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不知道你那天要回家
不到放學時分，陽光還亮堂堂地鋪在人行道上，視野非常清爽，沒有黃昏中混了尾氣味的塵埃懸浮。
戰戎背著小靜，她不知是睡是醒，鼻息一陣陣擦過他的後頸，癢癢的，呼吸很安靜。
祁寒幫他倆拎著書包，怕驚擾女生，邊走邊用極小聲音把地理課的突**況告訴他。
話說完，兩人無言地又走過了兩個路口，想的是同一件事。
戰戎知道祁寒喜歡的女生是誰，因為那女生在陽明，和戰戎也算有點交集的朋友，去年參加數學競賽，祁寒在戰戎房間見過那女生，支支吾吾來試探是不是戰戎女朋友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可是對方喜歡的人很明確，是祁寒的一個哥們，他們都是初中同學。祁寒先喜歡她，但他哥們先告白先交往，他就沒留這份念想了。
讓衛葳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短短幾個月內祁寒像變了個人，其實是因為祁寒這哥們在一次打架鬥毆中被刺中要害去世，他心思也就回到他的白月光那兒去了。
用祁寒自己的比喻，衛葳是一首隨機播放時覺得好聽會想下載的歌，但總用那麽一首歌，你每個調都熟悉，記得歌名，想聽時直接打開搜索，線索不會斷，永遠不會忘，任何時候都能找到，百聽不厭。
前因後果戰戎都知道，甚至在他抱怨衛葳死打爛纏的時候，建議過讓他坦白心裏另有其人。
祁寒沒采納這個建議，舉的反例還是黎靜穎，“你也沒有跟前女友提過小靜啊”。
結局就這麽可笑，惡果正好打偏到黎靜穎身上。
基於這種複雜的前情，祁寒是戰戎現在最想揍的人，祁寒他自己也心裏有數。
不過現在他背著小靜不方便，他還在幫忙拎包，兩人又還是朋友，氣氛有點微妙。
戰戎想起他沒告訴衛葳的一部分原因是他還沒追到那個女生。
“她後來回你消息了麽？”關心進展，反而當起了他的情感參謀。
“沒有。”
“這都……半個多月了吧？”
“想不通，親她的時候沒拒絕啊。”祁寒歎口氣。
“……女生可能都這樣，事後想想害羞得不敢聯係了。”戰戎想起小靜初中那次，“失聯三年的都有。”
“那怎麽辦？我到學校門口給她消息她都不出來。”
“女生就這樣，你多試幾次。”戰戎說著，突然感覺小靜在背後動了動，停下腳步。
祁寒注意到他停下來，回身看，小靜在跟他咬耳朵，戰戎就笑起來了。
戰戎轉述說：“小靜覺得人家不喜歡你。”
“為什麽啊？”祁寒走回來問小靜。
小靜繼續跟戰戎咬耳朵。
“她說再害羞還是會想見麵，不見就是不喜歡。”戰戎反應過來，側過頭問小靜，“可你不也晾了我三年麽。”
小靜躲在他耳邊說了很短一句，導致戰戎笑容瞬間消失，沒轉述，側頭追問，“那你什麽時候……算了，回家說。”
祁寒急了：“說啥？”
戰戎遷怒於他，沒好氣：“你不用知道。”
祁寒轉到小靜臉朝的方向，小靜就立刻把臉轉到另一邊。
無奈：“你是永遠不打算跟我說話麽？”
戰戎說：“她不想跟你說話算好的。我還不想你自主呼吸呢。正好你跟她保持距離，你這人有惦記兄弟女人前科。”
祁寒知道小靜聽力沒問題，反駁給她聽：“她經常改空間密碼讓我猜，隻有我能猜到，這不是喜歡我的表現嗎？”
小靜又悄悄跟戰戎咬耳朵。
戰戎笑得肩膀抖起來：“她問你把人拉黑是喜歡的表現嗎？”
祁寒氣到沒話說，徑直往前走去，等戰戎跟上來：“我為什麽要吃你們狗糧還被你們打擊。”
戰戎發現，隻要不在學校那個群體環境裏，黎靜穎就各方麵都很正常，到小區門口主動要求放她去便利店，想買點她喜歡的飲料。
戰戎等在門口台階上：“你別老盯著她看。她現在有點視線恐懼。”
“我沒老盯著她看。”祁寒在台階下。
“你沒老盯著她看你是急診科專家？本來做了好事我懶得說你。”
“答題時‘缺氧’她連說三遍，是你你也聽懂了。”因為感到缺氧所以更努力地呼吸，才會過度呼吸，引起呼吸性堿中毒。
戰戎愣了愣，鼻子有點發酸，從他手裏拽過兩個書包，轉身進去了，在收銀台前找到她，她和收銀員正常交流毫無障礙。
他順手提過塑料袋：“你買了什麽這麽沉？綠茶？”
“我喜歡喝這種，比咖啡提神。”她想拿回自己的書包，被他躲開了。
“雙休日你要這麽提神幹嘛？”
“讓你教我地理。”
戰戎本來最擔心的是，以小靜的性格很容易陷入自省誤區，在她自己身上找錯，“為什麽遭遇找上我而不是別人？”，蒼蠅不叮無縫蛋可能是她會聽到的一句話。
