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話】

文/夏茗悠

[一]

年假很短,還得趕回去繼續完成工作,夏秋隻在上海待了幾天,走之前沒忘去商場幫媽媽買護膚品和粉底。

上次回家時,媽媽說用了隨便在超市門口買的粉底,突然長了不少斑,問夏秋用的是什麽粉底,想借一半。夏秋翻出最貴的粉底,自己隻試了一次,全給了媽媽。這次回家媽媽說這粉底真好,就是快用完了,到底是什麽牌子,不知去哪裏買,問樓下王阿姨,她也說沒見過。

夏秋很高興,從前她給媽媽買幾萬元的高級護膚品,得到的反饋總是效果普通,其實她也明白,再貴的護膚也不過求個心理安慰,隨著媽媽日漸衰老,皮膚肯定一天不如一天。但是唯有當她拎著沉甸甸的紙袋,把遠遠超過其功能價值的瓶瓶罐罐捧到媽媽麵前,才能感到踏實。

如果說媽媽的需求隻有60分,那麽自己不做到600分根本無法安心,這種事,無法以百分製來度量。

等待專櫃小姐把三瓶粉底液包裝起來的時候,夏秋找椅子坐下,隨手翻翻微信,閨蜜群裏陳萱、赫連和禾多在議論最近的地王項目,開發商用101個億拿下了150畝地,準備建城中豪宅。

“我家那位說等換新房就買在那裏,現在雖然房子夠大,但我和公婆一起住實在有點不方便,結了婚就應該組建小家庭。”陳萱說。

禾多附和道:“那我結婚時新房也買在那兒,我們做鄰居吧。”

“那太好了。”

赫連有點不服氣:“禾多,這房子可不會便宜啊,光土地成本就得5萬,最後開盤房價怎麽說也得9萬一平了。”

“才9萬,不貴呀。我和我男朋友上周去看的那個臨河的,開盤就16萬一平了。”這回答簡直能把赫連氣暈過去。

夏秋隔著手機屏幕就能想象出赫連歪嘴斜眼頭上冒煙的模樣,忍俊不禁。

退出時她才想起,王旗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過,也許還沒起床,也許是已經無法介入這樣的話題。

夏秋歎了口氣。

讀高中時,夏秋的人生沒有短板,雖不是最漂亮的,但也算長得美了;雖不是最會讀書的,但也算成績好了;雖不是性格最好的,但人緣也算非常了得的。她從沒有想過要和身邊的女孩們攀比些什麽,沒有可比性。

而現在,變成了用金錢作為衡量地位唯一標準的局麵,自己的短板太明顯了。原先明明是從父母手中接了一手好牌,如今卻不僅自己過得辛苦,也沒有太多的能力回報父母。

時間與精力這麽少,想功成名就,想實現夢想,也想保護好自己單純的內心,就無法在轟轟烈烈的愛情中折騰。

那麽多奢望。

事到如今,夏秋隻覺得累,隻願快刀斬亂麻。

也就是在前一天,由於尹銘翔一直堅持在夏秋家樓下堵她,夏秋躲不過,隻好和他談談,卻連個咖啡店、茶座都懶得找,更不想邀請他進門。

能分給他的時間就隻剩這麽多了。

夏秋站在比他高兩級的台階上低頭問:“心裏愛著另一個人,所以無法去和她結婚,但是心裏愛著另一個人,卻能夠心安理得地去和她戀愛,你是這個意思?”

尹銘翔原本覺得事態嚴重,此刻聽見她這樣的發問,語氣中隱約流露出一點女朋友對男朋友的撒嬌賭氣,這樣的語氣,在交往時他曾經習以為常。心裏緊繃著的弦竟然鬆了下來。

原來夏秋還是這麽小女生,她在意的原來是這個,並沒有比較陳驍和自己的前途——要知道那樣的話自己可一點勝算都沒有。如此一來,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

尹銘翔情不自禁露出了笑意,卻反而激怒了夏秋。

夏秋沒等他回答:“你的底線還真低。”

男生滿腹搜刮能夠應對的辯解,但他預備的回答中沒有這條。其實他預備的回答中什麽也沒有,他隻有一個“挽回夏秋”的執念,其他什麽也沒有預備好。

這次夏秋依然沒等他狡辯,拋出了新的問題:“你會娶我嗎?”

