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得做點什麽，得找誰幫忙
更衣室事件已經過去一個多星期，分散注意的日程太多，有集體舞，有本學期第一次月考，議論黎靜穎的人日漸少了。
她主課粘著崔璨，選科和衛葳同桌，都有活動時，就去心理室找老師聊天，外傷很快痊愈，心情也慢慢好起來。
下午一節課前，陳嘉驁在幫忙發政治月考試卷，發了一半就看見了黎靜穎名字，但把她試卷放到最後一張，等全部發完，才經過自己座位掏出一副墨鏡戴上，再走到小靜麵前。
水銀偏光鏡片，全反射。
女生抬起頭愣了兩秒，隻能從鏡麵上看見自己困惑的臉。
猛地笑起來：“你是聽璨璨說了什麽嗎？”
陳嘉驁一本正經，猶豫再三，開口問：“我能直接說話？還是需要通過女生轉達？”
小靜笑得更深一點：“你已經說了。”
“我這樣看你，是不是就沒問題？”
“你這樣看我，”她仰著笑靨，“我會笑得停不下來。”
男生沒想到會是這個反饋效果，撓撓頭說：“笑一笑也好。”
“我考得怎麽樣？”她主動問。
依然戴著浮誇眼鏡的男生認真想了想：“算好的，均分以上。你很厲害了。”
政治她按高考科目的重視程度也才學了一個多月。
這邊正說話，衛葳從門口進來快到小靜身邊時，被座位上的麥芒叫走。小靜追著看了一眼，察覺氣氛有點緊張。片刻後衛葳扶著麥芒準備從門口出去，兩人又有些紛爭。
小靜起身過去問：“怎麽了？”
“她胃疼我陪她去醫務室，我讓她不要帶奶茶。不知道就是因為貪吃才會胃疼的？讓你貪吃，貪吃。”衛葳打著她的手硬搶過奶茶，附近又沒有桌椅可以放下。
“給我吧。”小靜說。
可她接了奶茶也一時不知該往哪兒放，隻剩底上四五厘米高度那麽一點兒，也涼了，按理應該扔掉，她下意識拿著。
衛葳很快扶著麥芒離開。
陳嘉驁還戴著眼鏡，湊近來問：“麥芒怎麽了？”
這句話中止了她的猶豫：“她胃疼，我去看看。”
小靜下樓到醫務室外頭的走廊，遠遠就看就衛葳還扶著麥芒待在外麵，跑了幾步過去問：“怎麽不進去？”
“裏麵擠了一堆人，發病都要紮堆。”衛葳翻翻白眼，她刻薄起來總帶著喜感。
小靜在醫務室門口探頭，分辨出病患三個，其他都是陪著來的同學，醫務室老師正一邊采取治療措施，一邊一一詢問他們中午吃了哪幾個菜，在哪些窗口打的飯。
她退出來也詢問臉色不好的麥芒吃了什麽。
衛葳插嘴說：“我跟她吃了一模一樣的啊，我都沒事。”
“那你吃過什麽衛葳沒吃過的東西？”小靜繼續問。
“她吃的我都吃了，”衛葳繼續搶答，“我吃得少而已，啊，我沒喝奶茶。”
小靜看向自己手裏一直握著的奶茶杯，重新走進醫務室，找機會把三個病患挨次問一遍，每個人都叫過這家外賣喝。
醫務室老師開始意識到問題嚴重，蹙起眉。
小靜把手裏的奶茶杯商標展示給老師看：“得向學校和衛生防疫部門上報了。”
出醫務室時麥芒在對著花壇幹嘔，衛葳著急的眼神一路跟著她：“是奶茶嗎？”
“是奶茶。”她深吸一口氣，撕開手裏的奶茶上蓋喝了一口。
衛葳驚叫起來：“喂你瘋了！”
她含了那口奶茶幾秒，不解地看著過度驚愕的衛葳，然後把嘴裏的**緩慢吐掉。
衛葳無語。
小靜回頭往教學樓方向看，視野突然過曝使她有些恍惚。
校園裏楓樹葉由黃而紅，交疊著像火一樣燒。
高三年級樓跑出幾個人往這邊來，也佝腰蜷腿捂著肚子。
腎上腺素飆升。
得做點什麽，得找誰幫忙。
情形的急轉讓衛葳捏了把汗，她麵前已經有個閨蜜要照顧，黎靜穎又突然原地轉著圈臉白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休克。
小靜沒給說法，就這樣扔下她們倆，掉頭往教學樓跑。
剛到一樓樓梯口，抬起頭就看見半層樓上正往樓下跑的陳嘉驁，沒戴那副奇怪眼鏡。
對視一秒。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去看看麥芒。”
“我正要去找你。”
詞句重疊在一起，互相沒聽清對方的話。
陳嘉驁補了一句：“班裏有人跟麥芒症狀一樣。”
“我知道，你跟我來。”她很快地反應，折轉向走廊一閃就不見了。
陳嘉驁跟上來，不明所以地被征用。女生腿短，以她的奔跑速度，男生算是快走，緊跟在斜後方，看她狂奔時微卷的長頭發從鬢角開始一股股被氣流掀起，翻湧飛舞在身後，半是火焰半是海。
這是他熟悉的黎靜穎。
他熟悉的黎靜穎不是坐在最後排角落沉默寡言的黎靜穎，而是整天凶凶喊著他全名“陳嘉驁”揚言要告老師的黎靜穎。
