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我們的總裁是孔建洲的爸爸!說實在的,孔建洲這會兒告訴我他是外星人都不會讓我更驚訝。爸爸?我們這個知名外企的中國區總裁是孔建洲他爸?這玩笑大了點兒吧?得虧這不是一家族企業,否則孔建洲這麽一太子爺,還不立馬當個副總裁什麽的?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隻瞪眼重複著孔總的話:“您是……孔建洲的爸爸?”怪不得我看著他眼熟!那孔建洲長得能不像他爸嗎?!

“很驚訝?”

我點頭。

“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跟建洲分手嗎?據我所知,他非常喜歡你。”

我覺得現在的氣氛很奇怪,我在我們公司最高領導的辦公室裏,不是在跟他談工作,而是在跟他討論為什麽跟他兒子分手。而此前我壓根不認識此人。這都什麽跟什麽!

“您非知道不可嗎?”

“你不想告訴我?”

我咬了咬牙,說:“故事太長,回頭我寫本回憶錄送您,現在講不清楚。”

孔總特別慈祥地哈哈大笑:“按說我是不該管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不過,據我對建洲的了解,還有我對你們之間那些事的了解,我還是認為你和他比冰冰和他合適些。所以就多嘴問了問。”

我聽見“冰冰”這倆字腦袋就嗡嗡響,恨不得當場暈過去。“誰??哪個冰冰?”

“你的好朋友,梁雅冰啊。”

“……”

“很驚訝?”

我能不驚訝嘛我!前幾天我剛看見江南抱著梁雅冰,今兒你就告訴我她跟孔建洲好了,我不驚訝那才見鬼了呢!更讓我氣憤的是,這幫人的感情生活似乎全都與我無關,怎麽我永遠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呢?還有,我跟孔建洲好了那麽久,孔建洲都沒帶我回家見過家長,他爸現在見著我還管我叫張小姐呢,這怎麽剛跟梁雅冰好上就叫“冰冰”了?就這,孔建洲你丫還好意思說你愛我?你爸還添油加醋地替你說話說你特喜歡我?你們家都什麽人哪!

“我以為你知道這件事。”孔總適時地對我表示歉意,而我拒絕接受。“今天找你來,是想跟你談談你的工作。”

好,進入正題了。我甩了你兒子,辱罵你的下屬,你開了我吧。“您是要辭退我吧?不用了,我辭職。”說著我把一封事前打好的辭職信放在孔總桌上,自我感覺這會兒我的形象非常高大。

孔總用一個手指頭把辭職信給我推了回來:“我不接受。”在我的目瞪口呆之下,他繼續說:“王雪有她的缺點,但她的優點還是很明顯的,她是公司的老員工,某種程度上而言,公司還是依賴她的。所以,我希望你對她有足夠的尊重。”他望著我,很孩子氣地眨眨眼睛,“至少,跟她吵架的時候別故意把門打開。”

一定是我產生了幻覺!一定是!或者就是我眼前這半大老頭兒產生了幻覺。再或者就是我麵前這總裁是冒充的——他也許真是孔建洲他爸,但他決不可能是我們公司的總裁!堂堂×××集團中國區總裁,會跟我說出這種話?殺了我我也不信!

我硬生生擠出了一個微笑,估計比哭還難看:“孔總,您跟我開玩笑吧?”

孔總正色道:“不是的。我不辭退你有幾個理由,第一,我覺得公司不該幹涉員工的私生活,這是王雪有錯在先;第二,我認為你的工作能力還不錯,美中不足就是不是很努力,以後有沒有發展未可知;第三,你摔門而出之後不久,我兒子就出現在我麵前,說請我不要懲罰你、辭退你。”他頓了下,又說:“建洲長這麽大,從來沒求過我,這是第一次。”

我心裏輕輕一**,無可避免地又開始感動了。我心裏很堅決地認定第三條理由占了他不辭退我理由的80%以上,而由總裁親自召見我這個犯錯員工的理由,則完全地100%地出自第三條。

臨出總裁辦公室前,總裁大人叫住了我,還沒等他說話,我就乖巧地說:“孔總,您放心,孔建洲和您的關係,我不會透露的。”

總裁又對我露出了看稀有動物的眼神,饒有興致地問:“為什麽?”

