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
戰戎終於理解25樓鄰居的親女兒回個家幹嘛鬼鬼祟祟,這不就是此刻回家偷藥的他自己嗎。
回家前他還特地上網查了他媽的行程,據官方公告他媽飛外地錄綜藝了。
狗屁。
他媽人就在客廳沙發橫躺著。
幸好他小心謹慎,已經習慣了不走正門回家,從洗衣間翻窗進的。有幾個工人看見了他,識趣地沒聲張。
藥櫃在一樓,離客廳很近。他沒法穿過客廳過去,隻能又從餐廳翻到院子,從院子爬到二樓,從客房下樓,再轉進那個房間。好一番折騰。
院子裏有個工人在搗鼓花草,警惕地盯著他爬牆。戰戎懂他的意思,是怕自己在牆上留下腳印,心裏唏噓,這一屋子人都被女明星嚇成什麽樣了……
藥櫃裏安眠藥有二十來種,他事先做了點功課挑了幾種。嗯,還有好幾樣新藥,女明星在這方麵還趕時髦。
把藥藏好後聽見他媽又在外麵嚷起來:“又請假!怎麽又請假!她這禮拜都請了三回假了,還想不想幹了?不想幹直說!我請別人!”
“您不要生氣,她就是她老公最近病有點反複,過一陣大概就好了。”
“能好嗎?得的是癌症!癌症晚期還治得好?我就說家裏窮幹脆別治了,浪費錢又浪費精力,還拖著病人遭罪。有錢人還千金難買安樂死呢,我媽要是腦子能做主早鬧著要死了。等我病成這樣,我非逼著兒女給我拔管。”
戰戎邊上樓邊想,我才不拔。
她怎麽管一堆工人不夠還監管到人家家裏去了,也不想想,要不是家有重症患者高額醫療費,誰在你這幹活。
等他從二樓爬下來,院子裏搗鼓花草的工人終於忍不住上前跟他搭了個話:“你媽媽上周給家裏安監控了。”
戰戎發了幾秒呆:“你不能在我爬上去之前告訴我?她安哪兒了?家裏家外?”
“家裏家外都安了。”
夠狠的,連自己一起監控。
戰戎無言以對。不過上周安裝,很明顯就是衝他來的,守株待兔等著報警呢,真睚眥必報,報警明明是她開的頭。
“控製室在哪兒啊?”
“地下室。”
心累。
他隻好又爬回餐廳潛進地下室把錄像刪掉監控關了。
這麽費勁弄來的藥,黎靜穎同學不以身相許說不過去。不過這種事,還是腦子裏想想就好。
周一放學後,戰戎如約等在學校對麵的巷口。入冬以後兩個學校都調整了作息時間,整體比夏季推遲了半小時,加上天黑得早,放學時已經完全依靠路燈照明。他有點擔心黎靜穎走丟,又不方便直接擠到校門口站在一堆聖華校服中引人注目。
正緊張,女生已經順著綠燈跑了過來,在暖黃的街燈下看清他繃著張臉:“怎麽了?”
“怕你找不到我。”他把視線從遠處收回來,要在人山人海中找她更難。
“我們學校長你這麽高的也沒有幾個。”用鶴立雞群來形容在合適不過了,隔著馬路都能一眼看見。
她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根巧克力棒塞給他:“餓麽?”
“不餓。”但是她動作已經完成了,他嘴上拒絕反而接了下來。
吃著零食走出幾步,他怕一路閑聊忘了正事,先把藥拿給她,兩粒藥片,用小紙袋包裝好了:“你先試試看這種行不行。我吃了幾種,感覺這個不頭疼。”
小靜沒仔細看就把藥片放進口袋:“你為什麽要吃?”
“我試一試啊。”
難怪他非要堅持周一才開始給藥,以為他周日才有時間回去取,沒想到他留了時間在家睡覺。
“正常人吃著……不好吧。”
“還行。不過這種是短效藥,效果因人而異,有的人吃了就睡了,有的人三四個小時又會醒,你第一天先吃一片,要是中途醒了,以後再吃兩片。沒醒就不用吃,吃多藥總歸不好。”
“好。”
“但你光吃藥也治標不治理,是不是煩心事太多才睡不著?得看看心理醫生吧?學校心理室你還去嗎?”
“這個月沒去。”
“為什麽?”
“這個月身體不好,先看醫生解決身體再談心理吧。”
“其實兩者不衝突。崔璨對你隨便停掉心理谘詢沒什麽看法嗎?”
總感覺戰戎對崔璨的身份認定有點奇怪,有種把崔璨當小靜媽媽,而自己身為女婿的覺悟。聽說崔璨處理譚皓和小靜的關係非常不滿時也用了“胳膊肘往外拐”的措辭。真不知如何矯正。
“崔璨……我們沒交流這個,”話題到了眼前還是頭疼,小靜情緒不高,“我的意思是,我們最近沒什麽交流,出現了點隔閡。”
戰戎開始有點明白她最近看起來更加疲憊的原因,崔璨對她來說很重要。
“怎麽回事?”
