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這次我不會走的
翌日。
蘇小洛打從一大早就冷著一張臉,兩個人一起坐公交車去上班,可她看也不看朱軒。
朱軒很是鬱悶,他反省了大半宿,認為自己拉她的手的確是不對,可是說她煩這句他思來想去也沒覺得有什麽錯,更何況兩個人從前都這樣埋汰對方也早就已經習慣了,蘇小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脆弱了?
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以為今早她就會恢複正常,結果,她硬是堅持著,拉著好長一張便秘的臉,到下午都沒給過他一個正眼。
而蘇小洛在公車上,在咖啡廳裏,在中午吃飯的飯桌上,都固執地別過了臉去,實際上,她也在做深刻的自我檢討。
是豬頭那一句話一語驚醒夢中人,她也發現,自己居然格外較真地跟他生起氣來,而且僅僅是因為他說她很煩這樣的小事。
要知道,蘇小洛可一直都是標榜著自己不在意別人看法的啊。
卻因為他說她煩這件事而頗為惱火。
因此她意識到,她和豬頭之間無比穩定的互損關係正在詭異地發生變化。
什麽時候變了的,怎麽會變了的,她不知道,可是氣都生到一半了,一時之間,她也琢磨不出怎麽下台,就這麽不尷不尬地避著,她也格外憋屈。
兩個人工作上麵沒有什麽交集,蘇小洛端自己的咖啡,朱軒收自己的錢,眼看一天的工作又要過去了,傍晚的時候,店裏卻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安依陌。
這個名字有點兒遙遠有點兒陌生了,蘇小洛不得不回想一下,好像上次見麵還是拔河比賽的時候,安依陌暈過去,整個心理係的娘炮都沸騰了。許久不見,安依陌還是那副傲嬌的模樣,很高姿態地昂著頭,明明沒有比蘇小洛高,硬是擺出了俯視的姿態,“哦,原來你在這打工啊。”
語氣很不屑。
不過,她說什麽都是不屑的模樣,蘇小洛也不同她計較,領了個位子,就拿了Menu來點單,安依陌連看也沒看,一屁股坐下去,“冰拿鐵,不要糖。”
好重的口,蘇小洛收起Menu來,正要走,被安依陌一把拉住了。
“蘇小洛,我問你個事兒。”
蘇小洛回了頭,皺眉頭,“不要問工作無關的事情。”
“陸昭的事情呢?”
“你不是來喝咖啡的嗎?”
“我聽人說了你在康泉那邊的英勇事跡,我真惋惜這場康泉之戰我沒能參與。”
“你是惋惜沒能觀看吧。”蘇小洛有些嫌惡地轉了轉手腕,“我在工作,沒時間跟你廢話啊。”
“我知道你一定被陸昭傷透了心,我也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幸好啊,當初我沒跟他在一起。”安依陌像是鬆了口氣,繼而又安慰她:“你呢也別太難過了,畢竟你現在身邊還有一個……就把你從康泉裏麵撈起來的那個男生,那家夥真的是你男朋友?反正不管怎麽找都比陸昭強,我跟你說,女生還是要對自己好一點……”
“你好三八啊。”蘇小洛忍不住評論。
可是,安依陌的八卦之心並未因為蘇小洛的打擊而受到影響,她很堅持地繼續說:“你知道嗎,現在大家都說,陸昭現在是原形畢露了,男女關係混亂不說,還打架鬥毆,生活非常頹廢糜爛……”
蘇小洛聽不下去了,“陸昭不是那種人,你們不了解他。”
安依陌鬆開了拉著她的手,充滿同情地眨了眨眼睛,“你太偉大了,都到這份兒上了還幫他說話,你這麽喜歡他你現在男朋友知道嗎?”
“關你屁事。”她冷冷地回。
蘇小洛盯著安依陌,這貨真是個人前高冷女神人後多嘴八婆的典範,她同情起那些被這貨表麵所欺騙的男生來。
安依陌笑了笑:“這世界還真是邪門,剛剛我碰到陸昭,現在就碰到你,這巧合太詭異了。”
蘇小洛正要離開的身影頓了一下,倒回原位,“你剛剛遇到陸昭?”
安依陌一臉的惡趣味:“你現在有興趣聽我說啦?”
