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小洛她不怕黑的

服用安定片幾天,蘇小洛覺得自己的臉色好一些,上課的時候也好歹能直起腰板聽課了。

精讀課的間隙裏,班長樂嗬嗬地跟大家說,馬上就要開本學期的最後一次聯誼舞會了。

聯誼舞會,是廣大在校大學生在校期間無聊的一個極致,也是他們空虛寂寞冷的衍生物。

一堆不認識彼此的男男女女,堂而皇之地走進去,裝模作樣地周旋著,周旋著……

不就是為了個電話號碼麽。

蘇小洛伸出手在陽光下伸展一下手指,聽見教室後麵男生那裏格外熱鬧。

男生們都興奮起來了。

周葉回頭看了一眼,對蘇小洛說:“可惡,咱們男生本來就不夠用了,還要被別的係的女生瓜分……”

蘇小洛翻了個白眼,“你操的心可真多。”

“我想過了,咱們班長不靠譜啊,上次聯誼和醫學院護理係開舞會,開什麽玩笑?兩個鬧男生荒的專業湊到一起就不叫聯誼了,那叫搞基!到最後一大堆姑娘們湊在一起討教跳舞!班長光想著他自己,要是跟理工專業的聯誼我就去,不然姐還不如呆在宿舍看韓劇算了!”

蘇小洛撇撇嘴,“正好,我和你一起,我也不想去。”

本來在教室後麵和男生們討論的班長又一溜小跑上了講台,清清嗓子說:“同學們,這一次我對比上次我們聯誼活動,做了一定的調整,這次我們不但有為男同胞們準備的心理係,還有為姑娘們準備的法學係!”

底下頓時炸開了鍋。

周葉樂了:“有法學係,太好了!有好幾個校草級人物都在法學係呢,看來我隻能割舍我的歐巴啦……”

“嘖嘖,”蘇小洛搖搖頭,“我真替你的歐巴感到寒心。”

“小洛你不去嗎?”周葉眨巴眨巴眼睛問。

蘇小洛搖了搖頭。

“法學係呢,陸昭不就是法學係的嗎?”

蘇小洛愣了愣,偏過臉,“我們都已經分手了……”

“還有心理係,”周葉說:“正好是安依陌她們係,你確定你不去?”

周葉像是早就已經洞悉了蘇小洛的所有軟肋,轉撿著要點說,她滿意地看到蘇小洛的腦袋耷拉下去。

“舞會呢,去玩玩吧,我有套香奈兒的小晚禮服,這次你穿。”

她湊過來,在蘇小洛耳邊輕輕說。

蘇小洛沒有說話,她知道自己的衣服大都不登大雅之堂,除了地攤貨就是地攤貨,就那麽幾件叫得上牌子的,還都是陸昭買的。

這一想起陸昭,她的頭就更抬不起來了。

“那個聯誼舞會,你去嗎?”晨讀的時候,朱軒冷不丁問出這麽一句。

蘇小洛正在糾結同一個單詞英式和美式的發音,嘴巴還張著,聽見問題,回頭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說:“要你管……”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說:“你該不會聽見法學係要去就按捺不住了吧。”

語氣裏麵那濃重的嘲諷讓蘇小洛沒辦法忽視掉。

她覺得朱軒真是越來越過分了。

“就算我真的聽到法學係要去,因為知道陸昭要去就打算參加,似乎也不關你的事吧?”她氣急敗壞地站起身來,低頭俯視著他,“豬頭,你憑什麽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我不過是同意了讓你幫助我克服早報的問題而已,我有說讓你來評論我的感情生活嗎?”

他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咬了咬嘴唇,也站起身,一下子就高了她一頭,氣勢上已經占了上風。

他盯著她,縱然是這樣,他也覺得底氣不足。

是啊,她說的沒錯,他以什麽立場去評論她的感情生活,對她冷嘲熱諷呢?

