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有愛不孤單

前麵,老師正在講課,巴蓓洛照樣趴在課桌上睡覺,直到被口袋中手機震動弄醒。她揉揉眼睛,摸出手機看了看,是沈奕白發來的短信:“我在校園門口等你!”

巴蓓洛想了想,拎起百寶囊,也不理上不上課,從教室的後門走了出。

這幾天,沈奕白、商吹歌他們為了她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她反而很沉得氣,吃飯、睡覺、捉弄人,一個也不能少。

現在,他們的忙碌,應該有結果了吧?她滿懷期待地想。

沈奕白的跑車停在學校門口的馬路上,看巴蓓洛從裏麵出來,立刻迎了去,“小洛,上車!”

巴蓓洛也沒客氣,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沈奕白一踩油門,車子箭一樣向前馳去。

“我們去一個地方,吹歌他們在那裏等我們。”

“什麽地方?”她問。

“船上。”

“去船上?”巴蓓洛有了一點點疑惑,但也沒有再追究,“我的事情進如何?”

沈奕白微笑了一下,“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一會兒讓吹歌他們和你!”

嘿嘿,對付這小魔頭,事事安全第一——盡管他所做的事是為她著想,但誰知道人家領不領情呢?所以有些事還是讓吹歌他們做比較好,這樣即使將來她要找後賬,也找不到他的頭上。她可是隻咬他,又不咬他們!

跑車馳向海邊的一處私人碼頭,遠遠就可以看到,安靜的港灣裏,泊著四艘顏色各異、造型不同的遊艇。

沈奕白徑直帶著她登上那艘銀藍色的,進了艙室,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已經恭候多時了。

大家和巴蓓洛打個招呼,她一邊嗯啊,一邊敏銳地捕捉到那三個人與沈奕白交流的目光之中,帶著點詭異。

奇怪,他們四人有事瞞著我,究竟在搞什麽鬼?巴蓓洛將疑問壓在心底,假裝不覺地坐下。

“巴蓓洛,我答應你的事情都做到了,你也應該兌現你的諾言了吧?”

商吹歌首先開腔。

“先說來聽聽。”

“想必奕白和你說了吧?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要先聽哪個?”

“當然是好消息。”她的生活已經夠壞的了,實在不需要再聽壞消息來添堵。

“好消息就是,從昨天開始,世界上已經沒方氏食品公司了。”商吹歌交到她手裏一大堆文件,“這些全是關於方氏易主的文件,有公司的,有銀行的……你看看!”

巴蓓洛草草翻了翻,這些文件太複雜,她可沒耐心看完,隻是確定文件真偽而已。

“想不到你們的動作這麽快。”

“這樣的結果,你可滿意?”商吹歌問。

“很好!你們為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巴蓓洛說。

嗯,現在,那個男人和他的死老婆,應該在以頭搶地、抱頭痛哭吧?

是要讓他們也嚐嚐無家可歸、衣食無著落的滋味!哼哼!別以為這樣就完了,她的報複才剛剛開始,更狠的在後麵呢!巴蓓洛心裏產生強烈的感。

“那麽,你答應我們的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做到了?”

“你是說——”巴蓓洛從百寶囊裏摸出一瓶朱古力,“這個?”

“對對對,人要講誠信!既然我們已經做到讓你滿意了,你也把解藥拿來吧!”商吹歌說。奕白吃了不少那種加料朱古力,這件事情不解決,總是得心裏沒底,後患無窮。

巴蓓洛笑了笑,打開瓶蓋,拈了一粒薄荷味的朱古力出來,放進自己的裏,吃得津津有味。

商吹歌呆了呆,猛地跳起來,“你……你是騙我們的!”

知道奕白吃的朱古力其實並沒有“加料”,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三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們隻知道,現在他們很想扁人——這死丫,明明是拿真的朱古力來騙人,當時演戲卻演得活靈活現,害得他們替奕白心好幾天!

