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意外總是層出不窮

跨年晚會節目篩選已過三輪,剩下的主要任務就是由藝術老師根據舞台效果調整編曲伴舞。

藝術老師隻有兩位,一男一女。女老師年紀大些,負責指導聲樂和主持人。男老師不到三十,會作曲也會編舞。但老師們平時也有教學任務,每天指導的時間最多一節課。剩下的工作就得文藝部來完成。

舞步陣型,部裏的成員都得記得比出節目的同學還牢,大課間和活動課都得監督她們練習。衛葳這個部長尤其忙碌,今年的跨年比往年更忙,實則是因為內耗。

衛葳進校第一個學期沒有加入文藝部,可上屆部長許歡到了預備換屆時依然沒物色到能力上能接任部長工作的人選,中途才邀請衛葳進入部門。這時候,文藝部本屆的幾個女生已經抱成了牢固小團體。

衛葳足夠強勢,她們不敢公開為敵,但可以暗中作梗讓她政令不暢。沒想到衛葳沒意識到她們故意使壞,還以為她們能力不濟,常叫不是部員的朋友來幫忙,沒受到什麽掣肘。幾個女生也就樂得偷懶混社團學分,虛與委蛇,直到黎靜穎事件後才把敵意挑明了。

現在部裏隻剩下幾個打雜的男生和像麥芒這樣臨時被叫來的朋友,沒幾個人知道工作方法和流程。有時候越忙越亂。

以前就在文藝部工作的黎靜穎就顯得難能可貴了,幾乎成了她的精神支柱。

為了指導主持人發聲,小靜還把崔璨喊來給意見。

“我朋友平時說話就很有穿透力。”她轉向崔璨,“你是怎麽說話的?”

“正常說話,小時候練過聲樂。”崔璨把不愛穿裙子的女主持手牽過來按在自己肚子上一處,讓她感受氣出丹田,又讓她自己試試。

不遠處衛葳在指揮麥芒她們掛條幅,一會兒喊往左一會兒喊往右,就是對不齊對麵教學樓已經固定好的那邊。

陳嘉驁從英語組回教學樓,打廣場這邊經過,先看見焦頭爛額的衛葳,再看見樓上不聽指揮的麥芒,忍俊不禁。

放低了視線看見黎靜穎,不奇怪,可崔璨出現在這兒就有點令人意外。他一邊折轉方向一邊打趣崔璨:“你居然也搞文藝活動?過年表演點啥?”

“沒有,”崔璨回過頭,“我和小靜都是文藝部打雜的。”

陳嘉驁在離她們七八米的地方停下來,中間隔了幾推車準備在全校每棵樹上懸掛的彩色裝飾物。

男生重心靠在一輛推車扶手上,卷著手裏的書,顯得挺失望:“不表演節目啊。”又扭頭對衛葳說,“衛葳你真可以,連女神都使喚上了。”

衛葳又在指揮部員把裝飾物分類,頭也沒抬:“得道多助,懂吧。”

陳嘉驁看了眼麵前的女主持,發現她還不止穿褲子,頭發也剪得很短,眼睛有點小,但臉型輪廓優越,反而靈巧可愛得獨具特色,還挺聰明,她要是留個長發,可能也就是個中等偏上的鄰家妹妹。

他問衛葳:“這就是那個‘不穿裙子’?”

衛葳抬起頭瞬間就變了臉色,哪有這麽當麵議論別人的,還這麽大聲。

人情世故在校霸這裏行不通,他平時也沒顧及過別人麵子。

好在女主持不介意,自己回答了:“是啊。”

陳嘉驁站直了,退後幾步,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她:“能說說為什麽嗎?”

高一小妹妹指指崔璨的腿:“她不是也穿褲子?”

“但她不用主持啊,站你這位置的,一般都是那樣的。”陳嘉驁指指黎靜穎的裙子。

“那我就不一般。要是太一般也不會選我。”

陳嘉驁樂了,對衛葳笑:“高一小孩口氣挺大。”

衛葳可笑不出來,因為這事讓人挺頭大的,好不容易對指導老師解釋過去,不知道正式演出時校領導看見會不會又覺得古怪。

正想歎口氣,思緒被麥芒“哇哇哇”的驚呼聲打斷。剛掛了一半的繩子從她手裏脫手了。

陳嘉驁抬頭,繩子的重力帶著條幅垂直往這邊落,在風中呼啦啦作響。

他猛地把手裏來回卷著的書一扔,竄出去,單手撐著躍過推車。

崔璨一臉茫然,看男生朝自己飛快地衝來,卻又沒撞上,幾乎在撞到的同時把自己攬進懷裏轉了個方向,穩不住重心,但被他抱住了。

由於身高差,眼前的光線被他遮得嚴嚴實實。

喘息聲從頭頂上方漏下來,除此以外,世界一片安靜。

“沒事啦沒事啦!”樓上麥芒的喊聲打破寧靜,炫耀般把重新攥住的繩索揮給大家看,條幅帶著巨大弧度掛在廣場上空兩棟教學樓之間。

樓下眾人緩幾秒醒過來,發現剛才男生衝過去是把自己擋在崔璨麵前,爆發出一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嚎叫。

