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漆黑的沙漠裏,滔天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躲在帳篷之中的貝都因人大氣不敢出,躺在**熟睡的小孩兒咕噥著似乎在叫媽媽,被母親緊緊地捂住嘴巴。

帳篷外的火光在貝都因人的眼睛裏跳躍。

整片沙漠死一般的寂靜。

片刻後,帳篷外響起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追,別讓那個女人再壞了我們的大事!”

“是。”

……

帳篷外響起汽車發動的聲音,不消片刻,汽車開遠了。帳篷裏的貝都因人走出來,目光所及之處,皆是肆意跳躍的火浪。

而這個如同廢墟般的村子裏,唯一一家沒有被炮火襲擊的旅館已然葬身火海。

薑離站在夜色中,朝著來時的方向望了許久,才轉身向吉普車走去。

她上了車。

梁以澤正抱著臂,閉著眼睛在睡覺。

薑離看著他清俊的臉龐,隻覺頭疼得厲害。她早該想到,梁以澤和賀維安、尤瑟夫不一樣,以他的性子,怎麽可能因為她說的幾句話,就轉身離去。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一點睡意都沒有。

“如果你想早點洗清自己的嫌疑,現在就應該閉上眼睛,睡覺,明天好有精力去汗尤尼斯。”梁以澤突然開口說道。

薑離驚了下,扭頭看向他。

梁以澤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側著臉看著她,目光平淡如水。

原來他沒睡著。

薑離頓了頓,說:“梁醫生,我知道不管我怎麽說,你都不會回去了。不如這樣吧,我們分開走,然後約定好時間在汗尤尼斯見麵。汗尤尼斯有警方駐守,阿丹他們不會太放肆。你看怎麽樣?”

“不怎麽樣!”

“你……”薑離皺著眉,徹底沒轍了。

梁以澤直接閉上了眼睛,懶得聽她出餿主意,“你有這個精力,不如想想到了汗尤尼斯之後怎麽洗清自己的嫌疑。”

薑離沒什麽表情地說:“能不能活著走到汗尤尼斯還不一定呢,說不準,明天早上我們就被阿丹找到了。到時候一顆子彈就能要了我的命,洗不洗清嫌疑還有什麽差別。”

梁以澤又睜開眼睛看著她,看著看著,眉頭就皺了起來,“你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維安費盡心思把你送到醫院救活,你就是這麽報答他的?早知道你這麽不識好歹,還救什麽救,死了算了。”

薑離扭頭看著他,情緒忽然有些激動,“我一直就這麽不識好歹,賀維安每次拚了命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可我隻會覺得他多事,為什麽不讓我就那麽死了。尤瑟夫真心真意的愛我,但我隻是在利用他。還有你,我明明都跟你說得那麽清楚了,為什麽還死纏著我?”她說到這裏,停頓下來,看著他冷而靜的臉,忽地一笑,“梁醫生不會是喜歡我這樣的人吧?不然我真想不通,我們才認識不到一個月,你為什麽要這麽幫我?”

她眼裏的笑意很淡很淡,但看在梁以澤的眼裏卻多了一絲嘲弄、一絲挑釁,他霎時沉下臉色,“下去!”

薑離眼底的笑意落盡,冷著臉,片刻不停留的開門、下車。

她前腳下車,梁以澤後腳就發動車,吉普車發出沉悶的聲響。不消片刻,她的身後就激起陣陣沙土。

薑離背脊挺得筆直,直至車開遠了,她才慢慢回過頭,望著茫茫夜色,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

向當地人買了一隻駱駝,並且囑咐對方,如果剛剛和她一起的男人一會兒回來了,不要告訴他,她去了汗尤尼斯。怕他們不按著她說的做,她特意多給了100謝克爾。

然後朝著南方出發,走的時候,來這裏旅遊的英國人跳下車笑著對她說,你朋友不會丟下你的,祝你好運。

她笑著道謝,可她倒是希望他能就此丟下她回他該回的地方。

離開旅遊區,一路向南。所到之處,皆是沙漠。

以前因為采訪的需要,她曾一個人穿越內蓋夫沙漠。

因此,接下來往哪兒走,需要走多遠,即使她閉著眼睛也能描繪出來。

可是要想在沙漠裏遇到運送貨物的駝隊,卻是需要運氣的。

夜裏在沙漠中行走,十分消耗體力。

不僅要辨別方向,更要留意腳下,謹防踩到沙漠裏的常客。

不知行進了多久,她才停下來,靠在駱駝身旁休息。

這一休息,她便睡了過去。

睡著之後她做了一個夢,夢到阿丹和另外兩個巴勒斯坦人找到了她,冰冷的槍口對準她的太陽穴。阿丹陰笑一聲,扳動槍栓,她笑著閉上眼睛。可在合上眼睛之前,她看到了梁以澤的身影,她還來不及喊他離開,阿丹已經將槍口對準了他。

