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很堅強,也很善良

陳嘉驁的暴力恐嚇能控製住聖華範圍內的傳播擴散,卻幹預不了其他學校,畢竟他不能跨校執法。

僅僅一節課的時間,“聖華校花因為做小三被女生們堵在更衣室扒光痛打”的爆炸性新聞就傳遍了陽明。

戰戎對潑婦施暴不感興趣,潑婦他家就有一個。

他對**校花也不感興趣,在他心裏黎靜穎才是聖華校花。

所以直到最後一節化學實驗課他也沒看過那視頻。

實驗課上有個籃球隊隊友走過來欲言又止,猶豫半晌拿出手機:“戰戎,這不是你女朋友的閨蜜嗎?”

隻給他播放了前麵幾秒,等黎靜穎驚恐的正臉抬起來麵對鏡頭時就按了暫停。

那天跑步過小區,局麵太鬧,隊友沒搞清兩個女孩身份。

戰戎把身體往後撤一點,使勁瞪著手機屏幕,呼吸停止。

喉結動一下,知覺回來了。

他聲音略帶沙啞:“是我女朋友本人。不知道怎麽回事,但她肯定不是小三。”

那哥們愣了愣,同情地點頭:“我就尋思是瞎傳的吧。我、我去叫他們別看了。”

他的實驗搭檔小女生沒想到吃瓜能吃回自己同桌身上,聽見這對話訝異地盯著他看。戰戎是帥氣的籃球隊男孩,既不弱不禁風也不壯得敦實,得天獨厚到肌肉線條都比別人生得纖長,一張臉青蔥漂亮,學校裏最受女生喜歡的類型。現在他突然和隔壁學校一個做小三被按在地上扒光衣服的女生產生聯係,女朋友。她做了誰的小三?三角戀還是四角戀?情節線上缺失的部分太多,觀眾卻因此迅速腦補出八點檔狗血劇100集。

戰戎特別熟悉這類眼神,訝異中帶著惋惜,惋惜中帶著獵奇,獵奇中帶著批判。他頭皮發麻,不顧還在上課,轉身出了實驗室。

上課時間,實驗樓下沒有學生閑逛。

視野裏樹是綠的,卻不似盛夏時熱鬧了。

樹影在微風中寂寞地搖,落葉從腳邊卷過,做出清冷的點綴。

他打開群裏的視頻,不敢細看,在進度條上隨便跳著點了三四下。抬頭時眼淚乍然滾出眼眶。

真他媽想拆了聖華那破學校。

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父母鬧離婚那一陣所有的感覺卷土重來,憤怒直接從天靈蓋裏衝出去,不可抑製地想找人幹架,卻又鎖定不了確鑿的罪魁禍首。每一個充滿內涵的眼神都能讓他暴躁到收不住拳,每一天都能打得塵土飛揚遍體鱗傷。像條瘋狗,卻怎麽也衝不出那些眼神織出的網。

他一邊往校門方向疾走,一邊撲簌簌掉眼淚,過耳的風響出哨音。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就很丟人,他心裏罵著自己傻逼,祈禱別被熟人看見。

經過籃球場附近,有班級在上體育課,噪聲逐漸喧囂。

“活該呀,誰讓她做小三。”擦肩而過的人群中冒出個聲音。

他瞠著紅的眼回了次頭,看見那女生有張普通而乖順的臉。

沒等他跑到聖華,崔璨的電話已經打進來。

“戎哥,我們學校今天出了事故,小靜受了點外傷,不嚴重。能去你那兒嗎?我怕她這樣子回家她媽媽抑鬱症會惡化。”崔璨說“不嚴重”是怕他過度猜測,沒想到他已經看過視頻的可能性,竟然傳得那麽快那麽遠。

戰戎陡然停住腳步,哽著喉嚨把家門密碼告訴崔璨,開始掉頭往回走。

回到公寓時,小靜已經睡下了,崔璨還沒走。

他知道她受了傷,但不知道她生病了。

崔璨說:“應該是著涼了,感覺發著燒,不知道你家藥箱在哪兒。”

戰戎無言地打開抽屜找出體溫計,進房間給她測了一下,穿過客廳時告訴崔璨:“38度2。”

他接水燒水,翻箱倒櫃找藥。

崔璨猶豫著開始解釋前因後果:“是祁寒的女朋友聽信了一些謠言,誤以為小靜……”

話說太慢很容易被打斷,男生抬起頭問:“她手上傷處理過了麽?”

