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是他嗎?預言裏的人

“大人,為什麽黃昏總是這麽短暫?”

“因為你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才顯得短暫;還是因為短暫,所以才會喜歡呢?”

“大人,我們的生命是永恒的,那麽,永恒是多久呢?這樣在一起的時光,會一直永無止盡的延續下去嗎?”

“大人,我覺得我快要失去你了,哦不,是大人你快要失去我了……為什麽會有這麽不祥的預感啊?”

驕陽似火,黃沙連天,無邊無垠。

成千上百的工匠們如螻蟻般勤懇勞作,揮汗如雨。凸形基岩上的金字塔雖然還沒有修建完成,但已經顯現出不可思議的宏偉壯觀。

彼臨遠遠的站在天邊,冷眼看著這一切,片刻後轉身,瞬間移動至胡夫的皇宮。

守門的侍衛見他憑空出現,不禁嚇了一大跳,紛紛叱喝道:“什麽人?站住……”然而話沒說完,彼臨便從他們身邊掠了進去,身形快的像是一陣風,根本抓也抓不住。

侍衛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高聲叫道:“不好啦,有人硬闖!快抓住他——”

彼臨直直闖入大殿,殿上空****的沒有人,他又飛往臥室,果然,法老胡夫正躺在錦塌上休息,一旁赫努忒森王妃為他扇風,看見彼臨,手裏的扇子頓時掉到地上。

胡夫也一下子從榻上驚坐起來,剛想張口呼喊,彼臨已伸出食指一指地上的扇子,棕櫚葉扇子嘭的一聲燃燒起來,瞬間燒為灰燼。

“我沒有惡意,但是,如果你大驚小怪的話,我就殺了你。”

一滴冷汗自胡夫額頭滑下來,他吞了口口水,盡量使自己看起來具有一國之王的威嚴與鎮定,然而,發顫的聲音還是泄漏了內心中的不安:“你……你……你是誰?想幹什麽?”

“我們來做個交易。”彼臨斜瞥一眼赫努忒森,“讓她出去。”

“法老……”赫努忒森猶豫,胡夫朝她使了個眼色,令其退下:“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

“是。”赫努忒森又瞅了彼臨好幾眼,這才彎腰退了出去。

胡夫深吸口氣,壓低聲音說:“你要做什麽交易?”

“我聽說你想要世界上最大的金字塔,並且已經在那麽做了。”

“那又如何?”

“我剛才去吉薩看過,以目前的進度,想要修築完成一座280邁赫高、440邁赫長、占地1010平方哈特的金字塔至少還要10年時間。你等不等的到那個時候暫且不論,就目前的財力和人力,隻怕沒等金字塔建成,這個國家就要滅亡了。”

胡夫的臉色非常難看,若非眼前這個男人的力量實在太可怕,他早就大發雷霆,叫人把他抓起來拖出去鞭笞了。

彼臨一邊將他的忍耐與怒氣都看在眼裏,一邊繼續用一種冰冷悠緩的聲音說:“但是我卻可以讓金字塔在一日內完成。這就是我所提的交易。”

“什麽?開、開開什麽玩笑!你是來消遣我的嗎?”胡夫終於捱耐不住跳了起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

“我既然說的出,就一定做的到。做為條件,你得放了赫絲公主,還她自由,並且善待她,以一個父親真正的疼愛女兒的方式。”彼臨盯著他,問道,“你,同意嗎?”

胡夫的眼睛眯了起來,將他從頭打量到腳,轉身在房中踱了幾步,再回過身來時,表情已變得完全不同。“是赫絲叫你來的?哼,我就知道,什麽一天之內建成金字塔,要想引起我注意也找個可信點的借口,傻瓜才會上這種當吧?回去告訴赫絲,不管她做些什麽,我都不會改變主意,讓她死心吧!”

彼臨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一把掐住胡夫的脖子,胡夫嚇得心膽俱裂,好不容易神氣了點的臉再度蔫了下去。

“聽好,要殺死你對我來說易如反掌,就當成是威脅好了,照我的話去做。”

胡夫幾曾受過這樣的屈辱,但生命掌握在對方手中,又不得不從,隻得咬著牙應道:“是、是……”

“交易內容不得告訴任何人。如果泄露出去,殺了你;如果你做的不好,殺了你;如果被赫絲知道,殺了你。聽清楚了嗎?”他的聲音分明沒什麽起伏,但整個房間的氣溫都為之變冷,尤其說到最後一句時,更是降至冰點。胡夫隻覺涼意如蛇般鑽入肌膚,一直滲透到骨頭裏,無可抑製的開始發抖。

“你究竟是誰?為什麽要這樣幫她?”