“砰”地一聲,薑離猛地從夢中驚醒。

醒來後,天色已經大亮。

身邊的駱駝晃了晃腦袋,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胳膊。她笑了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後站起來朝四周望去。

這是一片荒蕪的沙漠,遠近沒有一戶人家。玫瑰色的礫岩峭壁經過長年累月的風蝕,留下一道一道歲月的痕跡。

不遠處忽然傳來清脆的鈴鐺聲,她看過去,一隊駱駝正從沙丘下緩緩走來。

駝群裏的男人和女人,一路高歌,悅耳的歌聲仿佛從久遠的古老時代而來。

薑離記得,在內蓋夫沙漠住著一群納巴泰人,他們是沙漠裏的主人,開辟了“香料之路”。像中國的“絲綢之路”,都是曆史長河裏最燦爛的文化遺產。

納巴泰人利用駱駝馱著東邊也門生產的香料、香水和食鹽,一直來到港口城市加沙。

如今,加沙被以色列封鎖,這生意自然是做不了了。

不過,人類之所以偉大,就是他們可以在逆境中尋求新的生存機會。

沒想到她運氣這麽好,一早醒來就遇到了她想要找的人。

薑離牽著駱駝朝駝群走去,駱駝隊伍裏年齡稍長的女人看她孤身一人行走在沙漠裏,而且還是個外國人,不免有些好奇。而她身後的年輕男人們,也都看著她竊竊私語。

薑離走近了,才用流利的阿拉伯語向他們問好,並解釋自己是個記者,原本想采訪住在沙漠裏的納巴泰人。可人還沒找到,自己卻迷路了。

女人警惕性很高,聽說她是記者,立刻打量著她身後的駱駝。

薑離這才記起,她昨晚瀟灑地下車,所有的行頭還都在梁以澤的車上。

怕是這個女人要懷疑她在撒謊了。

畢竟哪有記者采訪連相機都不帶的。

果然,女人看她連相機都沒有,更加警惕地盯著她。

薑離剛想解釋,不遠處忽然黃沙四起,汽車的轟鳴聲響徹天空。

駝隊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薑離也下意識地朝聲音的來源看去——

廣闊的沙漠中,一輛破爛的老吉普像一頭凶猛的獵豹,正極速朝他們這邊駛來。

所過之處,塵土飛揚。

薑離看著那輛馳騁的吉普,漸漸皺起了眉。

吉普繞過沙丘之後,以一個漂亮的漂移停在薑離麵前。下一秒,車裏的人推開車門走出來。一身幹淨利索的黑色休閑裝,身姿挺拔地立在她麵前。

薑離皺著眉,抬眼去看他。

梁以澤已經摘下墨鏡,臉色不悅地盯著她,語氣冷凜,“你跑得倒是挺快啊!我允許你跑了麽?”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就來氣。昨晚他確實被她說地話給氣得不想再和她呆在一起了。盡管迄今為止,她身上的秘密、包括她這個人是最能勾起他興趣、並不斷深入的人,可他還沒打算為了挖掘她的秘密而堵上自己的尊嚴。

他開著車沿著他們來時的路返回。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冷靜下來後,他開始分析目前的形勢。

不管薑離有沒有將搶劫案的全部故事告訴他,她今天以那樣的方式暴露在阿丹他們麵前,會給她帶來多大的麻煩可想而知。

況且,銀行搶劫案的餘黨出現在薑離她們曾經被囚禁的地方這一點本身就很可疑,兩件事之間到底有沒有關聯,目前他還無法確定。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兩件事都與薑離有關。

想到這裏,他忽然神色一稟。薑離一直托人在查找阿丹他們的下落,但是一直沒有結果。現在阿丹他們突然出現了,她會放過這個機會嗎?

一瞬間,梁以澤腦海裏閃過無數個畫麵。

他想起薑離說:“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要一個結果。”

梁以澤心裏罵了句髒話,立刻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他還是低估了薑離。他早應該想到的,心理治療可以治愈她的創傷後遺症,但卻無法消除她心裏的恨。

什麽阿丹不會放過她,什麽怕拖累他,都是借口。怕是她要主動去找阿丹他們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然而,當他趕回旅遊區後,哪裏還有薑離的影子。

那一刻,他恨不得掐死那個滿嘴謊言的死女人。

薑離無視他的怒氣,什麽話都沒說,越過他,從車後座裏翻出自己的相機,回頭對駝隊裏那個女人說:“抱歉,之前和朋友走散了,行李都在他那裏。”

女人看了看她手裏的相機,再看看站在她身後氣質不凡的梁以澤,頓時眉開眼笑,“沒關係,找到你朋友就好。沙漠裏人煙稀少,可不敢和同伴走散了,有什麽不高興的事說開就好了。”

薑離意識到什麽,笑著點了點頭,“嗯,您說的有道理。”

女人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回頭吆喝著身後的男人們停下來歇一會兒,順便吃個早餐。

薑離這才回頭走向梁以澤,“不是讓你回去了麽,怎麽又來了?”

