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話】

文/夏茗悠

[一]

女性之間的較量,往往從她們孩童時代就已經開始。

在幼兒園說流利的英文被老師獎勵第一朵小紅花,在小學收到好幾個小男生遞來小紙條,初中時手臂上戴著兩道杠馬尾辮一甩一甩地進出班主任辦公室,高中時在生日那天壟斷了校廣播台的全部點歌……都是她們高人一等的資本,而同時也會使她們成為眾矢之的。

因為,別的女孩永遠不會心服口服。

她們會對同樣說流利英語的男孩露出崇拜的眼神,也從不認為同時收到好多女生情書的男生比較輕浮,她們把手臂上戴著兩道杠的男生稱為“男神”而不是“老師的狗腿”,而且特別喜歡在“男神”生日那天匿名去校廣播台為他點歌……如果那高人一等的主角換成男生,她們絕不會吝惜自己的讚美。

這樣的差別待遇,被稱為“同性戰爭”。

從小到大,赫連瑛總是同性戰爭的勝利者,說勝利者倒也並不貼切,因為有得必有失,她贏了驕傲,也失了口碑,不過好在她一點都不在乎口碑,她最喜歡別人打不敗自己時窩火的灼灼目光。也正因如此,她才在女性居多的行業如魚得水。

但這次一時大意,竟被人從眼皮底下擄走了“高富帥男閨蜜”,對她來說真是前所未有的敗局,是可忍孰不可忍!

赫連把尹銘翔找出來緊急洗腦,不過就算她不表現得那麽義憤填膺,“韓俐穎是韓迦綾的妹妹”這事實也夠尹銘翔消化的。

尹銘翔在高中就已經認識韓迦綾,她堂哥說白了是“道上混的”,她的人品教養也好不到哪兒去,經常仗著自己哥哥有些小嘍囉就欺負別的女生。可想而知,她妹妹又能是什麽樣的女孩。先前尹銘翔隻覺得她笨笨的,和她結婚也是因為一時心灰意冷,眼下才剛開始有了糟糕的預感,韓俐穎不會是一個心地單純的人。

“那麽,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事到如今,也隻有跟她離婚了。”與其說尹銘翔的反應在赫連的意料之中,倒不如說這正是她想達到的目的。

“什麽時候離?什麽時候跟她攤牌?需要我幫你嗎?”

赫連施加的壓力太大,又讓尹銘翔警惕起來。

男生沉默了一會兒,皺著眉頭:“不要這麽著急,我先和她談一談。”

“談什麽?難道你還指望她改邪歸正,從此做個賢妻良母?”

“不,我沒那麽想。我隻是……”尹銘翔遲疑了幾秒,“總不能因為她姐姐曾經是不良少女就和她離婚吧?”

“不對,你不是因為他姐姐曾經是不良少女才跟她離婚,是因為你不愛她,她也不愛你。你到底有沒有覺悟啊?”

男生無奈地敲了敲頭,叫來服務生要一杯啤酒。

赫連把服務生擺了擺手:“你還有很多正事要辦,現在不能喝酒,快回去跟她談,現在就談。”

“可是我上午……上午才和她登記結婚,下午就約她談離婚,這樣有點荒唐。”

“荒唐的是登記結婚,所以不能一直荒唐下去了。”

雖然尹銘翔知道確實應該和韓俐穎坐下好好談談,她姐姐認識自己,而她又出現在自己視野裏,這肯定不是巧合。但赫連緊緊相逼,也讓他喘不過氣。其他的事,他大多數情況下都會聽赫連的,可唯獨這件事,赫連自己的婚姻也不是很成功,作為軍師她實在太沒有說服力了。尹銘翔還是決定按照自己的步調來,先看看對方有什麽企圖,不要貿然提出離婚。

[二]

和赫連分開後,尹銘翔回到樓上辦公室,給韓俐穎發了相約共進晚餐的短信。上午在市民中心登記完,韓俐穎本來提議共進午餐,可尹銘翔沒什麽興致,從前和她一起吃飯時,她三分之二的時間都用於拍攝桌上食物和自拍,跟她說話她也心不在焉,吃飯對她而言全部的意義就是發朋友圈,所以幹脆發了她信用卡打發她去和閨蜜聚餐,讓一堆愛拍照的人一起去慶祝好了。

