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還不如崔璨有安全感嗎?

半夜,戰戎在門口看過她一眼,聽了聽她的呼吸聲,去另一個房間睡了。

他定了鬧鍾六點醒,沒想到小靜比他起得更早。他洗漱完一出房門,她校服都早已穿整齊,正忙著比照腿上的青紫塊大小把敷料剪開貼上。

他靠在門邊兩眼直勾勾盯著看了一會兒,領會她好像是為了把青紫遮起來,她們的校服這個季節還是短裙。可她皮膚那麽白,和敷料的棕色差異很大,這樣兩腿補丁也並沒有比青紫美觀到哪兒去。

換作是他,肯定就這麽晃**著兩條腿直接去學校了,正好讓那些傳過謠的人看看自己造的孽。

不過他不是女生,也不是黎靜穎本人,換位思考沒什麽代入感,雖然理解不了,但她自己愛怎麽弄就怎麽弄吧。他問:“要幫忙嗎?”

她很專注地邊剪邊貼,搖搖頭。

他轉身進廚房去蒸速凍饅頭:“我送你去學校。”

陽明放學比聖華遲一刻鍾,但早讀時間比聖華遲20分鍾,正好方便送她返回不遲到。

她打完了“補丁”,來到門口問:“你平時是不是不會起這麽早?”

“這不廢話麽,”他回頭衝她笑笑,“我平時聽見預備鈴才起床。”

他住的公寓出了小區正對麵就是陽明校門。

“你不用送我也行,這麽近,我認識路。”

“我不送你我送誰?”他把饅頭端出來,找了兩個保鮮袋套著塞給她一個。背上書包又拎起她的,“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她邊吃邊跟出來,下了樓死活不讓他牽手,怕被他同學看見。

“有什麽不能見人的?”他懶洋洋地笑。

她沒回答,越走越遠。

他隻好跟在幾步後走,幫她拎著書包,不像男朋友,像個小弟。

挺新鮮,還沒給人當過小弟。

事實證明,她是太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崔璨也被她的平靜誤導得過度樂觀,隻有戰戎一直隱隱不安的感覺沒出錯。

沿著陽明對麵的馬路走了一段,對麵上學的走讀生中有人多看了她兩眼。那兩眼更可能是因為她右手臂纏的白紗布很惹眼,可能是因為她兩腿的補丁很奇怪,也完全有可能是因為她穿著聖華校服在滿街陽明校服中很特別。不可能是因為認出她是視頻女主,戰戎判斷,以這個距離很難認清人。

可就這一眼接著一眼的特別關注,讓她突然恐慌地折返回來一頭鑽進他懷裏,並拉著他轉了個方向把她嚴嚴實實地擋住。

她躲在他投下的陰影裏,揪著他校服的前襟,渾身戰栗停不下來。

聲音幾不可聞,字詞連不成句:“對不、起,我不……不去了。”

腦袋裏嗡的一聲。

有心理準備,不可能那麽順利。

但他看不得她這個樣子,太陽穴跳著,自責地把她摟緊了。

他還得給她拎書包,隻能騰一隻手出來,她幾乎全部重量都卸在他這隻手上。像扛袋大米似的把她拖回公寓,費了不少周折。

回到沙發裏她就縮成一團,抖了很長時間。

戰戎長長地歎息,疲憊地靠著牆,給崔璨發微信告知她這個突發狀況。

這次的嚐試失敗好像對小靜打擊很大,她一上午沒有說話。

他給她倒水,她就接過來喝。

他問她需要什麽,她又不吱聲。

最後他把她抱起來安慰:“你不要太著急。欺負你的女生停學都還沒結束,你用不著這麽快去學校。”

她用已經奔潰的聲線“嗯”了一聲。

他幫她把有點亂掉的頭發順到後麵去,問:“你怕什麽?”

好在她不悶在心裏,語無倫次又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男生憑借過人的理解分析能力理清了思路:“雖然視頻不讓傳,但你覺得,所有人都看過了?”

他心想還以為她特別堅強,原來是反射弧太長,她怎麽剛意識到這個關鍵啊。

他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斟酌措辭:“也不是所有人都看過,我就沒看。”

“為什麽?”

“不感興趣。你見過男生當街打架麽?有的人會停下來看熱鬧,但更多人會繞過去走得更快。”

她好像有點被說服,垂眼思考。

他接著說:“看電影也不是誰都喜歡看B級片,你就不喜歡,你肯定喜歡看120分鍾親不上一次嘴的純愛片。”

聽出他在取笑,她捶了兩下他的腿:“那你還親。”

“我喜歡看愛情動作片,我們倆要折中一下。”

這次直接拽起抱枕來砸臉了。

擋開後他露出笑:“好一點沒有?”

