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你隻需要回回頭而已

暑假開始了,蘇小洛的暑假過的跟去年一樣,在市裏找了一份咖啡廳服務員的工作,住在學校宿舍裏麵,學生們陸陸續續地離開,校園裏麵人越來越少了。

工作什麽都已經上手是一周之後了,校園裏麵已經儼然變成了人跡罕至的地方,方圓百裏都靜悄悄的,門衛室的老頭兒常年呼呼大睡,蘇小洛下班都晚上十點鍾,末班公交車空****,晃到學校的時候,她一下車感覺清靜不少。

也會想想別人暑假怎麽過。

周葉早早就回了家,但是和籃球隊隊草的勾搭工作卻沒有結束,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陸昭呢,那天她一路堅持著,指甲在掌心用力掐出好幾道印兒,才保持清醒地尾隨陸昭到校醫院,目送他進去,他家是本市的,也住在別墅區,她琢磨他應該還在和顧佳佳還有顧老太太糾纏,覺得有點兒擔心,但是,又拉不下臉給他打電話。

自己那天多麽殷勤地跑到了他跟前去,結果居然被他甩開了!

這一放假,也聽不到周葉繼續實況轉播校園裏關於陸昭的那些八卦,她感覺生活中缺了點兒東西。

她覺得他真的變得很奇怪。

以前的陸昭,哪裏會跟人打架,哪裏會甩開別人伸過去的手呢?

是啊,別說是她伸過去的手,任何人伸過去的手,以前的陸昭都不會甩開的。

他變得很陌生。

同樣不讓人省心的,還有豬頭。

她糾結了很久豬頭的問題,但是,沒糾結出什麽結果來。現在的蘇小洛,很冷靜,很理智地分析,從現實狀況來說,她不需要一個男朋友,她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從感情的角度來說,豬頭是個痞子,而且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最擅長講冷笑話和挖苦她,她覺得自己實在不需要這樣一個男朋友來讓自己的生活更糟糕……

當然,豬頭也是有豬頭的優點的,比如,偶爾也會關心別人,而且比較冷幽默……

呸,蘇小洛,你在幹嘛,你怎麽給豬頭找起優點來了,你不但找了,這麽難找的東西,你還真給找出來了……

她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夜並不深,然而沒有人所以特別安靜,傳來突然的一聲貓叫在黑暗中有些驚悚的味道,她嚇了一跳。

貓**的時候叫起來跟小孩子哭泣的聲音一樣,她曾經看過一個日本很經典的恐怖片叫做《咒怨》,裏麵有一個小男孩的幽靈,每每張開嘴發出的就是這樣的聲音。

這時候因為校園裏麵住的學生已經非常少了,校方也很節省地,不再開路上的路燈,所以這從南門到宿舍的一段路,蘇小洛都是借著月光走的,路上比較暗,而這會兒她哆嗦著,掏出手機來,借著屏幕散發出的微弱光亮看四周。

路邊的草叢嘩啦啦地動,她照過去了,隻能看見草在動,卻看不到貓的影子,隻聽那叫聲又傳出來。

這這這……

這是一隻多麽沒有時間概念的貓,夏天都快過去了,你還在叫春!

她心裏狠狠地批判著這隻可惡的貓,卻怎麽也不見對方蹤影。

蘇小洛不害怕黑暗,但是蘇小洛害怕黑暗裏麵還有別的東西。

她在心底又把豬頭拉出來詛咒了好幾遍,要不是他在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還拿醫學院的屍庫嚇唬人,她也不會這麽害怕!

又是一聲。

如果非要蘇小洛找個象聲詞,這個聲音的確是:“哇……”

帶著詭異的,讓人不寒而栗的顫音和尾音。

而不是傳統的貓發出的“喵”這樣的聲音。

蘇小洛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此時此刻,她腦海裏麵掠過的,全都是《咒怨》中那個小男孩怨靈的臉,青色的皮膚,連成一片分不出眼白瞳仁的眼,張開嘴巴發出嬰兒哭泣一樣的聲音,她的心髒跳得非常快,她顫抖著,朝著聲音剛剛傳過來的地方,輕輕開口說話。

“呐……我不會嚇唬你,你也不要嚇我,我尊重你**的聲音,但是你要是貓,你就跟別的貓那樣,先乖乖的喵一聲給我聽,好不好?”

