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算什麽狗屁兄弟?

黎靜穎回家洗了澡,把運動裝校服換下了,跟媽媽打過招呼說去崔璨家做作業,晚上在崔璨家過夜。

媽媽連著幾天聽她說起崔璨,知道是住在步行可達區域、成績年級第一的小姑娘。再看她出門時一身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頭上別著小雪花的邊夾,看起來完全是去閨蜜家寫作業的乖乖女。媽媽很欣慰她適應環境快,交了新朋友,隻叮囑睡前和崔璨一起打電話回家報個平安。

上車後把打火機上夜店的地址報給出租車司機,她從書包裏拿出工具開始化妝,眼線上拉外帶,唇色亞光飽滿,修容和高光加深,假睫毛是濃密款,頸上加一條黑色極細choker,T恤領口的暗扣換個位置變成斜肩,下擺打個蝴蝶結用邊夾固定住就能露臍,為了看上去不像學生妹煞費苦心。

司機大叔忍不住頻繁看後視鏡,驚異於後座大變活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沒有戰戎的近照,尋人時難以描述,翻遍他朋友圈,又找遍陽明的校園網。隻得到一張他去年數學競賽獲獎的半身照,穿校服的優等生,和夜店常客的形象差距太大。隻能勉強使用,反正她今天出門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去碰碰運氣。

她在夜店門外找了個引客人進門的年輕服務生,給他看手機裏戰戎的好學生照片:“在裏麵嗎?”

男生看起來也就十八九歲年紀,目光慌亂閃爍。

她知道對方在猜測自己的身份和判斷能不能暴露常客蹤跡,拿出三百紙幣卷起來塞在對方襯衫口袋裏:“你進去指給我看就走。”

很簡單的任務,也沒風險。

但那個男生收了錢有些過意不去,一路拉著她往裏走。

的確如果沒人領著根本找不到。

這個夜店相比中考後的暑假跟著表哥去轉過一圈見世麵的夜店,感覺檔次低不少。一進門就嘈雜得聽不見說話,沒有想象中的舞池,正中是吧台,四周是卡座,所有空隙裏塞滿了人,人擠著人晃來晃去,烏煙瘴氣,離DJ最近的地方有個五六人的舞隊,花枝招展的女孩們穿著白色的三點式近距離跳給客人看。

腳下地麵都在隨著音樂顫動。

空氣質量太差,可以想象防火也做得不夠好。

她在人群中不算穿得清涼,路過的一個卡座裏有個女孩喝大了直接把上衣脫光,連內衣都沒穿。她轉開眼睛,不知該把目光往哪裏落,倉皇地跟著走。

中途才想起有種可能,戰戎並不在裏麵,自己正不知被引向哪兒。

拉著她的男生停住腳步鬆了手,回頭突然湊過來,她還以為對方要親自己臉頰,緊張地躲了一下,沒想到隻是在耳邊說話:“就在前麵。”

才反應過來,這種環境中不以這種方式說話根本不可能被聽見。

她往前蹬了兩步台階,上了一個卡座。

想象過最壞的情況,眼前的現實好像反而沒那麽壞了。

沙發上就戰戎一個客人,他還穿著三小時前和自己在一起時那件T恤,沒有笑,抬頭時眼神有點迷離,對視後十幾秒才意識到突然出現的女生是小靜,不是幻覺。

他隻是在喝酒,台麵上擺了一堆小酒杯,服務生在把一個矮胖大酒瓶裏的酒倒進一個盛滿冰塊的容器,再分向各個小酒杯。

她沒正經喝過酒,不認識酒,不知道那矮胖的瓶子是什麽,但看七八個男服務生像罰站一樣垂手在一旁等著輪流倒酒分酒的陣仗,不用想也知道就很貴。

在沙發轉角轉角坐著分酒的那個服務生好像是他們中領頭的,動作停下後,先看向戰戎察言觀色。

她在他身邊坐下,貼著他耳朵勸:“別喝了,回去吧。”