還不待他開口說話,蘇小洛突然說:“別太近。”

“啊?”他一怔。

“別太近,保持好距離,不要喜歡上我。”她仰起臉,那表情竟特別認真。

“你……”朱軒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就你?蘇小洛,你

朱軒立刻不爽了,“你倒是說說看我為什麽就不能喜歡上你?”

她白了他一眼,“因為你不懂我,不懂我的人,要是喜歡了我會很麻要不是自我感覺太良好就是腦子抽風了,我會喜歡你?嗬嗬……你少操那份心,我保證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蘇小洛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煩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喜歡你,現在明白了吧?”

他咬咬牙,後退了一步,“對一個改變了自己生物鍾每天早起陪著你晨讀還絞盡腦汁為你出謀劃策想要做好你的早報的人說這樣的話,你覺得禮貌嗎?”

“你幫我是應該的,誰讓你那堆花癡拿雪碧潑我呢!”蘇小洛也生氣,“她們叫我離你遠點我就離你遠點,我他媽哪兒有那麽聽話!”

這一著急,髒話就都飆出來了。

朱軒好歹是從這句話裏麵聽明白了,“感情你根本不是為了你的早報,而是單純地要和那堆女生作對啊!”

“她們先和我作對的。”她扭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去。

“嗬……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朱軒無可奈何地歎氣,心底隱隱地,越來越失落。

“下周一的早報就到你做了,先讓我看看你是怎麽做早報的吧。”蘇小洛簡潔地,結束了這段不愉快的對話。

對很多人來說,比起遠在下周一的早報,周天晚上鬧騰起來的大學生活動中心更激動人心一些。

有些人去找妹紙,有些人去找漢紙,有些人去搞基……

蘇小洛穿著周葉那件淡紫色的晚禮服,一個人站在大廳的角落裏麵,視線在人群中穿梭,本能地,尋找起一個身影。

所謂的大學生活動中心,不過是四百多平米一個大廳,在一號食堂的三樓,兩側都是落地窗,一麵對著行政樓,一麵對著一棟女生公寓。

落地窗景致極好,也許是擔心落地窗會為大家提供一個良好的跳樓平台,在裝修的時候特意畫蛇添足地在落地窗內側半米多的位置那裏加了半人高的護欄。

蘇小洛就靠著那護欄,站得端正。

然後右側也有三四個觀望舞池的人,再過去,朱軒站在那裏,百無聊賴。

他開始有些後悔來到這裏。

半個小時之前,胖子他們就在宿舍裏麵嚷嚷起來了——

“豬頭你確定你不去?不不擔心蘇小洛萬一又被法學係的男生拐跑了麽?”

“親都親過了,你這也太不負責任了吧!”

朱軒惱火地丟下正在看的書站起來,“那不叫親好吧!是碰!碰!這兩個有著本質的區別!”

因為激動,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宿舍其他幾個人對視一眼。

幾個人都撇撇嘴,聳聳肩,不說話了。

“不去算啦,就讓蘇小洛去勾搭法學係的漢紙吧!”隻有胖子看似豁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於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鬼使神差地就來了。

因為無聊,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起蘇小洛來,身側一個女生突然開口問他:“同學,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我的手機時間錯了……”

這個借口真是太蹩腳了,他沒有追究,眼睛掃過麵前的女生。

身材算中等吧,還穿著惹眼的紅色低胸禮服,短裙下一雙長腿很引人注目,頭發高高地挽起來,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更成熟。妝容略有些濃了,睫毛在昏暗的光線裏麵都能在下眼瞼透出一層陰影,眼睛很大。

他伸手拿了自己的手機,掃一眼,“九點一刻。”

“謝謝……”長腿姑娘淺淺地笑,眼眸裏麵閃爍不定地波光瀲灩,“你是法學係還是英語係的啊?”

看來這姑娘一定是心理係的了。

朱軒點點頭,“我是英語係的。”

“你……會跳舞嗎?”長腿姑娘指了指舞池裏麵的人們。

朱軒誠懇地搖了搖頭,正笑著,視線定格在舞池中間的某一處,連挪都挪不動了。

蘇小洛什麽時候跑到那裏去了?

