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複仇之箭

巴蓓洛並沒有答應沈奕白住到他家,也沒讓他送她回去,而是選擇了步行回家。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她需要靜下來好好想一想。

把自己複仇的大事交給別人做,這樣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不過沈奕白他們說得沒錯,方氏企業雖然不算很大,但對她一個未成年人來說,想要搞垮它是很有難度的。

雖然假手於人,會失去很多報複的樂趣,但有捷徑可走,能夠省去很多的麻煩,達到同樣的目的,又為什麽不呢?

唉!她歎著氣,怎麽心心念念了十年的願望,突然要達成的時候,還有點不敢確信呢?

正反複琢磨,一道黑影擋在她的麵前。

巴蓓洛不用抬頭看就知道是誰,“方爵!”

“巴蓓洛,你太過分了!”方爵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地搖著,滿臉受傷的表情。

“吵什麽吵,我又不是故意的!”巴蓓洛不高興地瞪著他。

“是你非要做我宴會女主人的,然而你卻放我的鴿子!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晾在前麵,有多尷尬!”方爵大聲吼,“你還不接電話,急得我差點報警!”

“這不能怪我,我被人綁架了!”巴蓓洛理直氣壯地指著身上皺巴巴的小禮服,“你看你看,早晨我本來都已經走在路上了,誰知被一群人給走了!”

方爵一聽,頓時緊張起來,“綁架?怎麽回事?你沒事吧,受傷沒有?

們有沒有欺負你?你怎麽逃出來的?”

巴蓓洛悻悻然,“鬼才知道怎麽回事!那幾個笨蛋綁錯了人,把我當成麽大富翁的孩子了,後來一看沒油水可撈,就放人了!”她隨口說謊。

方爵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兀自不信任地上下打量她,看看是否哪裏有。

巴蓓洛雖然一向自認為良心欠缺,可是體會到方爵的關切之心,也不禁了一點點內疚。她抬起頭,望著他,以前因為憎恨他父母的關係,她從來沒好好看過他。原來,他的眉眼,長得和她記憶中的那個男人真的很像呢。

在那雙明亮眼睛的注視下,饒是花心大少方爵,臉也有些紅了。他咳了下,粗聲粗氣地說:“喂,你別這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好不?”

巴蓓洛眨眨眼睛,“方爵,我發現——”

“發現什麽了?發現我長得很帥?這個不用你發現,別人早就這麽說……”方爵說。

“——我發現,你嘴邊新長了個痘痘唉!”

方爵一愣,摸摸下巴,然後在她頭上輕拍了一下,“早晨的時候還沒長!都是被你急出來的!”

巴蓓洛笑了起來,驀然想起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成為無辜的犧牲,笑的尾音不由轉為一聲歎息。

“怎麽啦?”方爵問。他氣衝衝跑來,本是想興師問罪的,誰知見到她安無事的一刹那,就什麽氣都沒有了。

“沒什麽,就是有點累了。”巴蓓洛沒精打采地說。

在這件事情裏,方爵固然是無辜的,但她呢?她的母親呢?就是“有”的嗎?說來說去,最可恨的就是那個男人,有了家庭,還不要臉,欺騙老婆兒子,還害死她那個傻媽媽!所有的仇恨,五分之四要記在他頭上,剩下的五分之一,則算在他那個惡毒老婆陳薔頭上。

“我送你回去吧,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方爵很體貼地說。

他其實很想陪她多待一會兒,多說些話,隨便說什麽都好,比如聊聊“今天天氣哈哈哈”、聊聊“科學的人生觀和世界觀”、聊聊“今天的生日宴會上自己的糗態”、聊聊“他似乎喜歡上某一個壞壞的女孩子”……不過算了,她今天受了驚嚇,這句最重要的話改天再找機會說吧!

“嗯哪!”巴蓓洛難得這麽聽話。方爵陪著她往回走。心裏多少有些患得患失。

巴蓓洛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方爵,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商吹歌說,用不到一星期,方氏企業就會倒下,方家在一夜之間就會債台高築,動產、不動產全部易主,連一根草都帶不出來,全家淪落街頭,挨凍受餓……

她很不想把方爵牽扯進來。不管她多麽不願意,他和她有二分之一的血液,是相同的。她的報複雖然瘋狂,可是……能少傷一個,就少傷一個吧!