四下裏非常安靜,一個姑娘站在路邊,握著手機,冒著傻氣,自言自語。

“哇……”

更加綿長而淒厲的一聲,像是在回應她的問題,草叢裏麵又嘩啦啦地動,嚇得她一抖,差點兒連手機都給扔了。

她都快哭出來了,噤若寒蟬地愣在那,被來自自己內心的恐懼嚇得手足無措。

她告訴自己,自己是相信科學的,科學告訴她,那就是貓,但是她還是害怕,她的腿在發軟,她現在要在黑暗中一路走回去,到空無一人的宿舍,度過這個晚上,而這隻想對象想瘋了的貓卻成為她的陰影,她咬著嘴唇,往周圍看。

每棟宿舍樓都隻亮那麽一兩個燈,和她一樣不樂意回家也沒出去玩的學生還真不多,她更不指望有她認識的人在,但是她現在,她急需一個人,跟她說說話,來驅散她內心的恐懼,她哆嗦著在手機通訊錄上麵翻,先翻到了周葉。

打過去,沒人接。

然後是……

陸昭。

需知,她才剛剛被他甩開不久,而且還是在她要去幫助他的情況下。

現在是她需要幫助,他更沒有可能會理會她。

蘇小洛的朋友真的很少,最終停在了“豬頭”這個名字上,她厚著臉皮按下了撥通。

一陣歡快的彩鈴過後,電話接通了。

“蘇小洛?”

他低沉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電波帶一種神奇的力量,讓她一下子安心不少。

“嗯,豬頭,你聽我說,你別掛我電話。”

“什麽事?”

“沒事,但是,你別掛我電話。”

“我沒說要掛,你沒事打什麽電話?”

“那個……不是你說的嗎,我可以打你電話的,你還說你晚上都不關機我隨時可以打的。”她很不要臉地死撐著。

“可是,咱倆也沒感情好到你什麽事兒都沒有就想聽我的聲音吧?”

“你別這樣說,我現在真的……特別想聽你的聲音。”

說話的間隙裏,她聽見那貓又叫一聲。

他在電話那端,聽到這句話卻沉默下來。

夜的靜謐裏麵,她發覺自己的心跳正在慢慢變得平緩,她知道他在電話那頭,她很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在人家表白之後拋下人家就去找陸昭了,於是,她竭力為自己開解:“就是,那天,你是不是生氣了?我急著去找陸昭是因為他打架了,他那個人從來不打架的,所以……”

“所以你到現在心裏還全都是他。”

他的語氣很肯定,這讓她慌了神,她很害怕一言不合他就這麽掛電話,把她一個人留在黑暗裏麵,她趕緊說:“不是的,雖然分手了,但是我還是拿他當朋友的,這麽打比方吧,胖子要是突然打架了,你說你要不要幫?”

他又沉默一會兒,覺得自己似乎是在很小心眼的吃醋,自己也瞧不起自己,於是淡淡道:“那陸昭還好吧?有沒有受傷?”

“受傷了,但是不太嚴重,後來去了校醫院。”

“真遜,要是我打架,受傷的絕對是對方。”

“豬頭……”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哀怨。

她想,自己終歸還是開始恐懼黑暗了,陷入普通女孩兒們的困境裏麵,她的超能力失靈了,她現在,很需要電話那頭的這個聲音,來讓自己安心。

“怎麽啦?”

他懶懶地問。

“沒事,就想叫叫你的名字。”

“蘇小洛。”

“幹嘛?”

“沒事,也想叫叫你的名字。”

她突兀地笑出了聲來,草叢又開始悉悉索索作響,連貓都被她嚇到了。

“如果我想叫你的名字的時候,就能叫你的名字……”他又開口,暗夜裏麵他聲音帶著一種蠱惑的力量,“那如果我想見你,我該怎麽辦?”