“要不要吃?”巴蓓洛晃著瓶子問他們。

商吹哥忿忿地奪過來,將瓶子裏的朱古力一股腦塞進嘴裏,狠狠地嚼了口。

“你想自殺啊?我吃過解藥,才敢一次吃一粒的!這一瓶朱古力加的藥,大象吃了也受不住的!”巴蓓洛等他咽下去,才慢悠悠地說。

“啊?”商吹歌驚跳起來,“你不是說……這不是加料的嗎?”

“我可沒說,我有說嗎?”巴蓓洛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問旁人。

大家一致搖頭,她確實沒說那句話,怪就怪商吹歌動作太快,才又上了她的當。

商吹歌怒視著她,“虧我還一心一意地幫你,你卻挖坑讓我跳!”他大喝一聲,“快把解藥拿出來,不然我跟你同歸於盡!”

巴蓓洛嗬嗬笑,“你對自己的判斷太沒有信心了,我說的話你也相信?”

“你——”商吹歌氣得在船艙裏直轉圈,想打她又礙於沈奕白的麵子不敢下手,最後隻好諷刺地說,“你可真有自知之明!”

巴蓓洛笑眯眯地:“怎麽告訴你朱古力沒毒,你反而很不開心的樣子?

不知道如果我告訴你另一件事,你會不會開心?”

“什麽事?有話快說,有……那個快放!”商吹歌憤怒地說粗話。

“這些朱古力是夾心的,餡以一種特殊的蛋白質為主,聽說這種蛋白質是從肉芽身上提煉出來的——肉芽你知道是什麽嗎?有的地方叫做……”

她的話還沒說完,商吹歌已經大叫著衝到甲板上狂吐去了。

沈奕白實在看不下去了,商吹歌神經比較大條,鬥心眼哪會是這小魔頭的對手!“好啦,小洛,你就別欺負吹歌了,這次你的事情,全是吹歌辦的,他幫了你很大忙哦!”

巴蓓洛嫣然一笑,“開玩笑的嘛!”她可不是故意整他的,隻是……習慣而已!

慕雪寒冷冷地插上一句:“你都不問問,那個壞消息是什麽?”

“哦,那麽,壞消息是什麽呢?”巴蓓洛問。

“這個壞消息,對你來說,也可能是另一個好消息。”尹子忱淡淡地說,“兩個小時之前,方嶽夫婦攜手在市中心的中證大廈跳樓自殺了!”

“什麽?”巴蓓洛驀然站起,“真的?”

沈奕白做出一副黯然的樣子,把頭轉到一邊,“小洛,這件事情……唉!”他長歎一聲,這招和巴蓓洛剛才戲弄商吹歌如出一轍,什麽話都說,把坑挖好了,等人自己往下跳,而且還啞巴吃黃連,埋怨不得任何。

巴蓓洛卻沒有提防,她已經心神大亂。十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想,有朝一日,埋伏在陰影裏,向著那個男人射出致命的一箭。然而,知怎的,此時突然聽到他跳樓自殺的消息,她心卻如此的空,又如此的……

一個聲音在她的心底慢慢擴大:“巴蓓洛,從今以後,你就是真正的孤了!無父無母,最愛的人和最恨的人都已不在,隻留下你一個在這世上孤零地活著,現在,你高興了吧?滿意了吧?”

巴蓓洛虛弱地坐在地板上,額頭滲出一顆顆汗珠,仇人夫婦縱身一躍,比在她的心髒上狠狠地戳了一刀,她頓時覺得前途一片渺茫,沒有目標,甚生存都不再有意義……

她把手按在自己的胸前,這個地方,原來有一顆叫做“心”的東西,雖很冷,雖然時時會痛,但是卻讓她活得生機勃勃,現在,這裏幹涸了,隻剩一個黑黑的洞,空****的,吞噬著一切光明和幸福,隻有像死亡一般的寂。

她勝利了,她贏了,然而,她真的開心嗎?她的靈魂隨著他們的死被抽了,僅剩這一具軀殼,她真的贏了?

沈奕白走到她身邊,拍拍她,柔聲道:“小洛!”