她聲音低低的,也沒什麽起伏。

梁以澤低下頭,隻看到她的發頂。他默了一瞬,移開目光,說:“你昨晚說得那麽情真意切,我總要配合一下,才不至於讓你太尷尬,不是麽?”

薑離抬起頭看向席地而坐的駝群,半晌,又側目看向他,“梁醫生,找到安意的下落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願望。現在阿丹他們好不容易出現了,我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的。不管他們打算怎麽對付我,我都必須迎麵而上。”

梁以澤也看向她,“所以你是承認昨晚騙我了?”

薑離抿著唇不說話。

昨晚所做的一切說是騙他,其實也不全是。不管是她主動去找阿丹他們,還是阿丹來找她,她都不想拖累他。

原本以為她要成功了。隻要他離開,不管回耶路撒冷,還是去汗尤尼斯,都無所謂,隻要不跟著她。

可沒想到……

“你怎麽知道我沒去汗尤尼斯?”薑離問。

梁以澤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往後退了幾步,靠在車身上,望著眼前雄偉的玫瑰色礫岩,說:“我記得你說過,阿丹他們是加沙人。以色列現在對加沙地帶實行海陸封鎖,不管是什麽人,要想進入加沙地帶,都要經過以色列邊防警察的檢查。阿丹他們不僅攜帶著武器,還要運送那麽大三個箱子進入加沙,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上有政策,下麵的人自然會有相應的對策。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人在加沙和埃及的邊境地區開通了地下通道。許多巴勒斯坦人通過地下通道運送貨物,與外界進行商業往來。猜出阿丹他們接下來的路線,不難知道你在哪兒。”

果然,還是騙不了他。

薑離走過去和他並排靠在車身上,神色疏淡,“既然你都知道我在騙你了,為什麽還要回來,這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梁以澤無所謂般地說:“有沒有好處我說了算。不過我想了想,萬一你真的遇險了,我不會救你。但是如果你死了,我至少還是個證人,不至於讓你死得不明不白。”

“不需要。清楚是死、糊塗也是死,對我來說都無所謂。從踏上戰地記者這條路開始,我就已經做好了準備。梁醫生,我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我有我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人生軌跡。回去吧,回到你自己的軌道上去,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薑離說完,轉身回車裏拿自己的東西。

梁以澤盯著她平淡的側臉,火氣忽然就上來了。

這個死女人是油鹽都不進是吧?

他伸手去扯她,忽然又記起她的左手受傷了,他的手順勢上移攥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

他低頭看著她的臉,冷笑,“既然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多我一個大活人?”

薑離抬起頭,眼底沒有一點溫度,“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梁以澤擰起了眉,“你什麽意思!”

薑離掙脫開他的手,轉身繼續收拾自己的行李,“沒什麽意思。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改變決定,別再跟著我了。”

“昨天在農莊裏看到的箱子裏裝了什麽,你知道嗎?”梁以澤忽然說。

薑離頓住。

梁以澤繼續說:“是槍支。阿丹和那兩個巴勒斯坦人忽然出現在以色列,你以為隻是和一年前的銀行搶劫案有關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從2015年開始,就有媒體頻繁曝出加沙地帶的哈馬斯組織通過地道將槍炮等帶入加沙,你還以為這件事隻和你一個人有關嗎?”

薑離僵住,背脊挺得筆直,一動不動。

梁以澤看她一句話都不說,緩和了語氣,又說道:“如果阿丹他們因為哈德入獄而對你懷恨在心,他們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可以要了你的命,根本不需要等一年多的時間。不過他們的確不會放過你,但原因隻可能是你看到了他們要運送的槍支。而和你一同出現在農莊的我,你認為他們會傻到棄之不顧嗎?”

不會。

薑離的臉色驀地一白,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淒然一笑。

是她大意了,從一開始,她就不該讓梁以澤跟來。

梁以澤看著她眼底忽然湧起的悲涼,遲疑片刻,還是伸手輕輕攬住她的肩膀,“這件事,我們都無法置身事外。不管是你一個人走,還是我們兩個人一起走,性質都一樣。不過,兩個人走總比孤身一人煢煢孑立要好得多。我知道找到安意是你的願望,我不會要求你放棄去找阿丹。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你主動去找他,無異於自尋死路。”

薑離搖了搖頭,“我知道的,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我能怎麽辦,在異國他鄉,我依靠警方無果,我還能找誰。安意是因為我才生死不明的,醫生治好了我所有的病,可唯獨治不好我心理的愧疚。直到現在,我閉上眼睛都是安意將我推出車外的畫麵。”