“會。”男生連一秒都沒有猶豫,自信滿滿這一定是能讓夏秋滿意的答案,卻不曾想她根本不想要答案,連問題都是個陷阱。

“沒辦法心裏愛著另一個人去結婚,所以隻要不結婚,你和別的女人做什麽都可以,而被你娶了的我就該一輩子感恩戴德是嗎?”

尹銘翔啞口無言。

“夏秋你不要鑽牛角尖。”

“不是我鑽牛角尖,而是你的愛太廉價。”夏秋下了台階,從他身邊走過去。

和時光一起消失的,還有曾經百折不撓的執著。

[二]

晚上十一點多,李禾多正準備睡覺,突然接到尹銘翔電話。

“……你知道夏秋說什麽嗎?她說我的愛太廉價。愛廉價?結婚證那一張紙就不廉價?結婚對你們女生來說就那麽重要嗎?那個人隻不過求了個婚而已,他拿什麽跟我和夏秋相識的十年比?”

隔著長長的電話線,禾多也知道他喝多了。

事實證明,尹銘翔找錯了人。他隻考慮到禾多能幫自己說服夏秋,卻不想禾多根本不是站在自己這邊陣營的人。

她從大學時代就認定尹銘翔不能給夏秋幸福。更何況她此刻即煩又困,兩句話就把尹銘翔打發了。

“你別這樣了。夏秋值得比你更好的人。”

尹銘翔聽著通話切斷後的忙音,有點錯愕。

[三]

待夏秋回南方完成了全部工作再回到上海,連綿一個半月的雨季都已接近尾聲。朋友們各自忙各自的事,一年開頭時的工作態度總是積極些,聯係自然不像年尾時那樣頻繁了。 夏秋卻不同,工作是有一件做一件,哪裏是開頭、哪裏是結尾,並不由月份年份決定,於是在大家最繁忙的時候,唯有她閑了下來。

陳驍不讓她天天窩在家裏看劇上網,說太宅了、不運動、空氣又不流通,久了要憋出病來。但陳驍也沒有在工作日天天陪著她,隻好發她信用卡,叫她自己在商業區逛逛街、喝喝下午茶,在人多的地方打發時間,等到下班陳驍開車去接她吃晚餐。

這樣過了幾天,買東西時專櫃的櫃台小姐有一兩次目光盯著自己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大概把自己誤認為是那種不用工作坐吃山空的小三吧?她們大概見得多了。夏秋這麽想著,沒太放在心上。

可是,事情卻越來越變得走向奇怪了。

這天夏秋試了一身衣服,挺喜歡,但樣品不是她的尺碼,於是專櫃小姐去幫她翻庫存,她便在沙發上坐著等。過了一會兒,對麵沙發上坐了個同樣在等衣服的年輕女孩,坐下沒多久就從包裏掏出手機自拍,原本站在那女孩身後的保安遲疑了一下,上前兩步輕聲對她說了句什麽,那女孩馬上略顯神經質地從沙發上彈跳起來,不耐煩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接著就下了樓梯,直接去結款台邊等衣服了。

保安先生退回自己的位置。整個貴賓區就夏秋和保安兩人麵對麵大眼瞪小眼,有點尷尬,更何況那保安分明在直視自己,讓人心裏毛毛的。夏秋微笑著開口緩解氣氛:“現在怎麽……規定在店鋪裏不能自拍了嗎?”

“不是自拍,她在偷拍你。”

“……我?”

手機端舉在麵前,又應景地擺出了自拍姿勢,確實讓人分辨不清究竟是前置還是後置攝像頭在工作。可這到底是為什麽?

保安先生再沒有回答,但目光還是停留在夏秋身上,說不定在搜腸刮肚地回憶這到底是哪位明星。

自己又不是明星,有什麽好偷拍的?