巴蓓洛呆呆地愣半天,推開他的手,慢慢地抱住膝蓋,將臉埋下去。然所有的人都看到,她的肩頭微微聳動,似乎在哭泣。

“這個結果,不是你想要的嗎?”慕雪寒冷冷地說。

巴蓓洛本來隻是小聲地偷偷哭,聞聽此言,突然大放悲聲:“我隻是讓們弄到他破產,誰讓你們逼死他了!”

“你的仇恨那麽深,既然不能讓他們生不如死,那就讓他們死了也不得安寧!”慕雪寒這句話說得很殘忍,“要不我派人把方氏夫婦的遺體抬上來,讓你鞭屍出氣?”

巴蓓洛有苦難言,偏偏慕雪寒說得又沒錯,這個結果,不正是她十年來天天做夢也要達到的嗎?可是,很多事情,想歸想,做歸做,一旦真的達成目的,帶來的卻可能是更大的傷害——甚至她自己也沒想到,那個人的死,給她帶來的竟然是傷痛遠大於報複的快感。

慕雪寒的話令她生平第一次無言以對,於是,她也隻好生平第一次用上小女生的伎倆,拿哭得更大聲來掩蓋自己的內心的悔恨、疼痛和憋屈。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沈奕白歎了口氣,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如果當時真的放任方氏夫婦跳樓,那事情就再也無法彌補了。這丫頭隻是倔強嘴硬而已,根本沒有自稱的那樣壞,她那顆玲瓏剔透的心,比誰都柔軟。所以他才會安排一個局,讓巴蓓洛來直麵自己的真正情感。

看看時機差不多了,沈奕白對著慕雪寒等人使個眼色,然後大家悄悄地退了下去。

巴蓓洛正哭得傷心,並沒有察覺他們的退場,她感覺到有一雙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還以為是沈奕白來安慰她,便沒有在意,直到聽到一個喑啞而充滿慈愛的聲音:

“孩子,我的寶貝,不要哭,爸爸在這裏呢!”

她驀然抬起頭來——眼前,是一個形容略帶憔悴的中年男人,他濃濃的眉,眼睛很有神,在淚的浮光下麵,蘊含著無比的歡喜、慈祥、疼愛和酸楚……

看到他,巴蓓洛臉色大變,整個人都僵住了。

“是你!”她從齒縫裏擠出兩個字!這個人並沒有跳樓而死!她被沈奕白他們騙了!不用問,肯定也是他們,把他帶到這裏來見她的!

人真是矛盾的動物,剛才她還因為聽到他跳樓而後悔、悲痛,可現在,這個人活生生地站在她眼前,那種深植心底的恨意再次湧了上來。

她幻想過一千次一萬次與這個男人會麵的情景,可是卻從來沒有想過,麵,會來得這樣突然,這樣意外,讓她根本來不及準備!

巴蓓洛覺得呼吸困難,猛地站起來,向艙外衝去,這裏太憋悶了,她一要出去吹吹海風、透透氣!

天空堆積著雲朵,遊艇在海上遊弋,海風很大,風浪也很大。沈奕白、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四人佇立在遊艇的一角,低聲地說著什麽,看到她氣敗壞地衝到甲板上,便不約而同地住了口。

巴蓓洛衝到甲板上,雙手握著拳,仰麵向天,沉重地呼吸著。

“洛兒,我的寶貝,是爸爸,你不認識爸爸了嗎?”那個男人——方嶽來到甲板上。他真的沒想到,破產之後,本來以為人生就此終了,誰知那位做沈奕白的同學,竟然會帶來一個讓他欣喜若狂的消息——他的女兒活著,還能見到她!

十年沒見,女兒已經成大,雖然不再是他記憶裏的那個乖乖小天使,但對明亮的眸子、一雙大大的酒窩,卻仍有著當年的影子。沒錯!她是他的女、他的洛兒、他的心肝寶貝!

巴蓓洛一雙眼睛迸射著銳利的光,“誰是你女兒?你還有臉說我是你女!”

方嶽身子一震,“洛兒……”沒錯!當年陳薔帶人來鬧,他由於怯懦和私,沒有保護她們,讓她們母女受到極大的傷害……今天他還有什麽臉說她自己的女兒!

