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我氣壞了。合著你們都門兒清,就我一人糊塗!全世界都耍著我玩兒!梁雅冰你居然裝得那麽像,我跟孔建洲吵架了你還勸架!心裏指不定怎麽恨我呢吧?你居然能編出那麽多精彩的故事來,讓我信得服服帖帖的!你撒謊怎麽連草稿都不打呢?還有孔建洲,你丫居然能當著梁雅冰的麵兒裝得那麽若無其事,你倆這出戲演的可真精彩啊!

我氣的渾身沒力氣,連指著孔建洲鼻子的力氣都沒有。“真沒看出來,你撒謊的功夫這麽高。”我有氣無力說完這句話,就什麽都說不出來了。

孔建洲深呼吸一口,開始講故事了:“我們倆小時候就認識了,高中同學。那時候她就喜歡我,這麽些年了,說我不感動是假的,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就是對她不來電。她說她不在乎等多久,一定會等到我。不告訴你我們的事兒,也是她提議的。她說,我倆的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不想耽誤我尋找愛情。”

我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算是回答。我心說這種話也就孔建洲你信,你肯定也是不信裝信。

“後來,我就跟你在一起了。她知道了之後挺難過的,說我總剝奪她的幸福,先是愛情,後是朋友。”

我聽到這話心裏動了一下,至少,梁雅冰曾經真心待過我。那些關切和我挨欺負時候那些憤怒,是裝不出來的。

“再後來,她說,你不會再給我機會了,說不如試試看跟她在一起,沒準兒可以。如果不合適可以分手。”

“還有呢?”我問。

“沒了。”

我撇了撇嘴:“我還以為多長多精彩的故事呢,敢情才是一散文啊,連短篇小說都算不上。”

“你……就沒有什麽事情想問我?”

我低頭想了半天,說:“她早就知道你爸是孔翔雲?”孔建洲哽住了話,看著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我連忙擺手:“隨便說說。這女孩兒要是愛上一個人啊,那可真是付出什麽都願意啊。那你倆就好好在一起吧,她真是不錯,你得好好珍惜,人家都等你這麽多年了,再不珍惜你就太不地道了。”

孔建洲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小樹,你就真一點兒都不在乎我?你就真從來沒愛過我?”

我有點懵,竟然忘了把手抽回來,隻說:“跟你好那會兒,我還沒忘記程開。等我忘記程開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孔建洲激動地抓緊了我的手:“那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行不行?現在你忘記程開了,你就試著愛上我,行不行?”

我苦笑著看孔建洲:“我還真從來都沒想到,你對我這麽認真。”

“小樹,我是真心愛你的。”

這句台詞要是擱在小說電視劇裏,我非得吐了不可。但現在是孔建洲說給我聽的,這之前,同樣的話還有兩個人跟我說過,一個是他爸,一個是他女朋友。

我正想感慨,梁雅冰從外麵風馳電掣就衝了進來,端起茶幾上孔建洲喝剩下的橙汁就潑我臉上了,整套動作一氣嗬成,毫不拖泥帶水,好像事先排練好的似的。

我當時腦子裏倆念頭:1,梁雅冰有孔建洲新房子的鑰匙;2,我又成第三者了。

孔建洲是比我先有反應的,他一邊拿起紙巾給我擦臉,一邊數落梁雅冰:“幹嘛呀你?”

梁雅冰一把拽開孔建洲,孔建洲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被她拽得一個趔趄,可見她憤怒的等級不低。“張小樹我告訴你,孔建洲現在是我男朋友了,你挺大的姑娘家要點兒臉行不行?”

我眯起眼睛:這是梁雅冰?我沒看錯吧?這不陳冰冰嘛!