辦完了結婚手續就分道揚鑣,上班的上班、慶祝的慶祝,這樣的夫妻也是離奇。

韓俐穎很快就回了短信,“如果你還沒訂位,讓我來打電話預約吧”,看似很懂事,但其實是為了確保晚上吃飯的場所足夠“高大上”。要知道隨便吃個燒烤,可沒有什麽拍照的價值,如果發不了朋友圈,這頓飯也就白吃了。

尹銘翔隨她去了。接下去工作時間,他開始頻繁走神。僅僅是一個簡單的樓梯,兩小時還沒畫完。

臨近下班的時候,韓俐穎又發來了訂好的餐廳地點,“我先去,等你哦”她在結尾寫道,還不忘加上一顆愛心表情。

尹銘翔的心裏又起了微妙的漣漪。

在金錢之外,也許她對自己也是有一點感情的,畢竟自己並沒有糟糕到除了有錢就毫無優點的地步吧?如果隻是尋常的家境,像自己這樣畢業於名校、有份收入還不錯的工作、長得不差性格也挺開朗的男性,不也要找尋終生伴侶嗎?不見得沒有人喜歡啊。尹銘翔這麽想著,不太清楚算不算是自我安慰。那麽,就先試探她一下好了。

“我姐姐?”麵對尹銘翔提起韓迦綾,韓俐穎似乎並不感到特別意外,“沒錯,她是陽明畢業的,沒想到你也是陽明畢業的而且還認識她!那還真巧。”

“我沒說過我是陽明畢業的嗎?”

女孩子俏皮地一笑:“從來沒有啊。”

這個話題對韓俐穎來說不難應付,也許她早就考慮過,畢竟韓迦綾是她的親姐姐,既然成為了一家人,那就總有一天要和尹銘翔見麵。

“是我不對,在結婚前一點也沒了解過你的家人。”

韓俐穎微微一笑,非常懂事的樣子:“沒什麽不對,以後慢慢了解就是了。”

酒杯在尹銘翔手裏轉了轉。

沉默片刻,他接著說:“韓成,你堂哥,我也認識。”

“他呀——”韓俐穎的尾音拖出一點笑意,“叛逆期的時候實在讓他父母愁壞了,我姐姐和他年齡相當,那時候和他走得很近,我父母也跟著提心吊膽,怕受了他不好的影響。不過好在叛逆期過去,他們都回到了正軌。韓成現在已經在美國成家定居了呢。”

“哦,這樣,那還不錯。”尹銘翔有點驚訝。

誠然,叛逆期糟糕,不代表一輩子都糟糕,自己也有過小混混的時期,折騰夠了也就迷途知返了。這麽說來,韓迦綾也許也未必是當年那個小太妹。

赫連的失策在於,她忘了告訴尹銘翔,韓迦綾至今還在詆毀夏秋。她剛把韓迦綾和韓俐穎的關係揭穿就立刻大呼小叫起來。

而尹銘翔潛意識卻是不想離婚。

雖然他不夠愛韓俐穎,但既然結了婚就應該遵守規則堅持下去,他是K歌時遇到不會唱的歌就會調出原唱認真聽完而不是中途切歌的那類人。夏秋決定放手的時候,他也做了決定,徹底放棄了自己,不奢望再有愛情。既然如此,婚姻就隻是一種契約關係,對象是韓俐穎、王俐穎還是張俐穎都沒有什麽區別,為什麽要離婚呢?又沒有比韓俐穎更好的人在等著自己。何況,他也找不到什麽理由討厭韓俐穎。

如果想找的話,能討厭的點還是比比皆是,比如眼下這每上一道菜就瘋狂拍照的小家子氣。但這並不是動搖根基、嚴重到需要離婚來解決的缺點。

能動搖根基的問題,尹銘翔不敢問。

像“其實我和我爸經濟上是完全分開的,你不介意嗎?”這類話題一定要小心翼翼地避開,他不自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三]

陳驍一整天沒有夏秋的消息,打電話總是無人接聽,發短信也沒有回信。他知道有時夏秋出去拍照會把手機調到靜音隨後就一直忘了調回來,有時她逛街把手機放在隔層而環境嘈雜很難聽見響鈴,有時她看書或畫畫太專注也意識不到外界的變化。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自欺欺人的猜想一一被否定,沉穩如陳驍也開始不安起來。

晚上結束應酬後已經十一點多,他還是讓司機繞遠路去一趟夏秋的住處。

車開進小區,他遠遠望見夏秋家亮著燈光,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點。但走到門口,敲門沒有人應,門把手上插著外賣廣告。他想靠近門上的貓眼往裏麵看看,誰知手剛接觸到門,虛掩的門就慢慢開了。