忍了又忍,方嶽把眼淚吞回肚子裏,輕聲問:“洛兒,你母親呢?”他心裏總是存著一絲希望,不相信心愛的女人真的自殺了!

提起母親,巴蓓洛目光中的恨意越發的濃重,她冰冷冷地說:“你要找我媽媽?你還要騙她什麽?還要你老婆帶人來踢她打她?”她冷冷地一笑,“可惜,你們再也傷害不到我媽媽了!她走了,去到一個你永遠也見不到她的地方!”

方嶽心裏酸楚,“我雖然欺騙了你媽媽,可是,我是真心愛著她、愛著你,也愛著我們的家!多少次夢中,我回到我們的房子裏,有時候是我們一家三口在廚房煮食,有時候是大家在園子裏整理草坪,有的時候是爸爸抱著你念童話,媽媽在邊上看著我們微笑……雖然每一個夢都是不同的,卻充滿著溫暖和濃濃的愛……我常常想,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寧願用生命來換你和媽媽……”

“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已經很晚了嗎?”巴蓓洛諷刺地說,“有財富、名譽和地位的時候,你可以犧牲女兒和愛人,當這一切都失去的時候,又來奢求親情和愛情,你也未免太貪婪了,捫心自問,你做過多少好事、積過多少功德,上帝要把這樣的幸運,降臨到你的頭上?”

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兒,卻不認他,方嶽雖然傷心,也無可奈何。

“孩子,這麽多年來,我一天都沒有忘記你,忘記你的媽媽,我到處找你們,可是,哪裏都沒有你們的消息。我知道,你的媽媽恨我,所以帶著你走了,她要懲罰我,讓我永遠也見不到她,見不到我的女兒,讓我一生都沉浸在愧疚和思念裏……”

巴蓓洛忽然笑了,“你以為,你隻要付出一生的愧疚和思念就夠償還了?”她慢慢地撥開長發,現出一道深深長長的傷痕,看得出當年傷得不輕。

“這是當年,你親眼看著你老婆踢的!”

方嶽輕輕地伸出手,在那條傷疤上輕輕地撫摸,眼睛裏愧疚和痛惜橫溢——很多年前,他也常常摸著她的頭,隻不過那個時候,他的臉上全是自豪和驕傲。

“洛洛,爸爸對不起你,現在爸爸來了,以後永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

巴蓓洛站在甲板上,心裏一陣淒楚。看著冰冷的海水,一幕幕往事和積十年的恨意在波濤間洶湧沉浮,她狠狠地擦擦眼睛,在心裏罵道:死眼淚,給我滾回去!十年前,媽媽自殺的那天,你就發過誓永遠不再掉一滴眼淚,你不要不爭氣了好不好!

她仰起頭,望著方嶽,臉上帶著一抹諷刺的笑容,“你來了?可是不覺有點太晚了嗎?十年前,那個惡毒的女人帶著很多人欺負媽媽的時候,你在裏?才七歲的我為了保護媽媽,在那女人腿上狠狠地咬一口,然後被那個女踢出去,頭撞在樹上,差點死掉的時候,你在哪裏?媽媽衝上來救我,母女個被那女人打得半死的時候,你在哪裏?媽媽跳海自殺,我一個人在街上流,差點被餓死的時候,你又在哪裏?”

“洛洛,對不起對不起……”方嶽老淚縱橫,張開手臂,想去擁抱巴蓓。

巴蓓洛冷冷地推開他,“對不起三個字,你去和媽媽說吧!”她眼睛結寒冰,一指深沉的大海,“我媽媽在那裏!”

她因自幼的遭際而思想偏激,根本不拿天倫人理當一回事,所以那個她了十年的人,即使是她生命意義上的父親又怎麽樣?

他給她的,隻不過是一個苦難的生命,令她失去最愛的媽媽,帶給她從年就鬱結心底的痛苦——孤單的時候,她寧肯當初和媽媽一起死去,可能還快樂一些。

她憑什麽要原諒他?