梁以澤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薑離卻打斷他,“別,先聽我說完。我知道你會說,等我洗清自己的嫌疑再去找阿丹他們也不遲。可是誰能保證,愛麗莎和蒂娜的死和我無關呢?我在警局接受測謊鑒定的時候,你也看到了,我不是沒有過殺人的想法。在汗尤尼斯發生了什麽,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不敢保證我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沒有做出傷害其他人的舉動。所以我必須先查清楚安意的下落,生也好,死也好,這是我欠她的。”

梁以澤蹙眉看著她,隔了幾秒,他忽然伸手撚起她頸動脈處的頭發,指腹輕輕撫摸著那道細細、長長的傷疤。

“看來你找的心理醫生並不怎麽樣。”

薑離沒料到他會這樣說,下意識地要躲,梁以澤已經鬆開了她的頭發,說:“那就這麽定了,我陪你去找阿丹。但是作為條件,你必須事無巨細地告訴我你從小到大的經曆,包括你為什麽要來耶路撒冷當記者。”

薑離蹙了蹙眉,她為什麽要來耶路撒冷當記者……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們剛認識那幾天梁以澤就問過她這個問題,然而,原因她卻說不上來。可是她昨天不是已經告訴過她小時候的經曆了麽,怎麽還……

梁以澤似乎知道她怎麽想的,挑了挑眉說:“昨天講的隻是一小部分。”

薑離還是覺得好奇,“為什麽你一定要知道我過去的經曆?”

“沒什麽原因,好奇罷了。”

薑離頓了一下,笑了:“你這人……和我想地有點不太一樣。”

“哪裏不一樣?”

薑離望著風來的方向,舔了舔嘴唇,“哪裏都不一樣。”

他不應該關心她,更不應該在明知有危險的情況下,堅持要陪她去找阿丹。她印象中的梁醫生,不應該是這樣的。

梁以澤不冷不熱地瞥了她一眼,問:“那你想象中的我應該是什麽樣。”

薑離抿唇想了想,說:“應該像柴犬。”

“……”

梁以澤明白了,那隻柴犬恐怕正巧還是她小時候養的那隻。

薑離微笑著看向他,而他的身後是藍天、白雲,還有一望無際的沙漠。清晨的陽光明晃晃的,她眯起眼睛,有些看不清他的五官。

她就這樣看了許久,然後移開目光,“梁醫生,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畢竟,我們之間隻是醫生和病人的關係。身為醫生,你已經為我做了太多事了。我知道在這裏麵,大多數都是你看在維安的麵子上才幫助我的,但是我仍然很感激你。昨晚對你說的那些話,雖然不是我的本意,但也是事實,我確實沒勇氣再看著我身邊的人因為我而遇險。至於阿丹他們……我想,單憑你是Ego精神病院的院長,他們就不敢貿然行動。等你回到耶路撒冷,警察廳也會派人保護你的。”

梁以澤眯起眼睛,望向別處,“也不全是因為你,我也有我自己的考慮,我們之間也算是互相幫助。不過,一開始我答應幫助你洗清嫌疑,確實多半是看在維安的麵子上。”

薑離想起他們剛認識那會兒,他不僅驕傲地像隻孔雀,就連潔癖都孤傲得不可一世。而現在卻可以和她站在沙漠裏,麵朝沙土,背靠破破爛爛的老吉普和她聊天。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忽然之間,她想,也許她可以嚐試著適應在她踽踽獨行的人生道路上有人與她結伴而行。

尤瑟夫不是也說了麽,她需要一個人成為她的牽絆。也許有了牽絆,她就不會允許自己那麽輕易死了。

既然趕不走他,他們倆又都無法置身事外,那不如就一起走吧,能走多遠是多遠。

她正這麽想著,身旁的男人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背,“去車上拿酒精,我幫你換藥。”

薑離抬起手背,這才發現她的左手已經腫得像隻豬蹄。怕是發炎了,也得虧他還記得。她“哦”了聲,轉身從包裏掏出紗布和酒精,想了想,又回頭對他說:“先上車吧。”

梁以澤看了她一眼,又回頭看向不遠處休息的駝隊,繞去另一邊上車。

揭開紗布,傷口果然已經發炎了,皮肉醜陋得向外翻著。

梁以澤皺了皺眉,說:“到了下一個地方,去醫院重新清理一下傷口。如果再感染,就麻煩了。”

“嗯。”

梁以澤看她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問:“外麵是什麽人?”

