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隻有我和你

對崔璨而言,這樣的突變無異於信仰崩塌。

雖然從道理上講,譚皓和戰戎不是她的陪讀,沒有義務和她一起去參加競賽,但是一夜之間所有戰友都臨陣脫逃,不可能沒有負麵影響。

她也不想用這些事去煩擾小靜,可現在看來隻有小靜對他們有點影響力。

“上學期競賽戰戎排第九,國家隊取六個人參賽,他隻要踮一踮腳就能夠到啊,你是不是也覺得他不可理喻?”

小靜坐在牆邊喝著奶茶,慢吞吞地開口:“還好吧,上次按實力他排第九,但後麵還有你這樣的黑馬。”

崔璨被噎得沒話說。

“……那你再看譚皓,十一年都學過來了,差這麽一個月時間嗎?”

“對厭學的人來說可能多一天都覺得煎熬。”

說不通。

崔璨沒轍,想起小靜自己也是個沒什麽競爭意識的人,讓她感同身受根本不可能,隻好換了個她可能懂的角度:“是這樣的,現在你們在熱戀,在他倆眼裏可能沒什麽比你更重要,為愛情做出犧牲聽起來還蠻偉大的,但他們是男生,生活重心不可能永遠是愛情,在以後某個階段回想起來,他們會後悔,然後歸咎於你,你確定要承擔這樣莫名其妙的責任嗎?更不用說有可能‘為了愛情’都是借口,他們隻是自己膽小怯場想逃避,悄悄甩鍋給你。”

“他們倆都不是這種人。”

“……你天真。懶惰、逃避、膚淺都是人的天性,通過自律去克服它們是反人性,但順應人性總是更容易點。他們首先是人,再討論是哪種人。”

小靜看出崔璨的煩躁:“戰戎我可以去問問,但是譚皓我勸不了。他跟我說過真的厭煩競賽,如果不是他爸爸得了絕症,他高一就想放棄。這種被迫的重複訓練一旦你認定它是痛苦的,就不僅僅是身心疲憊這麽點痛苦。我深有同感,前年為了要不要繼續學鋼琴也和媽媽大鬧了一頓,最後還是我輸了,現在依然得練琴,你說這隻是割讓一點時間的問題嗎?好像聽起來不值得大動幹戈,繼續練琴也沒有少塊肉。可是在我感覺卻是被剝奪了自由。”

“這麽嚴重?”

小靜點點頭:“他爸爸去世了,我相信他為了說服他媽媽理解自己也費了不少功夫,不會因為我給他搖搖彩旗就改變什麽。我也不想這麽做,已經好不容易自由的人,為什麽要再給他上一副枷鎖。”

崔璨回過神來:“皓哥他爸逼迫他競賽我倒覺得可以理解,畢竟普通家庭公立學校,這算一條升學捷徑。可你媽媽逼迫你練琴是為什麽?練琴對考學又沒有幫助,你也沒有成為必須成為鋼琴家的人生職責,圖什麽呢?”

“我媽媽心裏有個理想中的女兒,天生就應該會這些。”

幸運的譚皓現在已經不需要為自由而抗爭了,困擾他的隻剩些生活瑣事雞毛蒜皮,比如,他媽媽疑似產生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又琢磨著回潑婦雇主那兒幹活。

“她也命苦。我一走就病倒了,也沒個親人在身邊照顧。”媽媽坐在床邊疊衣服,毫無目的地嘴裏嘟囔著。

恐懼害怕階段已經過去,現在是同情幫助階段。

男生從書本上抬起眼瞼,漫不經心地看過來:“那和你也沒關係。別忘了她怎麽對做事的人。”

“她有她的問題,但人不是壞人。也是心裏成天鬱悶才需要發泄,正常人快快樂樂的,哪會這樣。”

“一樣是單親家庭,她還有錢,怎麽也輪不到你去同情。”

“她兒子就不如你啊,成天吃喝嫖賭,跟你一樣大,又是打架又是早戀,換了我也一樣被氣死。”

譚皓尷尬地低頭笑了笑。

他不想讓他媽回那家做事,也有點這個原因。雖然擺上台麵公開說也沒什麽,隻不過一份工作,和企業裏雇主員工一個性質,做事發工資,做家政也不是舊社會的奴仆。可是私底下想想還是會覺得憋屈,和戰戎在學校看起來旗鼓相當,換個環境卻存在這樣一種差距,很微妙。

“最要命的是,快成年了人事都不懂,父母離婚是因為什麽啊?是做父親的道德淪喪出了軌,怎麽能不分是非怪母親鬧離婚呢?這樣的兒女,眼看著就成年了,可能做個好人嗎?婚姻不幸,兒女不孝,一輩子失敗,光有錢有什麽用?再多錢能帶進土裏麽?”

