人員,此後我們見麵的機會一次比一次少,直到完全失去彼此的消息。

我們在酒吧認識了一個滿耳朵淨是眼兒的女孩,頭發是藍顏色的,一種憂鬱的顏色。她叫阿妖,和我們一樣大。用文學的話說,阿妖活在生活的邊緣。她是一個歌手,穿著和她不相符的衣服,做著和她不相符的事情,阿妖的生活狀態是飄忽不定的,屬於流行的“飄”一族。和阿妖相比,我們明顯幼稚得多,很多時候阿妖看問題的角度和我們大相徑庭,有很多東西可以說是阿妖教會我的,而阿妖甚至連初中都沒有畢業。

阿妖有時會很有錢,有錢時阿妖總是很慷慨地請我和君樂喝酒,阿妖的酒量足以放倒幾個君樂和我,我們幾乎沒有見過阿妖喝醉的時候,每次在一起喝酒,阿妖總是一個人先喝兩三瓶啤酒後,再和我們一起聊天喝酒,而不喝酒時的阿妖總是很沉默,很不同於那幫在西單街頭晃來晃去染著五顏六色頭發的時髦少女,那幫人無一例外地長了一張長舌婦的嘴,說起話來沒完沒了廢話連篇不著邊際。還有就是阿妖不是北京人,她來自石家莊,聽起來像是一個村莊的城市。還有,還有的我就不知道了。

那段時間我經常夜不歸宿,父母好像也已經司空見慣,對我不聞不問不加理睬。我知道我讓他們失望了,我這個以前還能讓他們拿出門比試的工具已經徹底失去了比試的價值,我在他們眼中可以說是廢物一個了,我不能為他們掙得任何的榮耀,不能按他們的話做任何事,不聽任何人的說教,我失去了做一個孩子的資格。

阿妖的出現有時會讓我想到我的歸屬,我不知道我以後會是什麽樣子,我想像不到,也懶得去想。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說實話我並不想像阿妖一樣在每個夜晚遊**於每個酒吧,我隻想過一種安靜平穩的生活,有一間自己的房子,有一個我愛的愛我的女孩子,有一隻看上去可愛的小狗,奢侈一點的話有一輛車。這樣我就很知足了。當然這些想法隻是一些想法而已,以後的事情誰也不知道啊。

阿妖有時會在彩色的霓虹燈下無聲地哭泣,淚滴在風中飄落而下的樣子很淒美,會讓你想到許多事情。關於阿妖的事情我幾乎一無所知,她從沒告訴過我們什麽。在阿妖哭的時候我總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當她哭完了我們就坐在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