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這個模樣真讓人討厭

蘇小洛依然過著奔忙於各種兼職中的生活,陸昭又開始每天短信電話不斷,他不怎麽出現在她麵前,但總說,小洛,再等等,我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她每次都憋住了心裏那個問題沒能問出口,那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其實不等又能怎樣,這是一種默認的等待,蘇小洛不像那些少了男朋友就會覺得孤單的女生,就算沒有男人在自己的生活中,她小日子過得也還就那樣,壞不到哪裏去。

她隻是恍恍惚惚地,在早晨晨讀的時候想起朱軒,想起他的疏遠就覺得憋屈。

距離下一次做早報的時間又一天一天地近了,她可以把自己準備好的內容背的滾瓜爛熟,但是她卻始終也沒辦法設想自己站在那個台子上,要怎麽自信地說出來。

中午下課,人都走光光,朱軒也早就不再和她一起在教室曬太陽——當然這裏麵有一部分原因是這會兒的天氣已經是三十好幾度了,太陽不再溫柔。

蘇小洛就站在講台上,開始背自己準備好的早報內容,背的挺流利,麵對空無一人的教室,顯然就沒了恐懼。

卻多出一份莫名的失落。

不由自主地就會想起每次朱軒伸出的手,黝黑,骨節寬大,想起那時候並排在陽光下的兩隻手。

以前也常常一個人留在午後的教室裏,可那時從來也未曾覺得這裏那麽空曠,過分安靜,除了自己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別的聲響。

連呼吸都變得清晰可聞,每一句話叩擊在牆上,似乎還能聽見回聲。

就在這樣一個晴朗的午後,站在講台上練習早報的蘇小洛,突然彎下了身去,蹲下來抱緊自己。

她咬了咬嘴唇,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心情在作祟,第一次,覺得孤單了。

像是為了向蘇小洛示威一樣,幾天後的精讀課上,朱軒一篇關於馬航失聯最新消息的早報做得非常成功,從語音到流暢度,再到底下的人提問,全都無可挑剔。

所有人都看著朱軒的時候,蘇小洛在麵前打開的課本上畫了個小人,用筆尖使勁戳戳。

那些掌聲她聽在耳中,她一直覺得朱軒就是個木訥的,不善言辭的呆子,可是就連這個呆子的早報都做得這麽好,她的早報卻是一團糟。

班裏麵已經有不少風言風語,關於蘇小洛和朱軒之間的關係。

更多的猜測是,蘇小洛在和陸昭分手之後,又去追朱軒,然後因為和陸昭糾纏不清,也讓朱軒認清楚了她這種水性楊花不知檢點的本性,於是朱軒明智地疏遠了蘇小洛。

另外,陸昭和蘇小洛也不過是玩玩而已,不像是要和蘇小洛重歸於好。

綜上所述,蘇小洛就是這麽個沒節操的姑娘,硬是在兩個男人之間把自己的名聲玩壞了。

這些話,當然不會有人在蘇小洛麵前說,可是托了周葉這個移動大喇叭的福,蘇小洛全都知道了。

周葉還在宿舍義憤填膺:“小洛我和你說,你不能讓這些人胡說!明明你才是受傷害的那個,為什麽不和大家說清楚呢?”

這個問題蘇小洛自己總結了一下,她是個不擅長解釋的人,信她的人不必解釋,不信的人解釋也是白解釋,於是她連解釋都省了。

那先當麵或者背地裏麵指指點點的人,她都無視了。

蘇小洛覺得自己內心早已無比強大,但是總有那麽些人,讓她淡定不下來。

比如——

下午下了課,一個姑娘在教室門口就堵住了蘇小洛。

叫她姑娘也許不那麽恰當,因為她穿著孕婦裝,已經能夠看見微微隆起的小腹了。

蘇小洛沒什麽經驗,看不出幾個月來,隻是腦子裏麵咯噔一下。很明顯,這和校園裏那些沒事潑潑飲料的女生們絕對不是一個段數的,這一來,就是兩個人。

“你是蘇小洛吧?”