夏秋困惑得恨不得立刻追去樓下找那女孩問個明白。雖然在業界小有名氣,可陶瓷藝術畢竟是小眾圈子。說穿了,能讓世人獲悉自己的途徑也隻有雜誌上幾篇文藝範兒的專欄采訪,一兩頁的篇幅,在不感興趣的人眼裏吸引力可能還不如一個跨頁房地產廣告。

晚上吃飯時還沒回過神,不經意提起了,陳驍不僅不覺得意外,而且麵露欲言又止之色,讓夏秋更加納悶了。

猶豫了片刻,陳驍拿起自己的手機按了幾下,遞到夏秋麵前:“幾天前收到不知什麽人給我發來的這個網址,都是無聊的造謠,怕你看了生氣所以沒跟你說。”

夏秋接過來。

哦,原來如此。

原來在當下,成為什麽人的女朋友也是出名的一種途徑。

XX濱江花園、XX河濱花園、XX雅苑……光看那前麵相同的XX二字也能猜到這些樓盤都是同一個開發商,它們不是大多數人做夢也不敢想的別墅,而是大多數人敢想卻無法企及的高檔住宅,因此也最廣為人知。就在這最廣為人知的背後存在那樣的必然性——大家一輩子傾其所有才能擁有一套住房的樓盤,必然有個老板,他有個兒子,那又怎樣呢?人家不過生得幸運。可是這老板的兒子居然有個平民女朋友!她何德何能?明明與大家同樣的出身,竟然能一躍躋身名流。

一定是個拜金市儈的女人!否則怎麽不和窮小子交往呢?

一定是個不擇手段的女人!否則怎麽可能釣到富二代呢?

一定是個整容、PS、美圖秀秀無所不用的女人!否則怎麽會這麽漂亮呢?

所有的“重磅爆料”和“恍然大悟”相映成趣,沒有人在意真假,他們隻想看到自己樂於看的——世界上的事總是有因有果,沒有童話。

在大家預設的情節裏,夏秋就應該是這樣一個拜金、整容、**的女人,高中時代就品行不端,最早和顧鳶——沒錯,就是那個在留學生中非常出名的家世良好自身優秀的男生——交往,被甩了,後來自暴自棄變成小太妹,和街頭混混交往,感情經曆比同齡女孩豐富多了。最擅長的事是談戀愛,因此傍上不明真相的富二代,交往期間花了他幾百萬,現在是很多很多專櫃的vip,一心隻想嫁入豪門。

灰姑娘的故事不流行了。

灰姑娘的故事若是來個新編,結局一定是灰姑娘被王子領回王宮之前就被路人的唾沫淹死了。

夏秋倒是一點不生氣,隻是,有點難過。

那幾個爆料者能在事實的基礎上歪曲出他們腦內的故事,至少也是知道事實的,他們所知的那個“街頭混混”、“富二代”分明是同一個人。

他不是作為什麽人的兒子、什麽企業的繼承者、什麽女人處心積慮去傍的男人那些身份生活在世界上的。

他有自己的名字,而所有人竟不屑於說。

“要不要找人查一下這個詆毀你的帖子是什麽人弄出來的?”

陳驍小心翼翼的詢問打斷了夏秋的思路。

夏秋笑了笑:“根本不用理會。生活多不如意的人才能幹出這種事!理他們就太看得起他們了。”

她一邊說一邊按退出鍵,將手機還給陳驍之前不經意看了眼發來短信的電話號碼,一時愣住了。

原以為肯定是個匿名電話,卻不想如此熟悉。

[四]

大學的時候,有一次看見新聞中播報海難事故,當得知可能無法逃生後,船上的乘客紛紛開始就著微弱的信號給親人打電話訣別。

夏秋設想了一下,如果自己遇到這種情況,肯定先給父母打電話。

如果還有時間,

如果還能再打一個電話……

為了希望永遠不要發生卻又在認真考慮的設想——在人生的盡頭——而記下的電話號碼,無論多依賴手機通訊錄都不會忘記的這串數字組合,在許多年後以幾近惡搞的姿態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夏秋歎了口氣。

[五]

尹銘翔加班到八點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電梯門剛打開,他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夏秋。

男生一動不動,目光落在她身上。

夏秋穿白色襯衫、裸色百褶裙,搭一件米色粗呢外套,很書卷氣的安靜模樣。讓尹銘翔有點意外,她對他微微一笑:“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男生鬆了口氣,開了家門,做了個“請”的手勢,待她坐下後試探著問:“你看見了?”

