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薄荷女人

沈奕白的宅子裏,巴蓓洛蜷縮在沙發上,裹著一條厚厚的毛毯,臉上掛一個虛無的笑容,身體仍然在顫抖著。

冷,好冷……那種被努力封鎖了十年的冰徹入骨的寒冷和絕望,從她的髒一直冰到血液、冰到四肢,冰得她整個人都凍住了。

沈奕白憐惜地望著巴蓓洛,不知道自己是做對了,還是錯了。自從認識以來,她雖然時時在不經意間表現出內心的脆弱,但卻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惶和無助過。

她神情恍惚,目光怔怔的,他放到她掌心裏一杯熱巧克力白蘭地,她便乖地捧著,卻不曉得送到嘴邊去喝一口暖暖身子。

沈奕白考慮了一下,鄭重地開口:“小洛,知道你有很多的疑問,我們好好談一談。”

同樣的話,他重複了幾次,巴蓓洛仍呆呆不語。

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本來一直坐在對麵的沙發上,見狀,商吹歌不開口說道:“奕白,她可能是受到強烈刺激,一時變傻了。對付這種病症,有一種方法極為有效!”

“什麽方法?”

商吹歌揮著大手做出打耳光的姿勢,“電影裏一般都是這樣的!”

沈奕白瞪他一眼,“就會出餿主意!”要不是他出什麽破主意蒙麵來嚇她,哪至於這麽快就被迫揭開她的秘密!

“那你說怎麽辦?”商吹歌聳聳肩,“你要是下不去手,讓我來,保證一招見效!”趁沈奕白不注意,他閃電般地伸出手,在巴蓓洛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巴蓓洛疼得跳了起來,然後“哇”的一聲哭了。

“商吹歌你幹什麽!”沈奕白反手給了商吹歌一拳,這小子鐵定是公報私仇。

商吹歌扮個鬼臉,躲到慕雪寒和尹子忱的後麵。

沈奕白回頭再看巴蓓洛,她雖然被掐哭了,可是一直虛無對不準焦距的眼睛,卻在哭泣中漸漸恢複了生氣,不禁放下心來。嗯,吹歌在電影裏學的這招倒真是挺靈,就是出手太重了點……雖然沈奕白很想把巴蓓洛擁在懷裏,溫柔地安慰她,可是鑒於三個死黨正眼巴巴地站在一邊等著看熱鬧,他隻好按捺住焦急的心情,坐到巴蓓洛的對麵,等她哭夠了再說。

手臂疼得厲害,但巴蓓洛神智卻漸漸清醒,她哭了一會兒,慢慢地收住,用手背擦擦眼淚,目光落到坐在對麵的四人身上。

沈奕白立刻送上一個親切的笑容,“小洛,好些了嗎?”

巴蓓洛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齊齊地望著沈奕白,等著他開口。

沈奕白咳了一聲,“小洛,我把事情說給你聽,你要保證,不生氣,不激動,不發脾氣,不……不咬我!”

巴蓓洛說:“我保證不生氣!”

沈奕白早就考慮好說辭,當然不能什麽都和巴蓓洛坦白,尤其不能說的是他接近她的目的,所以這一段一定要編個合理的解釋,至於其他,就實話實說也無妨。

“小洛,你相信一見鍾情嗎?”這是沈奕白的開場白——因為他對她一鍾情了,所以後麵對她的接近及其他所作所為也就合情合理了。

巴蓓洛隻是揚揚眉毛,臉上一點別的表情都沒有。

沈奕白隻好繼續說:“自從偶然在紫心咖啡店,被你淋了一身的可樂,那一刻起,我就被你吸引了。”他可以保證,除了“偶然”兩個字是假的,外其他的話,全是真心的。

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都忍不住在一旁偷笑:嗬嗬,奕白不惜提起件丟臉的事,隻為了能把她必然會追究的——“你調查我究竟出於什麽目”——用“偶然”兩個字糊弄過去。唉!跟聰明絕頂的女生打交道不容易,有壓力啊!