薑離頓了一下,扭頭看向窗外。

駝群隊伍中的男人和女人正圍坐成一圈,有說有笑。

而駝群馱著重物橫臥在一旁,她買來的那隻小駱駝也像湊熱鬧般和它的同胞們擠在一起交頭接耳。

薑離指著駱駝背上的重物,說:“他們是貨商,原本是從也門運送貨物到加沙,但是這幾年,加沙被封鎖,他們的生意自然就沒法做了。不過自從地下通道出現之後,他們便將貨物運送到埃及,再經過地下通道流入加沙。據說,加沙的地下通道已經延伸到以色列境內數百英碼。不然那起銀行搶劫案怎麽會那麽悄無聲息的發生,又結束。隻不過,我沒想到阿丹他們這次要運送的貨物竟是槍支。”

“所以你想通過貨商找到阿丹他們的行蹤?”

“嗯。地下通道之所以一直沒有被搗毀,就是因為沒人知道它的入口在哪裏,包括這些貨商。但是我知道有個人,一定知道。雖然這些貨商沒辦法告訴我們入口的具體位置,但是他們可以幫我找到那個人。”

梁以澤將她的左手重新包紮好,才抬起頭看向她,“那你也應該知道,在你找阿丹的同時,他一定會派人來殺了你。”

薑離輕輕一笑,說:“所以,在他派人殺了我之前,我就要找到他。”

她說完,下車。

梁以澤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隔了片刻,他也跟著下了車。

駱駝隊伍裏的女人和男人們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薑離上前叫住他們,“等等。”

聞聲,女人回頭疑惑地看向她。

薑離抱著相機,笑著問:“你們準備去哪裏呢?”

女人身後的年輕男人剛想回答,就被女人用眼神製止了,然後她回頭笑著對薑離說:“埃及。”

男人聽了,小聲嘀咕:“不是和我說的一樣麽,幹嘛不讓我說。”

女人又瞪了他一眼,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我說和你說能一樣嗎?”

薑離看到他們兩人的互動,悄悄彎了彎嘴角,然後說:“不知道你們介不介意我們同行呢。我想為你們拍一組照片,順便采訪一下你們的運貨生活,回去之後也好寫報道。”

駝隊走南闖北十來年了,記者要求給他們拍照寫報道還是頭一遭。女人身後那幾個年輕的小夥子都來了興趣,附在女人耳邊低聲說:“梅厄,就讓她采訪吧,我們不正是納巴泰人麽,也許她的采訪可以為我們帶來商機也不一定呢。”

另一個男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如果有更多的人來買我們的東西,也許我們就不用再……”

他說到這裏,忽然噤言了。

梅厄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想到了什麽,然後回頭打量著薑離和梁以澤。過了會兒,她問薑離:“你不是說你是來采訪納巴泰人的麽,可我們不是……”

“哦,這個啊。很抱歉,我來這裏確實是為了采訪納巴泰人,可報社給我的時間已經過了大半,我還是沒有碰到納巴泰人,報社又在催,所以……”

薑離咬著唇,麵露歉意。

梅厄琢磨半天,似乎還在顧忌著什麽。

薑離想了想,又說:“你放心,我不會耽擱你們的正事的。到了以色列邊境,我的采訪就結束了。”

聽她這麽說了,梅厄才鬆開緊皺的眉頭,彎起嘴角,“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幫你這個忙好了。”

薑離暗暗鬆了口氣,對梅厄道了謝,她才回頭對梁以澤笑了笑,說:“我們的車跟在駝隊後麵就好。”

梁以澤點了點頭。

駝隊再次出發,廣袤的沙漠裏又響起納巴泰人嘹亮悅耳的歌聲,細碎的駝鈴聲成了這片土地上最美的旋律。

梁以澤和薑離也回到車裏。

剛一上車,梁以澤就問她:“你們記者……是不是都巧舌如簧。”

說巧舌如簧都是尊重她了,薑離知道他是想說她說起慌來一套一套的。畢竟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就一直在說慌。

盡管如此,她還是解釋道:“也不全是。聽過‘white lies’嗎?我們工作的內容多數和戰爭、暴動有關,有時候也會碰到流離失所的難民,我從他們的嘴裏聽到最多的願望就是希望世界和平。是不是覺得這個願望很空,事實上,很多人的願望都是世界和平,甚至張口就來。可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的明白‘世界和平’這個幾個字的分量呢?每次從那些老人、小孩的口中聽到這幾個字,我都會告訴他們,會的,世界會還他們一個和平。但是世界沒有,是我欺騙了他們。可是沒辦法啊,現實已經這麽殘酷了,我又怎麽能告訴他們真相。”

梁以澤慢慢地開著車,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薑離取出相機,調好焦距,然後對準前麵的駝隊,摁下快門。照片似乎拍得不太滿意,她按了刪除,又對著瞄鏡看前麵的駝群,然後對梁以澤說:“可我還是欺騙了他們,雖然我沒有惡意,但是如果有一天,他們發現他們生活的世界是沒有和平的,他們就會恨我,恨我欺騙了他們。”

梁以澤扭頭看了她一眼,說:“放心,我不會恨你。”

薑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輕輕淺淺地笑,“如果將來有一天,你發現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你還不會恨我嗎?”

