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交友廣泛
隻提前一分鍾的天氣預報也有其作用。
如果沒聽過不著調的校內廣播，人們會在第一滴雨落在頭頂時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天空，露出傻瓜般的表情。但現在大家隻是低頭快步走遠去就近尋找避雨的屋簷，傻氣值減半。
這是崔璨趴在二樓舞蹈教室窗口觀察得出的結論，雖然也並沒有什麽實際意義。
她沒帶傘，但也並不急著離開。這會兒突然落下的大雨其實反而顯得善解人意，像等待孵化的蛋，造出一個與世隔絕的結界，供她逗留在此自我療愈。倘若有人貿然出現詢問原因，她隻需要解釋等雨而不用解釋為什麽情緒低落。
她有點想念過去的朋友，沒想到最深刻的回憶會是那些一起扒住辦公室門框忐忑地問考分的日子。小時候大家的想法都很簡單，目標也都往一個方向，長大是件挺無趣的事，心會變得堅硬，人會習得各取所需。她有時會比較，友情冷卻下來、自掃門前雪，其實是比反目成仇更索然無味的結局。
打印劇本收納完畢，蹭了一手墨跡，整理好教室上鎖後，她在二樓的洗手間門口把手一點點衝幹淨。
她甩甩手，照了照鏡子，腦袋空空地犯了個致命錯誤，離開的路線應該右轉，她卻左轉了。
按理說，周末的藝術樓除了排練舞台劇的院係不該有人，顯然對方也是這麽想的。
崔璨與側對自己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的男生錯愕地對視了幾秒。
她的出現讓整個男廁所空氣都凝固了。回過神後慌張移開的視線偏偏還自然而然落向更低一點的位置，一連串的突**況讓女生表情莫名其妙地失控，事後回想才意識到自己在那個瞬間笑了。
“打擾了。”這話也是笑著說的，崔璨從麵麵相覷的窘境中飛快地撤離，掉頭跑出半層樓，臉才後知後覺地熱起來。
笑屁啊！
人在極度慌亂的情況下出現笑這種表情實在不合理，生物學上有什麽解釋嗎？
崔璨有些茫然地望著樓門外的雨幕，被阻住了去路，舞蹈教室鑰匙還在口袋裏沒還，正猶豫要不要回教室去避雨時，聽見了半層樓上垂直投下來的聲音。
“同學，這是你的嗎？”是剛才那個男生，在樓梯扶手間露了張臉，與臉一起出現的還有他手裏的劇本。
“噢！”崔璨一拍腦袋，洗完手把那一摞劇本都忘在洗手台上了。想來對方能這麽輕易鎖定失主目標，或許是因為整棟樓裏精神恍惚的人就自己一個。
幸好男生也沒打算再提剛才那個死亡瞬間，慢吞吞地踱下樓來把劇本還給她：“你好像不是我們係的，但我看……排的是同一個劇。”
“嗯？你是數院的？”
男生搖搖頭：“經院。”
崔璨不禁皺了皺眉，暗歎這撞劇概率之高。看來是真得考慮換個劇目，對上的都是這種人才濟濟的大院係，再怎麽避開選段，在人物形象上也會被直接對比。
“你是數院的？”對方反問道。
“不，我是心理的。”
“你是你們係Eliza?”