那女人在教室門一側站著,眼尖地認出了蘇小洛。

蘇小洛打量她一眼,腦海中想起那一通電話,她有些緊張了。

小三很大方,蘇小洛很忐忑。

蘇小洛走到她麵前,猶豫著問:“請問您是……”

“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那女人說:“在這裏說這些,萬一被聽到了對陸昭不太好,大學是個流言蜚語共雞飛狗跳一色的地方,我懂得。”

……丫的文學素養還挺高,蘇小洛腹誹著,緩慢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走廊的盡頭那裏,女人做了個自我介紹。

“你好,我是顧佳佳,陸昭的女朋友,也是他孩子的媽。”

蘇小洛下意識地握了握拳頭,“哦”了一聲。

“其實我知道你是怎麽看我的,你覺得我就是個小三對吧?”顧佳佳倒是泰然自若,問得不羞不臊。

這問題挺難回答,說是或者不是都不對,蘇小洛沉默半響,硬著頭皮開口:“你還是直說吧,你找我什麽事。”

“我希望你別纏著陸昭了。”她雙手交叉在胸前,盯著蘇小洛,“他現在雖然上學,我們沒法結婚,可我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我要生下來,所以儀式對我們來說不過是時間問題,我不管你怎麽想,我也不在乎你怎麽看我,你不能讓我的孩子沒有家,你明白麽。”

蘇小洛有點兒懵,腦海一片空白,隻是本能地解釋著,“我沒有纏著陸昭……”

“那就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去和他說明白,”顧佳佳說:“你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蘇小洛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宿舍。

她翻出手機找到陸昭的號碼,琢磨了半天,又頹然地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去。

很明顯,顧佳佳不是個省油的燈,這不是重點,世界上不省油的燈很多,但是這一個懷了陸昭的孩子。

蘇小洛在腦海裏麵翻騰出方才顧佳佳的那張臉來,仔細想,顧佳佳看起來明顯要比學校裏的學生成熟得多了,可能因為懷了孕,收拾得挺樸素,樸素得都對不起她那些言辭,她之前看到過顧佳佳一次,可是這樣近距離麵對麵說話,還是頭一次,首戰在氣勢上麵就輸掉了一大截。

蘇小洛的心情很不好,很不好,持續了整整一天,到了晚上她還是覺得胸口發悶,就幹脆請假沒有去做兼職,跑到了籃球場邊上去發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到籃球場上來的,隻不過是這麽胡亂轉悠著,就想起從前那些早晨,和朱軒一起在這裏背單詞的時候,想起朱軒神情凝視籃球場的專注,然後她不由自主地就停下腳步來。

她其實很羨慕朱軒,有籃球這樣靠譜的東西可以熱衷。她曾問過朱軒為什麽三十度左右的溫度下還能抱著籃球跑球場,難道不怕變成烤豬頭麽?

當時,朱軒很深沉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他喝了一口礦泉水,歎了口氣,聲音低沉道:“因為愛情。”

她覺得她似乎明白了,恍然大悟道:“哦……難怪你找不到女朋友。”

朱軒揮舞著手中的礦泉水瓶,有些激動:“知道也別說出來啊!”

她想到這裏,朱軒那一刻的表情仿佛還能呈現在眼前,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後臉色又頹下去。

總而言之,不管豬頭在鬧什麽情緒,他現在疏遠了她是不爭的事實,她想豬頭其實還是一個挺溫柔的人,換做是她,那個聯誼晚會上發生的事情已經足夠自己將蘇小洛這個人永遠拉黑了。

她一個人坐在籃球場一邊的看台上發著呆,九點多了,那邊隻亮幾盞路燈,在昏暗的燈光裏,她坐在那裏縮成了一團,將臉埋在掌心中,她迷茫而疲倦,想不出一個可以解決眼前問題的方法來。

然後她聽見了朱軒的聲音。

“胖子你能快點嗎?就你這樣還減肥?”