陳驍一愣,脊背浮出一層冷汗,喊著她的名字衝進去。夏秋臉埋在胳膊裏趴在餐桌邊,陳驍一隻手扶在她肩上用力搖晃她,在這個瞬間以為她出什麽意外死了,心無限地往下沉。

劇烈的動作使夏秋的臉轉了出來,臉上有明顯的紅暈,接著她眼睛也睜開了。陳驍這才完全放鬆下來,長籲了一口氣。

“夏秋你……”

夏秋目光呆滯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遲鈍地發出一聲短促的“嗯?”。

“你怎、怎麽、在這裏睡著了?會感冒的。”陳驍發現自己說一句連貫的話非常不易。

“唔……你不上班嗎?”夏秋冒出了讓陳驍一頭霧水的疑問。

下一秒,陳驍注意到擺在餐桌上空酒杯和紅酒瓶,大致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他把神情依然恍惚的夏秋抱到沙發上,給她接了一杯熱水。

“現在是晚上十二點,我上什麽班?你為什麽會一個人喝酒?”

夏秋一邊喝著熱水,一邊目光看向右下角回憶著,看神色應該是想起了原因,但她沒有說。

“不為什麽,氣壓很低、人不太舒服的時候就會喝一點。”

“但這已經不是一點了。你究竟喝了幾瓶……”陳驍邊問邊再次向餐桌望去,“你是從昨天晚上喝到今天晚上了嗎?”

夏秋扶著額頭,停頓了幾秒:“今天幾號?”

陳驍有點無奈,感覺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了,但她臉上的紅暈看著反常,伸手去碰果然燙得厲害:“應該是昨晚喝了酒趴著睡覺著涼了。”說著取了件外套給她披上,再打橫抱起來,“送你去醫院。”

[四]

夏秋輸了一晚上液,陳驍也陪了一晚上,直到早晨去醫院附近的便利店買早點和飲料,想起應該讓朋友來探望她,陪她說說話,畢竟這樣酗酒又生病一定有隱情,而夏秋似乎不想對自己說。夏秋的朋友,除了那位孕婦,陳驍隻認識一個赫連,便給她發了短信。

於是當夏秋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人變成了赫連。

“你真傻。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不開心,但也不要拿自己出氣吧。”

夏秋帶著歉意地笑笑,撐著床沿坐起來一點。

“說吧,是因為什麽?”

“沒什麽……”

“我可是犧牲了睡眠時間來聽你傾訴的喲,要知道就算早晨9點上班我也沒有早於9點起過床,現在7點半,你再不說我下一秒就趴在這裏睡著給你看。”

夏秋笑了,攤了攤手:“陳驍沒把我手機帶過來,我也沒辦法給你看。”

“到底是什麽事情啊?”

“那個詆毀我的帖子,你還記得吧?”

“嗯,韓迦綾那個嗎?……就是因為那個嗎?不是已經有段時間了嗎?”

“你大概沒看見最新進展吧。”

赫連飛快地從包裏掏出自己手機打開瀏覽器。

夏秋伸頭看了一眼:“……你居然收藏了。”

“人不八卦枉少女嘛!”

赫連翻到最新頁麵,大致看明白了。是有人爆料夏秋前男友是個官二代,夏秋在藝術圈的地位完全是這個男友捧起來的,夏秋借他的權力出名、攀附權貴以抬高自己的身價,就連省級大師的職稱也是他找關係開後門弄來的。

“無稽之談,明明你還沒跟他交往的時候就已經在國際上得過獎了。”

“所以我生氣。”夏秋歎了口氣,“這不是空穴來風。其中真假參半,有很多事情隻有他和我兩人知道,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他,他卻把事情歪曲成另一種含義。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兩個人明明相愛過,背叛對方的人也不是我。”

“這還用想?他要是不這樣吹噓,怎麽能顯得牛逼呢?他又不像你是公認優秀的人,他要在女朋友和酒肉朋友麵前裝位高權重也隻有靠貶低你了。”

夏秋沉默半晌,長籲了一口氣。

一直覺得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戀愛中出了問題也總是在兩個人之間找原因。相戀也好,分手也好,即使沒有了感情也至少應該有尊重,夏秋是這麽認為的。

眼下這樣的手段真讓人無言以對。

“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陳驍的短信,”夏秋給赫連看了眼自己的手機中剛打開的收件箱,“叫我在醫院先住幾天,反正這病房條件好,又有人照顧,我燒還沒退,一個人在家他不放心。”

“我不是問你住幾天,我是問,你打算怎麽對付賤男?不打算還擊嗎?別說你,我都咽不下這口氣。”

夏秋想了想:“你有什麽主意?”

