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要每天送你回家
小靜注意到了譚皓和戰戎的區別,譚皓所謂的“交往”,好像隻是一個預約行為,不具有任何實際進展。
周一下午在醫院碰見聊了會兒崔璨之後,小靜出於關心詢問了幾句他父親的病情,他總以最簡短的“是的”“還好”來回答,讓話題無法繼續。
譚皓喜歡把自己的事藏很深,不愛傾訴,習慣和人保持距離,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
對小靜來說反而是好事,不用躲著他,與過去的同學關係相比沒什麽變化。甚至因為他忙於備考,他和所有同學說話的次數都更少了,不顯得和小靜平淡有多麽刻意,也不顯得對崔璨突然冷漠是特別針對。
總而言之,新關係沒給小靜添什麽麻煩。
症結還在崔璨那兒。
崔璨不再和小靜同進同出,課間能不在教室待就不待。
崔璨的想法其實很簡單,隻想由著自己性子靜一靜,在競賽班甚至不再坐譚皓附近。
小靜總一個人孤零零坐著顯得尷尬,好在文藝部有一攤子事等著她,午休和較長的課間幾乎都泡在藝術樓。衛葳本來已忙得焦頭爛額,正好求之不得。
周三下午大課間出了點意外,課間快結束時大家都提早回了教室,音樂教室裏堆滿了東西亂糟糟,沒人看見小靜在內間最後排座椅上睡著了。
最後兩節課她沒出現在競賽班,不奇怪,因興趣加入而沒有競賽任務的其他同學也經常缺席。此刻A班人理所應當地認為她照例去了競賽班。
沒好心人惦記小靜,壞心腸們卻總忘不了她。
不知睡了多久,她是被前文藝部員那幾個女生踢著桌椅吵醒的。
為首的圓臉女生靠在不遠處的牆邊嘲諷地笑:“虧你還睡得著。”
女生迷糊的眼神聚了焦,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陽光照在她臉上,像從皮膚裏穿了過去。
四個女生站成個不規則的扇形,對著她。
她想起這幾張麵孔曾給自己帶來怎樣的驚慌和恐懼。
小靜低聲反問:“你們又想寫檢討了?”
對方聳聳肩:“不需要啊,上次檢討已經寫得很值了。我們隻不過寫幾張檢討,布告欄掛一陣就撤了,你的小視頻可是存在每個人手機裏,你以為勾搭了陳嘉驁幫你出氣又哄了衛葳就萬事大吉?高考你要去哪個學校,我保證視頻會第一時間出現在新生群。”
她身邊的瓜子臉女生幫腔道:“還有樹洞上的帖子,你以為刪掉我們就沒有備份?”
說著,有人把一張打印出來的照片放在小靜麵前:“你想得太簡單了。”
小靜看了眼照片,抬眸看向她們:“我想不起來什麽時候得罪過你們,在文藝部也沒怎麽說過話,不是麽?”
“是啊,當麵是不愛說話的溫柔學姐,背地裏使了多少壞?都高二快退部了,還一個勁地搶新人風頭,明明主持水平爛到家,還霸著機會非要上70年校慶的舞台。”
“你現在已經退部了,又為什麽為這個不相幹的社團鞍前馬後?不就是為了拉攏衛葳,好讓她在別人麵前給你洗白嗎?”
“你們……”小靜沉默片刻,慢慢開口,“宮鬥劇看多了戲精上身吧。我沒想過搶誰風頭,要不是你們動手施暴,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名字。”
“別裝白蓮花了。”圓臉女生有些惱火,冷著臉說。
小靜繼續說下去:“但是既然知道了名字,肯定不能什麽也不做。你們才想得太簡單,檢討掛幾天就撤掉了?不好奇是誰撤掉的嗎?”
“誰?”瓜子臉挑起一側眉,“你嗎?”