方爵笑了,“好,我答應!”

巴蓓洛一怔,“你都還沒問是什麽事!”從來別人都怕被算計惡整,與她打交道的時候小心翼翼,方爵這笨人,居然一點也不提防她!

“不用問的,因為——”方爵的眼睛看著前方,“因為不論你要我做什麽事,我都會答應!”

“那……看到路邊那隻狗狗沒?你去親它一口!”巴蓓洛是不整人不舒服,本來她醞釀了半天感情,打算說正事的,可是,碰到老實人,不欺負一下似乎對不起壞女人的名頭!

“啊?”方爵眼睛瞪得比雞蛋還大,他看看路邊那隻在垃圾堆裏翻東西的狗狗,實在是鬱悶極了。別的女孩聽到男孩那麽說話,不管真假,都會感動一塌糊塗,怎麽她偏偏碰上巴蓓洛這種型號的呢!

巴蓓洛站在路邊,看看那隻髒兮兮的黑狗,再看看方爵的苦瓜臉,一副著看好戲的樣子。

方爵發了一會兒愣,突然衝向垃圾堆,向那隻黑狗跑了過去。

黑狗好容易找到一塊骨頭,正在津津有味地啃著,猛地見衝過來一個,以為是搶骨頭的呢,頓時毛都炸起來了,汪汪汪一陣狂吠,擺出誓死保衛物的架勢。

方爵嘴裏念念有詞:“狗狗別怕,我帶你去吃大餐!”

“汪汪汪汪汪!”黑狗一通狂叫。

“方爵!”巴蓓洛在後麵喊。

“別急,我正在說服它!”方爵說。

巴蓓洛眼睛笑成一對月牙兒,“我不急,我是想提醒你,狗狗的親戚們啦!”

“什麽?”方爵沒聽懂,剛想問,猛然聽到陣陣瘋狂的狗吠,他一回,發現從街道旁的巷子裏,奔過來十幾隻大大小小的黃黑白花狗,它們一副怒的樣子,向著他猛衝過來。

“啊喲!”方爵猛跳起來,“我們快逃!”他拉著她的手,向街道的另方逃去……

十幾分鍾之後,路過的人們都看到一個奇觀:街心公園的健身天梯下,團團圍著十幾隻流浪狗,狗狗們不時地抬頭向上看看,仿佛在等著天上掉餅。

這時,狗狗們的“餡餅”坐在天梯的最上麵,那是一對男生女生,兩人乎被狗狗趕得很狼狽,正在不住地喘氣!

今天真是運氣不好咧!先是差點掉進白鼠窩,然後又被狗狗追,倒黴死!巴蓓洛一邊喘氣一邊想。

“巴蓓洛,你要我做的事,我做不來了!”方爵假裝愁眉苦臉地說,“因為下麵的狗狗都一樣髒,我分不來哪隻是你要的啦!”

巴蓓洛看了半天,也認不出來了,隻好故作大方地一揮手,“算了算了!我本來是跟你開玩笑的,誰知道你會當真!”

方爵笑了笑,“那你本來是想說什麽?”

“我想說——方爵,你能不能去我家一趟?”她問。

方爵一愣,“嗯?”

“我母親病了,我在這裏還有許多事,一時走不開,你能不能替我去照顧她幾天?”

“行啊!”方爵說,“什麽時候去?”

巴蓓洛抬頭看看天色,“今天是來不及了,明天一早怎麽樣?我買機票給你!”

方爵大是疑惑,“你家住哪裏,還要坐飛機?”

“我父母現在在南美的熱帶雨林考察,隻有我在這裏讀書。”

南美……熱帶雨林……方爵腦海裏立刻浮現金剛、怪獸、食人族的形象。暈!這丫頭的父母怎麽不住火星哪!

