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我想我必須跟梁雅冰談談了,我得讓她告訴我那些我不知道的事兒的來龍去脈,大不了讓她把我打她那一巴掌還給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挨巴掌,有什麽了不起的。

我站在門外運了半天氣,調整了半天情緒,才敢開門進屋。

梁雅冰正在屋裏看電視,一隻手拿著遙控器,不停地換台。聽見開門的聲音,頭也不回地說:“回來跟我談判來了?”她的聲音沒有波動,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似的。我覺得這絕對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梁雅冰這肯定是迷惑我呢。

於是,我咽了一下口水,拎著包坐在了她對麵。梁雅冰斜著眼睛看了我一下,然後非常居高臨下地說:“說吧。”

“我……”我汗下來了,也開始結巴了。這會兒我才反應過來——怎麽倒過來了?不是我質問她嗎?怎麽好像理虧的是我呢?

想到這兒我挺直了腰,打算理直氣壯地質問梁雅冰,可還沒等我說話呢,梁雅冰又說話了:“你想知道什麽我都明白,所以你就別問了,我一件一件告訴你。”她一抬手用遙控器關了電視,把腿放在了沙發上,半躺著開始給我講故事:“你出事兒之後,在你們公司造謠的是我;告訴陳冰冰說你勾引程開並且讓她去找你的是我;跟程開說你不是的也是我。不光是這些,江南生日你跟他吃飯,我借給你裙子的時候就故意弄壞了那裙子,你碰著一個小釘子就得完。那天我跟著你,看見江南抱著你,立馬把孔建洲叫來了。還有,在密雲我給你吃的菠蘿是爛的,所以你才上吐下瀉得那麽厲害……”

聽到這兒我坐不住了,氣得臉色發青,右手哆嗦著搜尋著什麽東西砸向梁雅冰,摸到一隻桔子就扔了過去,嘴裏罵罵咧咧地:“我他媽招你了?”

梁雅冰一側頭躲過了桔子,那可憐的水果在地板上蹦了幾下之後滾到了餐桌底下。她笑笑:“我還真不知道你還會罵人啊。我還沒說完呢,你還想接著聽嗎?”

“不!!”我咆哮,“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對我!!”

“不為什麽!”梁雅冰比我的聲音還大,“就因為孔建洲愛的是你不是我!!”

我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梁雅冰,虧我真心實意待你,你就能跟我瞪著眼睛撒謊?不過我也服了你,演戲演的那麽好,怎麽不去當演員呢你?”

梁雅冰冷笑:“我要是不把你弄出孔建洲的心,那他眼裏能有我?”

我一聽這話心裏一寒,在胡同裏截住我的人,會不會也是梁雅冰找的?我不想問,也不敢問。那瞬間我沒了力氣,軟下語氣來問梁雅冰:“你就不怕我告訴孔建洲?”

梁雅冰仰麵躺在了沙發上:“張小樹,你太天真了,你以為男人一定要愛你才跟你在一起嗎?你為什麽沒得到程開?就是因為你天真!”她撫摸著自己的小腹,“有點兒手段,你就什麽得到了。”

我瞪著眼睛看梁雅冰的小腹:“你……你……”

她得勝似的看著我:“我懷孕了,孔建洲的。”

我頹然坐下,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很大的響聲,我開始哈哈大笑:“你說你們這幫處心積慮搶男人的女人,就不能有點兒別的招數?就會這一招?你是,陳冰冰也是。或者,叫冰冰的人都隻會這招?”

“啪!”梁雅冰的巴掌落在我臉上:“你自個兒沒本事,就沒資格指責我!”

我連動都沒動一下,說:“你親口告訴我,孔建洲最愛的人是我,他沒碰過我一下,但他還是愛我,你卻為他懷孕了。我沒本事還是你沒本事?”梁雅冰怒了,揚起手又要打我,我一把抓住她揚起來的胳膊:“一人一巴掌,咱倆兩清了。你還想打我?你夠格嗎?”說到這裏我很悲哀,為什麽?為什麽我跟梁雅冰這麽深厚的友情頃刻間就灰飛煙滅了?我放下手,望著梁雅冰:“小雅,我不願意我們之間變得這麽陌生。有幾句話我想告訴你,你坐下。”

梁雅冰想了一下,聽話地坐下了。

“小雅,我知道你特別愛孔建洲。這在我以為孔建洲是王超的時候,就知道。但我一直沒告訴你的是,強求的感情是不幸福的。你看我跟程開,就算是鬧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相信他會死心塌地百分之百地愛上陳冰冰。充其量也就是責任。責任,那是男人最在乎的一個字眼。如果一個男人為了這倆字跟你在一起,你不覺得悲哀嗎?如果他是為了你肚子裏的孩子跟你在一起的,你覺得有意思嗎?他心裏想的始終是別人,是別人啊!!”