她正和一個他見也沒見過的男生跳舞,倆人動作還挺協調,朱軒的笑容繃在臉上,有些卡住了的跡象。

這姑娘還能再沒節操一點嗎?

朱軒衝著長腿姑娘抱歉地微笑,“不好意思,我有點兒事,先去找個人啊。”

在走向舞池的過程裏麵他不是沒有設計過怎麽去引起蘇小洛的注意,又怎麽從這個他連見都沒見過的男生手裏先把蘇小洛拽過來,可是等到了跟前……

燈突然沒有預兆地滅了。

整個大廳一下子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有人七嘴八舌。

“停電了?”

“我靠有沒有搞錯,這時候停電?”

人群有些**起來了,朱軒皺著眉頭,一片黑暗中根本什麽也看不到。

他朝著記憶中蘇小洛和那個男生所在的位置又邁出了一步,然後一個人就撞在了他胸口。

入鼻的,是一股淡淡的花露水味道。

他有些遲緩地覺得這味道似曾相識。

“蘇小……洛?”

他並不太確定,隻不過在那個時候,腦海中的直接反應就是她。

來人在黑暗中突然抓緊了他胸口的衣服,蘇小洛的聲音傳過來:“停電了麽?”

“這話問的真廢。”

他莫名其妙地在心底鬆了口氣,伸手撥拉一下她的手,剛想叫她放開,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這電什麽時候來啊?”她問著很多人問的問題,迷茫地在黑暗中四下看了看。

她的聲音很輕,仰起臉說話的時候,氣息掠過他的下巴,他頓了一下。

突然有人擠過來了,他的手輕輕攬過她肩頭,然後順勢就把她抱在懷裏了。

蘇小洛的身體縮成一團在他懷中,剛想說什麽,燈突然就又亮了。

稍稍適應了黑暗的雙眼,在燈重新亮起來的那一刻,每個人都忍不住皺著眉頭眯起來。

蘇小洛費勁地睜開雙眼,抓著朱軒衣服的手鬆開了,她側過臉,就看見了愣在不遠處的陸昭。

陸昭正看著蘇小洛和朱軒,他的嘴唇艱難地動了動,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蘇小洛慌慌張張地推了朱軒一把,朱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也看見了陸昭。

三個人,卻都微妙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四下一片嘈雜裏麵,蘇小洛終於看見陸昭轉過了身去。

轉身,卻走了不過兩步,又折返回來,這次直接站在了朱軒和蘇小洛的跟前,他看著蘇小洛,輕輕喚了一聲:“小洛。”

蘇小洛的心就在這兩個字裏麵化成了一灘水。

她懷念他叫自己的名字,也懷念他看著她的眼神,每當他看著她的時候,那樣專注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是被愛著的。

這對她來說至關重要。

她慌亂地又推了推朱軒,這一次,是真的用了些力氣。

被她推中的胸口在發悶,朱軒也看著她,而她看著陸昭。

朱軒心底歎息一聲,聽見陸昭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地傳過來:“她不怕黑的。”

“小洛她不怕黑的。”陸昭又說了一遍,篤定的語氣。

朱軒放開蘇小洛,掃了一眼陸昭,沒有說話就走了。

蘇小洛站在原地,有些窘迫地朝著朱軒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獨自離開的背影有些寂寥落寞,蘇小洛也無心多看,視線重新回到了麵前的陸昭身上。

她看著他,居然覺得心疼。

她覺得他瘦了好多。

學校南邊有一個廣場,廣場上有個小小的人工湖,名字叫做康泉,裏麵養著一些金魚,學校裏的情侶沒事的時候尋浪漫,就會站在湖邊上把麵包掰成渣子撒下去喂魚。

大學校園裏有很多情侶,於是喂魚的人也很多,於是被撐死的魚也就特別多。

蘇小洛總是在看見那些翻著白肚皮飄在水麵上的魚覺得可惜……

這不是在浪費糧食嗎?!趁著死之前把這魚做了吃多好!