她不符合人們對完美受害者的期待，有前男友，有現男友，因為媽媽的病情對家裏隻能報喜不能報憂，現在和男朋友住一起。要是她鑽牛角尖認為被男生造謠被女生敵視是自己的問題，那就麻煩了。
不幸中的萬幸她沒那麽想，唯一反省的是自己地理沒學好。
他忍不住笑了：“這方麵你也別急於求成，別人都學了一年了，你才學一個月，跟不上是正常的，不要心理壓力那麽大。”
“嗯。靠你啦。”進電梯後她牽住他提著塑料袋的手，“我星期天想回趟家，崔璨和我一起，要去拿秋季校服和運動褲。”
“那你……”他把所有東西匯到右手，騰出左手和她十指交纏，“當天晚上回我這裏嗎？”
“我有重要的事情和媽媽說，想聊到晚一點，第二天直接去學校，晚上再回你這裏。”
他有點緊張：“你準備把學校的事告訴你媽媽？”
“不是那個。”
“哦，”他稍稍鬆弛，沉默片刻又攥緊她的手，還是有點擔心，她家房子太大又沒有人氣，到處空空****，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怕她回去情緒受影響，“我放學去接你，不過你要是中途覺得心情不好也可以發消息給我，我隨時去找你。”
到門口，小靜不想放開他的手，自己按了密碼，她先進的門，一抬眼，像受驚的麻雀一樣飛快閃到戰戎身後。
戰戎媽媽坐在客廳沙發上，翹腿抽著煙。
怕什麽來什麽。
戰戎在“把小靜推出門外”和“就讓她躲在身後”兩個選項間猶豫了一秒，沒鬆手。
他媽媽冷笑一聲：“你說的‘沒空’就是在忙這個？了不起啊戰戎，玩夠了重口味，開始禍害清純小妹妹了。跟著你爸有樣學樣，上梁不正下梁歪。”
擱平時他早就回嘴了，但他了解他媽，越有人跟她吵她越起勁，難聽話應有盡有。他是個男生，還想在小靜跟前留點麵子，不想讓自己家最不堪那些沉渣都泛上來。
他媽媽吐了口煙，帶譏帶訕：“這爹也當得夠荒唐的，還給你製造條件金屋藏嬌，我算知道為什麽你們兩個白眼狼都向著他了。”
她歪過頭審視地看了眼藏在陰影裏的小靜，有點好言相勸的調調：“小妹妹，你跟著這種人，要注意定期做艾滋病檢查哦。”又把矛頭指回戰戎，就變回辛辣語氣，“搞出人命來我是不會掏錢的，找你爸去。”
戰戎在慶幸她沒認出小靜，不然以她的戲癮，不知會在雙方父母共同的社交圈折騰什麽雞飛狗跳的事件。
戰戎媽媽見沒人跟她吵架，不想待了，施施然站起來：“你就住著吧，你爸給你弄的房子我不會再來了。但是我叫你露麵的時候，你也要給我裝成個人像狗一樣滾回來。外婆做壽你‘沒空’，反了你了。下次你再給我‘沒空’，我不找人卸你一條腿我就不是你親媽。”
他媽媽放完狠話說走就走，客廳裏歸於沉默。
時間靜靜流逝五秒，戰戎感覺到手心都是汗，但不是他的汗，是小靜的。
“被嚇到了？”他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小靜長籲一口氣：“好凶。”
“也不知道她怎麽找到的，”男生蹙眉思忖著，“不會雇人跟我了吧？”
“但是你為什麽不想去外婆壽宴啊？”
“我不知道你那天要回家。”
原來是星期天，他為了守著她才說沒空。
“……這樣，這樣不好。”
“是，”他把書包塑料袋拿到沙發上放下，開窗通風散散煙味，“我犯蠢了，剛想起來可以帶你一起去的，你又不是不能見人，是吧？清純小妹妹。”
聽出他笑腔裏的揶揄，她瞪了他一眼。
“可是你媽媽為什麽這麽恨你啊？”她是從來沒見識過父母對子女這樣說話，“你爸爸對不起她，那也是他們倆之間的事。”
戰戎沒回答，當沒聽見。
小靜知道不能問了，默默從書包裏拿出書，發出點聲音緩解尷尬。
“這道題答案到底應該是什麽？”
男生坐過來接過書，開始給她講解：“迷路、泥石流、洪水、蚊蟲侵擾。因為題幹條件說……”
他也看見了“缺氧”那個選項。
崔璨下課後又跑來蹭晚飯，轉告小靜：“幸好你回家了，班會課馬德堡居然組織大家談談自己的愛情觀，掐著秒表，每個人不說滿一分鍾不讓下講台，還不讓說重複觀點。天哪，那真是我人生中最漫長的一分鍾。整節課都尷尬癌發作。”
“你怎麽說的？”小靜笑。
“不要逼我回憶。我能怎麽說？我一個單身少女，在一個糟老頭子班主任熱切期盼的目光中，論愛情。簡直社會性死亡。”
戰戎幫她把飯盛過來放下：“這不該德育課自由討論嗎？為什麽班會課強製發言？”
“我們學校沒有德育課。”
“祁寒也趁機翹了班會沒回去吧。”小靜問。
“這就是關鍵所在，我們班除了你和祁寒全都沒談過戀愛，你們倆不在，我們一群母胎單身反而被逼尬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