“你現在騙我騙得還少麽?”

薑離頓了會兒,才答:“也對。”

她說完,又將注意力集中在瞄鏡上。

梁以澤卻在這時扭過頭看著她的側臉,片刻後,他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自己也說不清是什麽原因。如果隻是對她身上的秘密感興趣,以她這幾次的冒犯,他早甩手不幹了。可他偏偏留了下來,而且還是在她百般不願的情況下。

他想,也許是因為她昨晚上講述她曾經的綁架經曆時說希望有個人出現告訴她,不是她的錯。也許是她問為什麽偏偏是她的時候……總之,不管是哪個時候,他有預感,他這次的選擇將會帶給他莫大的“驚喜”。

駝隊在黃昏時分到達以色列南部的基布茲。

在以色列,“基布茲”隻是個統稱,泛指所有的社區農場。不管是北部的戈蘭高地,還是南部的紅海沿岸都分布著大大小小的“基布茲”。每個基布茲的成員人數不等,有的超過1000多人,而有的基布茲卻隻有幾十到100人。

而他們到達的這個農莊,雖然看起來不是很大,卻容納著400多人。駝隊達到基布茲的時候,天色還沒有太晚,農莊裏的田地裏還有人在耕地。小高地附近的牧場裏,牛群正在悠閑地吃著草。火紅的晚霞下,一切顯得那麽安詳。

然而,公路上,不時有運送坦克、裝甲車等大型車輛從車道呼嘯而過。

梅厄看到薑離和梁以澤的目光一直注視著呼嘯而過的車輛,見怪不怪地說:“估計又要開火嘍!”

她說完,從駱駝身上滑下來。然後招呼其中一個年輕男人去買些食物過來。

梁以澤也靠邊停車,和薑離下車,向梅厄走去。

他倆剛走近,梅厄就說:“采訪也做了,照片也拍了,接下來,我們就要去埃及了。”說到這裏,她頓了下,然後字正腔圓地對薑離說了句:“後會有期!”

薑離失笑,“在我們國家,講究禮尚往來。你幫了我這麽大一個忙,怎麽說我也得請你吃一頓飯。你們也走了一天了,不如坐下來歇歇腳,吃個飯,順便看看我今天拍得照片,喜歡哪幾張,到時候我選出來放在報紙上?”

原本提到吃飯,梅厄已經打算拒絕了,可聽到還可以選照片,她又來了興趣。說起來,他們一年365天中360天是行走在沙漠中,每天都過著枯燥的生活,無人問津。每天陪伴他們的隻有駱駝和茫茫沙土,哪裏還有其他娛樂項目。

今天被記者采訪,已經是意外之外的大意外了,沒想到最後還可以選照片。

這件對別人來說十分普通的事對長年穿梭在以色列和埃及之間的貨商來說,卻是件極其新鮮的事。

何況,女人都有愛美之心。自己成了別人鏡頭下的風景,多多少少都有些好奇鏡頭中的自己是什麽樣。

梅厄動了心,“這……不好吧。”

薑離笑了,“有什麽不好的,照片拍的本來就是你們自己,你們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照片刊登。”

梁以澤四處望了望,然後看到一家簡陋的自助食堂。在基布茲,成員家裏基本沒有廚房,大家都在集體食堂就餐。

估計這食堂也是餐館了。

他抿了抿唇,伸手碰了碰薑離的胳膊,下巴朝那邊揚了揚。

薑離朝那邊看了一眼,“嗯”了聲,回頭對梅厄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們今天肯定也趕不到埃及了,明天再走也不遲。”

梅厄終於不再堅持,點頭道:“好吧。”

一行人走進食堂,裏麵冷冷清清的。

薑離招呼梅厄和其他男人坐下看照片。

梁以澤去找食堂的主人。

趁著他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照片上,薑離回頭看向梁以澤。他正在和食堂的主人說著什麽,不一會兒,食堂的主人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向廚房走去,而他轉身朝她走來。

薑離細細地看著他,從頭到腳地看。她很早就想這麽做了,但是從昨天起到現在,他們都在為他回耶路撒冷的事爭吵。其實也不算爭吵,隻是意見不一而已,以至於她一直沒有心思去仔細看他。

她想看他,倒也沒有其他意思。隻是覺得,不真實。

以前她一個人在各地跑,一個人吃、一個人住。吃的東西都是湊合,餓了啃幹麵包。住的地方都是最便宜的旅館,外麵但凡有點風吹草動旅館裏都可以聽到的那種。

可現在不一樣了。就像剛剛,如果擱在平時,不會有人提醒她哪裏有食堂。事實上,她往往都不會去注意。

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很奇妙。

梁以澤在她旁邊坐下來,湊到她身邊,小聲問:“怎麽,是不是突然後悔騙我了?”