“我……我……”方爵有點後悔答應得這麽快了,他畢竟是個高三的學生,所有的行動都要向父母和學校報備的。

“你……你也不能去嗎?”巴蓓洛做出失望難過的表情。

看到她那千般委屈的臉,方爵心一軟,答應了:“我……我能去……就是快考試了,我怕父母不答應……”

“那你不要告訴他們好了,”巴蓓洛說,“學校的考試,我去替你考。”

“好……好吧!”方爵總算答應。和父母實話實說,肯定是不行的,那麽隻好偷偷溜走,然後再打電話回家報備了!

“那明天早晨我去接你!”巴蓓洛不給他反悔的機會,當場打手機訂飛票——暴風雨來臨之前,終於成功地把方爵拐走,她不禁大大地開心。

望著她臉上近乎得意的笑容,方爵覺得自己似乎又被她擺了一道,難道丫頭是想騙他到南美當奴隸?不過,萬一她的母親真的病了呢?他就替她照幾天吧,南美其實也不遠,坐飛機的話,來回很快的……看透了方爵的心思,巴蓓洛“奸詐”地想:我那對教授爸媽,目前正在美亞馬遜河流域一個非常原始的印地安部落考察,想進那個部落,要連續徒走上十幾天,你進去難,想要出來,更難……而且,如果商吹歌辦事夠效率的話,等你回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璀璨碧汐學府,俠影的一間會議室裏,沈奕白聚精會神地看著最新一期《時代周刊》,尹子忱和慕雪寒在下國際象棋,商吹歌懶洋洋地伸長了腿,著虛無之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陣悅耳的手機鈴聲打破了會議室的寂靜,商吹歌從沙發上彈了起來,速拿起手機,按下接聽鍵。

另三人全部抬起頭,望著他的目光充滿著期待。

商吹歌聽著電話,臉上露出笑容。掛斷電話之後,他對三個死黨打出個OK的手勢,“我答應巴蓓洛的事情,已經做到。首先令方氏股票大跌,股民售股票,方氏企業瀕臨破產;然後,通過收購令方氏食品公司改姓商;最後行將方嶽夫妻名下所有的財產凍結,準備拍賣抵債。現在,方嶽夫婦已淨身戶,流落街頭!”

尹子忱揚揚眉,“現在,是不是可以向巴蓓洛報捷了?”

沈奕白搖了搖頭,“還要等進一步的消息!”

慕雪寒點點頭,“巴蓓洛兩天前已經把方爵騙上去南美的飛機,據了,他現在正跟著向導,向南美雨林進發,這個人已經可以不用管了。目前我已經派人盯住方嶽夫婦,有什麽變化,立刻會接到通知!”

尹子忱微一猶豫,“奕白,你真要幫著巴蓓洛,把方氏夫婦逼上絕路?”

沈奕白苦笑,“你認為,以巴蓓洛的性格,隻讓方氏破產就算絕路?”

這下連商吹歌都有些動容,“難道她還想逼死他們不成?”

“唉!”沈奕白微歎一聲,“我就是怕這樣!巴蓓洛幼時遭際太慘,尤其親眼看著母親自殺,更是對她刺激過度,再加上她高智商,因此想法一向與常人不同,偏激起來做事不計後果——而這件事,無疑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她會輕易放過嗎?”

尹子忱沉默片刻,“也許,她再長大些,會後悔的,方嶽畢竟是她的親生父親!”

沈奕白點點頭,“這件事……確實需要從長謀劃,不能由著巴蓓洛的性子胡鬧。”

正說著,慕雪寒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沒說上兩句,臉上的神情就凝重起來。

“怎麽了?”沈奕白問。

“方嶽夫婦登上了中證大廈的頂樓,似乎有輕生之念!”

話音剛落,沈奕白身形一展,人已消失在門外。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極有默契地跟了上去。

太陽城中證大廈,頂樓,有一對中年夫婦,站在樓邊上愣神。

他們身上的衣服質料很高貴,但卻滿是褶皺;他們白白胖胖,但卻形容枯縞;他們看上去既像是有錢人,又像是流浪者。

其實,他們隻是一對剛剛破產,卻死也不明白為什麽才眨眨眼的功夫就破產了的倒黴夫妻。

他們就是方爵的父母方嶽和陳薔——巴蓓洛最恨的人!十年來,她一直報複他們為終極目標,苦練壞女人神功。

中證大廈共二十九層,從上往下看去,行人和車輛僅僅豆粒大小。

方嶽木然地看著腳下,頭一陣陣地暈眩。

怎麽會這樣呢?一星期前,他正意氣風發地在公司董事會上勾勒美好前,突然得到消息,公司的股票莫名其妙狂跌,然後,短短的時間裏,公司竟易主,接著銀行就來查封財產,連房屋在內所有財產準備拍賣抵債,廉政署人竟也找上門來……

一切就像在做夢一樣,根本不給他應變的機會。現在全家已經被掃地出,身無半毛錢,連安身之所都沒有了!