陳嘉驁不自在地放開崔璨,摸摸鼻子,滿地尋找被自己隨手亂扔的書。

衛葳大聲笑著嚷嚷:“陳嘉驁你太偏心了吧?我和楊頌不是人嗎?這掉下怎麽也是先甩到我們倆。楊頌還要上台@”

小靜掩著嘴笑,一雙眼睛甜甜地彎在手上方,目光在陳嘉驁和崔璨之間來回擺。

陳嘉驁挑著眉虛張聲勢地把衛葳頂回去:“囉嗦,看岔了不行嗎?”

在場女生多,沒一個買賬,七嘴八舌聒噪地嘲起來。

“這也岔太遠了!”

“緊張了不是!暴露了不是!”

陳嘉驁撿回了書直起身,正對上崔璨的視線,幸好當事人本人沒臉紅沒忸怩,隻是大方笑著,讓他的處境沒那麽尷尬了,理直氣壯回頭懟衛葳:“大驚小怪!”

“誰大驚小怪啊!”論伶牙俐齒誰是衛葳的對手,“繩子抽一下會死人嗎?寶貝得喲!你這反應我以為教學樓爆破了。”

陳嘉驁氣得沒話說,用卷著的書指了指衛葳意指等著算賬,落荒而逃。

小靜湊過來對崔璨咬耳朵:“陳嘉驁喜歡你。”

“沒有的事,他就這樣。”崔璨笑著搖頭,“我還覺得他喜歡你呢。”

“看本能反應,肯定喜歡你。”小靜篤定地說。

文藝部此刻其樂融融的氛圍卻讓某些人非常不悅。二年級教學樓四樓走廊上原文藝部的四個女生隻能聽見樓下滿場歡笑,聽不清他們在笑什麽。

圓臉那位背靠欄杆擺弄手機:“昨天樹洞裏黎靜穎那個貼被刪了。”

其餘三個人聞言都打開了手機。

“嘁,她以為刪了大家就不知道她是什麽人了麽?”

另一位又有了新發現:“好像黎靜穎的貼一個都沒了。”

“靠!怎麽樹洞還能刪帖?有過先例嗎?”

“沒有。”圓臉女孩冷笑著往樓下瞥了一眼,“了不起啊。”

“不過這不就說明她最在乎嗎?以前吐槽她主持爛的貼都沒這次反應大,她怕什麽?”

“是真劈腿吧?怕穿幫。第一頁就有人爆她劈腿了。”

“惡心女人。”

“衛葳的鑒婊能力簡直負的。”

“這種女的整天蹦得歡,真是沒眼看。有沒有人去陽明說說這事?陽明也有校園網吧,得讓戰戎知道啊。”

戰戎最近可沒閑情上校園網。

三個月的監控他拷不過來,重點那幾天的監控他還是堅持要了。

物業負責人也開始奇怪,怎麽他就逮著那幾天不放。戰戎用“平時人都在家,那幾天家裏沒人”搪塞過去。

平時做功課之餘一放下筆就看會兒監控。

發現一個年輕女生在周六下午進的門,眼睛頻繁四處瞟,顯得很不自在,上到25樓,隻待了十分鍾不到就又下樓離開了,還沒找鄰居核實,先列為重點嫌疑對象。

還有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看起來奇怪,一開始他以為和身前的女人是情侶夫婦,電梯不擠,隻有四個人,他們卻貼得特別近。但到了26樓女人出了電梯他卻留在原處,又按了28樓。戰戎還沒找到這人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電梯裏古怪反常跡象形形色色,有種“後窗”感。

到了周五,身邊終於有話多的朋友跟他提起“你在聖華親女朋友被人偷拍了”這件小事,不忘補充一句“不過照片已經被刪了”。

戰戎猜不到這會對小靜造成什麽影響,打了個電話給崔璨詢問。

“小靜應該不知道,她整天幾乎不離我的視線,沒人跟她提過學校有樹洞。刪帖後我還特地問過衛葳,她也說沒人在小靜麵前提過。隔天就刪帖了,沒事,她就是最近吃安眠藥有點暈暈乎乎。”

“她不知道,那帖是誰刪的?”