我憋出一個笑,說:“他要是想說早說了,不會連我都瞞得這麽緊。我估計今兒他也不想讓我知道,可能還特地囑咐您別告訴我,是吧?”

總裁笑:“看來建洲沒說錯,你的確是最能看明白他的人。”

我心裏又是一**,趕緊告辭出門。

往回走的時候,我對一個問題異常困惑,孔建洲跟我談戀愛談了那麽久,後來又說要跟我和好,說了那麽多誠懇的話,為什麽還不如他爸跟我說兩句關於他的話讓我感動?

當我回到工作間的時候,全體人都對我投來了同情的目光,當初我被人欺負,後來我被陳冰冰抽,再後來被被程開罵,怎麽看不見有人同情我呢?這會兒都以為我要被辭退了,想起來同情我了?

我麵無表情回到自己的桌子前,“呼啦”就圍過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就開始安慰我。“Susan,別難過,以你的條件,什麽好工作找不到啊,偏在這兒受委屈!”“就是的Susan,不在這兒受氣了,咱找更好的地兒去!”

我心說你們這會兒來勸我了,當初背後詆毀我的時候以為我不知道呢?可我臉上卻露出了笑容,用我能裝出的最溫柔的語氣說:“孔總沒說辭退我,他就是跟我談了談工作。”

我麵前所有人的嘴都成了“O”形,數張難以置信的臉圍住了我。“總裁跟你談工作?”“你是說,孔總親自跟你談工作?”“Susan,你不會是要升職了吧?”……

這會兒,王雪粉紅色的身影匆匆而過,看樣子孔總要在我之後召見她了。路過我身邊的時候,她衝我趾高氣揚地一笑。我冷笑。她肯定對孔建洲和孔總的關係有所耳聞,要不,她幹嗎老是對孔建洲色迷迷的?活該,這回現眼了吧你!你就跟著孔總好好挨訓吧你!

等到王雪從總裁那兒回來,她看我就不是剛才那副嘴臉了,路過我辦公桌的時候,她滿臉笑容地說:“Susan,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逛街去啊!”

我一個激靈,雞皮疙瘩差點掉一地。我身邊圍觀的人看見王雪來了,各自散去,同時也向我投來了非常不一樣的目光。我知道,他們下巴都快驚訝掉了。

“不了,”我說,“晚上我同學訂婚,就那天抽我三巴掌那女生,跟那回在樓地下咖啡廳罵我那男生。你不都認識嘛!”

王雪的笑容僵在臉上,卻很快恢複了正常:“你們關係那麽好,也就鬧點兒小別扭唄,那你去吧,咱倆改天再約。”說完她扭著腰回了辦公室。我心說誰跟你“咱”啊?還真是夠不要臉的。

晚上程開陳冰冰的訂婚宴會我自然是不可能去的,所以特想找點事兒幹,孔建洲和梁雅冰我一人打了一個電話,得到的回答都是沒空兒。我沒揭穿他倆的事兒,我就是想等著他倆誰跟我主動坦白。我正鬱悶晚上沒事做,江南打電話來說讓我晚點等他,他想見我。我高興了——好你江南,我正打算問問你跟梁雅冰怎麽回事兒呢!自己送上門來了!

程開他倆在“金鼎軒”擺了一桌,他們訂的包房在三樓,我就自己在二樓訂了一間,點了一桌子菜自己犒勞自己。我還跟自己說:“行,張小樹,你行!真狠!初戀情人在樓上訂婚,你在樓下自個兒大吃大喝,見過沒心沒肺的,沒見過沒心沒肺成你這德行的!”我一邊想一邊吃一碟小籠包子,一發狠咬著了舌頭,疼得我大叫:“服務員!給我拿壺酸梅湯!”

還不到七點半江南就來電話了,我大奇:“怎麽這麽快你們?”

“就我們仨……”

我握著電話好半天沒出聲。程開,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孤獨呢?你的訂婚宴會,隻有一個客人?

“你在哪兒呢?我上車了,馬上去找你。”江南一邊跟我說話一邊囑咐司機:“師傅您往國貿那邊兒開吧。”

我樂:“回來吧你!我就在‘金鼎軒’二樓呢!”

江南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隨即大吼:“師傅您別開了,我下車。”

江南從包房外麵進來,身上帶著北京秋天的氣味,一看見我他就樂了:“真行啊你,跑這兒等著來了,你就不怕碰見熟人?”