“嗯。我明天和璨璨一起去上學。”

他眉又蹙起來:“怎麽你還想去?”

“和璨璨一起我就不怕了,以前上課我也跟著她。隻看她一個人,我就不會注意別的眼神。”

他心裏生出疑惑:“崔璨這麽有安全感嗎?”

她很堅定:“是的。”

“……我還不如崔璨有安全感嗎?”有點懷疑人生。

“你是男生。”

“你性別歧視嗎?”

“你是男生我和你走在一起,他們又會編我們在廁所、天台、小樹林……”嘴被他捂上了。

“行行行,不要給我那麽多場景想象。崔璨送你,讓崔璨帶你上學。我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你這麽熱愛學習呢。”

“你熱愛吧?”

“嗯?”沒反應過來。

她說:“我不想你跟著我一直缺課。”

他像被突然掐住了喉嚨,說不出話,深深歎一口氣。

這一天天的,一會兒揪心一會兒紮心,情緒起伏像過山車,誰受得住啊。

崔璨照應小靜沒什麽問題,各方麵想得很周到,她平時上課視野中間是祁寒,崔璨頭天晚上就和男生商量了換個位子,讓她和崔璨同桌,祁寒去和譚皓同桌,早自修前又跟馬德堡提前說明了,暫時先這麽坐。

馬德堡表示永久性這麽坐也沒問題,往教室裏望著有點擔憂:“她感冒好了,心理上要不要找人疏導疏導。”

“我會讓她去心理室的。”

馬德堡點點頭,覺得這女生有些主意:“你作為好朋友多陪陪她,我們班三門主課兩個男老師,不方便去開導她。顧老師性格又風風火火的,不擅長做很細膩的工作。其他班老師她不熟,估計也不會信任。”

崔璨趁機提條件:“馬老師我有一個請求,你能幫上忙。我希望能把高俊傑調到其他班去。”

指的是“胖子”。

“啊?”馬德堡措手不及,“可他成績該是A班,我也不能把他調到陳嘉驁他們在B班,那至少一下降到C班。”

“他難道不該去C班嗎?要是按人品分班他應該去K班。”

馬德堡猶豫著撓撓額頭。

崔璨從容、堅決地說下去:“黎靜穎現在是沒事,但你讓她跟造自己黃謠的人在一個教室上課,再過幾天就不能保證沒事了。別說黎靜穎,我們全班女生都不願跟他一個班,不信你班會課把男生趕走讓女生投票表決。”

“你說的在理,但這件事難度很大,你給我一點時間。”

馬德堡很為難,之前打人事件的處理已經讓高俊傑家長非常不滿。

周二把幾方家長找來,那三個打人同學的母親沒有一個願意道歉。高俊傑父母覺得孩子因為說錯一句話就被打成這樣真是令人發指,他又沒有去打那女孩,不過一句玩笑給了人家借口。

樸鉉進媽媽語言不通,隻會反複說一句話:“穎穎做錯什麽了?”

高俊傑媽媽說:“她得罪那麽多人,自己也有問題,否則怎麽會被打。”

周遇媽媽活潑玲瓏:“你兒子得罪這麽多人,自己也有問題,否則怎麽會被打。”

其實小靜也算三個媽媽看著長大的小姑娘,聽了打架原委,來之前就打定主意一起氣人。

高俊傑父母氣得要命,又拿他們沒轍,鋼管隻在恐嚇時用了,真打人時用的拳頭,從小打到大收放自如,全身打了個遍,一鑒定每一處都達不到輕傷,代價就隻是賠點錢,醫藥費實際不到8000,他父母把其他費用能加的都加上要了五萬,真要起訴其實判不了這麽多。

陳嘉驁媽媽眼皮都沒眨一下就開了支票,拽拽地撩著頭發起身說著急回家做應酬發型,還現場跟另兩位媽媽約改天下午茶,這態度把對方徹底激怒了。

“有錢人就可以隨便打人嗎?”高俊傑父母非要學校主持公道,給了陳嘉驁留校察看處分才把事情壓下去。

這種情況下,再去跟學生家長商量把人A班學生調去C班,不正好再點一次TNT炸藥嗎?

偏偏眼前的女生也不好糊弄,追問道:“好,老師您給我個準,要多長時間?”