她沒有動,她想,難道是幻聽了麽。

接下來又是胖子的聲音——

“豬頭,你也不想想,哥帶著這八十多公斤肉,能和你比麽?哥做的這叫負重訓練!”

蘇小洛猛抬頭,看見胖子正指著自己肚子上那坨遊泳圈,對著朱軒特別自豪地嚷嚷。

蘇小洛慌亂地低下了頭,她沒有想到正想著朱軒他居然就出現了。

燈光這麽昏暗,應該看不到吧……

她還沒想完,就聽到胖子一聲叫:“哎喲,這不是蘇小洛麽?”

她猶豫著,訕訕抬起頭來,堆起一個笑臉:“這麽巧啊。”

朱軒站在不遠處拍著手中的籃球,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而胖子一下子就熱情地湊過來了。

“我們減肥,所以晚上出來打打球,你呢,你在這裏幹嘛?”

蘇小洛深呼吸,舉目遠眺,“看夜景……”

胖子撓撓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掃了好大一圈,“看籃球架?”

“……那種細節不重要,”蘇小洛擺擺手,“那你們去減你們的肥吧。”

“我不減肥,”朱軒拍著籃球走過來,並沒有停下來就朝著其中一個籃球架的方向走去,“我隻是來陪胖子而已。”

蘇小洛看見他這一副不死不活的表情又是一肚子火,衝著他的背影嚷:“對啊,你想減肥也要有那潛力才行,就你那點兒肉可要省著點兒用!不然哪天有了女朋友還指不定誰保護誰呢!”

朱軒的背影頓了一下,一直拍著的籃球就這麽滴溜溜地滾走了,他停在那裏,像是在緩衝。

胖子衝著蘇小洛豎起大拇指來,見朱軒回頭,又立刻把手收回去。

蘇小洛很得意地衝著朱軒繼續喋喋不休:“要我說啊,男生還是不能太孱弱了,你看你那弱不禁風的樣子,你說哪個姑娘能夠忍受呢,人家找男朋友都是要找個依靠,可不是要找個骨頭架子……”

她話還沒說完,就見朱軒大踏步已經來到了眼前。

“蘇小洛,你好煩啊。”

“我還可以更煩一點的哦。”她溫婉地眨眨眼說。

胖子識趣地跑去撿球了。

“你大半晚上的一個人在這幹嘛?”朱軒問。

蘇小洛往遠處看看,看到一對兒情侶,她指過去:“和他們一樣,散心。”

“哦,是嗎?”他在昏黃的光線裏麵挑挑眉:“可是,人家可不像你,一個人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我也不是一個人啊。”

“你還有誰?”

“你和胖子啊。”她很認真地回答。

“……”他愣了愣,轉身立刻就走。

蘇小洛趕緊追上來了,對著撿球歸來的胖子揮揮手:“讓我們一起愉快地減肥吧!”

蘇小洛的體育很爛。

從來就沒有及格過,沒一個擅長的體育科目,就連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最常見的短跑都要比別人慢很多很多,她鼓起勇氣開了這個頭——

打籃球的頭。

結果,她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之內,居然被籃球砸中了三次。

第一次是肩部。

第二次是腰部。

第三次居然是頭部。

胖子忍不住叫起來了:“蘇小洛你倒是打球啊,怎麽總是等著球打你呢?!”

籃球劃過蘇小洛耳側,從她肩頭滾下去了,胖子又跑去撿球,朱軒忍無可忍地跑過來,拉過蘇小洛就去了光線稍微好一點的地方,檢查她被球砸中的那側臉。

還好,隻是有點兒發紅。

“不會打就別打了。”他輕輕地說。

蘇小洛怎麽聽他這話都有點兒嫌棄,不耐煩的意思,她費勁地掙紮著:“我隻不過打得不太好。”

“我打了這麽多年籃球,第一次見著你這樣的,球都到你跟前了,你倒是用手打啊,你打不了你拿手擋擋啊,你杵在那兒等著挨打?你真是個天才。”

蘇小洛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剛剛那球,都是你打過來的呢。”

“那是我要運球過去你攔在我前麵才會打到你的好嗎?”