蘇小洛想了想,又邁開步子,撇下最後兩個字。
“沒有。”
安依陌瞪著她離開的背影,很是鬱悶。
蘇小洛算是看透了,安依陌長得再漂亮,骨子裏麵也不過就跟周葉一樣是個八婆,這種人最憋屈不過沒有聽眾,現在她就是要讓安依陌憋屈著。
她叫了別的服務員送了安依陌的咖啡並收費,然後就忙活自個兒的,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安依陌非常按捺不住地跑到收銀台那邊去了。
“不好意思,我問你個事兒。”安依陌對上收銀機後麵朱軒的臉,覺得有些眼熟。
朱軒也覺得她很眼熟,但是,兩個臉盲再次相遇,這就是個悲劇,他打量著她,她也打量著他,兩個人都在腦海中搜索到底是何時何地見過這張臉,兩個焦慮的腦袋都找不到答案。
朱軒本能地,先擺出了服務用的笑臉,看見安依陌對著他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的模樣:“啊,是你,好久不見。”
他愣了愣,繼而笑的更加燦爛:“這麽巧,是你啊,來喝咖啡?”
“嗯。”她點點頭,死活想不起麵前這男生是誰,但是,她認為這並不妨礙她問問題:“我想問一下,這裏有個叫蘇小洛的服務生,她幾點下班啊?”
她看到他的臉色很明顯地有一瞬間的僵滯。
“她九點半下班,你是……她朋友?”
“算是……”她琢磨出一個詞來:“熟人。”然後她又說:“她下班好晚啊。”
朱軒沒有說話,他還在挖空心思想麵前這貨到底是誰,而且,她居然還認識自己。
“算了,我不等她了,今天見到你很高興,先走了,拜。”安依陌對他嫣然一笑,轉身離開。
當然,他也非常客氣地說再見。
再見說完了之後,他在原地繼續思考,剛剛這姑娘是誰,這姑娘眼睛占了大半張臉,這麽典型的長相,按理說他不該忘記……
他才想到一半,就看到蘇小洛從員工通道衝出來,四下看了看,然後橫衝直撞地衝到了他跟前來,“豬頭,你剛剛有沒有見一個眼睛特別大的姑娘出去?”
“嗯,她還問你來著……”
“她出去多久了?”她很著急的模樣,打斷他的話。
“五六分鍾吧……”他還在慢吞吞地反應,卻見蘇小洛拔腿就追出去了。
“喂,蘇小洛你……”他沒叫住她,有些淩亂地愣在原地,“這是怎麽了?”
他還想問問她那到底是誰呢。
蘇小洛是在員工休息室喝水的時候,接到這個電話的。
電話裏麵,一個女聲態度很糟糕地衝她問:“蘇小洛,你見過陸昭嗎?”
陌生的號碼,仿佛聽過的聲音,但是她一時還判斷不出來,她鬱悶地回:“你誰啊。”
“你少跟我裝糊塗!”那邊的聲音更大了:“告訴我陸昭在哪裏,不然就算我不找你,我媽還會去找你的!”
蘇小洛知道是誰了,但是,蘇小洛想不明白,為什麽每每陸昭有什麽狀況,顧佳佳總會跟她過不去?
她淡淡地說:“我不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陸昭了。”
“你騙人,你們私下一定還有聯係,不然他這麽多天沒回家到哪兒去?你老實跟我說,你們該不是住在一起?我跟你說就算你們住在一起也沒有用的,陸昭他爸爸都知道我們的事情,也認可我了,你根本……”
蘇小洛把手機拿遠了一點,那頭聒噪的聲音實在讓她心煩,顧佳佳這姑娘很擅長自己編故事,自己假設一個可能性然後自己再去打擊,蘇小洛心情本來就不好,根本用不著她打擊。
蘇小洛發了一會兒的愣,又把手機靠過來,聽見顧佳佳還在說話,她打斷顧佳佳,問:“你說陸昭沒回家?”
