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要得到矚目,應該先證明自己當之無愧吧
心不在焉時,芷卉會不由自主地停下吃飯的動作,不是撥米粒就是轉碗。媽媽最討厭她這個習慣,準確地說是最討厭她發呆,從她小時候起就是這樣,隻要她兩眼放空就會被敲頭。媽媽說這是暴露智商的表現,她喜歡小姑娘眼睛閃亮、神采奕奕的靈光樣。
今天她倒是沒被敲頭,媽媽隻是用筷子敲敲她的碗邊:“問你話呢!吃飯發什麽呆!”
“嗯?”這才回過神來。
“複旦自主招生的名額有沒有消息啊?”
“沒有。”
要是被媽媽知道真相,她肯定暴跳如雷,去學校找老師撕個腥風血雨也是有可能的。現在大局未定,還沒到發紙質表格的時候,也許還有什麽轉機。
芷卉還抱著僥幸心理。
“會不會是你消息不靈,別的班早就定名額了?”
芷卉搖搖頭,心虛地悶頭扒了幾口白米飯。
她沒得到預期的答案,氣不打一處來,又另生是非:“你到底還想在這個垃圾班待到什麽時候?怎麽還沒去找馬老師要求補考?”
“馬老師……今天去區裏開會了。”
“那就找其他老師啊!”
“別的老師不管用。”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媽媽察覺到反常,隻是沒想過她在撒謊:“你是不是不敢去找老師?這有什麽好怕的,完全是正當要求。你要再這麽畏畏縮縮的,我明天直接去學校找馬老師……”
“明天馬老師也在區裏開會。”芷卉急忙接嘴。
“那他到底哪天在學校?”
“我不知道……”
“你不會問嗎?這個總可以問其他老師吧!”
芷卉支吾著:“我明天問。”
媽媽不滿地把飯碗一擱:“真是被你氣死,考試考試掉鏈子,一點這樣的小事也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什麽都辦不成。掉進K班還不敢讓你爸知道,你趕快給我解決了。”
怎麽解決?
金魚不慎躍出了魚缸,熟悉的世界近在咫尺,隻是你再找不到回去的辦法,隻能愣愣地瞪著眼,獨自承受氧氣退散。
數學老師示意大家把書翻到中間,隻有芷卉一動不動,在人群中過於醒目。老師停止講課,叫了她一聲,她還是毫無反應,連謝井原都從後排探出頭想看看她是怎麽回事。
柳溪川推了推她的手肘。
她猛地回神,才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
她看看柳溪川麵前的書頁,也把書翻到那一頁。
老師繼續上課,下課後見她仍趴在座位上發呆,猜她魂不守舍應該是遇到了難題,便踱步過去,隔著鍾季柏的座位麵朝她坐下:“新生代表。”
芷卉抬起頭,神情有些困惑。
“你是入學典禮上作為新生代表演講的那個學生吧?”
芷卉確實是那次演講一戰成名的,在台上因為怯場把準備好的演講詞忘了個一幹二淨,台下新生又吵得要命,好像說什麽都沒法吸引他們的注意。她索性丟開稿子來了段英文即興演講。這對她來說並非難事,她從雙語幼兒園讀到雙語初中,英語說得非常流利。這一下效果顯著,大多數老師、學生都對她有了深刻印象。
她遲疑著,點點頭,不知數學老師此時突然提起演講是什麽意圖。
“那時候演講多自信啊,現在怎麽了?垂頭喪氣的,一點都不像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聽聽。”
何必提當年輝煌,對比之下如今格外心酸。
芷卉歎了一口氣:“再好的演講能有什麽用?考不上複旦還不是要被媽媽罵死。”她垂下眼,“劉老師,我沒拿到今年複旦自主招生的推薦名額。”
老師驚訝地問:“怎麽會連你都拿不到?”
“按班級分配,K班隻有兩個名額,可是我的成績隻能排第三。”
“沒關係,後麵加把勁兒,我覺得吧,以你自己的能力不用加分也能考上複旦。”
眼下這種無關痛癢的安慰並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
芷卉情緒低落地搖搖頭,再次趴回桌上:“我完蛋了。”
“如果你真覺得這個推薦名額對你很重要,可以私下去找年級主任商量商量,說不定還有回旋的餘地。”
芷卉“噌”地坐起來,整個人都精神了:“什麽回旋餘地?”
老師慢吞吞地繼續說下去:“公開說有50張申請表,其實總共差不多有60張,據我所知,年級主任那裏應該還留了機動的10張。”
“真的嗎?劉老師,你可不可以幫我跟馬老師說說情?”
老師慈祥地笑起來,拍拍她:“這個,我去說不太合適。除了你自己去爭取,其他人幫你,性質都會變,就算得到了名額,在別人眼裏也是走關係得來的。”
芷卉又沒了主意:“我自己?怎麽爭取啊?”