方嶽望望深不可測的海水,凝視了巴蓓洛片刻,輕輕地摸摸她的臉,點頭,“好,我去見你媽媽,和她說對不起!”他轉回身,對沈奕白笑了笑,沈公子,洛洛有點調皮,以後你要多費心了,替我好好疼她,這孩子,受過太多的苦了!”說完,緩緩向船邊走去。

沈奕白大驚,衝上去拉住了方嶽,“伯父,不可以!”他安排這一場相會,本來隻是想讓巴蓓洛打開十年的心結,從此後做個真正快樂的女孩子,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她竟然存心要逼死她父親!

方嶽的神色有些恍惚,“我欠女兒的,這輩子還不上,可是,我欠她媽媽的,卻可以還。這麽多年來,我活著,是因為癡心妄想著有一天能找到她們母女。現在女兒長大了,有你照顧她,我要去陪她媽媽了。海水很冷,這麽多年,阿月你一定很寂寞吧?有沒有像女兒一樣恨我?我這就去見你了,告訴你,洛兒長得和你當年一樣漂亮,而且很聰明……”

他喃喃自語著,忽然縱身一躍,跳進海中,正巧一個大浪過來,立刻將他卷得很遠。

沈奕白大吼一聲:“小洛!”

他不要,他不要巴蓓洛逼死親生的父親,縱使這個男人有千般的不對萬般的錯誤,但是,他,給了她生命!他不要自己心愛的女孩丟掉了一個負擔,卻背上一個更大的包袱,將來永遠生活在逼死生父的內疚之中!

巴蓓洛望著在海麵上載沉載浮的父親,猛然間,許多被刻意遺忘的往事全湧進腦海:她受到幼稚園老師的表揚,他高興得逢鄰居先生、太太就誇獎女兒聰明;她生日,他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隻是因為他曾經答應她,這一天要帶著她去動物園看老虎;她病了,大哭著不肯讓護士打針,他抱著她,臉上的疼痛比她更甚;她闖了禍被媽媽打,他把她藏在小衣櫥,說什麽也不交她出去受罰……

這個人——她的父親,她恨他,也愛他,因為還愛他,所以她恨自己!

眼淚瘋狂地衝出巴蓓洛的眼窩,她用力地哽咽著,胸脯急驟起伏,身子不住地顫抖,雙拳緊緊地握起,靜止了五六秒鍾,突然爆發出一陣狂喊:“還給你!還給你!還給你!割肉還父,剔骨還母,從今以後,我和你不相欠!”

她奔向船邊,拚命躍入海中,瘋狂地向著那個在海水中漸漸下沉的男人去!

割肉還父,剔骨還母!

八字一出,沈奕白也瘋掉了!這是神話傳說中,那個怒火青春的屠龍少哪吒在自刎之前,對狠心的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

巴蓓洛跳進海裏去救父親,也許是因為她已經不再恨他。可是——她竟是以如此狠心的方式去原諒他,說出那樣絕決的八個字!她,難道已抱著必之心?

沈奕白來不及多想,跟著巴蓓洛躍進海中,向她追去。

這時,船上的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見勢不妙,迅速去解救生艇,準下海救人。

海麵上風浪極大,大海仿佛是沸騰的,波濤洶湧起伏。然而巴蓓洛什麽不顧,向著那個男人的方向拚命劃動。

激濤中,她揮動著纖細的手臂,劈風斬浪。

海水狂湧,在沈奕白、商吹歌等人看來,她宛如憑空生出一對巨大的藍羽翼,與曾經帶走她的母親、又正在奪去她父親的大海憤怒地搏鬥著。

她小小的身影在大海的**威之下,顯得那麽微不足道,被拋得忽高忽……然而,她終於還是遊到那個男人——她的父親身邊,奮力將早已放棄求的父親托了起來,然後劃動手臂向救生艇遊去,拚命將他推上去。

沈奕白也遊到她身邊了,反手去捉她的手臂,想要將她拖上船。

然而,一個大浪過來,巴蓓洛被高高卷起,又倏然拋落,她隻覺得頭部重重撞擊了一下,然後眼前一黑,整個人便沉入到無邊的深淵中去,意識裏後聽到的聲音,是沈奕白撕心裂肺地喊叫:“小洛——”