“已經一周多了,我和他爸爸都很著急,你再不說他在哪,他爸爸就打算動用關係找他了,他走之前就連手機都沒有帶,現在也聯係不上……”
“你等一下,我一會兒給你回電話。”
蘇小洛說完,掛斷了出去找安依陌。
算是顧佳佳運氣好,這裏好歹還有個才見過陸昭的。她一邊往出走,心情越發糟糕了,她很擔心陸昭。
男女關係混亂,頹廢,生活糜爛……這些難聽的描述,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落在陸昭身上,她心裏很不好受,作為學校裏麵除了陸昭以外唯一知情的人,她深深地為陸昭感到難過,被別人冤枉,做自己父親的替罪羊,從前對自己阿諛奉承的,那些亦步亦趨而來的人們,如今卻在背地裏麵雪上加霜地詆毀著他。
就好像,全世界都已經站在他的對立麵……
蘇小洛想到這裏的時候,愣了一下,她的腳步隨之停下來。
她拿著手機,為了找安依陌而跑出了店裏,身上還穿著工服,身側是咖啡廳隔壁大商場的玻璃牆,幾十米開外,她看得見安依陌的背影。
街上人來人往。
她站在那裏,揪心地發現,自己居然忘記這一點——
她一直以為自己在這整件事中是個受害者,受害於陸昭的不夠果斷,受害於陸昭父親自私的陰謀,但是,她卻忘記了,陸昭也是受害者。
陸昭身上籠罩著的光環沒有了,他像是從不沾染塵埃的高度墜落,被所有人棄之敝履,就連蘇小洛她自己,曾經這個所謂的陸昭的女朋友,自始至終也沒有給過他好臉色。
她誤會過他,冷落過他,然後,在顧佳佳找到了學校來的時候,拋下了他。
她的關注點從來都在自己身上,卻沒有想過,那天她就這麽跟著朱軒離開了,陸昭要怎麽辦?
獨自一個人,麵對喋喋不休咄咄逼人的顧佳佳和顧老太太。
他甚至沒有人可以求助,這世上知情的,他父親,絕不會幫助他,而蘇小洛,自私自利隻想要逃離是非的蘇小洛,就跟別人一樣,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蘇小洛的餘光裏麵,看到商場玻璃倒映出的,她模糊的影子來,她倉皇地覺得自己是陌生的,不對,她最恨的不就是這樣的薄情寡義麽,她一直在問自己的,不就是這樣的問題嗎——人的感情是這樣脆弱的嗎,說忘了的,真的就這樣,因為一些膚淺的理由,就一絲餘地都不留地全部摧毀嗎?
她一直以來都痛恨著自己的父母,他們付出的感情如此理智,因為她的性別就能全部都否定,而她自己呢?
她驚覺,原來她也是一樣。
理智到,什麽樣的感情都分類,分手了就一定要清清楚楚劃出分水嶺來,明明不該是這樣的,明明她很清楚這件事不是陸昭的錯,明明她不該在這樣的時候,丟下陸昭一個人。
她向著安依陌的方向跑過去,跑的很快很快,她今晚一定要找到陸昭,她抱著這樣的想法,拉住了正要上出租車的安依陌。
這世界上,總有些人,活的特別單純——活著,就隻是活著。
怎麽樣活著?
保持呼吸,不要斷氣。
最簡單粗暴原始卻又無法反駁的真理,毫無懸念地成為這些人的信仰,我們總以為生活,生命,該要涵蓋多少大道理在裏麵,到頭來,不過是我們自己在放大自己的人生而已。
所以很多時候,陸昭就是這麽想,米蘭昆德拉那句話說的很對,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如此看來,還是做個單細胞生物好,吃吃睡睡,這輩子應該很好混過去。
那些被人們鼓吹著的,人生的意義也好,信仰也好,夢想也罷,那都是無所謂的東西,沒有也無關痛癢,他認為在自己的生命裏麵,沒有什麽是不可或缺的,他並非是內心強大,相反,他其實已經麻木。
成天爭吵的父母,在外總偽裝出親密無間的模樣,網頁上,那兩個人相敬如賓的照片看得他都想吐了。
怎麽說呢,不是每個人都有這麽畸形的家,所以,他並不期待有其他任何人能夠理解他,他的朋友大多都比較單純,他從來不跟朋友們說家裏的事情,他不是在維護任何人,他就是覺得,說些不解決任何問題的話,還不如省省那個功夫。
他這種骨子裏麵的墮怠,讓他連對自己的人生都敷衍起來,人生於他好像是版圖有限的RPG遊戲,時間點推進,地點變換,但始終按部就班地在一條不受自己控製的主線上麵走。
直到——
某天,某地,某時。
同班有個男生叫他去打籃球。