薑離回神,抬眼看向他,挑了挑眉,說:“你也說了,善意的謊言是好事。”

他什麽時候說了?

梁以澤皺眉想了想,然後記起之前她問他有沒有聽說過“white lies”,然後他怎麽回答的?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好吧,她那麽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呀,我喜歡這張!”

梅厄突然驚喜地叫道,薑離回頭看過去。

那是一張梅厄坐在駱駝之上,身穿彩色民族服裝的照片。夕陽的餘暉將她和駱駝的身影拉得修長,而她的周身也仿佛鍍上了一圈淡淡的光暈,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梅厄似乎很喜歡這張照片,看著看著,她的眼眶竟然濕了。後又覺得丟臉,將相機丟給其他幾個年輕男人翻看,回頭問薑離:“你不是普通記者吧?”

薑離吸了口氣,和梁以澤對視一眼。

梅厄又笑著說:“別緊張,我又沒打算怎麽著你。”

薑離緩緩籲了口氣,問她:“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普通記者?”

梅厄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盒煙,抽了根遞給薑離,問:“抽麽?”

薑離搖了搖頭,梅厄又將煙遞給梁以澤。

梁以澤瞥了眼她遞過來的煙,什麽話也沒說,眼睛很黑,不起波瀾。

梅厄笑了笑,將煙遞到嘴邊,點著。然後狠狠地吸了一口,又吐出來,才說:“女人的直覺。”

薑離語塞。女人的直覺這個理由她倒是無法反駁,畢竟,她也是女人。

梅厄頓了頓,又說:“除了直覺,還有一點,雖然我們貨商一年四季都往返於沙漠中,但對於國內發生的一些大事也還是有關注的。薑小姐一年多前作為唯一的目擊證人指證銀行搶劫案主謀這件事,直至現在還是我們這些普通百姓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啊!”

薑離差點忘了,當年銀行搶劫案影響深遠。哈德被審判的前後幾天裏,不管是電視,還是報紙每天都在報道有關她的采訪。如果梅厄看過報道,能認出她這張臉倒也不足為奇。

薑離淡笑,“說起來,如果能再重來一次,我倒是希望自己不是目擊證人。”

“哦?怎麽說?”

薑離歎了口氣,“哈德雖然被判刑了,但是保不齊他有減刑出獄的一天,到時候,我不就沒活路了?何況,他的那些兄弟警方不也沒有抓獲麽?”

梅厄讚同地點了點頭,“你這麽說也有道理。”忽然想到什麽,她又問:“你是個戰地記者,怎麽會想到要采訪納巴泰人呢?”

薑離伸出那隻受傷的手給她看,“前段時間采訪不小心受了傷,朋友希望我能休息一段時間,但是我閑不住,所以決定去采訪采訪納巴泰人。”

薑離提到朋友,梅厄自然而然地看向梁以澤,然後了然的點了點頭。

薑離思索片刻,問:“我一直有一個疑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解答。”

“說說看。”

薑離說:“據我了解到,以色列撤出加沙後,也封鎖了加沙的商業往來。以往運貨到加沙的貨商們,現在是通過埃及的地下通道將貨物運進加沙。”

聽到這裏,梅厄挑起了眉。

薑離繼續說:“但是我很好奇,這麽大規模的運貨,以色列邊防警察怎麽會沒查出地下通道的所在地呢?”

薑離不可置否地點了點頭。

梅厄眯起眼睛,緩緩吐出幾個煙圈,說:“很多事,既然它存在了,就有它存在的理由。就像我們並不喜歡戰爭,可各地每一天仍然會有戰爭發生一樣。不管你采訪哪位貨商,都不會得到你想要的結果的。”

“那這些貨是運去了哪裏呢?即使不知道地下通道在哪裏,但總要有接口人,才能將貨物運進加沙吧。”

梅厄似乎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兩指夾著煙,道:“通過貨商打聽接口人,從而進行采訪的記者,我們都見多了,但是沒有一個成功的。何況,薑小姐,負責貨物運輸的接口人大多是加沙地區的巴勒斯坦人,你當初指證哈德這件事怕是每一個加沙人都知道。即使你有機會采訪接口人,但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奉勸你還是放棄吧。”

薑離還想說什麽,梁以澤握了握她放在桌子下的手,她就沒再說了。

之後,食堂的主人來上菜,還送了一瓶酒。

薑離和梁以澤沒怎麽喝,一瓶酒幾乎全都進了梅厄和她身邊那幾個男人的肚子裏。

其中挨著梅厄坐的年輕男人喝多了之後,突然興奮地向薑離道謝,感謝她給他們駝隊拍了一張全家福。

薑離笑著問他叫什麽。

他說他叫伊薩,是駝隊裏年齡最小的。

薑離發現他也是最受寵的,無論他說什麽,梅厄都隻是無奈的笑笑,然後罵他兩句,可從來都沒有動過怒。

後來一群人喝興奮了,又同食堂的主人討了一瓶。

薑離反倒擔心會不會誤了他們的事,伊薩紅著臉蛋說:“沒事兒,到了埃及後,就沒我們什麽事了,到時候我們也是出去喝酒。”

“沒你們事了?”