“你知道我是幫她的就好,如果你以後再讓她受委屈,掉一滴眼淚的話,殺了你。”

“萬一她為別的人流淚傷心呢?”

“那也殺了你。”

“什麽?!”胡夫忍不住尖叫起來。

彼臨鬆開手,胡夫頓時像攤爛泥一樣癱倒在地,氣息紊亂麵色如土,心中更是惱恨到了極點:這人是誰?他到底是誰?

“明天你會看見史上最大的金字塔。”彼臨淡淡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就走。大門口陽光燦爛,將其背影勾勒的無比鮮明與高大,最後與金光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胡夫抬手摸了把自己的額頭,再放下來時,手上濕漉漉的一片,全是冷汗。

很……害怕。

在麵對那人時,他就像是被放上砧板任人屠宰的牲畜,而不是尊貴無雙的埃及法老。對方的表情並不凶狠,語氣也不激烈,甚至連在說“威脅”二字時都頗為雲淡風清,卻可以讓人從內心深處感到一種莫大的恐懼,不敢違抗。

可惡……可惡!胡夫握緊拳頭,狠狠擊在地上。

因發覺自己不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勢的人而倍受打擊的胡夫長老將自己獨自關在房中生悶氣,誰也不肯接見。這種情形持續到第二天太陽升起來後才結束,他戴上金冠手持法杖坐在大殿上沉吟不語,似乎在等待些什麽。不久之後,吉薩那邊便有奴隸來稟報——

金字塔建好了。

胡夫聽到這個消息後,不但沒有預料中的雀躍欣喜,麵色反而更加陰沉了幾分,最後說:“傳喚赫絲公主來見我。”

——古埃及的最重要的長度單位是欽定的腕尺,約合20.62英寸,稱為邁赫(meh)——

溫熱的風從山的彼端吹過來,雛爬上屋頂,像隻小貓一樣歪著頭看向沉思中的彼臨。

最近大人不知道在幹些什麽,來去都很匆忙,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很沉默,心情好象很差。不過想也知道,赫絲公主一直對他愛理不理陰陽怪氣的,被自己尋覓千年的戀人這般討厭,的確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啊。

“在看什麽?”彼臨突如其來的發問,並未回頭,隻是拍了拍身邊的空位。

雛立刻跳過去,抱膝挨著他坐下,仰起臉龐說:“大人,我們要一直在這裏待下去嗎?”

“是不是很無聊?”

“也不是啦……就是氣氛怪怪的,壓得我胸口很悶。”

彼臨麵色微變,“胸口悶?確切位置?”

雛指著自己的左胸,說道:“這裏,就是這兒,好象被塊大石頭壓住了,有時候還會覺得冰涼冰涼的,莫名其妙的抽痛呢……”

寶藍色的眼眸沉了下去,彼臨長籲口氣,緩緩伸手將她帶入懷中——一如以往的,她溫順的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兩個人並排坐在屋頂上看夕陽。

斜輝脈脈,彤雲似錦,是雛最喜愛的人間風景。在幾千年的歲月裏,她曾無數次陪著彼臨一起看落日,由衷的覺得浮生真是寂寞,越絢爛,越寂寞。

就像此刻——分明靠著溫暖的軀體,分明挽著堅實的手臂,為什麽心中還會有些不安?仿佛這樣的祥和幸福都是預支來的,總有一天會消失,需要用無窮盡的孤獨去償還。

“大人,為什麽黃昏總是這麽短暫?”

“因為你喜歡。”

“因為喜歡,所以才顯得短暫;還是因為短暫,所以才會喜歡呢?”雛神思恍惚的望著天邊最後一線霞光,喃喃說,“這樣說來,無論是喜歡還是被喜歡都是不幸的事情呢……喜歡上一樣東西,就要忍受失去它時的痛苦,而被人喜歡,亦已從側麵反映出它不會長久。大人,我們的生命是永恒的,那麽,永恒是多久呢?這樣在一起的時光,會一直永無止盡的延續下去嗎?這些問題,我以前從沒想過,可是,最近卻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我腦中,然後越想越覺得害怕……大人,我覺得我快要失去你了,哦不,是大人你快要失去我了,為什麽會有這麽不祥的預感呢?”