周圍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巴蓓洛向四周看看,感覺有點害怕:難道我已經死了?莫非這裏是地獄?這不廢話嗎?像我這樣壞的人,死了要是能上天堂,那上帝也太不長眼睛了!聽說地獄裏全是壞蛋,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整蠱我這樣一個新來的鬼。不過,誰怕誰啊?我也不是善良之輩呢!唉!我一輩子做壞人,都活得津津有味,好不容易改邪歸正,卻下地獄了,早知道,做什麽好孩子嘛……

不過,爸爸沒事了吧?沈奕白他們應該會把他救回去的,他年紀大了,現在也沒有錢,家裏那個死老太婆又對他不好,方爵還被自己給拐到南美原始部落了,將來他要怎麽生活呢?雖然我已經把命還給他,不欠什麽了,可是好歹他曾經很疼我啊——唉,真倒黴,一下下就掛了,怎麽不能像電影裏演的那樣,把遺言交待清楚再死啊,那樣可以拜托奕白他們偶爾照顧他一下嘛!

嗯,還有哦,都沒來得及跟奕白告別,我死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傷心。也許不會吧?我又不是他的什麽人,沒準過不了一兩天,他就會忘了世界上還有我這樣一個人了,可是我卻會想念他的,他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朋友……

還有還有,正在南美原始部落考察的養父母,如果知道女兒掛了,肯定會傷心吧?自從來到他們家,我就一直給他們帶來麻煩,可他們還是盡心盡力地養育我、栽培我,我都沒來得及對他們說,我好愛好愛他們……巴蓓洛一會兒自怪自責,一會兒自憐自傷,孤獨而茫然地在黑暗中穿行。這黑暗似乎永遠也到不了盡頭,如果是以前,她肯定會嚇壞了。然而現在,雖然隻是孤身一人,她卻覺得自己不再像以前那樣害怕孤獨和黑暗——也許,是因為此時此刻,她一顆小小的心裏,想的全是別人的好,因此,整個人是充實而溫暖的。

她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被前麵突如其來的柔和光芒吸引,然後如飛蛾撲火一般不顧一切地向那片光明奔去……天際,神侍大人麵容有些愁苦地望著生命之源,那一泓柔光四溢的清泉,天使芭碧蘿酣睡正濃,似乎正在做著好夢,頰上的笑靨深深甜甜,一對巨的羽翼輕輕地覆蓋著身體,正煥發著淡藍色的光暈。

唉!這壞天使如果回來,天界眾神的苦日子就又開始了!如果可以與眾聯合上書,請求罷免芭碧蘿的天使職務就好了,最好讓她永遠待在人界,那,每當他想起“前仇舊恨”,就可以隨時溜下去欺負她一頓出氣——不過,壞天使隻怕變成人也是個氣死人不賠命的主兒,上次,他不就是被她燒掉了子眉毛頭發的嘛!

神侍正憂愁地想著,忽然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腳,他差點整個栽進生命源裏。同時聽到一個聲音憤怒地嚷道:“死老頭,你居然敢偷窺女生洗澡!

察!警察快來!這裏有個死變態!”

一聽到這個聲音,神侍頭上的冷汗就下來了,顧不得追究她的無禮,臉立刻堆起笑容,“芭……芭碧蘿,我親愛的孩子,你……回來了……”

巴蓓洛警惕地看著他,這變態老頭居然認識她?哼哼!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神侍大人疑惑地問,然後恍然大悟:是了,這壞天使智尚未完全打開,還不能算是百分之百地回歸咧!

“切!你是哪尊神啊?我要認識你!邁克爾·傑克遜?麥當娜,還是麥勞?”少來套近乎!

“我不姓麥,”神侍大人擺出威嚴的架子,“我是創世光明神最忠實的者!”

“哦——”巴蓓洛點點頭,眼看著變態老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她話鋒一轉,“不認識!”

神侍大人這叫一個泄氣,也對,壞天使現在還沒覺醒呢,他跟她顯擺什麽啊!