我白了他一眼:“碰見熟人怎麽了?我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主兒,還怕人看啊?”

江南坐下,指著一桌子殘羹剩菜說:“你真是一個人來的?”

“怎麽著?”

“不怎麽著。”江南脫了外套,“剛才沒吃飽,正好吃點兒。服務員給我來瓶啤酒!”

我一下子就高興了,又叫了倆江南愛吃的菜,心裏預感這頓飯肯定很開心。

我跟江南認識多少年了?數也得數一陣子吧。但我倆這麽輕鬆這麽開心地單獨在一起吃飯,真是頭一次。也不知道是我心態變了還是江南心態變了,總之我是真的挺高興的。一高興我就把今兒要討伐江南的原因給忘了,吃吃喝喝得特開心。

我跟江南很有默契地誰也沒有談起程開訂婚的事,我給他講完了今天在公司的奇遇,他問我:“你不是答應你們總裁不透露他跟老孔的關係嗎?這麽快就食言,你不怕遭報應啊?”

我撇了撇嘴:“你又不是別人。”說完了覺得不對勁,又補了一句:“我就從來沒把你當人。”

江南一點不介意,繼續樂嗬嗬地喝酒吃菜,話鋒一轉就把話題給岔開了:“梁雅冰那個人,你最好小心點兒。”

我一拍桌子:“你不提我還真忘了這事兒,你跟梁雅冰到底怎麽回事兒?”

“這事兒跟我有什麽關係啊?剛才你不還說梁雅冰跟孔建洲好了嗎?”

“你少裝蒜!你說,你跟梁雅冰背著我都幹什麽壞事兒了?”話說完我又覺得不對勁,趕緊又補了一句:“老實交代!”

江南一臉無辜:“我哪兒能跟梁雅冰扯上關係啊!”

“沒有?沒有你抱著她幹嗎?她還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江南皺著眉頭想了想:“有這事兒?”

我有點不高興:“江南你學壞了,怎麽還學會跟我裝糊塗了?我親眼看見的,還能有假?”

江南放下筷子使勁想了想,終於想起來了:“你說那回在酒吧?”

“對!”

“你要不說我還真忘了。那天我本來約了同學,他臨時有事兒遲到了,梁雅冰就忽然出現了,特巧。然後就坐在我身邊,什麽都沒說撲我懷裏就開始哭。哭完了還謝謝我,跟我說她好多了。”

我斜眼看江南:“編,你就好好編吧。騙傻子呢你?那麽巧你同學遲到,那麽巧梁雅冰在你同學還沒來的時候遇到你,那麽巧她那天正好心情不好,又那麽巧讓我看見了。”

“本來就是這麽回事兒啊,這麽些年,我什麽時候跟你撒過謊?”

我合計了一下,還真是,江南從來沒跟我撒過謊。但我仍然不信他說的這些事,巧合也太多了。“江南,這事兒在我看來隻有兩種可能。第一,你和梁雅冰暗生情愫,背著大家偷著好了;第二,你那天看見我了,故意抱著她給我瞧的。”

江南怔住了。好半天才說:“小樹,你真是成熟了。”

“什麽?”

“以前你可說不出這麽有深度的話來,工作這段時間,別的沒學,學會鉤心鬥角了你?”

我臉紅了,立馬覺得自己心胸狹窄。江南不會有那麽多心眼的,我知道,不管我怎麽傷害他,他都不會報複我。不像程開,我一不順著他他就跟我翻臉。

江南忽然笑了:“這麽說,那天確實氣著你了?”

我臉一沉:“我就說你是早有預謀!”

“不是,真不是。”江南又拿起了筷子,“我要那麽多心眼兒,還能眼睜睜看著你被孔建洲追走?”

我無語了。

“說正經的,梁雅冰那女孩兒,不簡單。你當心點兒。”

“你為什麽這麽說?”

“本來我還有點猶豫,可你跟我說她跟了孔建洲,還有你們總裁那種語氣,我就更確定。”

我不樂意了:“她跟孔建洲那叫日久生情,誰讓那個王超不知道珍惜的?”

