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說吧,我就想陪陪你

戰戎一傷心,還真喝得有點多。本來他酒量很好,不容易被啤酒撂倒,截止到祁寒打電話來都幾乎沒醉,但最後這個電話進來讓人有點悲喜交加,換了白的就一時沒刹住車。要不是譚皓在場,換小靜來還真扛不動他。

往後的事戰戎記得的不多,有點印象譚皓出門就碰見了熟人,三五個男生腰間係著附近職校的校服,打店門前那條路招搖過市,見了他有點討好地喊“皓哥”,問要不要搭把手。譚皓和他們敷衍了兩句。

上了車譚皓摸不準他還有沒有點意識,介紹說:“是初中同學。初中同學大多上不了高中。”

正常,中考普高率也就50%左右。

戰戎隻是想起了東子,這段時間忙競賽好久沒和他聯係,不知他經濟是否緊張。小靜不讓去夜店,那得把他約出來見麵。

譚皓和東子差不多,也是把人撂**轉頭就走,沒小靜那份耐心。不過比東子強一點,還有提醒他按時上學的覺悟,用手機給他定了個鬧鍾。

戰戎嫌輸密碼麻煩,手機從來不設密碼,也不存秘密。早上被鬧鍾吵醒意識到是譚皓定的,他從**竄起來後第一反應是別讓譚皓發現女朋友是小靜,轉念回過神,一場虛驚,手機連小靜一張照片都沒有,這麽一發現才感到愈發辛酸,竟然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這天下午小靜在家附近社區醫院拆線,陳嘉驁陪著。跌打損傷的人有點多,需要排隊。兩人在病室外麵對麵坐著等叫號。

他也知道社區醫院又近又方便,隻是拆個線,應付這點小事綽綽有餘,平時男生們都習慣了,可她是個女孩子,似乎不該這麽糙,感覺應該在高端私立醫院花個幾千塊在粉色病房住一天才對。想想又忍不住問:“確定不要去好一點的醫院?”

她搖搖頭:“最近老覺得很累,沒力氣,早點弄完早點回家。”

“正常的,出了不少血,得讓家裏給你多做高蛋白的東西補一補。”經驗之談。

“你受過刀傷嗎?”

他坐到她這邊來,挽起袖子給她看小臂上一道疤。

“啊,不要受這種傷了。”

男生笑一笑:“你當我願意受的?”

“別打架就不會受傷了。”

“那你這傷那是打架打來的?”

“偷換概念。”

護士在門口冒了個頭叫小靜進去,陳嘉驁沒跟著走,在外麵等著,免得她一脫衣服又要回避麻煩得很。

等待的時間有點長,他坐在門外玩手機,突然有種說不清的失落感。

拆完線小靜匆匆出來,從他身邊拎走書包:“我得出去一趟,先不回家了。”

“等會兒等會兒,”男生一把拉住她,“你到哪去?”

“戰戎……他情緒不太好,我去看看他。”

“他情緒不好你就要大晚上到處跑,我現在情緒更不好了,你給我回家。不是讓我保密不告訴別人你受傷的事嗎?你聽我的我才能聽你的。”

女生攥著手機看他,鼓著臉不說話,一點不想讓步的樣子。

陳嘉驁把視線移開不看她,諷刺的語氣:“他怎麽了呀?是因為確診了絕症情緒不好?”

她還是沒回答,很輕地歎口氣。

陳嘉驁拿她也沒轍,態度軟了點:“可你剛拆線,去了會穿幫啊。”

“我會離他遠一點。”

男生笑出聲:“怎麽遠?站電梯口喊一聲‘甜甜你好嗎’就走了?”

她用沉默對抗著。氣氛在對峙中僵住。最後到底是他拗不過,順手拿走她的書包:“走吧我送你過去,你要是自己穿幫了可不能賴我,他來找我問東問西我不知道怎麽跟你對口供哦。”

“嗯,好。”

“這會兒你又不累了。”他揶揄道。這一刻才突然意識到剛才內心深處的失落感是從何而來。這些天和她之間有了一個秘密,隻有兩人知道。拆線就意味著屬於兩個人的秘密消失了。

小靜自己輸密碼進的門,戰戎一見她就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指著桌上一張紙沒頭沒腦地開始解釋:“他停機了,我聯係不上他才去的夜店,但他們說他早就走了,留下這封信給我。”

她看見他驚惶得像個小孩,有點心疼,拿起桌上的信快速讀了一遍。

東子留的信,大意是,他不想再渾渾噩噩混日子,總守著恩惠還把戰戎往壞處帶,他要出去闖闖,混出頭之前不想麻煩戰戎,還是不聯係為好。

看到末尾,小靜竟有了種解脫的感覺。其實站在他女朋友的角度,這反而是好事,東子不在那兒,他就不會再去那種地方。可是私心慆慆,她得藏好,必須和他感同身受。

她在沙發邊上坐下,輕聲問:“是什麽時候走的?”