他付出一切舍棄一切才得到的東西,突然歸零,這樣的人生充滿著戲劇,他真的不知道是應該大哭一場還是大笑一場。

陳薔也在發呆。

方氏食品公司名義上姓方,其實卻應該是姓陳,是她從娘家拿來資金,手創辦了方氏企業,二十多年來辛苦經營,不敢有一刻懈怠,公司業績蒸蒸上,是她這一生最驕傲的兩件事情之一。

她的另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是她有一個聰明的兒子。現在,家庭遭此難,她唯一慶幸的,是兒子沒有親眼看著父母變得一無所有,這孩子三天前然說要參加一個什麽中學生的比賽,次日便出國去了,等他回來,可能再也不到爸爸媽媽了……

陳薔心裏陣陣發酸,然而這幾天眼淚早已哭幹了,根本哭不出來。

夫妻二人正在欲哭無淚、將跳未跳,忽然聽到有人說話。

“子忱,賭一局怎麽樣?就賭他們是會跳還是不會跳!”一個開朗的聲。

“我押不會跳。”另一個溫和的聲音說。

“我看會!他們都已經準備好了,隻要眼睛一閉,向前走出一小步,我就贏了!”先前那個聲音說,“我押這個!”

“奕白,咱們也來賭一賭,看看是男的先跳,還是女的先跳,或者是一起跳!”又一個冷峭的聲音響起。

“這個不太好猜,我出一塊錢,隨便押一個吧!”這個聲音雖然清朗,但言辭比較損,合著在他眼裏,兩條人命,才值一塊錢!

方嶽和陳薔回過頭去,樓頂的平台上,並肩站著四個翩翩美少年。

陳薔呆了一呆,“你們是……你們是小爵的同學?”這四個男生穿的都是璀璨的統一校服。

方嶽也轉過頭,望著四個男生,“你們找我夫妻有什麽事嗎?”畢竟是經過不少風浪的,此時方嶽雖然處於困地,仍然不失尊嚴。

“我們是想來談談你的女……你的孩子的事情。”

聞聽此言,陳薔的第一反應就是,兒子出事了!她頓時麵容失色,撲上來捉住那個清俊的男孩,急切地問:“小爵……我兒子……是我兒子的事嗎?”神情惶恐,愛子之情溢於言表。

方嶽畢竟是男人,雖然被破產之事打擊得快要崩潰,但比起妻子來,仍然理智得多。他過來攙扶住妻子,溫聲勸慰:“阿薔,別慌,小爵不會有事的,上帝……不會對我們這樣殘忍……”

“我們剛接到消息,令郎方爵乘坐的飛機,在24小時之前,已經……”

男孩輕輕拂開她的手臂,故意語音一頓,做出一副沉重哀痛的表情。

“什……什麽?你的意思是說,小爵乘坐的飛機……出事了?”陳薔這兩天飽受打擊,已經不敢想像會有好事降臨,碰到事情直接就想到最壞的方麵,一著急,頓時暈過去。

聽到這個消息的一瞬間,方嶽似乎老了二十歲,破產的壓力雖讓他有輕生的想法,但卻遠不如“喪子”帶來的錐心之痛,他大腦一片空白,甚至顧不暈倒在地的妻子,就那麽呆呆地站著,臉上老淚縱橫。

那個男生目光中流露出不忍之色,喃喃地說:“你們知道心疼自己的兒,怎麽就不曉得善待別人的女兒呢!”

另一個很陽光的男生偷偷地說:“奕白,你也太壞了,我以為這種事情有巴蓓洛才幹得出來,沒想到你也這樣啊!”