“我要有主意,早報複在林浩身上了。”

夏秋哈哈笑起來,氣色比先前好了許多:“是啊,我們身邊的姐妹都隻有嘴不饒人,個個是包子。”

“反正你自己別生氣了。為了這種人生氣多不值得。大嘴巴渣男!分手的時候就把你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以後快別承認他是你ex,跟他扯上關係真掉價。”

這邊正說著,陳驍走了進來,夏秋麵對著病房門所以先看見,有點驚訝地欠了欠身:“誒?你不是說先去上班了嗎?”

陳驍笑眯眯,舉起手中的塑料袋:“給你們帶了早飯。我就知道赫連不是個細心的人。”

“嘁。”赫連被揭了短,嘟著嘴嬌嗔道,“你是個心細的人,怎麽不能像我一樣放下工作來陪夏秋?”

陳驍被反將了一軍,愣了一秒,看著夏秋,又把目光移開,沒等他說話,夏秋居然乘勝追擊:“是啊,都說最貴重的是時間,最廉價的是金錢。我哪兒敢問他要時間。”

赫連挺喜歡看他的窘態:“聽見了?最廉價的是金錢。你不給張額度大點的信用卡根本過不了關。”

“給了呀,她都不用,傲著呢。”

“世界上哪有傲氣的女人!額度不夠大唄。”

“兩百萬不夠麽。”

赫連嚇了一跳,原以為按陳驍買幾塊瓷板還要討價還價的做派,給夏秋一張額度50萬的信用卡了不起了,哪想到這人一旦瘋起來,為討美人歡心還真是不惜代價。即便如此,自己也不能大驚小怪給夏秋丟了臉。她咽了咽口水,故作淡定地接話:“兩百萬夠什麽?萬一看中了房子隻夠買片瓦。”

陳驍指著赫連笑著對夏秋說:“這小妮子很有投資意識,貶值的她不看,要買就買房子。”

夏秋被他們倆逗得開心,也顧不上去想極品前男友的事了。

赫連不知怎的,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心裏默默把尹銘翔往角落裏掃了掃,她覺得夏秋要是和陳驍在一起了,也會很幸福。

[五]

下午陳驍辦完公司的事,馬上就回醫院接替赫連陪夏秋。赫連臨走前“嘖嘖”的感歎“這樣緊趕慢趕的,還有沒有心思工作了?明天幹脆別去了吧”。夏秋笑著把她趕走了。

陳驍給她個移動硬盤:“中午我讓秘書給你找了幾部美劇,我給你拷在這裏了。你和赫連沒事可以看看。”

“明天別再讓赫連過來。耽誤人家上班。”

“赫連的上司我認識的,我打過招呼了。他還以為我在追赫連。”

“這樣對赫連影響不好。”

陳驍笑了:“赫連很高興,她和她上司正關係曖昧,今天我一出麵,那家夥有點急了。”

夏秋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倆竟然還達成了這樣的同盟。”

“話說回來,跟了我怎麽就‘影響不好’了?”

“赫連的圈子有點複雜,女孩子多,眼紅的多,平白會多很多嫉妒排擠,背後少不了嚼舌根,可不比網上議論我的那帖子攻擊力弱。”

“可赫連像是完全不會在意。”

“赫連要自己過得好就會沒心沒肺,可是現在自己過得不順心,再來些有的沒的,就是雪上加霜了。”

“那麽你呢?第一次知道有人造出這個帖子,你一點也不在意,這幾天怎麽又為此傷心了?是因為這幾天過得不順心?”

夏秋沉默半晌,拉他在自己床沿坐下:“我問你,這帖子說的事情,你一點都不信?萬一是真的呢?”

“真的又怎麽樣?拜金、男友多、不擇手段,在愛你的人眼裏就是性感、情商高、懂得經營。這算缺點麽?世界上有幾個人安貧樂道?無非是不願付出得不到就起了嫉妒心。反正我還沒窮到負擔不起你,又何必去猜測真假。”

夏秋放開他的手:“所以你多少還是會信。這就沒意思了。我想找一個相信我的人。”

“要求違背人性,這才沒意思。除了自己,你能無條件相信誰?我說我永遠隻信你說的,你信我麽?”