“那也是你打我的啊。”

“我…….”

“你看,我都杵在那兒讓你打了,而且你也已經打了,你的氣該消了吧?不管生什麽氣都該算了吧?”

朱軒怔住了。

這是什麽邏輯?!

他咬咬牙,“打你的是球!”

“可你是幕後主謀!”蘇小洛義憤填膺,“而且我又不是要訛你,我都挨了三球了,你還好意思繼續跟我生氣麽!”

朱軒無語凝噎了,難怪剛剛每次他運球投籃她都不遺餘力地左右阻攔卻不好好打球,感情是專門去挨打的啊。

他後退了一步,“你故意挨打的?”

蘇小洛怎麽會告訴他其實她也確實已經發揮出了自己的真實水準?她點了點頭。

“……好,蘇小洛,你行,”他沉了口氣,“你贏了,你到底想怎麽樣?”

“下下周又要輪到我做早報了。”

朱軒沉下臉,“我可以答應不生氣,但是早報你要靠自己。”

“如果你不陪著我給我提意見的話,那就肯定是你還在生氣。”

這又是什麽邏輯?

他擠出一個笑臉來:“我真的沒有生氣了。”

廢話,他哪兒還敢生氣?

“反正你不幫我做早報就一定是還在生氣,而且,還在暗地裏詛咒我做不出像樣的早報。”

“你那早報爛得根本用不著我詛咒好麽。”

“你看!”蘇小洛指著他:“你果然是這麽想的,你還是在生氣!”然後她又抬頭對著夜空裏的星星抒情:“啊,誰能告訴我,當初那個熱情而善良的,主動提出要幫我做早報的豬頭去了哪兒…….”

他頭皮發麻,覺得自己就快要崩潰,頹然地豎起了小白旗,“打住,蘇小洛,明天早上開始進行魔鬼式特訓,你給我準備好。”

蘇小洛開心地笑起來,歪著腦袋,在黯淡的光線下,他看見她的眼,亮亮的,很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他也不自覺地微微笑起來。

這個缺心眼的丫頭,他覺得他還是拿她沒辦法。

就算她一廂情願地放不下自己的前男友,就算她可能大概也許隻是拿自己當最普通的朋友,他還是拿她沒辦法。

他可以冷臉擺上好多天,也可以惡言相向,但隻要她願意軟下來說一句讓他寬慰的話,那麽他分分鍾都是繳械投降的節奏。

他想到這裏的時候看見她已經轉過身去找胖子了,然後他有些恐慌地意識到一件事——

這樣的他自己,不也是在犯賤麽?

所謂的魔鬼式特訓,第一天就沒能如期進行。

淩晨六點蘇小洛就跑到籃球場上麵去了。

原因是,她丟了一隻耳釘。

那不是普通的耳釘,是陸昭在年初她生日的時候送的禮物,所以對她來說格外重要,她在早晨洗漱的時候看到鏡子裏麵的自己才發現已經不見了。

丟失的是右邊的耳釘,而她被籃球砸中的也正好是那個部位,所以她很早就起來,在籃球場開始四下搜索那枚耳釘。

朱軒早起打電話給蘇小洛才知道這回事,跑到籃球場的時候,看到蘇小洛已經找得很遠了。

他走過去一邊四下看一邊問:“你確定是昨晚丟的?”

“肯定是,昨天早上都還在的……”蘇小洛焦急地四下看,又嘀咕:“這萬惡的籃球,把我的耳釘都帶走了。”

朱軒茫然四顧,“可是你昨天應該是在那邊那個籃球架子下邊挨的打,你找到這裏會不會跨度太大了?”