他不是很感興趣,但他覺得或者可以打發無聊的時光,就去了,然後,他在籃球場上麵聽到周葉在叫他的名字,他看過去,周葉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孩。
那就是蘇小洛。
大一的春天,L大的籃球場,傍晚。
這個點在他的RPG版圖上麵,打了一個烙印,把他遊戲一樣的人生拉到了現實中來。
當然,最初他看不到這一切,最初他看到的,不過是一個其貌不揚的姑娘,在球場旁邊,被周葉介紹到的時候淺淺地笑,她的長相屬於丟到人堆裏麵就再也找不出來的那種,所以作為一個臉盲,他是在數次選修課上麵都見到她之後,才記住了她的名字,並跟她的長相對上了號。
他一直覺得蘇小洛是一個蠻單純的人,他對蘇小洛的小心思完全不知,覺得她一熟絡就掏心掏肺,什麽都說出來。她亂七八糟的家庭,也能當笑話一樣地講,她笑起來像是沒有過什麽陰霾,她如同破泥而起的竹子,格外陽光茁壯。
就算是出生在那樣的家庭裏麵,就算沒有人疼沒有人愛,她還是一路活的很認真,很努力,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意義。
她和他是兩個極端。
她可能從來都不知道,她改變了他,而他很偏執地看著她,終於變成了非她不可,他尋找到的所有微薄的意義全都寄托在她身上,由此衍生的,對於未來的設想,全都不能沒有她。
他一個人做不到。
他覺得自己軟弱的很可怕,他隻有一個夢想,就是在蘇小洛身邊。
無論她去哪裏。
可是他如今所在的地方,沒有她,也不會有她。
在酒吧駐唱歌手迷幻朋克式淺唱低吟中,四下一片觥籌交錯的喧雜,他坐在靠窗的沙發上,在一堆人裏麵,他的靈魂再一次蜷縮至某個角落裏麵——該是胃,那裏很痛,近來每天空腹喝酒,現在痛覺倒是還能喚起他微弱的感覺。
這樣的酒場天天有,是L市大堆富二代空虛的衍生物,都是些紈絝子弟,不愁吃穿,連房子和車也不愁,陸昭坐在裏麵,覺得自己毫無違和感,不知道是誰叫過來的一個姑娘,正坐在他身邊,拉過他的左手,說要給他看手相。
他忍著胃疼,看那姑娘,他說,那你給我看看吧。
這是個和學校那些小姑娘很不一樣的姑娘,她化著濃妝,非常妖嬈地笑,她用食指在他掌心輕輕地,若有若無地劃,嘴角一彎,“好呀。”
會跟著這些人,來到這裏的姑娘,要麽是有錢閑的發慌來找樂子,要麽是想要攀上高枝,頭頂是酒吧獨有的彩燈,暗淡而曖昧的光線下,他抬了抬眼皮,無法判斷現在拉著他手的這一個,到底是哪一類,他的胃又在抽著痛,但是他努力沒有表現出來,他感覺得到掌心是她的手指掠過去,很有些挑撥的意味。
他問:“看出什麽來了?”
四周的人哈哈笑,都說陸昭太不解風情了。
姑娘一愣,很掃興,拿出了手機來打亮屏幕照他掌心的紋理,指著其中一條比較明顯的紋路說:“這個,你的生命線,好短啊,你看到嗎,在這個位置有斷了的地方,一個菱形的紋,說明你將會有一場生死劫。”
“生死劫?”陸昭愣了愣,剛想要再問什麽,冷不丁地聽見一個聲音在喚他的名字。
“陸昭,你給我出來!”
這聲音太像蘇小洛了,他抬頭看過去,居然真的看見她。
這不科學,蘇小洛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樣的地方。
他懷疑自己出現幻覺了,但是很快地,蘇小洛用實際行動向他證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她繞過前麵的桌子,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不顧周圍正打著口哨看熱鬧的那幫人,說:“我說你給我出來,你沒聽見嗎?”
他仰頭看著她,很不真實的感覺。
她來找他了。
酒吧的燈五顏六色,映照在她背後的,是一片生意盎然的綠光,她的臉逆著光,他看不清楚她什麽表情,卻聽得出她聲音裏麵微妙的怒意。
“小……”他話到一半,停下來。
他想起上次見到她,是在自己打架,而且還打的很狼狽的時候,她過來,一副想要幫助他的姿態,而他呢,狠狠甩開她。他隻是想著要逃離,他不想讓她看見那樣的自己……
不堪的,脆弱的。
他終是沉默下來,依然維持那個坐著的姿勢,紋絲不動。
胃部灼燒一樣地火熱,他的視線離開她的臉,落在身邊那看手相的姑娘身上,“你剛剛說,什麽生死劫?”