崔璨從劇目選擇盤算中回過神，好奇問：“你怎麽知道？”
“看起來就想在你住的街上喝一杯。”對方套了台詞來恭維。
崔璨不大好意思，這時樓道裏有人走過來，她趕緊讓開個位置，沒想到那人走到麵前卻站定了，給這位經院的男生遞出一把傘，看起來是他的朋友，注意到崔璨的存在後對雨傘如何分配陷入了短暫的猶豫，問：“你們係同學？”
經院的男生搖頭，三言兩語把局麵解釋清楚，沒扯出令人尷尬的廁所風雲：“她心理係。但跟我們係排練撞了同一個劇目，我追過來問問情況。”
“《窈窕淑女》？”手握兩把雨傘的“大戶”朋友轉頭看向崔璨，非常出眾的帥氣，“你們係Higgins不會是顧潯吧？”
“是他。”崔璨有些意外，“認識麽？”
“高中同學。”雨傘帥哥朗聲笑，丹鳳眼眯起來，“跟他合作挺……水深火熱吧？”
那也就是東大附的，學霸。崔璨心裏稍加判斷。
感覺對方就親切明朗非常好相處，不像顧潯。
“是啊……”崔璨意味深長地點點頭，直接把話挑明，“他高中就這麽難搞？”
雨傘帥哥笑得更深一點：“至今沒被人活活打死也算是奇跡了，每天懟死人幾百次的。”
這有點突破崔璨的認知，以為他隻是仇女，沒想到對男生態度也不怎麽樣，得來這樣的評價：“我還以為他是畢業被女朋友甩了才開始報複社會。”
“怎麽可能啊哈哈！顧潯哪來女朋友？他自己研發的AI嗎？”
崔璨詫異地眨眨眼：“不是傳說有一個出國了。”
“出國的有，是朋友不是女朋友。這怎麽傳的！畢業的時候我們本來打算集資給他買份人壽保險，一想受益人隻能填他自己還是算了。你們看他這樣，感覺能追到女生？”
“……也是哈。”
“不過他人其實非常好。”
“真的嗎？我不信。”崔璨放肆起來，“我們正常好人哪會被用‘不過、其實’來輔助給正麵評價。”
雨傘帥哥格外愛笑：“真挺好，熟了才了解。”似乎他沒有繼續討論顧潯的意願了，把自己手裏的雨傘給崔璨遞出去，“這把你拿去吧，我再回廣播室翻一翻。”
他朋友不樂意了，搶在崔璨接傘前攔下來：“我們一把就夠了，你留著吧。我送她一程，你住哪棟樓？”這問的是崔璨。
“45棟。”
“那很近。送完你我順便去隔壁超市。”對方撐開了傘，很紳士地伸長胳膊把大半傘麵遮在女生頭頂上方。
看這局麵，應該是不需要雨傘了。
顧潯佇立在藝術樓對麵，把臉往傘下藏了藏，做出判斷。
他買過傘折返回來好一會兒，因為看見崔璨和兩個男生站在樓簷下談笑風生而沒有貿然上前。
認出來了，其中有他高中同學，另一個……根據社交距離猜測也不會是她男朋友。
但不可否認，她交友還挺廣泛，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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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冬燃剛把遮光用的床罩從天台上收回來，本來已經曬幹，但回收不及時又被雨淋潮了一點，將就用了。
掛好簾子滿意地一掀。崔璨的腦袋帶著色彩紛呈的亂毛倒掛下來，把人嚇了個魂飛魄散。
“璨璨——！”扶額抱怨。
“跟你說件事。”寢室裏別人都沒回來，崔璨還神神叨叨地壓低聲音，“顧潯根本沒有前女友，我今天認識了他東大附的同學。”
“誰說他有前女友了？”冬冬詫異地歪過頭。
“……你啊！你開學跟我說的，不記得了？你說他高一為了陪女朋友放棄保送，後來女朋友出國不要他了。”
冬冬轉轉眼睛，認真回憶：“好像是有這麽回事，不過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仔細想想不太可能啦，拿遍數理化生金獎光跑賽場和集訓都分身無術，哪有時間談戀愛。”
“……有道理哈。不過你怎麽隻管傳謠不管辟謠，早想明白了也不跟我澄清一下。”
“重要嗎？誰關心顧潯有沒有前女友啊……”冬冬撓了撓頭。
“重要啊！”崔璨把頭收回上鋪，“一想到情商這麽感人的家夥都有過對象我就心理不平衡。豈有此理！”