道理確實如此,但現實之殘酷有時需要謊言來粉飾。

也不知陳驍是理智還是提防心強,他不說謊,也不給誓言,他的承諾少得可憐,也都做到了,卻還是有些吝嗇。夏秋總覺得這不是愛情的樣子,也許他是故意想給人“靠譜的結婚對象”這種印象,反倒讓人感覺他不像會和自己走到最後。

夏秋晚上沒讓他留下,陳驍沒有堅持,買了夏秋喜歡的粥,兩人對坐著聊天,吃完夜宵,他就回去了。晚一點收到陳驍一條短信,說自己到家了,問她休息沒有,夏秋謊稱已睡,把他打發了。

其實她心思重,沒那麽容易入眠。這時候想起陳驍留的美劇,插上移動硬盤翻翻找找,對他秘書找的美劇倒不太感興趣,倒是被硬盤裏的另一些東西吸引了注意。這顯然是陳驍的工作硬盤,裏麵上百個文件夾存的都是報價單、圖紙之類的,夏秋看不懂,有點無奈“這麽重要的東西和美劇拷在一起真的好嗎?”。

有一個文件夾叫“秋”,點進去嚇了一跳,是夏秋出道以來的所有采訪和公開照片。

有點感動。

夏秋關上燈,在黑暗中默默想著,雖然和陳驍在一起不算太有**,但也許能比和尹銘翔走得遠。他比尹銘翔更珍惜自己,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價值,這愛情中有一點點崇拜。

[六]

夏秋住在醫院休息期間,陳驍找朋友聯係版主把帖子刪了,赫連則終於想起來應該把帖子的始作俑者是韓迦綾的事告訴尹銘翔。

尹銘翔給夏秋打了十幾個電話,她沒接。其實就算通上話,他也並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晚上回到住處,韓俐穎照例係著可愛的圍裙,小女人十足地靠近過來,尹銘翔掃了一眼餐桌,幾個精致得不像話的小菜,第一次覺得很驚喜,但沒有家常菜會放那麽多味精,吃完總覺得口幹,一定是趕在尹銘翔下班前她才去打包回來的。

她有這份心,開了點掛,總好過懶懶地在家躺著誰也不在乎。尹銘翔以前不想揭穿她。

他也反省過自己,李禾多、赫連吃飯時也經常會拍食物,那時他並不以為怪,為什麽就是單單看不慣韓俐穎。

在餐桌前坐下,他還不知道怎麽開口。

韓俐穎用撒嬌的語氣說:“親愛的,昨天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嗯?什麽?”

“哎呀,就是什麽時候辦婚禮呀。我本來是不在意這些形式……”

“那就別辦了。”尹銘翔眼睛也沒抬地打斷她。

“……”韓俐穎有點意外,察言觀色了一會兒才接著說,“我本來是不在意。可是,我父母會覺得臉上無光,再怎麽說也是嫁了女兒,誰不希望自己女兒嫁得風風光光?一聲不吭地嫁出去,親朋好友知道了還以為婆家不認可。更何況,場麵做大一點,對你父母而言也很重要,不是說做生意都要彰顯自己的實力嗎?”

“我父母?”尹銘翔淡淡地笑了一聲,抬頭直視她,“他們已經很久不認我這個兒子了。又怎麽會管我結不結婚?”

“誒?”韓俐穎遲疑道,“那是……什麽意思?”

“你看,我跟你領證之前也沒經過他們同意,你就沒覺得奇怪嗎?”

“說實話是有點……可是,不認你……那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大學畢業時。”其實並沒有說得這麽嚴重,隻不過當時尹銘翔沒有走父母安排的路。他父親公司裏董事會關係太複雜,自顧不暇,一時更不敢讓他來接手。尹銘翔除了買房買車時幾乎沒向父親要過錢,相應的,父親也沒有可幹涉的空間。他不是與父母決裂的兒子,隻是和父母關係淡漠的兒子。但他想試試韓俐穎。

韓俐穎果然如預想的那樣臉色大變:“那婚禮就不辦了?彩禮什麽的怎麽辦?”

“彩禮?”尹銘翔幹笑著,攤了攤手,“我的全部身家就是這套房子,再沒有更多的了。車是早年我爸名下的,他懶得要回去,不過車主的名字也不是我。”

韓俐穎瞪大了眼睛一個字也說不出。

“彩禮當然應該給,我工資積蓄有二十萬,你全拿去給你父母吧。”

“可是……”韓俐穎回過神來,“她們不是說……夏秋都是花你的錢麽?”