他對蘇小洛的漠視引起一陣**,周圍幾個男生帶著嘲諷的神色,目光投向蘇小洛。
“這姑娘幹嘛來的啊……”
“人家都不理她,還站著不走。”
“沒事,陸昭不要你了,我們可以陪你玩啊。”
“對啊,別站著,來,坐這邊……”
一片低聲淺笑中,蘇小洛感到不知道是哪裏伸過來的手,輕輕勾了一下她的手指,她站在那裏沒有動,她的視線鎖在陸昭的身上,而陸昭一直看著他旁邊坐著的那個女孩。
又有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說:“別光看著陸昭啊,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來,坐我旁邊……”
然後,蘇小洛的手就被拉住了。
是一個陌生的男人,看起來應該都二十七八的樣子了,蘇小洛再看一眼陸昭,而陸昭倒是興致盎然地跟身邊的女孩相談甚歡,似乎根本就看不到蘇小洛這個人。
拉住蘇小洛的那隻手,用了點兒力氣拽她,她看到那男人一臉幸災樂禍的笑容看著她,挑了挑眉毛,“來,乖,坐這邊,不要打擾別人。”
蘇小洛一把甩開了。
一眾人驚詫的目光裏,蘇小洛彎下身一把揪住了陸昭的衣領,聲音很平靜:
“我說,你給我出來,你聾了嗎?”
這個情況已經容不得陸昭繼續視而不見,他的衣襟還牢牢地攥在她手裏,他的視線終於落在她臉上,卻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麻煩放手。”他說。
不知道是誰打了一聲口哨,尖銳地刺痛了她的耳膜,身後,是方才那個男人不依不饒地扯了扯她的衣角,“喂,別自討沒趣嘛。”
“這次我不會走的。”她對陸昭說完,鬆開了手,然後很自然地在沙發一角空著的座位坐下來,看著他:“我就在這裏等你。”
他麵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低下頭喝酒,身邊的人又哄鬧起來,胡亂叫嚷。
“很有個性嘛,我喜歡。”
說這話的,正是剛才不停騷擾蘇小洛的那個男人,他索性坐到了蘇小洛旁邊去,繼續搭話:“你好,我叫林柯,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叫什麽關你屁事。”蘇小洛應。
一片更大的哄笑聲響起來,叫做林柯的男人也不惱,“沒關係,名字這種東西嘛,以後我總會知道的,你是陸昭的女朋友?”
“女性朋友。”她糾正了一下。
林柯擠擠眼睛,“這麽巧,我是陸昭的男性朋友,我們果然很有緣。”
有緣……她在心底吐槽,有緣個辣子!這種緣分她一點也不想要,這個林柯看起來明明年齡要大一些,卻不見得成熟那麽一分。
準確地說,坐在這裏的所有人雖然衣著考究但看起來都並非善男信女,她從不知道陸昭還有這麽一個混亂的朋友圈子,她突然想起自己從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來——
一群下流的人湊在一起,就成了上流社會。
林柯見她不說話,主動地端了一杯香檳給她:“你反正是要等,不如一起喝酒,省的無聊。”
“我是來等人的,不是來陪酒的。”她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這個小眼神我可真喜歡,嘖嘖……”他感慨著,“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在L市,敢像你這樣跟我說話的人,還真不多。”
她忍無可忍翻白眼:“你是抖M嗎?不好意思,你可能不是我的菜,麻煩你讓一讓,你擋住我的視線了。”
林柯著實是愣了一愣,他順著蘇小洛的視線看過去,果然,她還在看著陸昭。
“你可真癡情,要我讓開也行,喝了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放下手中那杯香檳,換了……整整一瓶龍舌蘭,舉到她眼前。
“……”她沉了口氣,看見他滿眼的得意。
那是挑釁的眼神——
如何?你做不到吧?
“好啊。”她一把拿過那瓶酒,已經開封,她仰頭就往下灌,還不停給自己做心理暗示:就當是水,就當是水……
這個暗示真的是……
一點兒用都沒有。
她本想一次解決完,結果喝了還不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來,龍舌蘭畢竟是烈性酒,從一進入口腔就是一陣強烈的灼燒一樣的感覺,她覺得自己的喉嚨,食道到胃全都像是要燃燒起來了,她從沒想過喝酒還能這麽難受,她的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所有人都看的瞠目結舌,這是龍舌蘭啊,她居然當啤酒喝。
陸昭一言不發站起身來,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放在桌子上,抓住她的手,帶著她,離開了酒吧。
一群人更聒噪了,都議論起來,這個拿烈性酒當果汁喝的姑娘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神經病。
林柯摸了摸下巴,拿起剩下那半瓶龍舌蘭,笑了笑。
“這女孩,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