在學校便利店，她買斷了整間店的牛奶，拖了一箱出門。被汗蟄得生疼，把紮脖子的頭發攏起來用皮筋綁住，試圖用指甲扒開密封的透明膠帶，欲速不達，額上頸下的熱汗被陽光打亮。
陳嘉驁雖然搞不懂她最終想做什麽，但目前這個階段目標看得懂，從口袋裏掏出把鑰匙使勁把膠帶劃開了。
小靜一邊把紙箱裏的盒裝牛奶抱了一半進懷裏，一邊指揮陳嘉驁：“剩下那些你幫我搬到教室，給胃疼的同學喝。”
她無暇他顧轉身就跑，留下男生沉默須臾。
為什麽對自己期望這麽高？20箱各種各樣的牛奶，高達也沒法一口氣搬回去吧。
幸好帶了手機，他開始找人幫忙。
小靜以最快的速度趕回醫務室門口，把牛奶分給胃疼的人，人越聚越多，她還是爭取給麥芒留了兩瓶。
醫務室老師已經以最快的速度上報，撥打了120急救電話，並開始積極搶救個別持續胃絞痛的同學。
小靜走之前交待忙著給麥芒灌牛奶的衛葳：“不要等120，會堵在路上，她症狀沒那麽嚴重，喝完牛奶最好直接打車送醫院，你能找到幫忙的男生嗎？你一個人可能搬不動她。”
“我我我試一下，”她顫抖著拿出手機，隻翻到祁寒一個男生的電話，祁寒就祁寒吧。
校園裏悠揚的午後音樂聲戛然而止。
響起的女聲讓整個三年級陸陸續續都抬頭看了眼音箱，午後催眠又回來了？
她總是使用這樣寡淡的開場白，語速緩慢：“各位同學好，這裏是廣播台……”
黎靜穎活躍在廣播台的時間僅限於高一，現在的一二年級沒見識過。她選歌品味很棒，但播音因一種追悼會風格辨識度極高。
“現在插播一條緊急通知……”被她說得毫不緊急。
化學實驗室裏的崔璨詫異地抬頭看音箱，回頭問祁寒：“這是小靜麽？”
祁寒擰著眉頭：“像的。”
她讀緊急通知的語氣宛如發布訃告：“剛才校內發生一起食品安全突發事件，請同學們按以下情況處置：今天叫過XXX外賣奶茶的同學立刻停止飲用，現高度懷疑奶茶中混入含氯消毒劑。已喝過的同學，請立即前往B309教室領取牛奶口服。輕症者請在老師同學的陪同下前往醫院洗胃。重症者請前往醫務室，等候安排。周圍同學請協助收集剩餘奶茶，送至學校後勤處統一封存。再播送一遍……”
沒想到總被吐槽的追悼式播音還能有其絕佳用武之地。
雖然是個危機事件，由於這種催眠般的播報，不管中毒沒中毒的同學都沒能慌亂起來，全程保持了沉著冷靜、情緒穩定並昏昏欲睡。
崔璨聽完所有內容也不禁打了個嗬欠，從座位上站起來問祁寒和譚皓：“你們能去B309幫忙嗎？”
祁寒舉著手機蹙著眉：“衛葳跟我說麥芒喝奶茶了。”
“你去找衛葳，”崔璨打發走他，轉向譚皓，“你能去政治教室嗎？連衛葳都不在，可能會有點混亂。”
譚皓點點頭：“你呢？”
“我去廣播台找小靜。”
小靜關了廣播設備，跟廣播台後輩道過謝，出門時感到緊張散去後有點虛脫，而門一開，陽光被層層疊疊的枝葉篩下來，變幻的光斑落在走廊裏，崔璨身上。
她等在外麵，對她伸出雙臂。
她鼻子一酸，抱過去軟綿綿地掛在崔璨身上，長籲一口氣：“等不了報告給馬德堡再聽他們討論方案五分鍾。我沒做錯什麽吧？”
崔璨承住她全部身體的重量：“做得好。”
“有沒有什麽疏漏？”
“沒有，麵麵俱到了。”
二十分鍾後，消息傳到陽明，戰戎沒顧上課時間緊張地直接打電話過來：“你沒事吧？你在學校在醫院？”
“沒事，我今天沒喝奶茶，”小靜生無可戀地咬著吸管，“就是囤的牛奶有點多。”
中毒的同學大部分是女生，大概女生才特別愛“午後來一杯”。政治班因為有一小群女孩集體點單，成了重災區，又需要男生幫忙送醫，全班幾乎走空了，老師沒法上課。
中毒人數沒有想象得多，剩了一大堆牛奶，小靜、崔璨、陳嘉驁把自己喝撐了也消耗不完，一籌莫展。
男生提議：“我們可以捐給敬老院。”
崔璨無奈地搖搖頭：“我校同學做慈善的動機永遠這麽奇怪。”
這場風波最終的結局是，全校共食物中毒79人，由於采取措施即時，全部輕症。
當天下午警方就發布了公告，犯罪嫌疑人已被控製，案件正在偵辦。之後是雙休日兩天，小道消息在同學們手機裏像酵素一樣迅速起沫，傳說是奶茶店員工因與老板私人糾紛報複性下毒，傳說他要借口精神病脫罪，傳說他是有預謀報複社會，真假難辨。
但總之，再也不可能有人繼續議論過氣的更衣室事件了。
星期六小靜回了家，晚上給戰戎打電話：“我家狗狗的美容師車壞了，明天不能上門，我得帶她去店裏但我拎不動她，你能不能來幫忙？”
“好，幾點？”
“早上九點，你報名字直接進來就行，我跟門口預報訪客了。”
“進什麽？進你家？”
“是的。”
“你媽媽在家？”
“是的。”
“我去你家會見到你媽媽？”
“是的。你在心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