“我也不知道。”老師笑了笑,“但我想,要得到矚目,應該先證明自己當之無愧吧。”
女生蹙眉不解。
老師補充道:“就像當年你的演講一樣。”
芷卉好像明白了什麽,一溜煙跑出教室。
正是準備早操的時間,《運動員進行曲》循環播放著,芷卉踩著節奏,感到備受鼓舞。她匆匆跑到英語辦公室,在門口往裏探了探頭,年級主任的座位空著,班主任的位置也沒人。
她猶豫著進了門,問旁座的C班班主任:“邵老師,請問馬老師去哪兒了?”
邵茹抬起頭:“馬老師不在嗎?哎?”環顧四周,“剛才還在,可能去操場了吧。”
女生謝過她,正準備離開,就被班主任叫住了:“找馬老師什麽事?”
原來她剛才並非不在,隻是正彎腰撿掉在地上的試卷。
芷卉被嚇了一跳:“沒、沒什麽事。”
“沒什麽事你早操時間到處亂跑?”
“我趕得上早操。”
班主任並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過她:“趕不趕得上早操不是重點。我不希望你一個K班學生,遇到困難總是求助A班班主任。你有任何問題,不管是個人學習方麵,還是班級工作方麵,要麽自己解決,要麽來找我,我才是你的班主任。”
真服了她,在管轄權方麵這麽錙銖必較。
芷卉在心裏嘀咕,嘴上隻能道歉以求盡快脫身:“對不起,吳老師,我沒想要……”
“你現在就可以直接跟我溝通。”班主任好像看穿了她的口是心非。
“我……我是想問……”女生隨機應變,“運動會那兩天高三放學時間。”
班主任覺得有點意外,放下筆往後靠向椅子:“問這個幹嗎?”
芷卉把理由編下去:“因為是雙休日,有同學說要上校外補習班。”
“全校是四點放。”班主任想了想,“我們班自習到五點半,要上補習班的讓家長給我打電話。”
“啊?為什麽?”
“防止有人溜去網吧。”
芷卉忘了自己的來意,在放學時間上爭取起來:“這也太不公平了。”
班主任反而不想再跟她多廢話:“不自覺的班級沒資格談公平。沒別的事,你可以走了。”
今天踩著《運動員進行曲》前往操場的人群中,女生們回頭的頻率格外高。
謝井原發現了。
大概和鍾季柏非要一路勾著他的肩有關。
鍾季柏身高一米八七,臉卻隻有巴掌那麽小,用女生們的話來說,“頭身比”格外驚人,他走進教室,教室都會顯得空間變小,引人矚目到集體安靜三秒。細究起來,他並不是長輩們認可的那種濃眉大眼的正統帥哥,隻不過熱情活潑愛運動,總是笑成眯眯眼,又經常撩人於無形,是那種可愛的類型。校文藝活動常由京芷卉和他一起主持,這種嚴肅場合他又意外地能撐起正裝製服。這種反差俘獲了無數少女心。
謝井原平時做慣了“小透明”,突然被他拉進焦點,有些不自在。雖然因為是鄰居,而鍾季柏又有著非凡的黏人本領,兩人關係一直不錯,但在學校不同班就幾乎沒交集。眼下他這是越發得寸進尺了。
“怎麽沒看見笨京出來做操?”
“找她幹什麽?”
“你沒發現?昨天和大家吵完架,今天她一直悶悶不樂。我要讓她體會到我們班的溫暖啊。”
謝井原充滿懷疑地瞥他一眼:“怎麽讓她體會?像這樣勾肩搭背嗎?”
鍾季柏起了惡作劇的心,反將一軍:“是啊,你不要吃醋。”
謝井原微怔,轉而理解了對方的準確意思,並不是指吃京芷卉的醋,而是指吃他鍾季柏的醋。這家夥毫無性別意識,像個小學生,偏偏這種以小學生思路說出的胡話有時反而歪打正著。
他忍不住低頭笑。
前麵頻頻回頭的女生群體突然爆發出一陣騷亂。
看來是謝井原自己對“小透明”的理解有些偏差。
從前大家隻是覺得謝井原冷眉冷眼,傲慢得讓人迫於壓力繞道走,但誰能否認他清秀英俊的臉才是本校女生最熱衷向友校同學吹噓的點,她們一萬次對天發誓“真人比偷拍來的照片帥”,一萬次為他辯解“沒有翻白眼,這不是白眼”。
現在他居然被鍾季柏勾著走,笑起來溫溫柔柔好脾氣,原以為他們風馬牛不相及,沒想到他們居然有同框得如此和諧的一天。
全聖華女生深感此生圓滿,本校故事今日可以完美劇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