“隻不過,最開始的時候,我很氣憤,是想報複你來著!可是越接近,就越覺得無法自拔……你吹口哨的那支曲子,我後來知道是莫文蔚的《薄》,還把它下載下來當手機鈴聲……”這還是他跟尹子忱學的,子忱的手機聲是自彈自唱的《男孩看見野玫瑰》。

沈奕白雖然是在解釋加掩飾,但在其他三人聽起來,卻和告白無異。

看著商吹歌三人忍笑忍得臉都變形了,沈奕白心裏十分冒火。就算他真告白吧,別人都是在很浪漫的環境下進行的,偏自己命苦,是被三個損友六銅鈴一樣的眼睛盯著……他恨不得把那三個人踹出去!

巴蓓洛麵容清冷,看不出有什麽情緒波動,但是眼裏的冰雪卻似乎融化一些,她看看那硬賴著不走的三個人,也覺得這些話當著他們的麵說不太適,便打斷了沈奕白:“誰讓你說這個啦!說重點!”

“因為喜歡你,所以總是留心你的一切——上次去看薄荷的時候,你掉井裏,突如其來地恐懼;你在薄荷田裏,講述薄荷的傳說;還有後來在海,泡在海裏,你又莫名其妙地生氣跑走了……這些都讓我感覺到,你可能有麽心事……”

商吹歌三人豎著耳朵偷聽:原來還有這幾段呢,沈奕白的嘴可夠緊的,愣是不說啊!

“看到你難過的樣子,我比你還要心疼,為了想要走進你的心裏,也為了解開你的心結,隻好聘請了征信社,來查詢你的過去……”

沈奕白為了取信於她,不得不什麽肉麻的話都說,這些話本來在他的心裏,隻是隱隱約約的一種感覺,他從來沒有認認真真地去想過,隨著這些講出來的話,他倒覺得有些什麽東西,在他的意識裏漸漸地明晰起來。

這種感覺讓他對自己的感情有了很明確的認識,但是,現在不是體會、分析自己感情的時機,最重要的事是先把巴蓓洛哄過去。

商吹歌三人見他明明講話摻著水分,卻說得跟真的一樣,而且臉都不紅一下,實在是佩服得很——難怪上屆師兄讓他做俠影的老大,就因為他臉皮比他們三個厚啊!

沈奕白一邊解釋,一邊在心裏發狠,回頭非教訓教訓那三個不識相的人不可!

巴蓓洛聲音低啞,“征信社都找到什麽了?”

“從你七歲抱著一小盆薄荷出現在太陽城,到你以一個天才少女博士的身份來璀璨碧汐念高中,幾乎所有的資料。”沈奕白邊說邊做好準備,隻要她一發飆,他就逃,把商吹歌他們三個留下來給她折磨禍害!

“還有嗎?”巴蓓洛冷冷地問。

“後來你接近方爵,我一開始以為你是替他那個叫鄭什麽的前女友報複的,可是後來越看越不像,而且你和他越來越親密,於是在某種莫名其妙的妒忌之下,我又調查了方爵,無意中發現,方爵的父親,曾經在十年前,有過一個外室,還生了個女兒……”

巴蓓洛緊緊地咬住嘴唇,從牙縫裏迸出兩個字:“然後?”

“然後……就是我的大膽猜測了,我猜,你可能就是方嶽遺棄了的女兒……”

巴蓓洛厲聲喝道:“不許提那個人的名字!”

沈奕白立刻住口,悄悄地向門口的位置挪了挪身子。

巴蓓洛簡直怒發衝冠了,她還一直覺得自己在暗,處處占著上風,誰知人家眼裏根本和透明的一樣,說不定看她“表演”的時候,還在暗中偷笑。那種被戲弄、被恥笑的感覺,強烈到她幾乎要爆炸了。

她咬牙切齒地瞪著沈奕白,後者立刻把沙發上的抱枕拿過來,準備“食魔”撲過來的時候,拿抱枕抵擋一陣。

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雖然一直在看熱鬧,但眼看局麵要失控,關鍵刻還得挺兄弟一把。

“巴蓓洛,不要怪奕白,他也是想幫你!”慕雪寒的聲音永遠帶著冰雪冷峭,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中靶心,“你要做的事,如果有我們的幫,隻怕會更容易些。”

巴蓓洛已經像一頭小豹子一樣,握著拳頭蓄勢待發了,聽到慕雪寒的,又強自忍耐下來,“什麽意思?”