崔璨在電話對麵笑:“可能是皓哥。我問他怎麽看他和你的CP粉這麽激進之後十分鍾內貼就被刪了。”

“……你們聖華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小靜也是我們聖華人,你不要掃射。”

其實小靜的身體情況比崔璨看見的更糟。星期三她在樓梯上摔了一跤,所幸隻是手掌擦破點皮。行走不穩,頭昏腦漲在每個白天也伴隨著她,如同夢遊,這種藥物副作用讓她後怕。

她自己想辦法,把藥物劑量減半,適當減輕了白天的反應,大概是藥效不夠,入睡後四五個小時就會醒來。還是睡眠不足,勉強應付正常生活,在崔璨眼裏隻是“暈暈乎乎”,問她要不要去小賣部都要思考半天才能回答。

衛葳一個響指打在她麵前:“你怎麽了?”

小靜回過神:“我怎麽了?”

“她們問你到時候從同一側上台還是兩側上台,你說‘好的’。”

小靜揉了揉太陽穴:“我沒睡好。”

衛葳從禮堂走廊追過來:“你臉色好差,要休息兩天嗎?”

她搖搖頭:“我挺喜歡參加活動的。”

文藝部現在缺不了她,她心裏有數,衛葳也沒轍,隻能祈禱著忙過這陣子別出什麽意外。

但意外總是層出不窮的。

好比周六一早,小靜按計劃到了學校準備幫有演出的同學熟悉位置,卻突然收到譚皓的消息:“我計算器好像在你那兒。”

她愣了愣,打開昨天放學後就沒動過的書包翻找,果然計算器有兩個。回想起來,昨天班會課前崔璨在走廊上打電話,譚皓找她對幾道作業的答案,其中一題有爭議,又拉上祁寒爭了半天。大概是那時候把他的計算器拿著就轉回身繼續做題了,放學時順勢收進了書包。

“哦對,是在我這兒。”小靜回。

“你最近夠暈的。”譚皓也發現了。

譚皓非常徹底的理科生,計算器周一再還他整個雙休日別想做作業了。

小靜說:“你家住哪兒?我給你送過去。”

“你在哪兒?我去拿就好。”

但她覺得是自己拿錯了給人添麻煩,過意不去,把語音電話打過去堅持。

不知道為什麽男生好像非常不情不願,不想讓她去,拉鋸戰持續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固執不過她,隻得妥協,把定位發過來:“你到了發微信給我。”

離學校不近。

她不認識路,甚至沒有基本方位感,打了輛出租車,把希望寄托在司機身上。

到了地點她忍不住問了三遍:“是這裏?”

司機師傅不厭其煩地確認了三遍:“就是這裏,你從這邊往裏麵走就到了,車開不進去的。”

小靜背著書包下了車,有點驚慌地仰頭往道路兩邊仰望,違章搭建讓老公房本來的形狀變得模糊,各種床單被褥從奇怪的高空掛下來。

電線錯綜複雜地切割著一隅天空。

路邊有人在吵架,有人在閑聊,耳朵被嘈雜聲泡漲。

大冬天,有個和自己差不多大年齡的男生在用水桶接水管裏的水衝頭。

女生躲開罵街的阿姨們,加快步速往定位地點走。她驚訝的眼神晃過路人,路人也同樣用驚訝的眼神看著她——長發齊腰的精致小姑娘在這種環境裏突兀得像外星人,多浪費水。

在一種震驚兼有害怕的心情中慌了神。

她給譚皓發微信:“我到了。”

等在這裏的幾分鍾裏,她始終沉浸在抑鬱難過的情緒裏,莫名地噙著眼淚。

終於明白了譚皓為什麽不想讓她來。

正對麵一個老奶奶窩在椅子上曬太陽,看她縮手縮腳不敢動的樣子發笑,笑得辛酸,用上海話問她:“你找阿皓啊?”

她咽了咽喉嚨,點點頭。

下一秒,譚皓就從她先前根本沒注意到的一個門裏走出來,像平時在學校一貫看見的幹淨清爽模樣,讓人安下心。

路坑坑窪窪,她又有點恍惚,跑向他的途中摔得不輕。

男生皺著眉走近,把她拎起來:“沒事吧?”

“沒、”剛發了個不完整的音節,緊接著一連串不明所以的“嗯嗯嗯”聲。

男生看見了從她鞋麵上溜過去的東西:“老鼠,沒見過嗎?”

見過老鼠,沒見過二三十公分長的老鼠王。

其實她沒看清是什麽,還以為是隻小貓,被提示後才開始頭皮發麻犯惡心,沒留意自己正在往死裏掐男生的胳膊。

縮腿那一下動作,讓他注意到膝蓋處的血跡從她褲襪裏滲了出來。

男生沉默了長長的幾秒,歎了口氣:“我幫你處理一下吧,要不襪子被血粘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