“那邊沒有。”

“那麽小的東西,不好找的,一個耳釘而已,就算了吧。”

“可那是陸昭送我的生日禮物啊。”

他愣了一下,撓撓頭,本來還想幫她找的,算了。

他索性在籃球場一邊的看台上麵的座位坐下來,很安逸地看著蘇小洛在那裏無頭蒼蠅一樣地亂轉。

他托著下巴,盯著那纖弱的身影,覺得蘇小洛真的是個很不討喜的姑娘,可是他這樣在意這個不討喜的她,讓他對自己也很惱火。有時候他甚至想要問問蘇小洛和陸昭究竟是怎麽回事,怎麽分手的,還有複合的可能嗎,那個晚上他們一起又說了些什麽?

真要問出口就顯得自己太八卦了,他寧願讓這些問題爛在肚子裏。

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蘇小洛還沒有放下陸昭。

而聯誼舞會那個晚上,看得出陸昭也沒有忘記蘇小洛。

那這兩個人是在幹什麽呢?搞出一大堆風言風語來,難道是無聊到蛋疼非要上演一出“為什麽相愛的人不能夠在一起”來豐富一下精神文化生活麽?

他想了一會兒,低下頭去,一想到自己是這出戲裏麵那個炮灰,他頓時心情有些複雜。

早晨倒是沒有課,然而到了十點,太陽就開始變得毒辣了,朱軒曬慣了太陽,蘇小洛可不一樣,她找得口幹舌燥頭暈眼花,找到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了,但是她還是堅持著。

朱軒走過來了,他歎口氣,擋在蘇小洛麵前:“別找了,你找不到的。”

蘇小洛麵如死灰地站直了身子,喃喃道:“那是他給我的生日禮物。”

“你煩死了。”他打斷她的話,說:“我給你另買一對,可以了吧?”

她低下頭,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沒有說話。

“你這個模樣真讓人討厭。”他甩下這麽一句,轉身就走。

蘇小洛腦海一片空白,整個人被籠罩在丟了耳釘的失落之中,聽見朱軒這句話,一時間有點兒回不過神來。

他說她討厭?

她抬頭看見他慢慢遠去的背影,意識到什麽,趕緊就一路小跑地跟了過去。

她不想一個人呆著,她不要一個人,被留著這裏。

她跟在朱軒的身後,伸出手來拽住了他T恤的一個衣角。

他轉過身來。

“你又生氣了?”她小心翼翼地問:“你大姨媽來了嗎,火氣那麽大?”

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女生這麽一臉認真地問他是否大姨媽來的問題。

他覺得自己真的敗了。

“沒有,蘇小洛,打從我認識你,一個月我要生三十天的氣,你覺得誰家大姨媽能賴這麽久不走?”

“那你……”蘇小洛想了想,“周期很不正常啊。”

他痛定思痛地總結了一下原因:“那是因為你會讓人內分泌失調,”頓了頓,又道:“不行,我跟你扯不下去了,我要走了,你呢,還在這裏曬太陽嗎?”

“我跟你一起。”

兩個人並肩往回走的時候,蘇小洛心裏覺得就踏實了一點兒,耳釘不見了讓她有些心疼,但是她看到朱軒要離開的背影心底就莫名的恐慌,她發現她那種一個人享受孤獨恬淡無憂的超能力已經越來越少了。

蘇小洛打了個電話給陸昭。

好長一段時間,她都已經沒有主動聯係過他。

兩個人在康泉的小亭子裏麵見麵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四下有很多在致力於撐死康泉魚這項事業的情侶,蘇小洛站在橋邊,看見陸昭風塵仆仆地跑過來。

算一算,這下子又好久沒有見麵了。

他看起來還是幹幹淨淨的,讓蘇小洛生不出什麽厭惡的情緒來,她微微笑了一下:“你來了。”

陸昭也笑,笑容很燦爛,他好像很開心,“你吃飯了嗎?走吧,一起吃飯,你不是很愛吃火鍋嗎?城南有一家新開的火鍋店……”

“我不吃了,我等下還有事。”她打斷他,說:“陸昭,顧佳佳來找我了。”

他愣了一下,明顯是緊張起來了,他輕輕抓住她的手,“她找你?在哪裏?她說什麽了?她沒有對你怎麽樣吧?”