“你是聰明人,還用我們多說嗎?”尹子忱靜靜地說,“你要做的事,們能幫你。”

“為什麽?”她的拳頭鬆開,眼裏的戒備和疑慮卻越來越濃。

“因為——沈奕白是我們的兄弟!你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就是們的事!”這次是商吹歌開口。

“何況,那些始亂終棄、遺棄妻女的人,也應該受到懲罰!”沈奕白。

巴蓓洛冷冷地看了他們半天,“我不相信你們!”

“除了無條件相信我們,你沒有任何辦法。”商吹歌手一攤,“難道你把我們四個殺人滅口?”

巴蓓洛默然。

“小洛,方家是做食品工業的,在財經界勢力不小,你一個女孩子,對付不了他們的。”

巴蓓洛哼了一聲,“我和他們同歸於盡,總可以吧?”

“這可不是個好辦法!對付敵人最上乘的手法是,不僅要給他致命打擊,還要保全自己不傷一根毫發。”慕雪寒說。

巴蓓洛沉吟不語。

“小洛,請你、求你相信我!”沈奕白誠懇地說。

巴蓓洛想了半天,終於開口:“要我相信你們,也不是不可以。”

“難道還有什麽條件?”商吹歌問。

“你們既然對我調查得很詳細,應該知道我在哈佛大學主攻的是什麽專業吧?”

“食品化工。”方爵家是做食品進出口生意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巴蓓洛學這個專業是什麽用心。

“ 我在學校的時候, 因為無聊, 在實驗室研製出一種很好吃的東西……”巴蓓洛問商吹歌,“我的包包在你們那裏吧?”

她指的當然不是自己的多啦A夢百寶囊,而是去參加方爵生日宴時配小禮服的小包。

商吹歌趕緊命人把她的包包找來,遞了過去。

巴蓓洛伸手從包裏摸出一盒東西,放在他們麵前,“就是這個!”

沈奕白四人看了一眼,麵帶疑惑,“意大利朱古力豆?”這東西貌似N+N年前就有了吧,沒聽說是巴蓓洛研製的啊!難道她還打算剽竊前人成果?

“這盒朱古力豆裏麵,加入了我研製的特殊物質,這種物質,我本來是想偷偷地放到方家所有食物裏麵的……”

四個男生打了個寒噤,這丫頭真是偏激,居然要投毒啊!

沈奕白強笑著問:“那是什麽物質?”不是氰化物吧?這孩子心太狠,有功夫得教她多讀讀《聖經》、《可蘭經》、《佛經》、《道德經》、三字經》什麽的,以各路神仙的慈悲感化,爭取把她一腔戾氣化為祥和……“這種物質的化學成分是什麽,說了你們也不懂!”巴蓓洛倒不是瞧不人,隻是實話實說而已,四個帥哥雖然聽得心裏滿不是滋味,卻也無從辯。

“我隻告訴你們,這種東西隻要不小心服下一點,就會永遠擺脫不了,隔一段時間,必會發作,發作的時候人就變得不是人了,什麽可怕的事情都得出來,我在做實驗的時候,一隻實驗鼠甚至吃掉了自己的爪子。當然了,東西藥性雖猛,但隻要服下解藥,就能恢複正常!”

“是蠱?”

“毒品?”

“生死符?”

“不對,是三屍腦神丹!”

男生們七嘴八舌地說,把記憶中聽到看到的類似東西全搬出來了。原來界還真存在這種玩意啊,巴蓓洛簡直太有才了——呃,當然,還有點變態,則她也不會去搗鼓這種東西!

“雖然不是同一種成分,但差不多是那個意思。”巴蓓洛打開包裝,在們每人的麵前放了一顆“加料朱古力”。

四個男生盯著這小小的糖果,毛骨悚然,“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吃下去,我才可以全心信任你們!”

“才不要!”四個男生異口同聲地說。幹嗎?當他們是傻子還是受虐狂?

“這點合作的誠意都沒有,我怎麽能信任你們?”

“那——你還是別信任好了!”商吹歌說。這丫頭有精神病,當他們上著非要幫她的是吧?

巴蓓洛冷笑一聲,臉上是一副“早知道會這樣”的表情。她站起身,不屑地抻抻皺巴巴的小禮服,向門外走去。

四個男生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一時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沈奕白目光閃動,雖然巴蓓洛將那“物質”說得厲害無比,但他總是懷疑,難道,巴蓓洛真的那麽瘋狂,會研製出這種變態的東西來?

