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說到底,她一點都不想成熟

顧欽欽看起來甜甜美美不像有心計的樣子。為什麽答應了要跑接力,臨場又變卦?

攻略作戰本上她的名字已經被畫過表示成功的紅圈了,如今又打了個問號。

芷卉把臉支得變了形,注意力卻全然不在這個名字上。

女生間的友誼看似複雜,其實隻是微妙,因為敏感得旗鼓相當,一個眼神可以預示分道揚鑣,一個笑容又能冰釋前嫌。

她想的就是雲萱。

雲萱瀟灑率真,有少女心也有少年氣,芷卉承認,比起她,自己不夠磊落,很少直抒胸臆,總是拐彎抹角、詞不達意,差距還不隻如此。

入學典禮的演講台邊,是雲萱從手腕上摘下貓頭鷹手鏈說是護身符塞進芷卉手裏,又把她從側台硬推出去,她緊張得卡了殼,鼓勵打氣比愛心的人也都是雲萱。作為朋友,雲萱沒半點對不起自己。

問題就出在分了班。

芷卉很快就融入了新的集體,在A班有了新的閨密,而雲萱還傻傻地等在原地。放學時雲萱拿著兩份關東煮等在校門口右側。李悅她們在左側朝自己招手,芷卉稍作猶豫,選了朝夕相處的那邊。

漸漸地,雲萱每次約她出去玩,她總是和新朋友另有聚會,雲萱發過來的聊天微信,她的回複時間也越來越延遲。

雲萱說這些舉動意味著她在心裏把她拉黑。

其實算不上拉黑,芷卉覺得隻是順其自然。生活中總會有些朋友因距離而疏遠,聯係人中的一些沒鬧過別扭吵過架,也會慢慢變成一個沉默的名字,再打招呼也不用重新申請驗證,但你知道彼此不會再打招呼了。

是帶點成熟意味的灰色關係,也沒有特別撕心裂肺的誰對不起誰。

雲萱卻不依不饒地窮追猛打,說到底,她一點都不想成熟。

晚飯時媽媽嘮叨起她和同學相處的問題,雖然要籠絡人心,不過也別浪費太多時間:“你們不是一類人,畢業後,你跟他們的人生就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

但以後的事誰說得準。

她以為和雲萱之間隔了九個班級,已經離得夠遠,可一夜間她又被打回原形,示過好吵過架,好像不用多餘的磨合,又回到能聊起暗戀對象的親密。

大陸板塊還會漂移呢。

媽媽說,待在那種差班,說明沒有自我管控能力,學習是最簡單的事情,連學習都做不好的人能有什麽出息。

芷卉反駁道:“在K班未必學不好,年級第一不是也在K班嗎?”

“說到這個。”媽媽又絮叨起來,“你要防著點謝井原,K班不比A班,分到的資源有限……”

女生有點無語,學渣不是一路人,學霸又得防著,橫豎自己不能有朋友就對了。

難怪媽媽沒什麽朋友。

星期一早讀課,雲萱不在座位上,芷卉有點在意。她平時住校,按理說不會遲到。問過同樣是住宿生的顧欽欽,欽欽搖著頭說沒看見。

在意的人不止芷卉一個。

吳女士進了教室,鍾季柏惡作劇般舉起手:“老師,我要舉報!雲萱遲到。”

幼不幼稚?芷卉在後座踢他椅子。

男生回頭咧嘴一笑。

沒想到吳女士輕描淡寫道:“雲萱嘛,被記過處分,停學兩周。”

前後座的兩人同時嚴肅起來,正襟危坐看向講台。其他同學也紛紛抬頭。

還是鍾季柏發問:“為什麽?”

“運動會引發事故,造成A班同學受傷,最開始是她用礦泉水瓶砸了A班同學才引發矛盾,捅了這麽大的婁子,當然要付出代價。”

芷卉心急地舉手:“老師,雲萱不是故意的,她扔瓶子的本意是跟我鬧著玩。”

吳女士頓時惱火,京芷卉以為她求情管用嗎?鬧著玩也要講分寸,她正好覺得這群女生沒一個有分寸感。

“不管有意無意,造成了後果就應該承擔責任!”

“那為什麽真正鬧事的A班和B班不用擔責?”

吳女士愣了愣:“那不一樣,他們要備考。”

“我們也要備考。”芷卉說。

吳女士把矛頭指向了全班:“你們看看自己散漫的狀態,像在備考嗎?”

教室裏一些人這才坐直。

芷卉還想再說什麽,被溪川拉了拉衣角小聲勸道:“沒用的,都是借口。”

“不能就這麽算了,雲萱隻不過扔了個空瓶,她怎麽知道A班和B班後來會鬧到砸塌遮陽棚?颶風過境怪蝴蝶扇動了翅膀嗎?”下課後芷卉依然憤憤不平。

謝井原頭也不抬,從後排拋來一句:“你別管這事了。”

“為什麽不管?雲萱這是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啊。”她忍不住回頭轉向後排。

溪川見氣氛有點緊張,急忙插嘴:“估計雲萱自己都不會在意吧,以她的成績反正上不了重點大學,停學兩周其實也沒什麽影響。”

“不僅是影響成績,處分記錄在檔案裏會影響她的將來。”

溪川說:“我看雲萱也不像對將來有規劃,而且你倆不是一向有點不對盤嗎?怎麽突然又上演姐妹情深的戲碼了?”