巴蓓洛見他突然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以為他被唬住了,比較滿意,開始好奇地左看右看,這裏光線是柔和的,溫泉裏麵閃閃爍爍,像是蘊藏著某些奇異的能量,望之心裏變得一片寧靜。

她凝視著泉水中的四個女子,有些怔然,好熟悉的感覺哦,尤其是那個藍發的女子,她……真是又美麗又可愛,身上居然還有翅膀呢?唉!這四個女孩子真是馬虎,洗澡也不留心一下環境,還睡著了,看看,被變態偷窺了吧?

不過,她不是被海浪卷走掛了嗎,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正琢磨著,一個很時髦的詞突然跳進她的腦海——穿越!

天哪!搞不好,她也穿越了吧?

“老頭,這是什麽地方?”巴蓓洛興致勃勃地問。穿越啦?好玩哦!這種經驗可不容易有。

“這裏是天堂!”神侍大人說。

“天堂?”巴蓓洛有點失望,怎麽會穿越到天堂來了呢?嗯,不過看這環境,有點像哦!這麽說,她不是穿越,而是真的掛了?

雖然早就覺得自己八成是死了,可是一旦確認,她仍然忍不住有點難過。

唉!人家不是說禍害遺千年的嗎?她可連十八歲都沒到,還未成年哪!

簡直太衰了!她平時為人那麽壞,在那個世界上也沒有什麽親人和朋友,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為了她掉眼淚,隻怕遺體告別的時候,都沒有一個人去的——話說回來了,掉進大海裏,還找得到她的遺體嗎?早喂魚了吧?還是沈奕白好,雖然有點愛多管閑事,可是,看在他對她還不錯的麵子上,她就嫌他雞婆啦……

神侍大人看她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惆悵憂傷,雖然不明白她在想些什,卻也不禁大大地開心:壞天使,原來這世界上,也有讓你發愁的事情!

生命之源寧靜無波,巴蓓洛坐在如玉的台階上,托著腮想著自己的心。一瞥間,發現變態老頭在偷笑,頓時不高興起來,“喂,你笑什麽?別以這裏是天堂沒有警察,偷看女生洗澡就沒有人管你哦!當心我喊天兵天將!”

“切!我怕你?”神侍不屑地說。這壞天使真是“剽悍”,自身都不知怎麽樣呢,居然還不忘了威脅他,現在可是在他的地盤上耶!

巴蓓洛頓時不爽,這老頭看不起她呢!“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王母娘、齊天大聖……”她也不管東西方神仙是不是都擠在一塊辦公,張口就喊。

“停停停!”神侍大人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她喊的那些人,他一個都不識,不過卻怕她的大嗓門驚動了神。

“咳咳咳……救命……”巴蓓洛用力掙紮著,最後用大腳將變態老頭踹出去——想殺人滅口嗎?哪有這麽容易的事情!她現在肯定不算人了吧,就知道應該算魂還是算鬼?

“你你你……太不像話了!”神侍大人看著雪白袍子上的黑腳印,氣得喘粗氣。

“警告你哦!再敢跟我動手動腳,我……我剁掉你的手!”巴蓓洛小臉得跟番茄似的,別以為她掛了就好欺負,居然敢來蒙她的嘴,剛才真該咬掉一個手指頭!

這次神侍大人讀懂了她的想法,立刻“嗖”的一聲,把兩隻手全藏到寬的袖子裏麵,“誰……誰跟你動手動腳啦?我……我是讓你別大聲喧嘩!這是什麽地方?你當是你們那兒的——”

他考慮著,除了上次偷溜去人界,已很久不和人類接觸,都不知道用什麽詞好了。

巴蓓洛等了半天,沒有下文,便不耐煩地替他說了:“菜市場!”

“對對對!”神侍大人高興地說,“你當這裏是你們那兒的菜市場了吧?”