“當然了,要不怎麽會來找你。”女生從手袋裏取出一瓶氣泡酒,“我們喝一杯吧。”

男生從酒櫃裏拿了兩個杯子去洗,回來問:“你是怎麽想的?”

夏秋笑起來:“我才想問‘你是怎麽想的’。”

“我想和你複合。”

“帖子是你發的?”

“那當然不是。”

“但你轉發給了陳驍。”

“嗯。”

“你覺得這樣做我就會和你複合?”

“也不是。我隻是試試,如果陳驍不相信你,因此疏遠你,那他就是個不值得你托付的人。”

“結果好像和你設想得不一樣吧。”

男生尷尬地砸了咂嘴:“我承認他算是個男神級別的人,挑不出毛病。你是女神,但兩個神未必就登對。我說不清問題出在哪裏,你們倆走在一起氣場都特別違和。”

“哦?你什麽時候跟蹤我了?”

“不是跟蹤,是讓赫連指給我看……你別岔開話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說不清,但我並不是以情敵的立場說,他真的不適合你。”

“那我們就看看吧,是不是真的不適合。”

男生無言以對,過半晌接著問:“你真的不考慮和我複合了?”

“我給過你很多時間,但我們還是如此,以後再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也不會再有什麽新意。就算沒有陳驍,我也不打算和你再糾纏下去,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敢問我們明天在哪裏。你不能承擔一點點沉重的考慮,永遠那麽折騰。”

“我怎麽不能承擔了……”

男生梗著脖子叫嚷起來的反駁被女生抬手輕輕一揮就打斷了。

“我對你的手機號倒背如流,你知道為什麽嗎?你曾經被我列在緊急聯係人裏,你是我結束生命前幾秒放不下的重要存在。但是你讓我再看到這個號碼,竟是因為轉發這樣的帖子,像個惡作劇,特別特別反諷。你好像不會再和我同一頻率了,這就是為什麽我念著你的好,你卻去愛了別人。”

“我沒有愛她!而且那個帖子不是我惡作劇!”尹銘翔著急得不知從哪個角度開始解釋才好。

“你知道我看見帖子第一感覺是什麽嗎?”

“氣哭了?”

“差點,替你哭了。”

“為什麽替我……?”

“成為眾矢之的也好,至少我是主角。但是你在那些人眼裏卻隻代表一個錢幣符號,沒有人在乎你的感受、真心、愛情,沒有人祝你幸福,他們都認定,如果你幸福,其中必有蹊蹺。”

尹銘翔怔了幾秒,最後朝她伸出手:“你酒再給我倒一點。”

[六]

夏秋這次離開時的背影與上次給尹銘翔感覺不一樣。

雖然自己出了個損招,但夏秋竟然沒有動怒。她那麽輕鬆、平靜,反而讓人覺得完全失去了希望,仿佛看得見她心裏跟她自己拉好勾做了決斷。

夏秋還是當初那個陽光又溫順的優秀女孩,即使走出校園,她依然擁有她的善良、寬容、令人輕鬆愉悅的個性,這使她從常人中一次次脫穎而出,也就是為什麽沒了自己,她的交往對象也是非富即貴。

而自己,就算抹去了叛逆期的混混印記,搖身一變成富二代,也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即將有錢的人而已。

人們追求的一切都貴重不過他們的生命本身,所以任何有價的物質都無法與那樣一個能讓身邊人這一生過得快樂的人相提並論。

的確是自己配不上夏秋。

尹銘翔第一次認識到這個現實。

可事到如今已經窮途末路。

尹銘翔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很多人眼裏都隻不過一個錢幣符號,而那個唯一的一心想讓自己幸福的人,最後,也已經轉了身。

他從未有過像此刻一般的絕望感。

[七]

直接認識的人,間接認識的人,總有人見過帖子會互相打聽八卦,最終傳到相關人的耳朵裏,不需要太長時間。短短幾天後,閨蜜們都已知情,但不確定夏秋本人是否已知,都不敢去跟她說,隻好互相討論。王旗有點不同。