“我幹什麽了?”那個清俊的男生瞪著他問。

“明明飛機已於24小時之前平安在目的地著陸,你卻說成飛機失事,害家的父母傷心!”又一個男生溫和地說。

“我可沒那麽說!”那個清俊的男生不承認。

“那還用說?看你這張臉,沉痛得跟遺體告別似的,誰見了不往壞處想!”這一次是那位容顏冷峻的男孩接口。

這四個拿人家的痛苦、悲傷當笑話看的沒心肝男生,正是沈奕白、商吹、慕雪寒和尹子忱。

好半天,陳薔悠悠醒轉,萬念俱灰,看也不看她丈夫一眼,轉身向著樓走去,“小爵,別怕,媽媽來陪你,媽媽來了……”她慢慢地爬上樓沿的欄,準備翻過去。

方嶽失魂落魄地看著她,沒有勸阻,麵上竟然帶著一個苦澀的笑容,低自語:“走吧,全家一起離開也好,省得剩下的人活在這世上受罪……”他移步向樓沿走去。

四個男生無所謂地看著,眼看著那夫妻二人半個身子已經探出樓外,沈白突然說:“方爵乘坐的飛機已經平安到達,他在機場和學校聯係過,目前切順利!”

這一句話,把兩個本來死誌甚堅的人又拽了回來,方嶽和陳薔追著四個生問了半天,總算確定兒子是真的沒有出事,二人感激之下,差點抱頭痛。

經過這樣一番折騰,這夫妻二人倒覺得,破產帶來的痛苦已經不那麽嚴重了。原來,人類的許多感情——如親情、愛情、友情,其分量都比財產要重得多!

看看他們差不多平靜下來,沈奕白開口道:“伯父伯母,可不可以換個地方說話?”

此時方嶽和陳薔死誌已消,漸漸地冷靜下來。畢竟曾經是商界的成功人士,昔日在商場上搏殺的精明勁又回來了,他們疑惑地看著這四個男生,開始覺得他們來得古怪。

“你們是……”

“我姓沈,沈奕白!”沈奕白微笑著說,“這三位是我的好朋友。”

“哦。沈同學,你找我們有什麽事情嗎?”方嶽問。

沈奕白笑了笑,“我們是為了一件舊事而來,想和方伯父求證一下。”

方嶽怔了怔,“什麽事?”

“我有一位遠房的姑媽,十年前失蹤了,不久前家父的一位故友說起,他曾在太陽城遇到過她,那個時候,她似乎是和方伯父在一起。”

方嶽一呆,“你遠房的姑媽?”

“嗯,她姓巴,名字叫做馨月!”巴馨月,巴蓓洛母親的名字。

這三個字一出口,方嶽的臉“刷”就變白了,他全身都顫抖起來,“馨月……馨月是……你姑媽……”

陳薔本來脆弱渙散的眼神變得尖銳起來,她冷冷地“剜”方嶽一眼,後者卻渾然不覺,癡癡地站在那裏,神情時而憂傷時而甜蜜,仿佛回憶起許多的往事。

沈奕白四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方伯父認識她嗎?”

“她……她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方嶽痛苦地說,“我……對不起她……和孩子……”

“方嶽你這個混蛋!我就知道你一時一刻也沒忘了那個賤人!”陳薔發尖叫。

方嶽看看她,苦笑道:“我是混蛋,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娶你!然後,所有的事情都是一錯再錯!”

真好!在一無所有的時候,他終於可以挺直腰板,在妻子麵前,說出真話了!破產了,反而再也不用顧慮那麽多了!