她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那你就來見我。”

這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了,半天沒說話。

好半天,她尷尬地笑著緩和氣氛:“哈哈……我開玩笑的,再說你在家裏,怎麽可能……”

“我不在家裏。”他打斷她的話。

“啊?那你是出去玩了?你家鄉在哪兒來著,我記得好像是L市周邊的一個縣城吧……”

“我在學校。”

“啊?”

她怔住了。

然後她聽到他在問:“你在哪裏?”

“我剛過一號公寓樓,在綠化帶這邊,往宿舍走……”

“我去找你。”他撂下這一句,匆匆掛了電話。

蘇小洛在夜風裏麵,有些淩亂了。

他居然還沒有回家,他就在這個校園裏麵,並且,他說要來找她,她想到這一點,突然覺得不害怕了。

貓又發出一聲悲鳴樣的叫,她朝著那片草叢挪了幾步,打亮了手機的光,一邊在草叢裏麵找那隻貓的蹤影,一邊等待朱軒。

她沒有等很久,他是跑著過來的,下弦月那談不上明亮的光照下,她看見他跑得很快很快,停在她麵前的時候,還氣息不勻。

他喘了喘,直起身來看她,而她不說話,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微微發著亮。

他突然就有點兒後悔就這麽跑過來了。

總得找點兒話說……

“你這麽晚還在外麵亂晃不回宿舍?”

“我剛下班。”

“什麽工作下班那麽晚?學校在郊區,你一個人回來多不安全。”

“咖啡廳的活兒,那邊營業時間本來就很晚,我上的還是最早下的一個班次。”

他摸了摸下巴,“換一個吧,這下班也太晚了,你一個女生,夜深人靜的走夜路你都不害怕的嗎?”

“你當就做一個多月的工作那麽好找嗎,這個已經很不錯了。”

“你膽子還真大。”他白了她一眼。

“你怎麽還沒回家呢?”她問。

“我……”他頓了頓,尋思一個合適的借口。

他始終覺得蘇小洛一個人在學校不妥,但他在學校的這一周來,似乎也沒有起到什麽實質性的幫助,不,別說幫助,他這幾天連見都沒見過她。

他說:“我暑假也想打工來著。”

然後他靈機一動,問蘇小洛:“你們那咖啡廳,還要人嗎,男的要不要?”

她打量的眼光掃他:“你會幹什麽?”

“保安,保潔,服務員,收銀員……”他壞壞地笑:“必要的話,特殊服務我也可以做。”

對他這個冷笑話她很是輕蔑:“特殊服務?就你?你這小身板你確定特殊服務有人要嗎?誰這麽重口,我會給他推薦醫學骨骼模型,手感一定比你強。”

“蘇小洛,你就不能積點兒口德。”他微弱地反駁,“而且,你又沒摸過,你怎麽知道我手感不好?”

“我……我目測的。”

“你幹嘛沒事色眯眯盯著我看?”他得意起來,“雖然我早都聽說你喜歡我,但是沒想到你這麽變態,居然一直注意著我,連手感都想象出來了,這太恐怖了,以後我要小心點。”

說罷,還做了個不寒而栗的誇張表情。

“你……”她氣結,“算了,不跟你說了,這麽晚了,我要回去睡覺!”

他看著她轉身走走,就慢慢地跟在後麵,送她。他的嘴角彎起來,也不再說話。

擋住了月亮的雲,擋不住他放晴的心情。

他實在是個很簡單的人,給點兒陽光就燦爛,他自己也拿自己這種性格沒辦法,好在蘇小洛那麽認真那麽肯定地說過她與陸昭已經隻是朋友,好在如今這偌大的校園裏麵與蘇小洛相知相識的人就剩他一個,又何必再糾結那麽多呢。

陷入愛情中的人們總是會不停地追問答案——

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過我嗎?

而他很有耐心,他願意相信她所以他願意等待,他會給她時間。

時間,時間……大約是在很久很久以後,他也會想起這麽一回事來。

愛過的人們到最後都沒能問出口的問題,是時間拋出的一個疑問——

你還……記得我嗎?