“這……說不好。”

“我月底要去競賽一個星期,到時候沒人陪著黎靜穎講不好會發生什麽。”

馬德堡頭疼不已地搓著手:“實在是高俊傑父母也太難溝通了……”

崔璨調皮地歪頭笑:“您可以告訴他們黎靜穎已經精神障礙了,發起瘋來捅他幾刀也不是沒可能。”

“不不你不要說這麽嚇人的事。我來溝通,好吧?競賽之前讓他去C班。”

“謝謝老師。”她蹦蹦跳跳回了教室。

這一天開頭順利,小靜真能做到隻要崔璨在身邊就不去在意周圍的視線,絕對意義上的目中無人,眼裏隻有崔璨。她自己眼神失焦,也不會和人對視,有需要都悄悄告訴崔璨。也算一種行之有效的應急措施。

可過了前四節主課的時間,遇到個棘手的困難。崔璨和小靜沒有一門選科一致,做不到形影不離了。

曆史課前崔璨送她到教室,她選的最後一排角落座位,崔璨陪她坐到上課去出門去物理教室,一下課又飛奔回來找她一起去食堂。

但小靜不願去人群密集的地方,最後兩人叫了份外賣,坐在側門牆邊就地吃完的。

午休時做好了思想工作送她去心理室。心理老師讓崔璨在外麵等,誰知她前腳出門小靜後腳就跟出來了,崔璨不在場她不跟老師說話,崔璨在場老師又不方便說什麽,沒轍,隻好把她領回教室繼續做思想工作。

崔璨這才切身體會到她心理狀態有多差,說精神障礙絕不是玩笑。

下午第一節課上她隱隱有些不安,給戰戎發微信:“你大課間能來一趟帶她回去嗎?後麵是自習和班會課,她不需要在這熬著。”

用了“熬”字,戰戎就大概懂得了。

他回複:“知道了。”

崔璨如釋重負,卻沒想到僅剩的一節課還是節外生枝。

小靜從兩個月前才選定地理作為高考科目,本來就是弱項,成績在班裏吊車尾。地理老師平時特別關注她,時常點她答題,她有時能回答,有時答不上來,稀鬆平常。

今天這題其實不難,問的是戶外運動愛好者在題幹給出地圖區域進行徒步旅遊時可能遇到的風險。

她從最後一排起立,這部分知識薄弱,看不懂等高線,答了“缺氧、泥石流、洪水和蚊蟲侵擾”。

老師認為題目簡單,她不該答錯,循循善誘道:“再看看山峰高程。”

她在全班同學回頭投來的視線中沉默,隔了三秒,艱難地說:“迷路、缺氧、泥石流、蚊蟲侵擾。”

老師溫柔啟發:“不要瞎猜,認真再讀一遍題目,注意時間是8月。”

“缺氧、台風、泥石流……”

心髒要跳出胸腔,眼前的一切反著白光,窒息。

她說不出剩下的一個選項。

老師擰起眉:“黎……”

祁寒坐在近處,親眼看見冷汗順著女生的臉頰流下來,突然起身打斷:“老師,等一下。”

她按住胸口,像離水的魚一樣急促喘氣。

他以最快的速度跨到她身邊,粗暴地捂住她的口鼻拖她坐下,朝其他同學求助:“有袋子嗎?”

其他同學愣在座位上,沒反應過來他這個疑似謀殺的行徑是怎麽回事。隻有麥芒不管三七二十一飛奔過來遞了個麥當勞外賣紙袋。

祁寒把紙袋懟到女生臉上,貼在她耳邊暗示:“慢慢的,慢慢吸氣,慢慢呼氣。”

她拚命喘,眼淚止不住地流,漫長的幾分鍾後才逐漸平息,整個人癱軟下去。

祁寒把她橫抱起來對守在一旁的老師說:“我送她去醫務室。”

老師臉色鐵青,自己也被嚇出一身冷汗:“快去。”

麥芒也跟著一起走了,路上幫她扯扯裙子防止走光。小靜半路就失去了意識,在醫務室睡了半節課才徹底清醒,醒來隻有麥芒賴在醫務室玩手機,樂得翹課,美其名曰“照顧病患”。

大課間沒去做操,祁寒幫兩個女生從地理教室把地理書和文具送過來,一進醫務室看見戰戎,瞬間的表情極其生動,他本來因為將功補過有些愉悅,見到戰戎又心虛緊繃。

戰戎沒穿校服,從上到下一身運動裝,像個剛下體育課的普通同學。

醫務室老師隻覺得他麵生,沒往外校學生那方麵想,聽他說要送女生回家,在交待一些注意事項。

戰戎一邊聽老師說話,一邊往門口祁寒身上擺過去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