他的事業是仰仗妻子娘家勢力才得以打開局麵的,但也因此一輩子在趾氣揚的妻子麵前抬不起頭來,作為一個男人,沒有比這更窩囊的了。雖然他時不說,但每想起此事,便覺得內心鬱結,悶悶不樂。

十多年前,在一次與妻子吵架之後,他去一家料理店喝悶酒,遇到了在裏勤工儉學的女大學生巴馨月,兩人竟然一見鍾情。當時他謊稱自己是一家件推銷公司的推銷員,而她竟然一點都不嫌棄他沒有錢,毅然退學,與他結。

與馨月在一起的幾年,是他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雖然借口工作繁,每月隻有幾天能與她在一起,但那間溫暖的房子、那個總是溫柔巧笑的女,還有那個眼睛大大、酒窩甜甜的女兒,這些支撐著他在不論受到多少屈、碰到多麽難堪的事情的時候,都毅然走下去,就為了將來某一天,他可以堂正正、驕驕傲傲地帶著這世上自己最寶貝的兩個女人,出現在任何地方。

可是,當陳薔發現她們的存在的時候,他夢想中的那一天,就永遠也不到來了。

對於自己的妻子陳薔,他不恨,也不愛。對這個與他結發的女人,早在認識馨月的時候,在他的心裏就隻剩下同情和內疚——所以這麽多年來,她論怎麽樣蠻橫不講理,他都忍了。他隻恨自己,隻恨自己當年沒有能力保護己心愛的人,也沒有勇氣和她們一起離開!

在馨月母女離開的時候,他的心就已經死了,如果不是還有稚齡的兒子需要照顧、年邁的父母需要贍養,他真的會走遍天下,去尋找她們!

“方嶽你有沒有良心?你摸著胸口想一想,當初你什麽都沒有,是我娘家撥資金開了公司!你在事業上碰到困難,哪一次不是我娘家出麵擺平?就你這樣的窩囊廢、吃軟飯的,還背著老娘養女人……”陳薔罵著罵著哭了起來,想想自己命真苦,不惜一切扶植丈夫在事業上成功,他卻背著自己養外室,最後還說跟自己結婚是個錯誤,她這輩子真是被他誤慘了!

聽著陳薔罵方嶽,沈奕白實在同情他,任誰娶了這樣的一個老婆,隻怕都會出軌吧?

商吹歌三人平時鮮有機會見到潑婦罵大街,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可是見她沒完沒了,漸漸覺得不耐煩起來,慕雪寒突然欺身上前,輕飄飄一掌擊在陳薔頸側,後者眼一翻,直接閉嘴暈了過去。

方嶽大驚,“你們把她怎麽樣了?”雖然沒有愛,但兩人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親情還是有的。

“您不用擔心,方伯母隻是暫時休息休息嘴巴,過一會兒就醒過來了!”商吹歌說。

方嶽稍稍放下心來,“沈同學,馨月真的是你姑媽?”他和馨月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從來也沒聽她說有一房姓沈的親戚。

沈奕白笑了笑,“當然不是。”

“那你們——有她的消息?”不然,怎麽解釋這些孩子居然知道埋藏在他心底的那個人?

“方伯父,據我們推測,巴馨月很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

方嶽身子晃一下,“怎麽……會這樣……”這麽多年來,他一點巴馨月的消息都得不到,雖然也隱隱懷疑她不在人世,可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安慰自己,寧肯相信她已帶著女兒遠遠地躲藏起來,也不要讓自己失去希望。

“十年前,有人親眼看到她跳海自殺了!”沈奕白淡淡地說。

方嶽臉如死灰,眼睛裏流露出深深的絕望。

“你不想知道,是誰親眼看到巴馨月自殺的嗎?”

“是誰?”方嶽麻木地問。

“一個當時年僅七歲的小姑娘。”沈奕白說。

方嶽身體劇震,臉上突然煥發出一線生機,顫聲問:“她……她還在?

在哪裏?帶我去見她……不不不,你還是先說,她長什麽樣子?是不是眼睛大的,臉頰上有一對酒窩,笑起來精靈可愛的樣子……”

“是!”沈奕白慢慢地說,“她的頰上,確實有一對酒窩,笑起來壞壞,很精靈可愛。”

“她……她叫什麽?”

“她姓巴,叫巴蓓洛。”

“咕咚!”方嶽激動之下,也暈倒在地。

商吹歌看看地上一橫一豎躺著的方氏夫妻,搖搖頭,開始抒情:“生命,你太脆弱了!”

“奕白,你打算怎麽辦?”慕雪寒問。

沈奕白沉思片刻,“一會兒我去見巴蓓洛,一切,都要讓她自己來決!不過,事先我們要安排一下……”

他喚過三位兄弟,低聲吩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