關於貓為什麽會在夏天叫春這回事,後來還是朱軒告訴蘇小洛的。

“貓想一般春天到夏天都會有**的時候,所以一年有兩個時間都在叫春。貓,就是這麽任性的動物。”

上這一節動物生理學課的時候,朱軒已經開始在蘇小洛所在的那家咖啡廳打工了,當然,沒什麽特殊服務可以讓他做,他做的是收銀。

是在中午吃飯的時候,蘇小洛突然問起貓的事情來,看朱軒專業的樣子,她有些好奇:“說的好像你很了解貓似的。”

“你別說,我挺喜歡貓,我家還養過。”他抱著快餐盒,回憶著,“那隻貓跟我感情很好的,但是送了人,真可惜。”

“喜歡為什麽要送人?”

“我媽那時候得了哮喘,她一直身體不是太好,醫生說要避免家裏養這些小動物,所以就送人了。”

她意識到朱軒好像很少說起自己家裏的事。

“你媽媽現在身體怎麽樣?”她問。

“一直都不太好,隻能多注意一點,”他歎氣,“哮喘這種病,也沒有什麽特別好的治療辦法,隻能靠藥物緩解。”

她愣了一下,說:“會好的。”

他苦笑,然後低下頭:“所以我壓力很大的啊!”

“什麽壓力?”

“我要不是考上了大學,八成已經被我爸媽押著結婚了,你們生在城市裏可能不太理解,在我們那裏,大家結婚都非常早,一輩子沒有什麽太多的追求,真的就是娶妻生子這檔子事兒,成家都在立業之前。我媽總說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老惦念著,擔心我娶不到媳婦呢。”

蘇小洛難以置信,“至於麽,你就告訴她,她兒子在城裏行情可是很好的,姑娘們都攆著跑!”

“我還真是這麽說的。”他微微點了點頭。

“你還真不要臉。”她翻了個白眼。

“可是我媽不信,因為我媽擅作主張給我瞅了好幾個姑娘,都已經嫁人了,村支書家的貝貝,嫁隔壁村了,隔壁的歡歡,嫁村東頭虎子家了……”

“哎你等等,”她攔住他,“什麽貝貝歡歡的,你們村兒姑娘起名感情都跟奧運吉祥物杠上了,還北京歡迎您呢。”

“你是算命的嗎,貝貝,晶晶,歡歡,瑩瑩,寧寧這五個,我媽都給我瞅過了,可是,都嫁了別人了。”他認真地說。

她一口飯堵在嗓子裏麵,劇烈地咳嗽起來,差點沒給噎死。

“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他的手輕撫她的背,溫柔的力道給她順著氣,“其實我也覺得這幾個姑娘都還不錯,但是,這幾個姑娘真真都是典型的村裏姑娘,生在村裏長在村裏嫁到村裏,再把自己的孩子生到村裏,完全沒有想過要出來看看。我就尋思著,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也守那麽小一片天吧?我想出去看看。”

“那你以後要到哪裏去呢?”她咳嗽完了,按了按胸口,問道。

“其實我想走很遠,但是現實情況卻不容許,我媽的身體實在太糟糕了,我不能離她太遠,如果你有這樣的家人,你就會知道,風箏始終是有線的,飛不出這片天。”

她愣了一下,張了張嘴,但是沒能發出聲音來。

“你呢,你不是想著跨出國門嗎,一個女孩子跑那麽遠,家裏人不會擔心嗎,放長假也不考慮回家一趟……”他托著下巴,側過臉問她。

快餐店裏麵很大的油煙味兒,人聲有些嘈雜起來,靠窗的位置,陽光從窗外的玻璃照進來,她失神地看他,看得清陽光下空氣裏麵微茫的浮塵,以及他撲朔的睫毛,光鑲嵌出他一個好看的輪廓來,她覺得說起自己家人的他看起來很炫目,事實上,他描述的這個家在她看起來也很炫目——

哪怕是在村子裏麵的,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家庭。

他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我……”她淺淺地笑:“已經沒有家可以回啊。”

我是斷了線的風箏,我沒有這樣的家人,沒有這樣一個可以讓我記掛著,牽念著,放不下的家。

所以我以為……

“我是自由的。”她說,緊接著,她像是要說服自己那樣,又很肯定地重複一遍:“我比你自由。”

他看著她說:“這種無家可歸的自由,沒有人會想要吧。”

她咬了咬嘴唇,眼睛死死盯著自己的盒飯,也不看他,她覺得自己有要流眼淚的前兆,於是拚命忍著,“你懂什麽呀!”