在巴蓓洛走過去握住門把手的時候,他忽然下了決心,“小洛!”他喊住了她,這一把,他跟她賭了!跟她被恨意掩蓋得一直不曾露頭的善良賭了!

巴蓓洛冷冷地回過頭來。

沈奕白麵帶微笑地拈起桌上的一粒“加料朱古力”,仔細看了看,然後輕輕地放入口中……

“奕白!”商吹歌三人大驚。不會吧?奕白是被巴蓓洛下什麽藥了吧,怎麽會做出這麽傻的事情來?

“唔,加料朱古力,味道不錯。”沈奕白品嚐著,輕輕一笑,“不如,我都吃了吧!”他把桌上的另三粒朱古力也拿了起來,一股腦兒都放入口中,三個死黨想阻止都來不及。

“小洛,這樣,可不可以?”他笑著問巴蓓洛。

巴蓓洛呆住了,用力揉揉眼睛,“你……你全吃了?這個……藥性很大的……”

“現在你滿意了?”慕雪寒怒視著她,“快把解藥交出來!”

“解藥現在不在身邊。”巴蓓洛踱回來,重新坐到沙發上。

“在哪裏?快去取來!”商吹歌一把將她拎起來,大聲吼。

“巴蓓洛,奕白要是有什麽事,我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一向溫文爾雅的尹子忱也紅了眼睛。

“放開我!”巴蓓洛用力在商吹歌手上抓了一把,留下四道血痕——剛才就是他使勁掐她的,當她不知道麽?

商吹歌痛叫著將她扔回沙發。

“好了!別鬧了!”沈奕白沉聲說,“都好好坐下,聽我說!”

三人互相看看,雖然滿腔不爽,也隻好坐回去。

“小洛,藥我一個人服了,現在,你可以信任我們了?”沈奕白鎮靜地。

“嗯!”巴蓓洛點點頭,她沒想到,沈奕白還真的敢吃她的朱古力耶!

家夥……真傻……

“奕白要是藥性發作,第一個就先咬斷你的脖子!”商吹歌看著手背上血痕,咬牙切齒地說。

巴蓓洛瞪他一眼,又轉過去安慰沈奕白:“你別擔心,雖然你服的藥量較大,但一時半會兒不會發作的。”想想,又補充一句,“回頭我先包一包藥給你,足夠你服半年的。”

聞聽此言,商吹歌三人都要氣炸了,沈奕白卻不動聲色,笑了笑,“現,我們是不是可以討論正事了?”

巴蓓洛點點頭,“你們打算怎麽樣幫助我?”

“小洛,我們對這件事情,隻知道一個大概,還有很多細節需要了……”

“事情基本就是和你們猜測的一樣。”她說。

“這麽多年了,這件事一直壓得我透不過氣來,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趴玻璃上的蒼蠅,前途一片光明,但又找不到出路。”巴蓓洛走到窗前,向著麵眺望,聲音裏充滿苦澀,“曾經,我有一個很美滿的家庭,從記事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家很小,卻有一個最美麗、最溫的母親,還有一個雖然常常需要出差卻很寵愛我的父親……直到有一天,一凶惡的女人帶著一群走狗,闖進我的家裏……“那是一個冬天的下午,天氣陰冷,細雨連綿,可是家裏卻很溫暖。媽媽在陪我畫畫,爸爸出差回來,為媽媽帶回一大束火紅的玫瑰,還有我愛吃的藍莓芝士蛋糕,然後一家人開開心心地準備晚餐,爸爸說要為我們做最拿手的奇異培根卷,於是他和媽媽去了廚房,我就一個人在客廳裏畫貓貓、畫小烏龜、畫白雪公主、畫稻草人……”巴蓓洛聲如夢囈,仿佛沉浸在十年前的某個下午,不能自拔。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媽媽以為是鄰居太太來借東西,便讓我去開門。我跑過去,把門打開,門外,卻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還有好幾個不認識的男人……”她的語調開始變得急促起來,“我急忙要把門關上,那個女人一把將我推倒在地,帶人闖了進去!我大哭,媽媽和爸爸急忙從廚房裏跑出來,爸爸看到那個女人,就傻了,媽媽上前抱住我,問她們:‘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闖進我的家來,還打我女兒?’那個女人看看媽媽,抬手就打了她一個耳光,然後他們所有人都上來打,我哭著喊爸爸來救媽媽,可是爸爸好像沒聽見一樣,隻是站在那裏發抖,什麽話都不敢說。