崔璨愣了愣,說:“沒有,她不想走去醫務室,隻想盡快坐下。”

於是他又拿出了鹽水碘伏和紗布。

崔璨知道沒必要說了,安靜看著他熟練地給她清創,聽見廚房水開,去把藥衝好了端過來。

小靜聽憑擺布,喝了藥包紮好,被他往額頭上貼了個退熱貼,又躺了回去。

崔璨伏在她耳邊問:“你想吃什麽?”

她沒有睜眼,搖了搖頭。

崔璨起身問戰戎:“你想吃什麽?”

他也搖搖頭。

崔璨打開手機:“我叫個砂鍋粥,給她留一點,免得她晚上餓。”

叫完外賣崔璨問:“我明天要上課,你能請假嗎?”

他點點頭:“我請假。”

“學校那邊我就跟老師照實說感冒發燒正常請病假吧。她媽媽那邊,我就說趕小組課題住我家,但願能瞞住。”

戰戎點頭同意:“他媽知道了要心疼死。”

崔璨苦笑一下:“我本來想送她回家,就說手上口子是遊泳劃傷的。她說那她爸會起訴學校。”

外賣送到了,兩個人分著吃了點。

戰戎情緒好一些了,又打電話給樓下超市讓送四箱農夫山泉過來,他平時自己喝自來水,對崔璨科普:“自來水衝藥會影響藥的口感。”

崔璨沒憋住笑:“神經。”

晚上做了會兒作業,崔璨又進房間去給她量了次體溫,燒到40度了。她想辦法擰毛巾幫她擦幹淨汗,問戰戎要了件他的棉T恤給她當睡衣。換下的校服她要帶回家:“是借住校生的,得洗幹淨還給人家,我明天下課來看她,帶我的校服過來。”

已近十一點,戰戎擔心她一個人也不安全:“我送你。”

崔璨背著書包抱著校服和他道別:“不用了,往來都是大路。你照顧她吧。”

戰戎一晚上沒睡,不敢睡,搬了把椅子坐床邊守著她,喝了兩杯黑咖啡也不困,就是太無聊了,連打遊戲都沒心思。

他把住校時用的床頭燈找出來夾在椅背上,腳蹬著床頭櫃,墊著腿開始做題。

小靜醒了幾次,每次一睜眼就和他大眼瞪小眼,眨眨眼,又安心閉上了。

到早上她燒退了,他才鬆下一根弦,活動範圍從床邊擴散出去。

他進進出出忙碌,她視線就跟進跟出。

給她喂了很多溫水,也沒征求她意見就把昨天崔璨多叫的一份排骨粥熱了硬塞給她。她起床洗漱後乖乖吃掉,又躺回**。

他收拾完畢也回到床邊來繼續做題打發時間。

盯了他片刻,她開口說第一句話:“肋骨裏有軟骨嗎?”

他困惑地抬起眼:“啥?”

“我左邊肋骨痛,可又不像骨折的痛,好像扭到軟骨了。”

他把被子掀開:“哪兒?”

她指了指。

“這裏沒有軟骨,有肋間肌,肌肉拉傷而已。”

“哦。”

“你還有哪裏痛?”

她坐起來用指尖壓著試了試腿外側,在靠近膝蓋的位置來回按:“這麽按著好像又不大痛,側睡壓到就很痛。”

他盯著看沒發現青紫。

最後她確定指著一點:“好像是這裏。”

他左手板著她膝蓋借力,右手手掌使勁往那裏壓下去。

她“啊”一聲叫起來。

他瞥她一眼,無奈地笑:“噓,別瞎叫。”

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聽他說:“現在沒青沒腫判斷不了,明天青了就沒事,明天沒青帶你上醫院。”