“你是故意要惹我的麽。”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她還想說什麽,語言被阻斷在他下一個動作裏。

他抱住了她。

也不顧地點還是在午間雜亂的快餐店,也不顧四周還有很多人,他抱住了她,緊緊地。

“對,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你要告訴我。”他稍微低下頭,在她耳邊道,“我不是故意要惹你,我什麽也不懂,但是,我想要了解,想要懂你,你不要總是一個人承擔,一個人哭,你身邊還有我。無論什麽時候,隻要你願意講,我就會聽,你想要哭,我就借你肩膀,你跳下水,我就陪你跳下去,你隻要回頭,我就在你身後。”

蘇小洛一直對自己把眼淚強忍回去的技術很有信心,畢竟打小就開始磨練,她也一直覺得自己早就已經變成了百毒不侵沒有多少眼淚的人,但這是怎麽了呢,她還是破功了,眼淚開始不受控製,無聲地落下來,糊在他淡藍色T恤的前襟上,她意識到,想要推開他,卻被抱的更緊了。

她聽見他還在說話。

“蘇小洛,你隻是需要回回頭而已。”

回顧蘇小洛過去的二十多年,雖然沒有慘絕人寰,但也當真算不得命好,從小爹不疼娘不愛,後來被垃圾一樣扔給了蘇爸爸,又被蘇爸爸垃圾一樣扔出家門來,比較好的一點,她總結了一下,她自小就沒有受過來自父母任何一方的寵愛,所以生活沒有什麽落差。

這就導致,她順利地成長為一個自私而又理性得不像個女孩兒的人。

自私,是因為她知道如果她不為自己想,那世界上也就真沒有人為她想了。

理性,是因為小時候的努力大都打了水漂,從那以後便很計較得失,不願意做無用功。

可是她又是個多麽矛盾的姑娘,她還非常肯定自己有一顆少女心,這顆少女心始終跟別的年輕女孩兒一樣,渴望著愛情。

在她眼裏,愛情是閃閃發亮的,會帶給人正能量的,會讓人變得強大的動力,她曾非常享受自己和陸昭在一起的那段時光,然而現在回想起來,打從開始追陸昭的時候起,她其實就心術不正圖謀不軌,就連喜歡都是衡量過,計較過的。

陸昭很完美。

陸昭有一個很完美的家。

她真想知道,出生在這樣一個家庭的孩子,到底是什麽樣的。

選修課上,社團活動中,她追尋著陸昭的步伐,她注視著陸昭的目光,混雜著好奇,羨慕,然後……

是後來才培養出的感情。

他的溫柔,他的暖,都讓她貪戀。

蘇小洛覺得自己算不上一個工於心計的女孩,但是,這一切卻是現實。

好在,陸昭給她的感情,也如她所想的那樣,閃閃發亮,給她正能量,讓她變得更加強大,她知道愛情就應該是這樣,無論最初怎麽開始的,到後來,都該是同樣閃耀並鼓舞人心的模樣。

不然,那就不叫**情。

所以,哪怕是多年後,她想起這個暑假的這一段日子——

哪怕每天每天,都跟豬頭在一起,哪怕每個深夜,與豬頭一同坐著深夜的末班車回學校,哪怕她突然恨不得掏心掏肺對豬頭說出過去所有的委屈,哪怕她覺得有豬頭在,真好……

她都覺得,這可能,大概,也許,約莫是一種非常幸福而溫暖的陪伴。

但不該是愛情。

她不需要這種讓她變成一般女孩兒,變得越來越軟弱的感情。

她不斷地,不斷地對自己重複著自己的夢想:

離家裏很遠。

獨自生活。

不依賴任何人。

這是一種非常有效的催眠,很快,她就真的不去糾結她混亂的感情。

近來她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傾訴欲望,每天下班和豬頭坐上冷冷清清的末班車,就開始祥林嫂一樣地絮絮叨叨,被母親打過,被父親罵,被父母嫌棄地推來推去,那些從前讓她覺得痛不欲生的心裏話,現今說出來都是調侃的語氣,也許是由於過去太久,她也不覺得痛,說出來的時候,心裏豁然開朗。