“她們?”尹銘翔冷笑道,“誰說的?那不是你姐編的嗎?你回家好好問問你姐姐是真的還是她腦內劇場上演的啊。”

韓俐穎這才聽明白尹銘翔是帶著怒火來的,恢複了血色,反嗆道:“你是在為了夏秋指責我姐姐?”

“不,我沒那個意思。”尹銘翔依然笑著,輕描淡寫地說,“我隻是想跟你離婚。”

韓俐穎心瞬間沉到底,反而踏實了。

原來等在這裏。

“你覺得可能嗎?”

“你不是正想如此嗎?既然什麽也得不到,就應該及時止損,趕緊去尋找下一個金主啊。”

“你別以為光說這兩句就能甩了我。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

請神容易送神難,尹銘翔不是沒料到這種局麵。他站起來走進房間去收拾東西,韓俐穎追進去:“你要幹什麽?”

“我跟你說了,我全部身家就這套房子,再沒有更多。房子給你,我搬出去。”

[七]

尹銘翔是暫時隻能住在酒店了,安置好行李後靜下心,才意識到自己的狼狽。究竟怎麽會造成這種後果,他至今還沒醒過神,隻記得夏秋離開後他就開始恍惚起來,好像人生都失去了目標。

赫連一聽說尹銘翔和韓俐穎鬧離婚搬出家就高興得不能自持,第一時間跑去找他,把他強行從房間拖出來去附近酒吧“慶祝解脫”。可是實際效果,尹銘翔並沒有“慶祝”的心情,反而一碰酒就停不住,一杯接一杯喝下去開始酗酒。

赫連有點苦惱了,這麽一個大男人自己扛不動,喝癱了總不能扔在路邊吧!可是轉念一想,這不正是促成“破鏡重圓”的好機會嗎?

她給夏秋打了電話:“尹銘翔為了你和韓俐穎鬧離婚,現在在酒吧喝醉了,你來接他一下吧。”

電話那頭有點困惑:“你送他一下不是更方便嗎?”

赫連還嫌不夠偶像劇:“可是他一直喊你的名字啊。”其實並沒有。

“……”

“再說我也喝多了。”

“聽不出來。”這麽多年的朋友,夏秋對赫連挖的陷阱太熟悉了,根本不想上套。

“真的啊!再說……再說……我一個柔弱的女孩子怎麽扛得動他?”赫連開始裝可憐。

事實雖如此,可是……

“我也是女孩子啊。”

“你是籃球隊主力女漢子。”

“……”

“實在不行我隻能把他扔在馬路邊了。”

夏秋相信以赫連一貫的不靠譜,這她倒是一定做得出來,隻能妥協了。

“那我想想辦法吧。”

赫連還以為自己的蒙騙耍賴挺奏效,開心地掛了電話,乖乖地守著已經不省人事的尹銘翔,隻等夏秋如期而至。

過了半小時左右,一個混血臉的帥哥朝赫連走過來,赫連一陣欣喜,迅速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和趴在吧台上睡覺的尹銘翔拉開距離。她假裝沒看見對方,自顧自地喝著雞尾酒,留下優雅的側影,計算著對方靠近的速度。

“你好。”混血臉帥哥果然過來搭訕了。

赫連做作地撩了一下頭發,回過頭,故作冷靜地看向對方,微笑。

“你知道他住的酒店地址和房號嗎?”混血臉帥哥指著尹銘翔問道。

誒——?

這是什麽神展開?

搞了半天,難道是gay?

赫連一臉震驚加失落,顧不上答話。

帥哥不知她為什麽發呆,隻好進一步解釋道:“我們是尹銘翔的朋友,夏秋叫來幫忙的。”

啥?

赫連這才發現帥哥側身後還站著一個高挑的長發美女。

她繼續石化了十幾秒,最終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夏秋這個混蛋!”

[八]

夏秋收到朋友“已經把尹銘翔送回去安置好了”的短信後放下心來,熄燈準備睡覺,剛躺下,手機又響了。

她沒看來電顯示便接聽起來:“喂?”

電話那頭沒說話,背景音卻異常嘈雜。

夏秋蹙了蹙眉,又“喂?”了一聲。

那邊終於發出猶豫的聲音,有點欲言又止。

“請問你是186XXXXXXXX這個電話號碼的機主嗎?”

“……是啊。”這不是廢話麽?都撥過來了,接聽電話的不是機主是誰?

“那你認識136XXXXXXXX這個電話號碼的機主嗎?”

赫連。

夏秋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打來電話的正是赫連的手機號。

她突然有種不祥預感,從**“噌”地坐起來。

“她是我閨蜜,她出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