“媽媽很快被打得頭破血流,她一邊掙紮一邊問為什麽。那個女人穿著尖尖的鞋子,用力地踢媽媽的肚子,罵她勾引別人的老公。在她的罵聲裏,我和媽媽才知道,我們家的男主人,一個忙碌貧窮、每個月三十天要出差二十八天的卑微小職員,原來是個什麽大公司的總經理,而且是個有太太和兒子的人,我媽媽被他騙了七八年……

“我永遠記得媽媽聽到這個消息時候的眼睛,她眼神好可怕,空空的,那麽悲傷、那麽屈辱、那麽絕望……那些人打她,她也不再掙紮,隻是怔怔地看著那個騙子——他卻垂著頭,看也不看我媽媽一眼!”

巴蓓洛身子微微顫抖,臉上爬滿了淚水,“我一直被媽媽保護在懷裏,可是媽媽都快被人打死了,爸爸也不來救她,於是當那個女人又來踢媽媽的時候,我撲上去抱住她的腿,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個女人尖叫一聲,把我從露台上踢了出去,頭在樹上撞破了,血嘩嘩地流……“媽媽看到他們打我,終於清醒過來,發了瘋一樣從房間裏衝出來,抱我,拚命向外麵逃去。也不知道逃出多遠,冬雨好冷,媽媽身上全是傷,血合著雨,我頭上的傷口好疼好疼,可是媽媽更疼吧?”

巴蓓洛低聲地說,她似乎是在問他們,又像是在問自己。這些往事,她乎每個夜裏都會在噩夢裏重溫,卻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起,現在每講一句,都跟撕裂般地疼痛。

“媽媽抱著我,呆呆地在街邊的花園裏坐了很久很久,然後下了什麽決似的,抱著我說:‘洛洛,媽媽要去個很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很黑很冷,能帶洛洛一起去,你要聽媽媽的話,自己照顧自己哦!’我問媽媽:‘你麽時候回來?我等你!’媽媽的眼淚掉了下來,說:‘爸爸不要我們了,媽不會回來了。’我替她擦著眼淚,說:‘爸爸不要我們,媽媽還有洛洛,洛永遠也不要和媽媽分開!’媽媽笑了笑,說:‘好,那咱們母女兩個一起!’”

巴蓓洛擦擦眼淚,“媽媽抱著我向前走,路過一個小小的花店,她呆呆站了一會兒,進去買了一盆小小的薄荷草給我,說:‘洛洛,媽媽要跟你說話,全在這棵草的心裏,不管將來媽媽在哪裏,也不管你在哪裏,永遠都不忘記!’然後,我們繼續在冷冷的雨裏麵走著,天已經很黑很黑,不知道走多久,一直走到海邊。媽媽把我放在海灘上,她說要下海洗去身上的髒東,讓我乖乖在這裏等她,然後她就走進海裏。海裏的風浪很大,媽媽一直走直走……海水很快從她的腳踝,淹到小腿,沒到腰際,又淹到頸子,然後,媽就不見了。

“我站在海灘上,又冷又餓又怕又疼,大海怒吼的聲音好恐怖,可是我能離開,媽媽要我在這裏等她回來的。我等啊等啊,媽媽卻再也沒有回來。

想,媽媽可能是迷路了,我要去找她,於是抱著媽媽給我的薄荷,到處去尋……後來,快被餓死了,便被人送到孤兒院裏。再後來,我被養父母收留,再再後來,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某對成功夫妻的幸福家庭照,才知道,當年害死我媽媽的人是誰——可笑的是,我媽媽跟他生活七八年,居然連他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沈奕白的臉色十分不好看,從前,他隻是從資料上知道,她童年時遭際坎坷,如今親耳聽到她訴說,想到自己在七八歲的時候,是被家裏人捧在掌心裏長大的,而她卻帶著傷,流浪在街頭,抱著母親的遺物,茫然而無助地尋找著已經跳海自殺的媽媽……他的心都要碎了。十年來背負著這些傷痛、絕望、無助和憤怒生活,她心裏一定很苦吧?