巴蓓洛有點瞧不起他,這老頭似乎有點傻,算了不理他了,她得想想,既然好不容易混進天堂了,不如去各處逛逛,看看媽媽在不在這裏,不然萬一是來錯了地方,再被趕出去,可就白來一趟了。

她老是對自己“誤入”天堂沒什麽信心,認為地獄更適合她生存。

這個壞天使,還沒有完全回來,已經很不好對付了呢,如果等她真正回到天堂,那大家豈不是又很慘了?神侍大人也在想著心事,目光閃閃爍爍地看著她。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巴蓓洛轉頭瞄瞄泉水中的四位女孩,“她們是誰啊?在幹嗎?”

“她們啊,是天堂裏四個最勇敢的天使——不,是三個最勇敢的天使,和一個最壞的天使!上次的神魔大戰,就是她們四個人,擋住了魔軍,為神界贏得戰機,結果自己卻受了重傷,一直在這裏休養!”神侍大人露出緬懷的神情。

“這麽厲害呀?”巴蓓洛趴在生命之源的池邊,看向四個女孩子,“哪一個是最壞的天使?”

“你猜!”神侍說。

四位沉睡的天使,都穿著潔白寬大的袍子,頭發的顏色分別是銀色、金黃、天藍和火紅,巴蓓洛看看這個,望望那個,越看越對那位有深深酒窩的藍發女孩有好感,“我喜歡這個!”

“你倒真有眼光啊!她就是那個壞天使!”神侍大人忿忿地說。這個壞使太有自知之明了,一眼就看出自己是最壞的那個了!

“你才是壞天使呢,我就是喜歡她!”巴蓓洛怒瞪了神侍一眼,向藍發孩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她的臉。

神侍一看,大是心焦:如果她和芭碧蘿合體,立刻就能覺醒了,他可不望這個禍害這麽早就回來!

“等等!等等!”他急忙喊。

巴蓓洛不悅地瞪他一眼,“幹嗎?”

“別動那個壞天使!”老頭好像一隻老狐狸,**著她,“你聽,有人和你說話呢。”

巴蓓洛一怔,“誰和我說話?”

她側耳傾聽,果然依稀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小洛,你回來!不要這麽狠心好不好?你不能這樣就離開!不要樣懲罰我好嗎?我錯了!我無時無刻不在自責,我不應該自作主張,帶你去方先生,不該想要改變你的性格和生活……我寧肯你做一個壞女孩,我喜歡做壞女孩!你知道嗎?有一句話,一直沒來得及對你說,我喜歡你!我好喜你!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小洛,你回來以後,和我在起好不好?我們買一大片園子,種上你最喜歡的薄荷,園子裏隻有我和你,何你不喜歡的人和事物都關在園子外麵……小洛,你回來啦!不要玩了啦!

都已經睡了很久很久,醫生說,你再不回來,就永遠回不來了!你不可以調皮了,快點回來好不好?要不,你悄悄地告訴我,你在哪裏,我去接你回,我替你留在那個地方……”

這聲音……是奕白嗎?嗯,雖然聽上去很微弱,但卻宛如在她的心底響,清晰又溫柔……這是在和自己告白嗎?那種男孩對女孩的告白?

巴蓓洛聽得出神,有點憂傷、有點甜蜜、有點酸楚……正在分心的時候,神侍大人突然在巴蓓洛身後猛推一掌,她的身體頓時向下墜去,仿佛掉進一個無底的深淵……“哈哈哈!”神侍大人得意地笑,“饒你芭碧蘿奸似鬼,也喝了老夫我的洗腳水,嘿嘿,你還是在人間多待待吧,不要回天堂來禍害眾神啦!”

奸笑中一轉頭,發現生命之源中,天使拉貴兒平和的麵容突然有了變化,那雙彎彎的眉似乎皺了起來,很不滿意的樣子。

神侍頓時感覺到心虛:那個,拉貴兒,你都看見啦?下一個,是你要回來了嗎?先聲明哦,我可不是算計芭碧蘿,實在是她在人間的緣分還沒有完,暫時還不可以回來,好了嘛,我知道你是主管天界法律和刑罰的正義天使,我隻是和芭碧蘿開玩笑的嘛,嘿嘿,嘿嘿……神侍眼睛骨碌碌地轉,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