冬冬笑著站起身趴在床沿：“現在心理平衡了？可你也沒有啊。能說明什麽？”
“我想脫單隨時都可以哦，”女生驕傲地撩撩劉海，“今天還有人問我要微信。”
“那顧潯怎麽辦？”
“幹嘛問我？”
“他喜歡你啊。”
“……”
不過，崔璨想，人對人的印象真容易被不確定的因素所左右。開學時冬冬提過關於他的傳聞，根本無所謂善意惡意，也就是那麽不當回事說一嘴，連自己都並不確信，卻輕易地描畫出了人設背景，後來許多懷疑和想象都建立在這基礎上。
如果今天遇到他的同學，以他的人緣被說幾句壞話也不奇怪，可能就更加夯實了對他厭惡。可對方卻說他人好……
崔璨撐著下巴把視線轉向窗外，天氣預報不準，雨霧從下午一直淅淅瀝瀝持續進了夜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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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嶧城自從回寢室後就一直坐在書桌前發呆歎氣。
靠在床頭看書的顧潯忍不住吐槽：“你已經持續一小時這個狀態了，我懷疑你的下丘腦或許出現了問題。”
陳嶧城回過頭，表情幽怨：“我懷疑麥芒有喜歡的人了，怎麽辦？”
“你在征求我的意見嗎？”
這個人一看就不是高明的戀愛軍師。
陳嶧城神色複雜，想了想：“……你說說看。”
“對方也在我們學校？”
他搖頭：“在東師大。”
“那你已經占據了優勢。”
“怎麽說？”
顧潯稍稍展開：“不管是地理距離還是功能性距離上，你和她的生活相交頻率都更高。接近會誘發喜歡，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易得性，大多數人會更容易喜歡室友、鄰居，而且接近能使人們發現共性並交換回報——”
陳嶧城及時打斷：“好了好了我懂了，她喜歡的就是她家鄰居。”
麥芒的哥哥來接她時費了點功夫才把手舞足蹈的她塞進出租車，小姑娘非常不滿，一直追問“鍾擺哥”的下落，聽說在家才罷休，很難不引起陳嶧城的警覺。
和韓一一同行回校的路上他趁機打聽，韓一一對麥芒的哥哥評價較高，說是“也在我們學校數學係，已經發了7篇sci”，相比之下，對那位麥芒三句話不離的“鍾擺哥”描述就相當一般——“他倒是普通，在隔壁東師大，籃球隊長，‘陽光熱情項目就世界頭號種子選手’”，但陳嶧城不禁暗忖，那不就是最受女生廣泛歡迎的類型麽，他本以為麥芒的喜好會古怪獨特一點。
“要是讓麥麥誇他，能吹到風力發電。”韓一一最後總結道。
十有八九是她喜歡的人沒跑了。
顧潯看他空前沮喪，少見地放軟語氣：“那你就……再靠近一點吧。”
果然他也拿不出什麽行之有效的戀愛策略。
陳嶧城又歎了口氣，筆記本電腦屏幕右下角彈出一封郵件，是老師發來的普心課作業反饋。
他順勢點開郵箱，意外收件箱裏還有一封崔璨的未讀郵件，顯示日期是昨天。
“……崔璨怎麽把她的心理課作業抄送了我一份。”
“見怪不怪。”顧潯一邊嘴硬一邊把頭轉過去引頸張望。
“她做得挺有意思，量化了音色和顏色的藝術通感，用來解讀《羅納河上的星夜》的情緒。”
顧潯爬下床走過去站他身後支著椅背：“怎麽量化？”
他快速滑動鼠標，快速瀏覽作業裏的附件：“取樣兩百首古典音樂提取情緒的旋律、和弦、節奏元素，還分析了兩百幅名畫的色彩情緒對應關係。”
“樣本太小，還散發著神棍氣息。”顧潯不屑一顧的調調。
“蠻浪漫啊，”陳嶧城笑著回過頭，“畢竟她隻留了半天時間做作業，能科學嚴謹到哪去。”
顧潯居高臨下睨著屏幕：“所以她的結論是？”
光標停在最後一頁畫作前。
“結論是一首音樂。”
顧潯哭笑不得。
陳嶧城按下播放鍵，兩人安安靜靜把全曲聽完。
“挺歡快的？”陳嶧城回頭詢問顧潯的感覺。
他若有所思地搖搖頭：“崔璨……肯定是‘沉船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