江南沉吟了一下,說:“小樹,你見過王超嗎?或者,你見過王超給梁雅冰打電話嗎?她那麽愛王超,為什麽從來沒見她去上海看看王超?怎麽一到節假日就泡在家裏?為什麽孔建洲跟你分手搬走的時候,梁雅冰發那麽大脾氣?難道完全是因為你倆分手了?”

我腦門上冒汗了,後脊梁一陣陣寒氣往外冒——江南說的不是沒道理,這些事兒要都是真的,那我是交了個什麽樣兒的朋友啊!這會兒我又想起了梁雅冰把我喜歡程開偷偷告訴江南的事,聯想起剛才江南那些話,我更害怕了,顫著聲音說:“不能吧?”

“怎麽不能?兩種可能,第一,王超是梁雅冰幻想出來的人。但我瞧著她不像有心理疾病的人。第二,就是她故意不告訴你,其實她喜歡多年的人就是孔建洲。”

我打了個冷顫:“不能,肯定不能……”

江南歎口氣:“你要不信,今兒就回去問問她。”

我不是不信,我真是不願意信。這些事兒要都是真的,那我可是生生被人耍了這麽久啊,我就算願意承認自個兒智商低也不願意承認好朋友是個陰謀家呀!

我是懷著極其複雜的心情回家的,我準備好了麵對一個我完全陌生的梁雅冰,可當我看見梁雅冰冷冰冰的一張臉時,我還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我設想中的陌生可沒有這麽直接,梁雅冰平時哪兒跟我擺過這表情啊,這還是那個疼我疼得像親姐姐似的梁雅冰嗎?

但我仍然擺出了一副笑臉,有點討好地說:“親愛的,我聽說你跟孔建洲在一起了,這小子可撿了大便宜了!”

梁雅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凍得我一個激靈。“孔建洲是跟我在一起了,可他說,他這輩子最愛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你。”說完她就不再搭理我,回屋了。

我他媽的一定是見鬼了,要不怎麽這麽多事情都惹上我?我身邊的都是些什麽人啊?連梁雅冰都倒戈了?我本想連夜趕去找孔建洲問個清楚,不過考慮到夜深人靜我和他孤男寡女實在影響不好,就隻好等明天了。

第二天早晨我沒上班。我直接給王雪打電話說我跟孔建洲有點事要辦,上午不來了,王雪在那邊一個勁兒答應好好好,我估計電話要是可視的,她能把頭點出來。

我打車直奔西直門孔建洲的新房子,把孔建洲堵在了家裏。

“今兒上午別上班了,我要跟你談談。”我脫了鞋,輕車熟路地坐在了孔建洲紅色的大沙發上。

孔建洲扔下背包,樂了:“有你這樣兒的嗎?你跟你們領導也這麽請假?”

我白了他一眼,說:“我跟我們領導說我跟總裁公子約會,我們領導點頭點得都要掉了。”

孔建洲臉色一變:“你知道了?”

“你爸告訴我的。”

孔建洲怒了:“告訴他不讓他說……”

我一揮手打斷了他:“你當我傻子啊?你爸找我談話,不辭退我,他就不告訴我我也能猜著了。再說,就你那張臉,跟你爸一個模子套下來的,還都姓孔,誰看不出來誰傻冒。”其實我都是胡說,我就是傻冒,我就壓根沒看出來。

孔建洲坐在我對麵,看著我的臉說:“昨天……”

“昨天一定是我最倒黴的日子,你有黃曆沒有?那上麵肯定寫著我不宜出門不宜跟人交流,容易受到重度驚嚇。”

“重度驚嚇?”

我開始扮著手指頭數:“程開訂婚了,孔總是你爸,你跟梁雅冰好了,晚上回家,梁雅冰像變了一個人……”

“程開訂婚了?!”

我不耐煩地拽住要站起來的孔建洲:“這事兒跟你沒關係,你先跟我說說你跟梁雅冰怎麽攪和在一起的?王超到底是誰?”

孔建洲不說話。我推了他一下:“問你話呢!王超是誰?到底有沒有這人?”

孔建洲還不說話,我急了:“孔建洲你平時不挺能說的嗎?這會兒怎麽了?你倒是告訴我呀!別讓我一人像個傻子似的什麽都不知道行不行?”

孔建洲抬起頭,緩緩說:“王超就是我。梁雅冰愛了很多年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