好像是在幾十秒之前,蘇小洛還覺得眼前這個人看起來清爽又養眼,讓人討厭不起來,可是就這一會兒,就在看見他這一刻的表情,聽見他這些問話的瞬間,她突然扭轉過來了。

他看起來不過是一個秘密被洞悉,慌亂失措而且無能的男人,縱然有這麽一張好看的臉也不不過能給人金玉其外的感覺,他的內裏,那些蘇小洛曾經覺得無比美好的,單純的一切,全都被這些惡心的事情掩埋了。

而且他現在還這樣慌張,更讓她覺得厭煩。

早知道今天,當初就不能有點兒自製力麽?

虧他還說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兒!

她本以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會很艱難很沉重,結果居然異乎尋常地輕鬆:“咱們分手吧,這次徹徹底底地分手吧,別再糾纏不清了,我覺得你還是想想怎麽處理好你和顧佳佳的關係比較實際,別再給我發短信或者打電話了,我很忙的。”

說完,她輕輕吐口氣,覺得這件事也沒有想象中那麽艱難,她轉過身就要走。

“小洛!”陸昭繞到了她前麵去,攔著她,“你聽我解釋!”

她站住了,“行,那你解釋,可別等你解釋完,人家肚子都大起來了!”

“那孩子跟你想的不一樣,但是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是怎麽回事,我需要時間,等我……”

“你幹嘛不讓地球幹脆別轉了等你呢?”她打斷他的話,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冷酷得恰到好處,她盯著他的眼睛,說:“我們之間,真的完了。”

她看見他好看的眼眸那裏是什麽閃爍著,然後突兀地熄滅了,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難過,但是她已經顧不得,她知道她要往前走。

而且,要走很遠很遠。

她一邊走,一邊想起為什麽自己最初的時候會喜歡這樣一個人,因為自己的人生看起來太殘敗,而他的人生看起來完美得天衣無縫,現在他已經像是一塊有了瑕疵的玉石,再怎麽昂貴,她也不想要了。

這世界上沒有無端端的愛或者恨,她就在這一刻,突然覺得可以理解爸爸媽媽的選擇了。

喜歡的時候,是真的,真的很喜歡。

過去了,也是真的,不再喜歡了。

她走得很快,好像迫不及待要結束這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那樣,一路小跑。

蘇小洛這姑娘有個很大的毛病。

反應慢。

她想她的反射弧一定確實是比別人要長一些的,不然為什麽每次吃飯都是在狼吞虎咽結束之後才會意識到自己吃多了呢?

吃多了這事兒可以走操場上轉兩圈就能解決,而失戀卻不一樣。

蘇小洛正在經曆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戀。

她也不哭,不鬧,就隻是心裏單純地憋屈,她對朱軒說,姐失戀了。

朱軒的回答是:“哦。”

她在清晨的籃球場看台上不依不饒地重重拍了一下朱軒的後背:“姐失戀了!”

朱軒吃痛地回頭,“你不是才失戀過嗎?又失戀,你天天失戀,有什麽好稀奇的。”

“……”蘇小洛的臉抽了抽,很想爆粗口,“豬頭,你就不能安慰一下姐嗎?你這麽不溫柔,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當初是誰說不準我對人家的感情生活指手畫腳的?”他在早晨的陽光下高傲地昂起頭來,“再說哥是來幫你做早報的,不負責情感顧問這一塊,你又沒交費,知足吧。”

蘇小洛低下頭去,低聲道:“伐開心。”

朱軒想了想,從包裏摸索了一陣子,拿出什麽來兩隻手捂在掌心中,放在蘇小洛麵前。

她盯著看了一會兒,“蟑螂嗎?”