她曾經對陸昭說過不止一次。

兩個人現在就在康泉上麵的九曲橋上走,遠遠還能看見湖中心的亭子裏,有情侶在喂魚。

陸昭的腳步慢下來,“小洛,最近……過得好嗎?”

蘇小洛也慢下來,點了點頭,“還好。”

然後就是沉默。

漫長的沉默是最能折磨人的,蘇小洛的心在這尷尬的沉默裏麵越來越沉,她難過地想,看來他依然不打算說清楚。

“剛剛那個男生是誰……”

這問題似乎很難啟齒,陸昭憋屈半天好歹是憋出來了。

“那是豬頭。”蘇小洛悶悶地回答,想了想又說:“豬頭是班裏人給他的綽號,他叫做朱軒,我們一個班的。”

“哦。”陸昭點點頭,轉過身去,留給蘇小洛一個側麵,她看見他盯著湖麵,眼眸裏麵並不流露什麽情緒,過了半響,聽見他又說:“……那你和他,是什麽關係。”

蘇小洛一股怒氣一下子地就泛上來了,她沉著臉,回答:“不關你的事。”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你覺得我是個人渣,但是我一定要告訴你,這件事和你想象的不一樣,等一切都結束之後,我一定會告訴你事情的原委,請你相信我,小洛。那孩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也不是那種人,請你相信我。”

她眼眶有點兒發酸,使勁揉了一下眼睛,說:“算了吧陸昭,你要真有什麽苦衷,你今天擱這兒和我說清楚,我考慮原諒你,你要不說的話,就這麽算了吧,難不成你還打算讓我為你守活寡,一直潔身自好然後就等你哪天心情好了召喚我嗎?”

他歎了口氣,眉頭緊緊地糾結在一起,“我就跟你這麽說吧,在我心裏,我們沒有分手,我也沒打算和你分手,我隻是需要時間來處理這些事情,所以小洛,我沒辦法看著你和別的男生在一起,你懂嗎?你誤會我,我理解,可是我沒辦法理解你這麽不自重!”

最後一句話,他的音量明顯地變大了,這說明他是真的生氣了。

他在生氣?

蘇小洛萬分惱火,該生氣的人不是她嗎?

“你說我不自重,你一個有女朋友還把別人肚子搞大的人,有資格說別人嗎?”

她冷冷地看著陸昭,“你有空的話還是多管管自己吧,都當爸的人了不是麽?至於我喜歡上誰,和誰交往,我覺得跟你沒有關係,也請你不要再自以為是想當然地覺得我要為了你遁入空門!”

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小洛!”

陸昭一著急,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能為我省點心嗎,你以為我現在很輕鬆嗎,你知不知道我……”

話突兀地停在那裏,蘇小洛回頭,看見陸昭的雙眼,居然泛著紅。

他握著她手腕的手,很用力。

過了好一會兒,他突然低下頭去,前額靠在她的肩頭。

“求你了,信我這一次,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小洛,我心裏隻有你。”

蘇小洛覺得自己的心髒抽著疼,她終究沒有再甩開他的手,她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一刻的陸昭很脆弱。

脆弱到她不忍心推開。

他在她肩頭,吐息輕輕衝撞著她的耳畔,他說:“相信我小洛,我一定會告訴你一切的,再等等我……”

他說讓她等。

蘇小洛的嘴唇動了動,什麽話也沒能說出來。

從哪裏看到的話來著,等待是最初的蒼老。

她難過地發現,她居然真的動了等待的心思。

第二天,朱軒的晨讀奪命連環CALL並沒有來,蘇小洛倒是過早地醒過來了。

淩晨五點多,天空才泛起一絲魚肚白,她翻身起了床。

一個人抱著精讀課本轉悠到了籃球場,繞著走了兩圈,看台上也看了個遍,沒有看到朱軒的身影。她心裏有些莫名的失落感。

頭天晚上朱軒離開那一刻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她那一瞬間有一種錯覺,她覺得朱軒也受傷了。

黑暗中遇到他的時候,聞到他身上那種特殊的氣息,像陽光一樣叫她安心,從觸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是他。

那時候,因為有人擠過來,他攬住了她的肩,他抱著她,她覺得那個時候,自己似乎是被保護著的……

亂了亂了。

蘇小洛使勁甩了甩頭,想要把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腦海,在清晨空曠的籃球場上,她做了個深呼吸。

蘇小洛是一個水性楊花見異思遷的女人嗎?