這天在單位吃午飯時,隔壁部門的小姑娘突然神秘兮兮地以“你也是陽明高中畢業的吧?認識夏秋嗎?”展開話題,把帖子的存在知會了王旗。

她當然沒有無聊到去和陌生人販賣自己閨蜜的八卦,潦草地吃完飯便趕回辦公室專心追貼。其中有個爆料人的ID有點眼熟,就是自己一個朋友名字的拚音加生日。而且很多爆料都和留學圈有關。直接進了茶水間撥電話給她,對方起初有點困惑,經提醒才想起來:“夏秋?啊……是那個傍富二代的心機女?”

“她不是什麽心機女啊,她是我閨蜜。你到底從哪兒聽說那些事情的呀?”

“誒?不是心機女嗎?聽起來的確是那麽回事啊。”對方還在糾結八卦的真假。

“先不管這些,你是聽什麽人說到她的啊?”

“唔……我想想……好像是飯局上聽朋友的朋友說的吧?”

“那人叫什麽名字啊?”

“那我怎麽記得!去年萬聖節時候的事啦,而且我們喝多了。”

“你再幫我好好想想吧,我閨蜜被人中傷,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什麽人了。”

“咦?是中傷啊?所以說那些事情根本不是真的是嗎?可是她確實跟顧鳶交往過吧,我記得當時顧鳶的朋友也有一個在場,那人還說在顧鳶那裏見過她兩任女朋友的合照,前任很漂亮。然後大家一片唏噓‘能讓前女友和現女友和睦相處,顧鳶也是有點厲害’什麽的。”

“沒錯她是跟顧鳶交往過,剛進高中的時候,這我知道。可是因為出了點意外夏秋就不想和顧鳶談下去了,根本不是傳說的‘顧鳶因為夏秋家教差甩了她’,根本不是,夏秋在高中是校花啊!”

“靠!那怎麽傳成這樣!”

“真的不記得飯局上是誰在編排夏秋嗎?”

“不記得,不過,我幫你問問我朋友吧,她也許記得。問好了我給你發微信。”

電話掛斷後不到二十分鍾,王旗就收到了那位朋友追加來的微信:“幫你問過了,是一個叫韓家玲的女生,我也不知道名字是不是這樣寫,聽起來是這個。那人是XXX大學畢業的,現在也回國了,她是你們陽明的。”

韓迦綾。

王旗當然記得她。

高中時非常轟動,從不與人為敵的夏秋有一天突然衝到別的班級,朝一個女生拍桌子大吼。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事後也沒問出個所以然,但做操時遠遠觀察過那個女生,打扮有點非主流,名叫韓迦綾。

[八]

“韓迦綾?誰啊?”

——結果,居然當事人自己都不記得了。

枉費王旗覺得自己有驚世駭俗的重大發現,把大家緊急召集來吃午飯順便八卦。

王旗有點鬱悶,隻能繼續提示道:“不就是你高中跑去四班還是幾班跟她拍桌子的那個女生嗎?”

夏秋一時沒反應過來,一旁的禾多已經恍然大悟:“啊!那個‘煙熏妝’!你和她後來又打過架嗎?”

“怎麽可能?我都快不記得長什麽樣了。”

“那也太能記仇了,這都過去多久了啊,還在背後嚼舌根。”

李禾多擺著手一臉厭惡的表情:“這人可別提多極品了。我還在和前男友交往的時候,這女人兩姐妹整天往我前男友那富二代圈子裏鑽,我前男友有個朋友,挺煩她的,她倆還整天給他發短信‘男神’、‘男神’地讚美,一有飯局她倆就腆著臉不請自到,嚇得人家發微博都不敢分享地點了。”

“誒?她還有個妹妹?”

“叫韓俐穎還是什麽的。我不太熟……”禾多往嘴裏塞了口炒飯,口齒不清地說下去,“隻有一次在酒吧見過,妝比韓迦綾還濃,簡直看不見五官。我前男友那個朋友說她比韓迦綾還招人煩,特別不懂事,沒臉沒皮的,一天能給人發3、4百條短信。”

“等等!”夏秋的智商終於上線了,“你剛說韓迦綾妹妹叫什麽?”