“你真惡心。”

他的手掌很大,所以了,她視線裏這個手背也把底下的東西蓋了個嚴實,她的嘴角動了動,她突然有點兒害怕。

從前初高中的時候,老是有膽大的男生這樣把蟲子捉來嚇唬女生。

她謹慎地,慢慢抬起頭來,看見朱軒一張黝黑的臉,笑得格外燦爛。

對,就是這個表情!

那些男生每次拿蟲子來嚇唬女生的時候就是這個賤賤的笑容!

他的手拱起的弧度很高,這得是一隻多大的,怎麽樣的蟲子啊……

“啊——”

蘇小洛尖叫著,用手一把把朱軒的手拍到了一邊去,迅速站起身來,朝著另外一邊挪了好幾步,然後指著朱軒大聲嚷嚷:“你可真幼稚!都多大了還玩這種遊戲!”

什麽東西“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朱軒站在原地,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他的手背被蘇小洛拍得生疼,好半天,他算是緩衝過來了,揉了揉手,回頭對上蘇小洛一張氣急敗壞的臉,他突然很想死一死。

為什麽,偏偏是這個坑爹的貨。

這世界上的女生又不是死光了,你是腦子有毛病嗎?!他在心底沉痛地自我批評,一邊伸手指著東西掉落的方向:“蘇小洛,你自己過去看看那是什麽。”

蘇小洛探頭看了一下,地麵上掉落的是一個紫色的,很小巧的首飾盒。

她怔了怔。

難道誤會了?

她小心翼翼地往過走,想要探個究竟,又聽見朱軒說:“你不用那麽小心,我不會把蟑螂放在首飾盒裏麵的。”

她站在首飾盒旁邊,蹲下去看了看。

也許是因為被這樣摔在地上,首飾盒已經打開了,裏麵空空如也。

她拿起來,說:“什麽也沒有啊,你要給我看盒子?”

他轉過來,鬱悶地歎口氣:“找不到算了,看來它和你沒什麽緣分。”

他看起來有些失落,蘇小洛覺得很過意不去,低頭四下看了看,終於發現一點兒端倪。

一個音符模樣的,嵌著一枚小水鑽的耳釘,正在她腳下不遠處閃閃發亮。

她撿起來,恍然大悟,“啊,你說的是這個!”

朱軒被這麽一折騰,已經沒了什麽心勁,頹然地坐在看台的座位上,看了她一眼:“算了吧,隻有一個了,這本來該是一對的。”

蘇小洛二話不說又彎下身四下去找。

他坐在這裏看著,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和那天看到她找耳釘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已經不願意去相信蘇小洛這個騙子說的關於她和陸昭分手的事了,不過他覺得現在和蘇小洛在這裏的是他,這樣就很好。

現在在這裏,陪著蘇小洛,看著她的,是他。

蘇小洛找到了另一枚耳釘,在二十米開外的距離,衝著朱軒咧嘴笑,然後跑過來,把那耳釘放在掌心仔細看了看,“豬頭,這是你要送給姐的?”

朱軒臉色一僵,突然變得不自在起來。

這好像還是他第一次給女生送禮物。

他很快想到一個很妥當的說辭:“既然你找到那就是你的了。”

蘇小洛很開心,這個時候她就像是任何一個普通的小姑娘那樣,收到了這樣閃亮的小禮物就會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揚,朱軒坐在那裏托著下巴看見她臉上的笑,鬆了一口氣。

這會兒的陽光已經逐漸地,向著熨燙大地的溫度發展,他坐著而蘇小洛站在他前麵,陽光把她的影子打在他身上,也打進他心裏。

他有些迷茫地想,我這是在幹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