不是。

所以,不能搖擺不定的。

才到教室就聽見後麵坐著的男生吵吵嚷嚷。

又是胖子他們紮堆兒,談論昨晚的聯誼都聯到了哪些誼。

蘇小洛心懷鬼胎意誌不堅定地瞥了一眼,沒看到朱軒的身影。

坐在座位上,周葉湊過來。

“昨晚你回來那麽遲,我都沒顧得上審問,聽說你昨晚和陸昭走了?”

蘇小洛把書放好了打開,懶懶地回應,“你聽誰說的?”

“胖子他們都看見了啊,還有,聽說豬頭特別失落,昨晚去喝的酩酊大醉呢!”

周葉的語氣總是這樣一驚一乍,平添了幾分八卦的意味。

蘇小洛愣了一下,“你說豬頭去喝酒了?昨晚?”

周葉點點頭,努了努嘴,“你看,今天不是沒來嗎,據說宿醉根本起不了床。”

蘇小洛回頭看了男生們一眼,發現胖子正意味不明地看著她,她趕緊回了頭。

課間,拿出手機站在樓道裏麵,在“豬頭”那個號碼上停留了好久。

發個短信嗎?

還是打電話過去呢?

要說些什麽呢?

為什麽喝酒了呢……想起那個孑然離開的背影,她心裏抽了一下。

有什麽已經在邊緣了。

她並沒有答應陸昭等待,但是,她也沒有明確地說出一個“不”字。她承認,在心底,她是真的相信著陸昭有難言之隱,她隻不過因為陸昭不願意傾訴而生氣,但是對於朱軒……

這樣看起來,就好像是她利用了單純的朱軒一樣。

電話撥通了,彩鈴是曲婉婷的一首歌,蘇小洛怎麽聽第一句都是“雖然沒有錢是一樣的”,這彩鈴真不吉利,響了沒多久,那邊就利索地掛斷了。

她卡在原地半響硬是沒能回過神來。

這個死豬頭居然把她的電話給掛了?

她頓時就覺得無比窩火,原本因為聽說他喝醉的擔憂此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留下一腔的憤怒無處發泄。

握著手機的手更緊了,關節處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一拳砸在牆壁上。

這個豬頭到底是要鬧哪樣?

後來的課她沒聽進去什麽,隻是拚命地想,朱軒為何掛電話。

她甚至還樂觀地猜想著,也許豬頭已經奄奄一息了,所以接不了她的電話才會掛掉。

整整半天心神不寧地過,豬頭一直沒有出現在教室,下午的大課是近代史,老教授不通人情地開始點到,蘇小洛看了看男生那邊,低下頭去,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

“怎麽不上課也不接電話呢?教授點名呢,有沒有叫胖子他們幫你答應一下?”

想了半天,信息還是沒有發送出去,她有些糾結地放下手機看向窗外。

天陰沉沉的,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雨了。

蘇小洛有個毛病,雨天懶得打傘。

好在身體資本夠硬,淋過雨,及時換了衣服就不會感冒,她有很多帶帽子的衣服,雨天就靠這些衣服撐著。

晚上七點多鍾的樣子,小雨滴滴答答,她一個人走在籃球場那邊,很慢,腳下淺灰色的帆布鞋上麵濺上了一些泥水,整個籃球場空空****,也許是因為天氣的關係。

她想起豬頭總愛對著籃球場抒情,有一次兩個人在這裏晨讀,豬頭就著晨風對著剛升起來的太陽眯起眼,側麵的輪廓看起來很堅毅,他緩緩道:“為何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蘇小洛立刻就打岔:“你確定你眼裏常含的是淚水而不是眼屎?”