梁雅冰怔了一會兒,臉上現出了悲苦的神色,但那種溫情一閃即逝,隨即她又冷下了臉:“對啊,他心裏想的始終都是你!孔建洲親口對我說,他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你,不會改變,永遠也不會改變!!張小樹,你這就叫站著說話不腰疼。我知道你這是成心,你不就是想讓我不好受嘛,那麽我告訴你,你的確讓我不好受透了!我看你不順眼,一直都是!憑什麽你比我漂亮?憑什麽你是名校畢業我不是?憑什麽有江南程開還有孔建洲那麽優秀的男人愛你我卻沒有?你到底憑什麽?!”梁雅冰抓著我的肩膀不住地搖晃著,表情異常猙獰。

我愣住了。這個歇斯底裏的女人,絕不是梁雅冰,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梁雅冰!我開始試圖辯解:“我沒有故意讓你不好受啊,我一直都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哈,你可真會說話!把我擺在你身邊兒,就是為了讓我襯托你吧?”

“沒有!”我趕忙否認,“我發誓,絕對沒有那個意思!我從來沒覺得我比你強,我壓根兒就沒覺得自個兒長得好看,我在大學裏也沒好好學習,不如你知識紮實,所以我現在工作也沒你有成績!”這些話我是真心的,在我眼裏,梁雅冰除了個頭沒我高,處處都比我強。

梁雅冰開始笑:“小樹啊小樹,你就是想哄我也別用這麽假的假話吧?讓我一眼就拆穿了。誰信啊?哈哈,你就是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人,我跟你比?我怎麽跟你比啊?”

我拽住梁雅冰,仍然沒有放棄說服她的打算:“小雅,我真的沒騙你,我說的都是真話,你相信我,相信我啊……”

“我就是要毀了你!我要毀了你!我不許你比我幸福!決不許!!!”梁雅冰暴怒著推開了我,轉身回到她自己的房間,“當”地摔上了房門。

我愣在原地,頭頂一陣陣地寒氣傳遍了全身——梁雅冰說我差點被人強暴之後她打電話給程開挑撥他和江南的關係,可我出事的當時,隻有江南跟孔建洲知道這件事,梁雅冰是後來才知道的啊,難道說……難道說……我用力晃了晃腦袋,想把這個鬼念頭甩出去,但沒成功。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膽寒,以致於我手裏的手機響起來的時候,我就像拿到了個燙手鐵塊似的給扔到地下了。

好一會兒,我才靠近還在振動的手機,看到了江南的名字閃爍在屏幕上。

“喂?”

“小樹,有個事兒跟你說一下。”

“嗯。”

“那個……嗯,我現在在公安局。”

我毛了,立馬大叫:“你怎麽了?是不是交通肇事了?還是跟人打架了?啊?需要我帶錢去嗎?需要我找人嗎?”

江南在電話那頭停了一下,說:“小樹,小樹你別著急,聽我說。”我閉上嘴,他才接著說:“是這樣,我爸的那個朋友,幫我們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那些欺負你的人其中的一個……”

“什麽……”

“我是說,欺負你的人找到了……你,來認認人嗎?”

我舉著電話,把自己摔在了沙發上,忽然說不出話。

“小樹?”

“……”

“小樹??你沒事兒吧?要我過來接你嗎?”

這會兒我才回過神來:“不,不用你過來。江南,我……我不去認人了。你……讓陳伯伯放了他們吧……”

“什麽?!你說真的?”

我用很小很小的聲音說:“江南,我曾經非常希望知道那天截住我的人是誰,我還曾經發誓,如果我找到他們,一定不會饒了他們。可是,可是我現在忽然不想知道他們是誰了。——不,不對,是不敢知道。江南,你明白嗎?”

江南粗重的呼吸順著聽筒傳過來,大概有30秒鍾,我們誰都沒說話。“難道,你認為是梁……”

我打斷了他:“別說了!我什麽都沒認為!那件事兒就讓它過去吧,以後,誰也別再提起。”

說完我掛了電話。

沙發正對著梁雅冰的門,我心裏默默祈禱:小雅,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不再追究了,今後的日子,可不可以請你,也求你,別再為了對孔建洲的愛歇斯底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