豬頭都靜靜聽著,很少說話,他總是送她到她們宿舍樓下,走過校門口那條長長的林蔭道,某一個陰天的夜裏四下漆黑一片,突然冒出的蟲鳴聲音讓她一驚,他會拉過她的手放在掌心,說不要怕,我在。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熱,大約是因為時常打球的原因,她能夠感覺到他掌心還有繭子,她的心跳的很快,她覺得自己的手變得格外敏感,正在微微出汗。

腳下的步子沒有停,她說:“我不害怕。”

“嗯。”

他簡單地應,卻沒有放開手。

她覺得臉都開始發燒了,但是卻沒有掙紮,任由他這樣牽著。

走著走著,她又想起,這樣是不對的。

要是以前還好,現在既然豬頭都已經跟她告白了,她總不能還不清不楚地不給人家痛快,於是,她開始很笨拙地暗示。

“我跟你說,你別以為一起上班我就會喜歡上你了,我還是比較喜歡小白臉的類型,你太黑了。”

“嗯。”

她又想起他老是說她對陸昭舊情難忘,她覺得要為自己辯解一下,“對了,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說陸昭,我隻是單純喜歡白的。”

“嗯。”

明明拉著她的手,掌心還是熾熱的,而那回應卻冷淡的要死,她暗想,他該不是在生氣?於是她又畫蛇添足道:“當然,你也不用太自卑,雖然我喜歡白的,但是還有很多姑娘喜歡你這樣黑的,你看,上次在籃球場上給你喊加油喊到破嗓就帶了一瓶水還沒舍得自己喝給了你的那個長腿姑娘,她肯定就是喜歡你。”

“嗯。”

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她有些失落,這人也太吝嗇了,她說一大堆,他就這麽一個字,她厚著臉皮繼續說:“其實那姑娘也不錯的,你知道麽,胖子說那姑娘是咱學院第一美腿。”

“嗯。”

她忍了忍,終究按捺不住,來了個問句:“你覺得那腿怎麽樣啊?”

“嗯。”

她沉不住氣了,“我在問你問題。”

“……你好煩啊。”他連看都不看她,在前麵隻顧走路。

他覺得她的廢話實在是太多了,他還拉著她的手呢,心跳一塌糊塗的快,哪裏顧得上聽她說些什麽?

可是蘇小洛卻變得難纏起來,她站住了,用了點兒力氣,終是連帶著,讓他也停了下來。

他轉過身去看她,太暗,他看不清楚她什麽表情,隻聽她有些氣憤的語氣道:“你敢嫌我煩?”

“何止煩,我一直很好奇你長這麽大沒被你自己煩死也真是個奇跡,你好堅強。”

蘇小洛使勁甩開了他的手,“你敢嫌我煩!”

她的聲音一下子高八度,很吵,他不由得皺眉頭:“你發什麽瘋?我又不是第一次嫌你煩,從沒見過你反應這麽大。”

他記得很清楚,上一次他說她很煩的時候,她欠扁到極致地地眨巴著大眼睛,特別楚楚動人地說“我還可以更煩一點的哦”。

這才過了多久,她居然就切換到了哀怨模式了,他覺得適應不來。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對峙著,好一會兒,旁邊的花壇裏麵突然傳來青蛙呱呱的叫聲,打破沉寂,蘇小洛輕輕哼了一聲,徑自往前走。

他歎了口氣,跟在她身後,隔著兩米多的距離,一直送她到宿舍樓下,才回了自己宿舍。

當晚躺在**,他懷著沉痛的,恨鐵不成鋼的心情,嚴肅而認真地批評了自己的手,是的,他用自己的左手打了右手兩下,語重心長地告訴自己的右手:“你能不能有點兒節操?怎麽不動動腦子就伸過去拉她了呢?”

宿舍過分空曠,聲音叩擊在牆壁上仿佛聽得見輕微的回聲,他一個人,看起來,很像個自言自語的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