豬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想起那一刻他的表情,蘇小洛不由得有些想笑了。

她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還是在意起豬頭,不算很在意,但有時候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撓心。

這麽一想,蘇小洛回顧了一下,好像自己的朋友還真是很少。

她踩著那些深深淺淺的水窪,繞到了那棟男生宿舍樓後麵,對著豬頭他們宿舍的窗口眯起雙眼,自我感覺非常像個變態偷窺狂。

她拿出手機,雨滴滴落在手機屏幕上,她用手擦了一下,歎了口氣。

然後抬起頭,視線回到那窗口的時候,看到了朱軒。

他像是來窗口透氣,依著窗口伸手在外麵探雨,然後目光落在蘇小洛的身上。

隻那麽一瞬,然後很果斷地,轉身離開了窗口。

蘇小洛臉上是還沒來得及完全施展開的,用於打招呼的笑容。

——他居然沒打招呼就走了?

——他居然沒打招呼就走了!

雖然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但是蘇小洛確定他是看到了她的,她站在原地,心裏麵是什麽莫名的情緒在翻湧著,沸騰一樣地讓她窩火。

這個死豬頭!

她跺了一下腳,用手機利索地撥通了胖子的電話。

“蘇小洛,這是吹什麽風了,你居然打電話給我?”

“你們宿舍今晚有牌打麽?”

蘇小洛知道胖子的習慣,每個不上自習的晚上都在用“三缺一”的借口把人忽悠到他們宿舍,第一個過去的人發現就胖子一個,明顯是“一缺三”,然後,“二缺二”,“三缺一”,再然後才能湊一桌。

於是,蘇小洛順利地進到了男生宿舍。

這是她第一次進男生宿舍,裏麵倒是沒像她想象的那麽髒亂差,四人間,這會兒除了胖子和另一個在電腦前忙著打遊戲的男生外,就剩下朱軒。

朱軒躺在上鋪,手裏抱著一本雜誌,連臉都蓋了個嚴實,蘇小洛瞟了一眼,氣定神閑地坐下來,開始和胖子聊天。

她來的挺早,趕上了“二缺二”的局麵,一邊和胖子盤算再拉幾個人過來打牌,一邊不時地用餘光偷瞄朱軒。

然後就聽見胖子問了一個原則性的技術問題——

“蘇小洛,原來你會打麻將啊,以前從來沒聽說你打牌呢?”

蘇小洛的表情很不自然地頓住了。

廢話,你當然沒聽說過,因為我根本就不會打麻將啊……

蘇小洛對麻將桌最早的認識就建立在媽媽那裏,早些年,蘇媽媽總是帶她去麻將館,一堆人吞雲吐霧地把那些牌搓得嘩啦啦響,小小的蘇小洛就坐在一邊,迷茫地看著這些人。

就算蘇媽媽這樣做足了啟蒙教育,蘇小洛還是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發展了。

別說打麻將,連撲克牌都不會打。

但凡見到類似的東西,說不上深惡痛絕,但也會轉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她看著胖子,一臉真誠,特別認真地說:“其實我多年沒打了,有些手生。”

上鋪傳來一個聲音,是朱軒坐起身把書摔在**了,蘇小洛聞聲看過去,對上朱軒一雙沒有溫度的瞳仁。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空氣裏麵似乎有什麽在劈劈啪啪作響,胖子也安靜下來,從這欲語還休的空氣裏麵試圖嗅出一些八卦的端倪。

片刻,朱軒利索地下床來,拉開抽屜翻翻,找到一塊新的毛巾,扔過去蓋在蘇小洛的頭上。

“出門不打傘,進來的時候不會自己要紙擦擦嗎?”

胖子這才注意到蘇小洛已經被雨水沾濕了的頭發。

蘇小洛沒有說話,視線被阻斷在毛巾淡藍色的紋理裏麵,她的心情,莫名地就轉晴了。

她一把扯下頭上的毛巾,仰起臉對著朱軒傻笑起來。

胖子伸手在她眼前揮揮,“哎?我說你倆這是發展到哪一步了?我也沒按快進啊?”