戰戎心裏不痛快,把頭別向另一邊不理她。氣的是自己裝了一下午,被她輕易拆穿,也不知她怎麽找到這裏的。

女生被晾著。坐在這裏,本來是遠遠欣賞舞隊扭來扭去的好角度,但擋在麵前的服務生簡直要組成人牆,把視線攔了個結實,很好奇他們知道服務周到是這種效果嗎。

場麵凝住了。

服務生們互相來回交換眼神,揣測這不常見的攪局是怎麽回事。

兩位客人正襟危坐,像關係破裂的已婚夫婦一樣較著勁。

戰戎破罐破摔地又喝了一杯。

黎靜穎按捺不住,起身坐到單邊沙發去,對領頭的服務生耳語:“你們誰平時在他喝醉以後送他走?”

領頭的男孩沒有往外看任何人,隻是惶恐地越過她去戰戎臉上找答案。

她一下就明白了,不是別人,就是他。

戰戎沒看這邊,黎靜穎白他好幾眼,他也當沒看見。

最後她拿起個小酒杯一飲而盡,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對領頭那個男孩說:“你不送他回去我就跟他搶著喝。”

對方顯然被她嚇壞了,送一個人回家和送兩個人絕對不是一個技術難度,猛地起身去拖戰戎。

戰戎確實喝得有點多,出門時搭著送自己的男生的肩非要給她介紹,舌頭都捋不直:“這是我兄弟東子,你們握個手。”

她冷麵以對,沒握手。

離開前聽見了今晚的賬單額,六萬四,太不像話。上次和表哥去正常消費也開了酒,不過萬。

戰戎相當不滿,嚷嚷“你別瞧不起人”硬拽過她手腕。

和瞧得起瞧不起沒關係,平時她瞧得起的也不愛握手。

黎靜穎被拽疼了,使勁捶他要把手抽走。東子見場麵失控趕緊把他拖遠:“算了算了。不用握手,不流行握手。”

女生追著又捶了戰戎幾下才解氣,攔了出租上了副駕,不想搭理後麵兩個男的。

戰戎上車後就沒再發出過聲,好像靠著窗直接睡著了。

東子輕車熟路地報了戰戎住址,果然在陽明附近。

她雖然喝了一小杯不知什麽酒,胃不舒服,沒到喝醉的地步,但精神有些亢奮。車開出兩個路口,在紅綠燈口停住,她扭頭衝東子冷言冷語發脾氣:“他把你當兄弟,你把他當兄弟麽?”

東子微怔:“我……”

“你把他當兄弟就不會讓他開兩瓶酒就六萬四,你算什麽狗屁兄弟?”

“……戎哥開了卡座然後……”

“開卡座也不至於六萬四!你以為我沒去過夜場?”

“靜靜,你去過夜場沒叫過小姐吧?”

“……”

“開卡座自然會有小姐過來,就算打發走但小費要給到每人一兩千。”

“……”她回過頭去看馬路,又忍不住好奇心,“那不打發走要多少?”

“四千起。”

“……”物價這麽高。

過了半晌,東子才悶悶地道歉:“對不起,酒是貴了,我應該攔著他。”

黎靜穎沒再指責,畢竟還要指望人家把人扛回家,憑自己一個人可不行。更讓人忐忑的是,物價飛漲,她卻隻帶了500現金出門,現在身上還剩200,最後塞過去當小費會不會被嫌棄。

沒想到塞小費時遇到了阻力,東子說什麽也不肯要,有些倉皇地奪門而逃了。

回想起來才發現有些細節古怪,東子為什麽知道自己叫靜靜?

解這個謎顯然不是當務之急。

她看著被扔在**的戰戎一籌莫展,決定先向崔璨求助,答應了媽媽要和崔璨一起打電話道晚安,可現在的局麵她走不開,沒法扔下醉酒的朋友,難以交代。崔璨不甘於僅僅打虛假電話,說什麽也要來看看她:“我不能不知道你的安危卻給你媽報平安。”

黎靜穎拗不過她,幸好她家離得不遠,步行過來就十分鍾。

崔璨一進門就被她亞洲人硬凹歐美的奇怪妝容逗笑了:“打扮得像人妖。”

黎靜穎爭辯道:“妝沒花的時候很美的。”

說話間已經聞到酒味了,崔璨問:“給人喝了水麽。”

“欸?喝水?”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加速新陳代謝,讓她多喝點水,最好是溫水,別喝涼的。”黎靜穎在電話裏沒說清楚,崔璨一直都以為她說的這位需要照顧的朋友是女生。

靜穎在客廳原地轉了一圈沒看見飲水機,轉身去廚房找水壺燒水。

這邊剛插上插座,崔璨往廚房門框倚過來了,一臉八卦笑容:“戰戎?”