她直視她們,慢條斯理:“視頻裏你們沒露臉,但親手寫的檢討書就是證據,現在我隻是不想讓父母知道才不追究,並不代表不會追究,如果你們真要擴散影響到我父母知情,民事訴訟、媒體曝光我們一個個來,保證讓你們幾個名字和臉被全國人民記住,升學了能失學,入職了能失業,出國被遣返,訂婚被退婚。不隨訪你們一輩子對不起我家的經濟實力。”
其餘幾個女生沒了主見,轉頭去看圓臉。
圓臉也變了臉色,反而拔高音量:“你以為這樣能嚇到我?曝光了也是你先丟人。”
小靜麵無表情地說:“受害者有什麽丟人?犯罪才丟人。”
圓臉和她對視幾秒,僵持著。
最後她神色鬆動了,冷笑一聲:“不要臉的婊子。”
小靜還是沒有表情。
那四個女生嘴上依然強硬,罵罵咧咧,實際行動卻是在撤離。其中一個覺得不解氣,把那張打印的紙扔地上踩了一腳才轉身。
確定她們人走遠了,小靜才喘過一口氣。
這些女生,說白了,都是紙紮的,要付出代價的事她們才不會做。
小靜撿起地上那張印有照片的紙,疊起來放進口袋收好。
她不知道什麽樹洞,更不可能去刪帖,誰會替默默幫助自己?無疑是崔璨。
可是對自己最好的朋友,自己傷害了她。
她覺得渾身有些脫力,正準備出門,卻發現門推不動,音樂教室內間門向外開,估計是那幾個女孩臨走還使了個絆子,搬了什麽東西堵住了。
她喊了幾聲,無人回應,這個時間正好有學生在藝術樓走動是小概率事件。
冷靜下來意識到還不至於孤立無援,手機在身邊。
能叫來幫自己的人卻一時想不出,崔璨最近態度冷淡,譚皓是她喜歡的人,陳嘉驁是喜歡她的人,都不太合適。而且現在是上課時間,等到下一個課間,給衛葳打電話吧。
可沒過五分鍾,就有女聲在門外問:“裏麵有人嗎?”
“有的。”小靜從座位上彈起來跑向門邊,“麻煩幫忙開一下門。”
很快外麵傳來拖動桌子的聲響。
門開後兩個人都愣了愣。
冷冽的風從門湧向窗,穿堂而過。
以前的同班同學夏樹在門口尷尬地笑笑,解釋這局麵:“我在隔壁畫畫。過來看見桌子擋在門外有點奇怪。”
“謝謝你。”安靜地說。
“你得罪什麽人了?”
對方現在高三,雖然是藝術生但也忙於備考,估計很少關心低年級這些紛紛擾擾。
小靜不知從何說起,隻能苦笑著自嘲:“得罪人我都沒注意。就連趙玫為什麽恨我,我也不知道。”提起的是從前的閨蜜。
“她……也能理解,喜歡的男生和你交往,還整天在她麵前晃,心態就失衡了。”
“她喜歡易風間?”
夏樹點點頭。
“可你之後不也和易風間交往麽?你們還是朋友。”
“她習慣了,而且她發現她喜歡的人沒她以為的那麽好。”
小靜分了神,困惑於自己為什麽每次都沒注意到閨蜜喜歡了誰。趙玫身高一米七幾,大大咧咧的性格,脾氣也爆,怎麽看都不覺得還有顆少女心。
“是她自己的問題,她也承認。她說你就像《海的女兒》故事裏那個公主,別人為王子付出了那麽多,最後你跑來‘收割’。可是公主有什麽錯?”夏樹抱著畫板,走之前拍拍她的肩,“沒必要在意,不過是嫉妒。”
真羨慕她的個性,能把“沒必要在意”說得那麽灑脫。
童話故事,看的年代久遠,小靜已經忘了細節。
她也想知道為什麽在一個愛的故事中兩情相悅的人不是主角,甚至“那位公主”連個名字都沒有,她做錯了什麽。
冬日的下午,從藝術樓出來,她沒急著回教室,而是去校圖書館找了本《安徒生童話》。
原來公主並沒有欺負小人魚是個啞巴和她爭搶過救人的功勞,小人魚把王子送上岸,公主把他救醒了,她們根本沒照過麵。
原來王子也並不是小人魚深愛的、想要的人,小人魚要的是不滅的靈魂。
於是她懂了,有些人一直努力做對的事,但她們的存在就是錯。
戰戎放學後在學校食堂順便吃了飯,又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回家。沒想到走到門口,意外地見小靜抱膝坐在地上。
“你怎麽坐這裏?”