芷卉瞞不下去,也覺得沒有再瞞的必要,小聲開口:“我們,其實是發小。”

溪川瞪圓了眼睛:“啊?那她幹嗎老為難你?現在的發小都這麽相愛相殺?”

“我和她一起報考聖華,我被分進A班,她在K班,A班的人向來看不起K班,我為了麵子……疏遠了她。”她言簡意賅,“但是我一直都很後悔。”

居然還有這種前史。

謝井原詫異地抬頭看她一眼,回想她高一進校時的狀態,和同班同學迅速打成一片,但的確沒見她有其他班朋友。

當時沒覺得反常,因為大家都知道她來自那個有名的小班化教育的私立初中,其他大部分同學來自公立初中,她的母校畢業生本就少,一大半高中就出國了,剩下的分散在全市二十來個市重點裏,一個初中同學沒有也不足為怪,沒想到本校K班居然藏了一個。

溪川有點為難了:“那你打算怎麽辦?”

“我一定不會讓她停學的。”她堅定地說,心裏卻沒底,也不知有什麽辦法能說服吳女士,要撤銷處分還得吳女士幫著她說服年級主任。

芷卉特地買了兩杯關東煮去寢室看雲萱,她在收拾衣服準備回家。和溪川預想的一樣,雲萱自己並不在乎,說是兩星期就當放假,反正本來也考不上什麽好大學。

她記得雲萱小時候有文體特長,一直都想考上海戲劇學院。雲萱卻說她媽反對,不讓她當演員,因為演員太複雜不好找對象。

怎麽每個媽媽都這麽不可理喻?

兩人坐在床邊嘀咕,感情是增進了,卻沒想出什麽撤銷處分的實際對策,直到溪川也跑來湊熱鬧。

小鬼靈精眼珠轉了轉:“學校擺明要袒護重點班,如果我們把他們一起拉下水呢?”

大課間做完廣播操後,年級主任在觀禮台上開始宣讀對雲萱的處分,剛說到“停學”兩個字,芷卉就從方陣中蹦了起來:“馬老師,我要舉報!”

年級主任眯起眼睛四下張望尋找聲源。

芷卉本來就站在K班前排領操的位置,兩三步就躥上觀禮台,把一頭霧水的年級主任從話筒前擠開:“我是高三K班的京芷卉,同樣參與了此次事件,我自願接受處分。”

怎麽宣讀處分還有搶麥的?

這倒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台下一片嘩然,同學們看熱鬧不嫌事大,臉上都現出豐富生動的表情,一掃先前的萎靡。

謝井原事先完全蒙在鼓裏,看向芷卉的眼神有些擔心。

溪川則在人群中偷偷給她比了個大拇指,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

年級主任蒙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撓撓自己額頭:“你幹什麽?趕緊下去!”

芷卉不但沒下去,還把話筒從年級主任的眼皮底下拎到一旁。

“但是我也希望A班、B班引發事故的同學能站出來一起領處分……”

學生們興奮得開始起哄。

她繼續說道:“聖華中學自建校以來,一向秉承平等自由的治學理念,我相信學校絕對不會因為成績差別就區別對待學生,希望老師們一視同仁,公平處理。”

帽子扣這麽大,讓年級主任不好潦草搪塞,他麵色難看地解釋:“當時的場麵比較混亂,講不好具體是誰引發的事故。”

“如果找不到始作俑者,那我覺得A班、B班全體學生都應該為此負責,接受處分。”芷卉將話筒對準年級主任,“馬老師,您覺得這樣處理好不好?”

年級主任有點騎虎難下:“呃……這個。”

台下A班、B班學生炸開了鍋,難以置信地交頭接耳。

“京芷卉發什麽瘋!”

“在K班待久了,腦子壞了嗎?”

“我也得領處分?我是圍觀群眾啊!”

A班因為是她從前的同班同學,憤怒比B班更勝一籌。

年級主任把芷卉直接從觀禮台上拎回了辦公室。

“對學校的處分有意見可以私下提,現在這是幹什麽?逞英雄啊!”

芷卉往吳女士那邊瞥了一眼:“我跟吳老師提過……”

吳女士馬上打斷了她,話卻是對年級主任說的:“是我沒有管教好學生。”

謝井原沒跟著大部隊回教學區,而是繞到辦公樓,剛走到英語組門口,就被已經躲在門外偷聽的溪川拖到她身後。

“這位同學,偷聽能不能講點技術?哪有你這麽大大咧咧的。”

謝井原沒說什麽,乖乖貼牆站著。

裏麵傳出芷卉的聲音。

“馬老師,我隻是陳述了事實,聖華的治學理念是……”

話沒說完就又被年級主任揮著手吹胡子瞪眼打斷了。

“你知道校訓校規還能幹出這事?現在學習本來就緊張,你鬧成這樣是想幹嗎?登月造反哪?”

溪川回頭用手肘戳戳謝井原:“你覺得能成功嗎?”

“你支的招?”

“嗯。”

“你怎麽自己不出頭呢?”謝井原用眼角斜看她。

“芷卉的地盤,芷卉的發小,你懂不懂啊。”

“地盤?”男生忍不住笑起來,“怎麽標記的?”

溪川腦海裏閃過動物界通行的標記方式,踹了謝井原一腳:“滾。”

謝井原沒滾,指了指辦公室:“剛進去那個,A班李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