“豬頭我有話要和你說。”蘇小洛沒有理會胖子,直視著朱軒。

朱軒背過身去撓了撓頭,過了好一會兒,又轉過來看著她:“走吧。”

胖子弱弱地出聲:“蘇小洛還打麻將嗎……”

“一缺三,”蘇小洛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我相信你可以湊起來的,加油!”

朱軒拿了一把傘,在宿舍樓門口遞給了蘇小洛。

“還是打著吧,你再淋雨萬一感冒怎麽辦。”

她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看著他:“那也不能我一個人打啊。”

朱軒的手不尷不尬地停在半空中,過了一會兒,收了回來,“不打算了,有什麽話就在這裏說吧。”

她歎了口氣,“對不起。”

然後,又是冗長的一段沉默。

雨滴開始變得密集起來了,在那些水窪裏麵,一圈一圈的漣漪**開了去,蘇小洛緊緊盯住其中一個小水窪,思緒不受控製地抽離。

她為什麽要道歉呢?

她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是,想到之前朱軒黯然離開的那個瞬間,她就隻能說出這麽三個字。

“……為什麽道歉。”他終於開口。

“……不知道,就是,覺得對不住你,雖然我也不知道是哪裏對不住……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我在生我自己的氣。”他抬頭看看天,視線像是落在了世界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裏麵。

“你,蘇小洛,你自個兒願意犯賤,願意纏著那個陸昭不放,那是你的事情,你高興就好不是嗎?”

蘇小洛一聽這話就不爽了,“豬頭你什麽意思?”

“所以明明是你自個兒犯賤,為什麽我要跟著不爽呢?”

他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蘇小洛沒說話,她琢磨起他的意思來。

“這不科學,”他繼續道:“其實我最瞧不起你這種人,人家都有新歡了,你還眼巴巴看著,就等人家心情好了回頭看你一眼,你就恨不得感恩戴德歡天喜地了,你知道這樣有多傻嗎?”

“我沒有感恩戴德……”

他的話像是一柄利刃,在她心窩深處劃開了那個舊傷口,她急於解釋,卻又沒有解釋的底氣,因為——

有一點他是對的,蘇小洛的心底,始終還保留著那一絲絲期望:

如果那孩子不是陸昭的,就好了。

如果那個女人在騙人,就好了。

……可是這裏麵,沒有一種可能性是經過陸昭的口證實了的。

她握緊了拳頭,低下頭去,掙紮一般地說:“陸昭他說他喜歡的還是我,他這樣說過的……”

“嗬……是嗎?”他的語氣裏麵,一抹輕薄的笑意,“你信他?”

她沒有說話。

“挺好,”他低下頭來看她,“那你就等吧。你的道歉對我來說沒意義,倒是我想和你說一聲,抱歉,雖然我說過要幫你做出像樣的早報來,但是我恐怕堅持不了了,你自己加油吧。”

說罷,他把傘又遞向蘇小洛,“回去的時候小心點,就一把傘,我不送你了,反正幾百米的路。”

她緊握著的拳頭還沒有鬆開,有種要直接揮向麵前這張臉的衝動。

“你到底在生什麽氣?”

他別過了視線,咬咬下唇,“我都說了我在生我自己的氣,你是傻子嗎,聽不懂嗎?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我怎麽說?!我要怎麽說你才能聽懂?我就是不想看見你犯這個賤!你要是樂意等他你就離我遠一點,別讓我看見別讓我聽見,你知不知道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這樣的人,你憑什麽那麽相信他?就因為他家世背景好?”

蘇小洛被問的噎住了,她不理解他的氣憤,就如同他不理解她的為難,兩個人僵持了半天,蘇小洛開口:“我蘇小洛在你眼裏就是那樣的人嗎?我對陸昭……”

“行了別說了,”他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聽,也不想知道,你已經做出選擇了,希望你選的是對的吧。”

他拉過她的手,強硬地把傘放在她手心,然後轉身就回了宿舍。

蘇小洛站在原地,委屈得想哭。

事情怎麽突然就發展到這一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