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我聽到這個聲音，沒敢回頭，拿著鑰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身後的人又叫了一聲：“小樹？”
我猛地轉頭，看到了穿著黑色夾克的江南站在我麵前。
瘋了，我一定是瘋了！這幾天我都在眼花，現在也一定是眼花！或者昨晚我喝酒喝得太多了，現在還在做夢！一定是！
我拿鑰匙戳了自己手背一下，疼，不是做夢。再四下看看，自己的確是在大英帝國的首都沒錯。
“你是……江南？”
江南微笑，衝我張開了手臂：“是我。”
我忘乎所以地衝過去撲進了江南懷裏，就像久別的情侶一樣跟他擁抱在一起，江南身後傳來唐麗的尖叫：“張小樹！我才沒眼花！！”
我從來沒有這般忘情地擁抱過誰。程開沒有給過我機會擁抱他，而孔建洲擁抱我的時候，我心裏愛的是程開。
此時此刻，我心裏是真真切切滿滿當當的歡喜，我在自己最想念江南的時候見到了他，真是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兒了。
好一會兒，我才從江南的懷裏掙脫出來，瞪著眼睛問他：“你幹嘛來了？”
江南低頭用手抹了一下鼻尖，淺淺地笑了：“來跟你做同學唄。”
“胡扯！”
“真的。我是跟你一起遞的申請材料，跟你差不多時間收到的通知書。”
我跳開老遠，指著江南叫：“江南，你瘋了，你肯定瘋了！”他可不是瘋了嘛，Q大研究生他可是馬上就要畢業了啊！這會兒跑這兒來，那不是白瞎了兩年功夫嗎？可我仍然非常感動。我知道江南這都是為了我。他怕我一個人在異國他鄉寂寞無助，怕我沒有說話的人，怕我遇到困難不知道找誰——當然，也不排除為了他自己追我更方便。“Q大那邊兒的課怎麽辦？”
“辦了個休學。”
“研究生也能休學？？”
“好說歹說。”
我撅起嘴：“你這麽有心，幹嘛不跟我一起來？還得麻煩人家唐麗。”
“我是跟你一起來的，你沒看見我而已。”
我看著江南，沒來頭地發起了脾氣：“我說江南你有病吧？你跟我一班飛機來的，就眼睜睜看著我這麽折騰也不伸手管我？都一個多禮拜了才來找我？那天我就覺得我看見你了，還以為眼花了。你可真沉的住氣啊你！”
江南一點也不生氣，仍然微笑。他身後的唐麗可不高興了：“張小樹你沒事兒吧？有你這麽欺負好人的嗎？瞧你剛才那高興樣兒，江南的心思也沒白費啊！你這丫頭怎麽屬白眼兒狼的呢？”
江南這才跟唐麗打了招呼：“謝謝你照顧小樹。”
唐麗大方地擺手：“我跟她還真對脾氣，就甭謝了，當你給我介紹了個好朋友。”扭頭她又數落我：“趕緊說兩句好聽的行不行？”那架勢就好像她跟我已經認識七八十年是我監護人了似的。
我知錯了，我不應該發小孩子脾氣想讓江南事事順著我，就算是我能在程開麵前裝孫子，也不應該要求江南在我麵前裝孫子。但要我跟江南道歉還是有點難度，所以我扁著嘴死活不道歉，把唐麗拉到一邊小聲問她：“你看江南就一點兒也不心跳過速？”
唐麗“噗哧”一笑，推了我一把：“張小樹你真有病！你是不是巴望著全世界都跟你搶心上人啊？我這兒男朋友都處了快兩年了。不過你要把江南讓給我，我也可以考慮考慮。”
“好啊，你拿去吧。”
唐麗正色：“我告訴你小樹，你要再傷害江南那就不仁義了，人家都為你做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想怎麽著？”
是，我的確不能再想怎麽著了。江南對我太好了，我要是再想讓他怎麽著我就是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對不起祖國對不起群眾。但是我這種人，決不會為了感動而接受一個人，我知道我是真的有點愛上江南了，否則剛才我不會那麽高興。
我呼吸了一口英國秋天的空氣，望著難得的晴天，喃喃說：“可能是吧。我可能，真的是喜歡他了。”
“呸！還喜歡呢？”
我看著唐麗笑：“離愛還是有那麽點兒距離。”
唐麗勾住我的肩膀很八婆地說：“這麽些年了，我頭一次看見江南笑得這麽好看，托你的福啊！”
這期間江南一直站在原地望著我和唐麗，臉上始終掛著溫暖的笑容，我自豪地覺得，江南臉上的這種溫暖，隻會因我而起。
我和唐麗去參觀了江南的新家，他租來的房子居然隻跟我家隔一條馬路！那一天以江南替我請唐麗吃飯結束。晚飯時候，唐麗帶上了她的英國男朋友John，那個有貴族血統的藍眼睛男孩子用蹩腳的中文對我說：“天上一堆。”
我怎麽聽怎麽都像在形容大便，要不是我女孩家不好說，我就回給他一句：“應該是天上一坨才對！”
江南善解人意地說：“你是不是想說，天生一對？”
Johe乖孩子似的拚命點頭，一邊興奮地對唐麗炫耀：“話，聽明白，他，聰明。”
唐麗嘉獎似的在他臉頰上吻了吻，衝我擠眼睛：“說你呢啊，天生一對兒！”
餐館離我的住處不遠，我和江南步行回去。秋天的晚上，已經有點涼意了，我走在江南身邊，故意給他機會牽我的手，可是他視而不見，一點兒不知道把握機會。
“你幹嘛不告訴我你要來？”走了半天江南也不說話，我隻好打破沉默。
“兩個原因。第一，想看到你驚喜的樣子；第二，想讓你體驗一下初次獨立的味道，我自己也是。”
“沒了？”
“嗯……還有就是，想看看如果我不在你身邊兒，你會怎樣。”
我不吱聲了。我的狼狽樣子沒準兒江南全看在眼裏了，他在暗我在明，明顯的敵強我弱啊！
見我不言語，江南又說：“後來我發現，沒我你還真不行。”
我不服，爭辯道：“你胡說！我自己能活得挺好。”
江南一揚眉毛：“哦？”
我頓時就來火了——你江南也一副吃定了我樣子！你憑什麽呀！這還不是你女朋友呢就跟我這樣了，以後真跟了你還了得？我脾氣一上來臉立馬就冷了下來，給江南甩下一句：“那以後咱們走著瞧。”扭頭就走了。
江南沒跑來追我，隻是站在原地輕輕地說：“小樹，我來英國沒有任何目的，隻是想要照顧你。”
他的聲音不大，卻在安靜的晚上被我聽得很清楚。我停住腳步。是啊，他沒有任何目的，不是為了學位不是為了鍍金也不是為了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他隻是為了照顧我。
“你要是不高興看到我，我可以立刻消失。”他又說。
我轉過身：“你威脅我？”
江南仍然站在原地：“不。我是拿你毫無辦法。”
我慢慢走回江南麵前，仰頭看著他：“我是不是讓你難過了？”
江南搖頭。
“我先回去了。”我低著頭走到門前，掏出鑰匙開門，沒有回頭。進屋之後我沒開燈，透過窗子看外麵，江南並沒有站在原地望著空氣發呆，而是早就消失了。我心裏很失望，也很難過。我覺得江南對我失去耐心了，他不想再繼續愛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