“是我的問題,算了。”
“比起你的身體健康,我更擔心你的心理健康。崔璨雖然很多時候處事不亂,但她也不過是同齡人,你們之間有了隔閡不一定是你的錯,有時候歸因錯了會直接導致人際關係難以修複,這就是我希望你去和心理老師談的原因,她至少比你自己、比我隨便亂提建議要來得專業。”
小靜笑了笑:“你和你媽媽鬧成這樣,你們倆誰去看過心理醫生?”
戰戎一時語塞。
“大多數時候我們不都是明知故犯然後自己消化的嗎?指導別人當然比較容易。”
崔璨確實自己消化了。喜歡不喜歡首先是她和譚皓兩個人的事,與其糾結譚皓為什麽喜歡黎靜穎,不如把重點搞清楚,他為什麽不喜歡自己。
如果不喜歡,那麽對自己特別的好又代表什麽?接醉酒後胡鬧的電話意味什麽?她一定要找機會當麵追問清楚,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
星期四的英語課後馬德堡在布置完形填空作業,按照他的習慣,A班不需要做太多簡單練習,作業挑有難度的跳著做。
而崔璨的習慣是直接在教輔右下角圈出要做的頁數,翻頁手速跟不上馬德堡的語速,有點手忙腳亂。
黎靜穎剛在本子上記下頁數,就聽見隔壁拋過來一個問句:“47後麵是多少?”
“51,54到55。”條件反射地答。
似乎是順理成章,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破冰和解了。
小靜不覺得意外,崔璨就坐在身邊,大家還是同桌,總不可能永遠不說話。就連趙玫在自己和易風間交往後甚至分手後,還與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朋友,但隻是普通朋友,並不交心。
和情侶不同,女生和女生的友誼不會出現細水長流、日久生情的現象,如果她們不再一起吐槽喜歡的男生、交流隱秘的心思,僅僅憑借分享好用的文具和坐一起做作業,那可離閨蜜差得遠了。
後一節體育課上,老師讓大家兩兩一排熱身跑步,男女生分開上,AB班女生一個班。
相比起麥芒和衛葳兩人在前排一刻不停地說相聲,崔璨和黎靜穎顯得過於沉默了,好像不說點什麽,雙方都覺得尷尬,可是冥思苦想又找不到合適的話題。
好在很快麥芒就熱情地轉過頭搭訕:“跨年夜你們打算在學校通宵嗎?”
崔璨反問:“你們怎麽打算?”
“衛葳要管晚會,必須留到放燈後,我們打算借女生宿舍住,住宿生有很多那天要回家。如果你們也一起,我們可以想辦法調到同一間,後半夜還能玩會兒桌遊。”
“我可能熬不住,我從來沒有通宵一整夜的記錄。”崔璨說。
“年級第一沒有通宵學習過嗎?”麥芒突然跑題,“我哥怎麽總是通宵?”
“沒你哥那麽強,我至少得睡四五個小時。”
衛葳把話題拉回去,又問小靜:“你留嗎?”
“我可以留。”小靜答應後怕冷落了崔璨,轉頭問,“你這個周末要不要來我家住?”
崔璨沒怎麽猶豫就點了頭。
“好羨慕!衛葳我也想去你家住。”
“我不喜歡跟別人睡一張床。”
星期六下午兩個女生洗了頭發,麵對麵坐在書桌前寫作業。
崔璨邊做題邊聊起前兩天做的一個夢,飄著細雨的校園裏,粉色海棠花海結著白霜。
小靜說夢見結霜不是什麽好征兆,可想象一下畫麵,還是覺得非常美。
“關鍵不是美不美,不覺得有點怪異嗎?”崔璨問。
“怎麽怪異?”
崔璨擱下筆,攤著手開始分析:“我們學校的海棠花開在四五月,而霜一般出現在秋天到春天之間,需要天氣晴朗、地麵輻射降溫強烈,有雨就有雲,有雲不利於霜的形成。”
小靜左手支著腦袋,目瞪口呆。
崔璨愣了愣,扶額笑起來:“選地理真是難為你了。”
小靜也笑,嘴硬道:“這又不是考點!不過夢本來就不講什麽章法,超現實的東西,在夢裏飛簷走壁不也常有嗎?”
“不,我很少夢見超現實的東西,它一定有什麽寓意。”崔璨認真地說。
許多年後,黎靜穎再回想起17歲這一年,發現大多時間自己都是渾渾噩噩的,對生活中不勝枚舉的反常都像學地理那樣不求甚解。
而有的人卻截然不同,他們總在刨根問底,去找一些哪怕會讓自己傷心的答案,那麽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