他轉身出去,拿了紗布冰袋進來,腿上很快給她纏好,肋骨就有點尷尬。

他想了想,讓她自己拿著冰袋擱到指定位置,憑感覺環著她把紗布綁好了,折騰出一身汗。

她也有點疲倦,懨懨地感慨:“感覺你受傷經驗特別豐富。”

他盯著她眼睛看一會兒,輕輕吻她一下,笑笑:“不要同情心泛濫,容易被占便宜。”

她以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屈膝平躺,瞪眼看著天花板:“昨晚我忍不住一直反省……”

他感到意外,挑了挑眉,以為她昨晚一直在睡。

“你們家出事那時候,我雖然沒有發表過評論,但也跟了劇情,還不疑有他,和聽我謠言的那些人沒什麽區別,遭遇不落到自己頭上根本不會痛。我真是沒腦子,是璨璨提起我才開始懷疑,好多事不合邏輯,你媽媽說謊了對嗎?”

他想了一夜,計算了她各種思路的可能性,準備了好多好多勸慰語。沒算到這一種。

戰戎沉默了許久,才回答:“半真半假。”

“如果不是我們這樣的人表現出關注,也許她就索然寡味不會……”話說一半,已經被他拉起來摟進懷裏。

昨天突然竄起來那股火被她澆滅了。他抱住她,軟軟的,很溫暖,努力吸進她身上那股女孩子特有的杏仁奶香,心肺舒暢,身體裏每個揪緊的部位全都鬆鬆展開:“別想了,不要想,沒見過你這種剛被欺負就開始找自己錯的人。”

她小小的手從他腰側穿到身後,摸了摸他的脊背,沒再說什麽。

安靜地抱了她幾分鍾,他問:“你想玩手機嗎?我去給你拿過來。”昨晚看她手機電量不足了,找了個插座去充電。

“幫我拿一下書包。”

她從裏麵翻出一張卷子,是競賽班的,指著其中空白兩道題說:“老師講例題我沒聽進去,到練習課不會做了。”

戰戎拿過試卷看一眼,慶幸自己學習比她好一點,找了支筆,靠在床頭,一邊在膝蓋上寫解題過程,一邊給她講解。

她歪過腦袋靠在他肩上,他停頓一下,騰出手摸摸她的臉繼續寫。

她數學方麵悟性好,很快懂了,沒教她其他選科那麽費勁。

他放下筆刮了下她鼻尖:“幸虧你選了地理,真心明智。”

“怎麽?”她一頭霧水。

他笑起來:“選生科你就不用參加高考了。‘肋骨裏有軟骨嗎?’我服了你。”

“冰袋化掉了,”她經過提醒才感覺到,“好多水。”

“不舒服?”

“沒有,但會弄濕床單。”

“濕就濕了,等會兒換個房間睡。”

對話全部結束後,戰戎才意識到剛才這幾句是多麽糟糕,扶額促狹地笑,把小靜安頓好下了床。

她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奇奇怪怪地笑。

他欠個身,抓著她腳腕把她因冰袋存在而僵硬曲起的腿拉直了,親一下她額頭:“你快點好。等你想回學校了,我每天放學去你們校門口等你,送你回家。”

“可陽明比我們晚一刻鍾放學。”她知道,加路上時間就快半小時了。

“嗯,我想辦法。”

“不可以翹課。”

“我不至於少聽半小時就不會做題的。”他又恢複平時那副吊兒郎當嘴臉。

小靜聽出他弦外之音,被嘲笑了,生氣地別過臉。

下午放學時崔璨來探望她,三個人一起叫了晚餐外賣,吃著吃著小靜臉又有點紅,崔璨試試她額頭溫度,警覺道:“好像又發燒了。”

用溫度計試過體溫,和前天一樣,38度。

小靜被趕回**躺著休息。

安置好她,崔璨抱著手臂靠在客廳牆邊低聲說:“她比我想象得好很多。看她昨天那樣我以為會隨時崩潰,醒過來就決定直接轉學或者出國,我還提心吊膽了一整天,好怕再也見不到她了。”

“知道你擔心這個,今天你給我發微信我都回了吧。”戰戎已經有點犯困了,藏在陰影中抽著煙,往暗的臥室裏模糊的影子掃一眼,“她很堅強,也很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