“是啊,都是梅厄出麵把貨物交給他們。”伊薩膜拜地望著梅厄。

梅厄笑著揉了把他的頭發,將他的臉推向另一邊,“哪都有你,一邊玩去。”

“噢。”伊薩聽話地去和其他幾個男人喝酒。

梅厄轉頭,一手夾著煙,一手端著酒杯,目光有些迷離,“薑小姐,你看看外麵的天,外麵的天要變了。這裏是距離加沙最近的農場,爬上小高地就可以看到加沙的村莊和農田。可是我們要運送貨物去加沙,卻要繞道去埃及。我們不喜歡戰爭,可也阻止不了。你剛剛都看到了吧,又有坦克和裝甲車開進來了,這個農莊很快就要被軍隊的營地所占領了。”

不知怎麽的,薑離就想起了昨天在農莊裏看到阿丹他們搬運的箱子。扭頭看向梁以澤,他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而梅厄還在絮絮叨叨地對她講加以兩地的矛盾,“政府已經開始采取措施了,埃及也在不斷地摧毀原有的走私通道,過不了多長時間,加沙又會陷入物資匱乏的困局。到時候,又會有源源不斷的加沙人和我們國家的邊防警察起衝突,戰爭將會一觸即發。”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清冽。

梅厄聞言,轉著酒杯,看向梁以澤,紅唇輕揚,“這是個秘密,也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該知道的。”

梁以澤靜默地看著她片刻,身體向後靠在椅背裏,說:“那說點你知道的。”

不同於薑離的迂回戰術,他一開口就以壓迫性的氣勢看著梅厄。漆黑的瞳仁,不經意間眯起的眼睛都透露出一絲危險。

梅厄臉上的笑意不減半分,反而因為喝了酒,白皙的肌膚透出淡淡的的紅暈。她狠狠地吸了口煙,然後摁滅。

薑離看著她的臉,覺得哪裏不太對,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摁滅煙後,梅厄看向梁以澤,說:“我聽說,加沙人近期會在地下通道運送一批特殊的貨物。這件事也不知怎麽走漏了風聲,引起了政府的注意,所以才會有裝甲車進入邊境。”

梁以澤眉目不動,清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隔了幾秒後,他移開目光,換了個話題,“你們每次運送的貨物數量也不少,勢必會引起警察的注意。所以,我很好奇,你們是通過什麽方式交付給接口人的?”

“其實也不是多麽複雜的事,做生意的方式不就那幾種?何況,從以色列運送貨物到埃及的貨商少之又少。大多數流入加沙的物資都是埃及人提供的,就連建造地下通道的水泥也是從埃及購買來的。”

這麽說起來也是諷刺,埃及人一方麵叫囂著要搗毀地下走私通道,另一方麵又舍不得拋棄加沙這塊肥肉。而被嚴防死守的加沙人,即使有再多的怨言,也不敢輕易和埃及人翻臉。

加沙地帶的巴勒斯坦人就是在這樣的夾縫中求生存。

“而我們這些為數不多的以色列貨商就像零售商一樣將貨物賣給當地的‘經銷商’,也隻有‘經銷商’才有可能接觸到接口人。經過層層的轉手,貨物才會流入加沙。”

難怪以色列政府絞盡腦汁、新聞報道中的相關揣測更新了一遍又一遍,然而卻一直沒有傳出以色列邊防警察搗毀地下通道的視頻。

可薑離還是好奇,“你提到的這些‘經銷商’每次都是固定的嗎?”

梅厄搖了搖食指,說:“這就是加沙人高明的地方,他們可以通過少量的錢,將當地的一些小商販發展成為自己的線人,而每次負責交易的‘經銷商’都不是同一個人。在埃及,通過地下通道流入加沙的貨物種類繁多,大到生產材料、汽車,小到衣服、食物。警察怎麽查?別說分門別類的貨物來源不好追溯,單單是變化多端的‘經銷商’就無從查起。”

梅厄說:“我們到達埃及後自然會有新的‘經銷商’與我們取得聯係,然後約定好時間和地點,就像正常的生意往來一樣,一手交錢 一手交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