戰戎還覺得心裏堵得慌:“他們說他就是送我回家第二天走的。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做了這樣的決定,你覺得他那天晚上看起來有什麽反常嗎?”

她都不知道東子現在正常是什麽樣,反常要從何談起,努力回憶:“他看起來沒有不開心,他還記得我的名字,我給小費他不好意思要,他告訴我……”

她說著突然停頓,有一瞬慌張。

戰戎詫異地抬頭:“什麽?”

“可能是因為我,他才做了決定。”

他感到尖銳的嗡鳴聲在耳朵裏轉:“……你怎麽了?”

“我罵他了。”

“罵”這個字眼似乎都和她這個人沾不上邊。

他聲音打著顫:“你怎麽罵他的?”

“埋怨他讓你喝多酒花多錢,我罵他……”她想看著他的眼睛,又不敢看他的眼睛,憑一股盲目的勇氣才把那句話說出口,“‘你算什麽狗屁兄弟’。”

戰戎恍惚地看著她,最後幾個字隻見她嘴在動,反應不過來她說的內容。

房間裏溫度驟降,他疲憊地閉了閉眼睛。

腦子裏無數關鍵詞雜亂地閃回,怎麽也理不出一點頭緒,那一天之後小靜出現在他生活裏,但東子就無聲地消失了,沒有人提醒他竟然是這樣的置換。

過半晌他哽咽著說:“你先回家吧,你在這裏我怕說出傷人的話。”

“你說吧,我就想陪陪你。”

他有知覺了,心裏一陣疼,把她一把拽過來揉著肩膀拚命往懷裏擠壓。

小靜被扯到傷口,抽了口冷氣,他察覺到低聲問:“怎麽了?”

她用搖頭對他也對自己否定掉轉瞬即逝的痛覺,主動攀上來,靠在他頸窩裏慢慢說:“其實他想清楚了,對他自己不是壞事,他可以做你一輩子的兄弟,但是他不可以一輩子在那種地方工作。以前他年紀小沒有去處,但現在已經快成年了,想出去闖闖當然要好過總待在暗無天日的地方。”

戰戎知道她說得都對,但過不去這檻,抱著她無助地瞪著天花板:“對他是好事對我不是。”

“他可能覺得不管走到哪裏,隻要和你保持聯係就會繼續受到你的接濟。你就問問你自己,如果一直關注著他,卻得知他經曆挫折,你能袖手旁觀嗎?”

“但也不該這樣一句話不說,這麽突然……”他無理取鬧地發起了牢騷,又突然神經質,“你不能這樣對我,不能說跑就跑。”

“好。”她沒笑他,認真回答。

“不能再生氣不理我了。”他知道這時候她不可能會拒絕,就像他知道的,他比較慘的時候總能喚醒她的同情。

“……嗯。”聽起來還有點不情不願。

“留下來陪我?”也知道有點得寸進尺了,他自己都不太有底氣,用了個問句。

“我要睡那邊。”她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後的客房。

他心頭鬆了,擼擼她的頭發:“你想睡房頂都行。”

“你有沒有吃晚飯?我去煮點麵?”

“叫外賣吧,”他一手摸過手機,另一隻手還抱著她不肯放開,就以一個別扭的姿勢在她背後點單,“放你下去我冷。”

她漸漸覺出來,他就像個小朋友仗著生病一個勁地提要求,要糖吃要玩具。這和她計劃好的“離他遠一點”背道而馳。連兩任前女友的事也這麽輕易放過了,有點無奈。

想說點什麽,又聽他呢喃起來:“昨天我才發現,連你一張照片都沒有。你要是突然走了,都沒什麽能留念。”

“你想拍多少張都可以,”她說著說著,又覺得不解氣,使壞猜忌道,“以前每任女朋友都拍了嗎?拿來我看看。”

戰戎聽出了言外之意,低頭吹吹她的耳朵:“還在吃醋啊。可是我離開這麽多天你一點不想我嗎?回來了還為了陳年舊事把我推得遠遠的。”

說得好像反而成了她的錯。她悶悶地問:“你弄清楚了是怎麽得罪那些人的嗎?”

“沒有,也問了我爸,他說最近沒什麽債務糾紛。總之你還是注意安全,上學放學坐車吧。”

“你才老是一個人不安全。”

“我不是那麽好綁的。但我就是奇怪他們為什麽要編那種瞎話,確定你親耳聽見的嗎?”

小靜點點頭,把當時花臂的原話和語氣描述了一遍。

“聽起來對你本人沒什麽惡意,目的好像隻是讓你痛恨我。”他若有所思。

小靜捕捉到他一閃而過的恍然:“你懷疑什麽人了嗎?”

“我媽。”

他轉過臉麵對女生的驚詫錯愕,平淡地說:“你別不信,她見不得我過得好。而且有幾個人見過你,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