顯然她進過房間看清了躺著的人是誰,和皓哥打過架,和皓哥打過球,和皓哥競賽期間講座吃飯都愛坐一起,要不是兩人都太man,說是皓哥的緋聞男友也不過分。開學時聽祁寒扯他們關係,那時候小靜還一臉茫然。她覺得這進展快到挺有意思,追問道:“男朋友?”

“不是。”

“不是你跟我回家睡覺吧,不用管了。”

“……嗯,是好朋友。”

十七歲女生和十七歲男生深更半夜共處一室做好朋友,幽默。

崔璨沒拆穿,笑著把她拽到另一個房間和她媽媽視頻說晚安了。臨走她囑咐:“是女朋友可以給他換件衣服舒服點,是好朋友隻管給他喝水。明天早上我會再來看看你。”

黎靜穎燒好開水兌好溫水,把戰戎拉起來強行灌了大半杯。對後續應該做什麽陷入了迷茫。

爸爸應酬喝醉酒的時候常有,但家裏有媽媽有家政工,哪怕要掛水洗胃的嚴重場麵都輪不到自己上前。

好在戰戎喝多了隻是安安靜靜睡覺,沒什麽急需報警的癲癇症狀。

可糾結因崔璨而起,想不到也就罷了,她提了就很難讓人無視。這麽熱的天出門就一身汗,直接睡覺衣服貼在身上必然不舒服,空調溫度太低更容易感冒。她把手伸到他背後衣服下試了試,溫熱的潮。

雖然不是女朋友,但她決定挑戰一下極限,先從他衣櫃抽屜裏找了件幹淨T恤擱在枕邊,然後衝了一把熱毛巾幫他擦了擦汗。

當然,背麵擦不到,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男生胳膊死沉,從T恤裏拿出來已經讓她殫精竭力,脫完衣服她累到放棄了後麵再給穿衣服的步驟。反正是男生,穿不穿無所謂。

她抖開被子給他蓋上。

大功告成,準備去客房休息,卻被突然扣住手腕,一轉身就帶到**。

被緊緊抱在懷裏壓住了。他並沒有醒。

她掙了幾下,絕望地睜眼盯著天花板,腦海中飄過一大片彈幕:為什麽男生這麽重呢?

既然動不了好像隻能這樣睡了。

現在兩點半,睡到七點應該能醒吧,就是不知被壓四個半小時會不會窒息。

迷迷糊糊快睡著時,突然感覺他的手在自己腹部搗鼓什麽,本能蹬腿抬膝掙紮起來,最後卻見他拔下那個小雪花發夾扔開,順手拆了T恤下擺的蝴蝶結。

大概硌到他了。

虛驚到脫力。

這一覺,戰戎沒睡到天亮,不到四點酒醒了人也醒了。

胳膊被什麽壓麻了,想翻身都不能,垂眼一看,一顆腦袋,超長的頭發披散在白被單麵上,被嚇得渾身汗毛豎起來。

女鬼?傳說中的鬼壓床?

體會一下現狀。

自己,沒穿上衣。

女鬼膝蓋頂著他側腰,半個身體壓在胸口,細細的胳膊從肋骨上穿到後背,抱得有點緊,溫軟的觸覺不像女鬼。

夜店的女人?

他把薄被和她一起掀開,從頭發裏捧出臉,愣了愣,瞬間完全清醒。

是化了女鬼妝的黎靜穎。

他下了床,想抽支煙冷靜,在屋裏轉了三圈翻遍口袋沒找到打火機,無奈地含著煙坐回床邊,把她前額鬢角處因汗濕貼著臉的碎發往後撥開。

是黎靜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