“韓俐穎啊。”

“那、不就是、尹銘翔的現任嗎?”

“啊——什麽什麽?你們說誰?誰是尹銘翔現任?”本來吃得昏昏欲睡的赫連這才打了個激靈坐直了。

禾多還是煩她:“你自己走神不追劇情,誰要跟你解釋。”

“尹銘翔哪有現任?”赫連替人辯解道,“他不是和假臉女分了嗎?”

“嗬嗬,那種朝三暮四的人,誰知道他分沒分!”禾多白了赫連一眼,把她和尹銘翔視為一丘之貉。

“哎,你們別吵,聽我說重點。總之,韓迦綾的妹妹,就是你”夏秋看著赫連,“說的那個‘假臉女’,也是禾多認識的那個濃妝女,隻不過她沒認出來罷了。”

“不能吧!”禾多回到重點,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力,“陳萱結婚時候看尹銘翔女友還挺正常的,雖然有種風塵氣質。”

“我絕對不會弄錯,她給我打過電話,自我介紹說是韓俐穎。我當時還覺得這名字聽著耳熟,其實就是,我也不認識幾個姓韓的,早該想到韓迦綾了。”

“等一下!”赫連皺著眉抓了抓腦袋,明顯跟不上劇情發展了,“假臉女為什麽會給你打電話?”

“也就是說些讓我離尹銘翔遠點的話,挺會說的。不過我和尹銘翔那時候本來也就分了,她又是正牌女友,她有這個立場說話。”

“什麽呀!尹銘翔跟她隻是玩玩,她在尹銘翔麵前可是裝得人畜無害的,買幾個首飾包包就開心得不得了。用尹銘翔的話來說就是‘沒有野心’。”

“你們看,這像是沒有野心的樣子嗎?”沉默許久的王旗突然邊說邊把自己的手機放在閨蜜們麵前。

打開的是尹銘翔一小時前剛發的微博。

他和韓俐穎的合照,韓俐穎妝並不濃,尹銘翔沒有笑。兩個人胸前分別拿著結婚證。

配圖的文字是“這下你們滿意了?”

[九]

所有人腦子黑屏五秒。

赫連雙手抱頭說:“你們誰來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意思?結婚了?”

“不是結婚難道是立交橋下辦的證麽。”

連王旗都覺得這個事實有點讓人難以消化:“這是傳說中的閃婚嗎?終於見識到了比陳萱還閃瞎眼的閃婚。”

“不對不對!絕對不可能!什麽人結婚會是這樣的台詞?什麽叫‘這下你們滿意了?’,誰滿意了啊!到底誰又不滿意了讓他非要這樣作死啊!”作為疑似“你們”中的一員,赫連快要奔潰掀桌了。

禾多和王旗同時把目光轉向夏秋,她反而比赫連平靜得多:“看我幹嘛?我和尹銘翔都翻篇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上班,我們下午也要考勤的。”禾多看了看表。

王旗盯著夏秋繼續看了三秒,確定她神色如常不是硬撐,便也站起來:“那我跟你一起走,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對於禾多和王旗來說,尹銘翔隻是昔日同學,關係還夠不上親密,除去了“夏秋男友”這個身份,他是死是活就不關她們什麽事了。

但尹銘翔的意義對赫連顯然不一樣。

赫連擰住夏秋的胳膊:“你別走,反正你不用工作,快跟我去找他,把這混蛋罵清醒。”

夏秋麵露難色:“你下午不上班麽?”

“上個毛,翹班也要把他罵清醒!”

“赫連,等等,你,你聽我說,”夏秋死拉硬拽終於把赫連勉強控製住,“他想娶他喜歡的人,我現在也沒什麽資格去阻攔他。”

“夏秋!你真這麽以為?尹銘翔會喜歡那個假臉女?那個假臉女會真心喜歡尹銘翔?很明顯……”赫連又急又惱,話說到一半突然哽咽,兩大顆眼淚掉下來。

夏秋心裏被戳了一下,眼圈也有點紅了:“你別急。”

“尹銘翔、你,還有我們所有人,都被人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