我拿著紙巾擦臉擦衣服,慢悠悠說:“這話聽著耳熟啊,陳冰冰跟你,到底誰教的誰啊?”什麽叫物極必反?我這就是。這會兒我不生氣了,就好像那時候我差點讓人給那啥了一樣。我像看戲似的看著梁雅冰——你不一直在給我演戲嗎?那你繼續演吧,我奉陪到底。

“張小樹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不要臉?!”

我站起來,拿起皮包:“那是因為你以前不夠了解我。就像我不夠了解你一樣。”說完我扭頭出門,梁雅冰顯然想學習陳冰冰給我一巴掌,但孔建洲拉住了她,我趁著她沒抽出手來的時候回身給了她一巴掌:“這巴掌你挨得不委屈,是為我對你真心實意的友情默哀的巴掌。”

梁雅冰呆住了。我穿上高跟鞋揚長而去,把個爛攤子留給了孔建洲。

二十分鍾後,我出現在江南在Q大的研究生宿舍裏。這個時候,我才哭了出來。

我又挨打了。雖然梁雅冰用來打我的是橙汁而不是巴掌,但比巴掌打得我還疼。那些水珠,像是千萬根針似的戳在我心裏,特別疼。

梁雅冰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然而她卻毫不留情地打我罵我,就因為她愛的人喜歡我。可是,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啊!又不是我叫孔建洲喜歡我的!而且如果事先知道這事兒,我說什麽也不可能跟孔建洲在一起啊!我哭得很委屈,江南擺弄著我濺滿橘黃色水點的白襯衫領子不知所措,嘴裏一個勁兒念叨:“怎麽了?怎麽了這是?”

我哭夠了,開始抽抽搭搭敘述剛才發生的事,江南聽了之後毫不驚訝,隻苦笑著說:“這是個他媽的什麽世界啊!”

我推了他一把:“還笑?!”

江南給我倒了杯熱水,說:“我昨兒怕你難過沒說,其實我還有別的想法。你那回出事兒之後滿世界你的謠言,誰說的?我、老孔、程開都不可能說,陳冰冰她想說也沒地兒說去,能是誰?那回你在醫院裏,程開懷疑到我頭上來了,以為是我找人欺負你再救你,都因為一個電話,那電話是誰打的?還有給我的那個email,誰寫的?陳冰冰跑到你們公司鬧,她敢?沒人指使她,就憑她自己?她怎麽那麽輕車熟路就到你辦公桌前麵找你?誰告訴的?程開那麽對你,他吃錯藥了嗎?肯定是聽到了什麽。誰說的?”

我腦袋“嗡”地一下子。我沒告訴江南後來梁雅冰承認了那封信是她寫的,但是江南猜出來了。至於他說的其他事,剛才來的路上我都想過,但我真是不願意相信,我認識的這是個什麽人啊?!

“小樹,”江南很沉痛地望著我說:“你看見我抱著梁雅冰那天,她跟我說了好些你的不是。她說你在耍我,明明不喜歡我還不想讓我放棄你,說你用盡手段想要得到你喜歡的人,也在用盡手段挽留我。一些事情,一些細節,很多很多。小樹,當時我不是沒有動搖的。”

我一驚,瞪大眼睛,一隻手“嗖”地拽住了江南的袖子,拚命搖頭。可是除了搖頭,竟然連話都說不出來。

江南用手把我在發抖的手蓋住:“她說的在情在理,很有說服力。但我還是沒信。最後我說:‘你是小樹最好的朋友,你這麽在背後說她,不怕遭報應嗎?’她說,她是看我太可憐了,我說,你如果想找個人詆毀張小樹,那你找錯人了。”

我“哇”地一聲哭起來,撲進江南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什麽?為什麽永遠不傷害我的人會是江南?為什麽會是他?我拒絕了他多少年啊!!程開,我能想到梁雅冰在你麵前都說了什麽,但你為什麽不可以像江南一樣袒護我?卻要相信她的話而出麵傷害我?為什麽??

江南僵住了身體,許久,才伸臂抱緊我,聲音發顫地說:“小樹,別怕,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