女生抬起頭,抓著門把手站起來:“密碼不對。”
“……我換密碼了。”
行吧,換密碼誰也沒防住,防住了黎靜穎。
男生走過去輸密碼:“是你生日啊,你沒試試嗎?”
“哦。”她撓撓頭,倒是試了他的生日。
“而且你為什麽不給我發消息?我就在學校。”
“我想你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沒必要催。”
“……那我要是正好出去玩了呢?”
“那我再發消息。”
“……”
進了門開了燈,才注意到她臉色蒼白,還帶著淡淡的黑眼圈。戰戎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像盯著容易受驚的小動物,有點心疼了,在猶豫要不要靠近她。
她沒覺察他的異樣,對著空曠的客廳眨眨眼睛:“沙發呢?電視呢?”
他回過神:“唔……我媽來過,和家具不合。”
注意到她沒地方坐,把她拉到餐桌邊:“有事找我?還是想我了?”
“有事找你。”
“……不能嘴甜點嗎?”
她不接話茬,自顧自說下去:“我最近睡眠一直不好,去醫院開的安眠藥副作用太大了,白天也醒不過來,你能不能弄到副作用小一點但也能起作用的藥?”
“哦,這好辦,這種藥我媽有一櫃子。”他反應過來,笑著嘖一聲,“要嗑藥的時候才想到我?我在你這兒什麽形象啊?”
她別過眼睛,把嘴唇咬住了。
“藥我給你找,你怎麽報答我?”
“……?”女生轉過頭瞠著眼睛看他。
“我要每天送你回家。”他很快地攤牌,不賣關子。
但這是誰“報答”誰?
小靜被他繞暈了,擰著眉頭。
男生沒再開玩笑,正色道:“我每天送你回家的時候再把當天的量給你,免得你拿去自殺。”
“……你不信任我。”
“對啊,你也不信任我,扯平了。”理直氣壯。
“……好吧。”
沉默了一會兒,他猶豫著朝她伸出手,但她往旁邊躲了一下。
“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小靜說,“譚皓提出跟我交往,我不小心答應了,璨璨說先不急著處理,別影響他,等到1月5號他保送考之後再跟他說清楚。所以現在,我和譚皓在交往。”
“你不小心答應?這也能不小心?”戰戎嚷起來,誇張地捂著胸口,“你幫我叫個120。”
小靜沒心情笑,繃著臉勸:“你正常點。”
“誰不正常啊,不小心小姐!還有崔璨,怎麽胳膊肘往外拐呢!那種覬覦別人女朋友的人渣就不配被保送,清華又不是垃圾回收站。”
“他又不知道我是你女朋友,再說我們分手了啊。”
“他不知道就見鬼了!揣著明白裝糊塗呢。再說分手什麽分手?沒分過手,我記得沒有。”一把將女生拉進懷裏,摟得她喘不過氣。
她試著反抗,但被他壓得不能動彈:“哎?你別鬧了。”
“我不管,我要給譚皓戴綠帽,反正我又不要保送。”
“……”小靜拿他沒轍,隻好讓他抱著。
他把她架到自己身上,低下頭賭氣般吻住,刹不住車地往她身前蹭,抓揉的力度也沒輕沒重。有幾下她感到疼,但被癡纏得暈暈乎乎,沒做出反應,直到被他露骨地頂住才醒過神用了力掙紮。
戰戎停下來,抱著她喘氣,許久,聽見她悶悶的聲音自下而上冒出來:“沙發不在了,其他女生的**藏好了嗎?”
煞風景。
戰戎放開她,蹙著眉,滿臉的委屈不高興:“我還懷疑是追你的男人栽贓呢,”說著想起正事,從外套口袋裏掏出手機,“正要問你,這送餐員你認不認識?”
女生避而不看他的臉,接過手機瞥一眼,搖搖頭。
“認真看啊,趁我不在進過我家的就是他。”
小靜用手指放大照片,仔細看看,突然驚叫出聲:“啊!”
戰戎被她嚇一跳,歪過頭:“你還真認識?”
“綁我的人裏有他,可他看起來……隻是個小角色,而且,”小靜回憶著當時的細節,那人說的話和語氣,“他裝作和你不熟。”
那個花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