如果說,之前他說要幫她,隻是被逼無奈之舉,那麽現在,他是真的下定決心,要替這個可憐的孩子討回一個公道。

就算最後俠影仍然是要懲罰她,他也要先替她完成心願。

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攬住她的肩,“小洛,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他們欠你的,我們一起討回來!現在大家來研究一下行動計劃吧!”

巴蓓洛抹去臉上的淚水,順從地跟著他回到沙發上。

“喂!你……別哭了好不好?什麽事都有奕白,有我們呢!”商吹歌本來對巴蓓洛一直很有惡感,此時卻很討好地遞給她一杯熱茶,“呃……那個,以前的事,對不起啊!”

由於很少接受別人的善意,巴蓓洛本能地想拒絕,但她遲疑一下,還是接過茶杯。

沈奕白輕輕撥開她的頭發,濃密的烏發下,果然有一條深深的疤痕,他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現在,還疼嗎?”

“不疼了。這條傷口雖然沒有及時治療,留下很大的疤,可是後來沒有管,也自己長好了!”就像她一樣,雖然被遺棄,可是仍然和雜草一樣,堅強地長大了。

他替她理好頭發,“小洛,你以前的計劃是怎麽樣的?”

“我後來知道,那個男人的一切,都是妻子娘家給的。既然對於他來,家庭、財產、地位和麵子都比我媽媽重要,那我就讓他失去這一切,讓他著,也生不如死!”巴蓓洛冷冷地說。

四個男生心裏都有些發寒,即使方嶽再對不起她們母女,可那也是她的生父親哪!

“讓他失去財產,這並不困難,隻是,你用的可不是什麽好法子。”商歌說。

巴蓓洛十分奇怪,“你知道我打算用什麽法子?”

“你不是打算在人家的食物裏下那個——加料朱古力嗎?那是犯法的,捉到,你也得坐牢的!”

“不是!”巴蓓洛難得地笑了一笑,“我其實——隻是想近距離看看那個人,看看經過十年,他們的模樣變了沒有。以前我都不敢去看,怕控製不自己……”

“你哭著喊著要去當方爵生日宴會的女主人,就是為這個?”這話不但奕白不信,連商吹歌、慕雪寒和尹子忱都不信。

“嗯哪!”巴蓓洛大大地點頭。

其實,她早就從報上得知方氏食品企業剛剛傾全力研製出一種新的食品加劑,於是偷偷侵入方氏的計算機係統,得到了相關的資料,隻是那種食品加劑的主要配方卻怎麽也找不到,估計是在總經理方嶽或者董事長陳薔的保箱裏。她這次便是想借方爵生日宴會的機會,混進方家,製造混亂,然後渾摸魚。

找到配方之後,她隻要稍稍改動一個最不起眼的化學分子式,就足以讓氏企業多年的心血泡湯,到時候看他們對董事會怎麽交待!

當然,這隻是第一階段的報複手段,他們害了媽媽,害得她一生孤苦,能這麽容易就算過去了?

沈奕白沉吟了下,“小洛,把方氏企業交給我來處理好不好?一星期之內,保證讓方氏破產倒閉!”

巴蓓洛問:“你們打算怎麽做?”

“在商場上,吃掉一個公司有很多的方法。”沈奕白笑了笑,“具體怎麽操作,交給吹歌去處理,我現在想知道你的第二步計劃。”

巴蓓洛搖搖頭,說:“第一步計劃已經有變,第二步當然也用不上了。

以後我怎麽做,要看你們的行動能力怎麽樣。”

“你放心!一星期之內,我們會讓姓方的一家淨身出戶的!”商吹歌拍胸脯保證。他可不是吹牛,商家擁有龐大的商業王國,觸角遍及全球,想要對付方氏企業,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望著他自信滿滿的臉,雖然背負十年的仇恨即將實施報複,可是不知道怎麽搞的,巴蓓洛心裏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小洛,這些天,你搬到我家來住好嗎?這樣,我也放心些。”沈奕白建議。

巴蓓洛揚揚眉毛,表示疑問。

“你看看這個!”沈奕白把巴蓓洛的手機遞過去。

巴蓓洛不用看,也知道這手機快被方爵打爆了——憑心而論,她並不恨方爵,做錯事的隻是他的父母,他並不見得知情,所以,她不打算把他也拉進打擊範圍。

隻是,覆巢之下,有完卵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