這些話,平時一有空媽媽總翻來覆去地說,以前他沒太走心去聽,自己家煩心事就已經夠多了,那有閑情看別人家熱鬧。但今天又提起來才覺得有點奇怪,在父母矛盾之間,戰戎的站隊外人看應該都覺得缺德沒良心,黎靜穎這種三觀挺正的大家閨秀倒對此沒有異議。

大概在他們有錢人眼裏,出軌算不上大錯吧。就連戰戎他媽鬧離婚時主要攻擊點也是他爸的性取向,而不是出軌。

稍稍過了腦的思考,讓譚皓體會到生活環境不同,觀念真可能有天壤之別。

媽媽還在繼續感慨:“……我們窮歸窮,生活還是單純,街坊鄰裏都壞不到哪去。你別看她們娛樂圈風光,按老話說都是戲子,素質差極了,齷齪事你想都想象不到。”

譚皓歎了口氣:“你又不是做慈善的,不能因為人家也過得慘,你就送上門去受氣吧。”

“是啊,我又不是做慈善,還有那麽多的工錢拿。我想,工作量其實差不多,辭了早上第一家就不用來回奔波了,還能給你做做早飯。”

“我早上吃不下。”

“你看你瘦得。”媽媽收拾好衣服,坐在窗前往外望,“你快要高三了,每天路上消耗的時間太多,我想攢點錢,去你們學校附近租個房子。我看過了,有小房型,三千二一個月,沒有其他負擔,我能供得起。我就做應蓉這一家,騰出點時間照顧照顧你。”她越說聲音越輕,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一個人的世界裏。

譚皓聽出來了,歸根結底還是還是為了錢:“你別去了,我也能掙錢。”

“你才不要再做了。最後一年,可得專心考個好大學,要不然還得窮一輩子,沒有出頭之日。”

戰戎接到小靜撥過來的視頻電話時已近午夜,愣了愣,點了接通。

“嗨。”女生打著招呼。隻有近景,可她沒化妝,感覺是準備睡覺的狀態,“你在幹嘛?”

“做題。”他衝她揚了揚手中筆,然後放下了。

“璨璨說你不打算參加競賽集訓。”

戰戎靠向身後的椅背,險些翻出一個白眼:“她怎麽還沒放棄?”

“是為了我嗎?如果是,你放心,我答應過不會再自殺就一定不會了,不用一直守著我。”

“是為了自己開心。我又不是崔璨,沒那麽喜歡競賽。”

“開心就好。”她垂下眼點點頭,“有沒有去看過你媽媽?”

戰戎長籲一口氣,還是和小靜說話輕鬆,不用整天撕扯觀點立場。

“看了。就跟你說她沒事,還活力四射地找我吵架呢。”

“沒搞清為什麽要酗酒?”

“近的,家裏常駐的阿姨辭工不做了。遠的,我爸那邊做了試管生了對雙胞胎,還都是男孩。你知道的,我媽本來就重男輕女,這下氣得要命。不過她進了劇組應該會心情好一點。”

鏡頭一陣搖晃,好像小靜剛才已經躺下,又重新坐了起來。

“你呢?”她頓了頓,問得更明確點,“你心情怎麽樣?”

“……我?”他啞然失笑,“我能怎麽想?能預見到的。反正我從來沒指望他們能給我什麽。”

不指望和真不給是兩碼事。

小靜知道,戰戎父母可不止輕微的重男輕女,以前他再怎麽叛逆還是家裏的獨子,這也是他媽媽最引以為傲的一件事,和他爸一鬧起來還有個繼承人當小人質。可現在一切變了。

他爸現在不過五十歲出頭,參考現代人平均身體素質,到了需要考慮繼承人的時候,以這個繁殖癌思路他想要多少兒子都能有。

“可是他怎麽……代孕嗎?”

“不是,他女朋友生的。”

“……女?朋友?可你媽媽說……”

他苦惱地擰了擰眉心:“你發誓不會因此對我有看法。”

“我發誓。”

“我爸喜歡男人也喜歡女人。”

“……這有什麽好發誓的?又不是你。”她撓了撓頭,“你媽媽不知道嗎?”

“她知道。我爸出軌對象就是女人,她隻是裝不知道,畢竟婚內出軌沒有同性戀騙婚那麽驚爆。”

女生喘了口氣,換了自己是這家的女兒可能早就精神分裂了。他和小英姐這算出淤泥而不染嗎?何止淤泥?簡直是化工廠的強堿池。

她不知該怎麽安慰,覺得腦子不夠用,語言太蒼白。

“我去陪陪你吧。”

“你大晚上不要亂跑,就這樣視頻也很好,不用……”他突然打住,嬉皮笑臉起來,“你就是忍不住要來找我,幾天不見想了?”

“哼。你不要自戀。”

他望著她許久,突兀地冒出一句:“靠我自己也能讓你過得很好。”

“啊?”

“你信不信?”

不是信不信的問題,她不知該怎麽提醒他現在考慮這些真的太早太早了,實在忍不住笑:“信,靠你了。”

他無奈地斜她一眼:“你嘲笑我。”

“不是,是覺得你危機意識太強了。眼下,你先好好照顧自己,像現在應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課。”

“我看著你睡著了就去洗澡。”

“我不信你不熬夜。你先去洗澡,我不掛斷,就這樣等你。”

男生轉轉眼睛:“我完全可以把手機帶進浴室……”

“我掛了哦?”威脅道。

他舉手投降,笑嘻嘻從攝像頭前離開了。沒指望小靜能撐那麽久,以為回來時能看見她睡著的小臉,沒想到她隻是躺著,眼睛還在東張西望。

“這麽能熬?”

“答應你的。”她又抱膝坐起來,“你不是問我想過多遠的未來嗎?我剛才想了想。可是我想象的未來和你想象的不一樣。沒有我爸媽,也沒有你爸媽,隻有我和你,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