彼臨眼中泛起些許悲色,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說道:“胡思亂想的小東西。”

然而,心中卻在歎息——有時候,精靈的預感真是精準的可怕。

由於精靈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淨的生物,因此它們遠比其他種族要敏感和脆弱。它們很容易滿足,天天生活的很開心,痛苦哀傷這類負麵情緒原本是與它們絕緣的,但當它們的處境發生極大的變化,沉重到無法承受時,就會變得多愁善感,然後迅速憔悴下去。

所以,從某方麵來說,精靈是不能傷心的,它們的心是最細致精美的玻璃,稍加碰觸都會劃出痕跡,造成傷害。

而今,雛的心髒開始疼,這是病變的預兆,最可怕的是,盡管他擅長醫術,卻也治不了這種病。

是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把事情搞得一團糟,不但沒能救得了歐若拉,反而連雛也牽扯了進來。他本不是個婆媽軟弱的人,卻在赫絲麵前毫無辦法。愧疚,有時候真的是種很要命的情緒。

“大人,如果公主一直這樣固執,不肯跟我們走的話,我們是不是就在這裏陪她一輩子?”

“不知道。”

“大人,”雛像想到了什麽似的眼睛一亮,坐正說,“不如你把她也變成精靈吧!這樣她也不會死了,可以永遠和我們在一起!”

彼臨看著雛剔透的不摻夾毫雜色的眼睛,表情又悲哀了幾分,他的手滑過她的頭發,順勢輕輕按在她的肩膀上,柔聲說道:“我做不到。”

“為什麽?”

“她和你不一樣。”

雛不解的眨眼睛。於是彼臨繼續解釋:“她是活人,我沒辦法將一個活人變成精靈,而且,她也不會允許我替她選擇生活方式,甚至……她也不允許自己為自己選擇更好的生活方式。”

“她為什麽要這樣做呢?”

“為什麽……”彼臨深吸口氣,仰首望向逐漸變暗的天空,輕輕的說,“因為太痛苦了,痛苦到極至,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逼自己喜歡這種痛苦,把它當成一種享受,再後來,慢慢的愛上這種痛苦,並甘之如飴。就像把一株植物從水源充足的地方移到沙漠,為了生存下去它隻能改變自己的身體結構,縮小葉子,減少水分的蒸發,演變成為仙人掌,到後來,如果你給仙人掌澆太多水的話,它反而會死掉。同樣的道理。”

雛發了好一陣子的呆,最後說:“我覺得公主好可憐……”

她說這話時的神情非常虔誠,充滿了憐惜與傷感,夜幕落下來,陰影將光亮驅逐,淺淺的、緩緩的,在她身上罩上一層灰紗。

——其實,這又何嚐不是一個可憐的孩子?隻不過她的悲劇至今還潛藏著,沒有彰顯而已。

一念至此,彼臨便覺得說不出的內疚,他手指輕轉,“噠”的變出一朵雛菊,遞給她討她歡喜。

果不其然,雛立刻開心的笑了:“謝謝大人。對了,上次公主還問過我,我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呢,我告訴她是一種花,她顯得很迷惑,因為埃及目前還沒有這種花。等會我就把這朵花拿去給她看看!”

彼臨微微一笑:“你和她相處的不錯。”

“因為公主也很寂寞啊,想找人說說話吧……而且她其實是個很有教養的人,我有時候覺得她那副尖銳刻薄的樣子完全是裝出來的。不過這幾天好奇怪,胡夫老是派人來傳她過去,經常見不到人呢……”

彼臨的唇動了幾下,他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

“彼臨大人——”明加的聲音遠遠的響起。雛低頭,便看見她一路小跑著過來,氣喘籲籲的說:“公主、公主請大人過去一下。”

雛問道:“咦,她從王宮回來了嗎?”

彼臨點頭,起身跳落於地,明加朝他屈一屈膝,轉身帶路。

啟明星升了起來,淡淡的星光照在路麵上,顯得格外淒清。赫絲的住處連王宮的十分之一華美都沒有,光從這點上,就可看出她平時是多麽的受忽視。

彼臨將這一切看入眼裏,一顆心開始隱痛。也許,他唯一所能為她做的,便是盡最大可能在不讓她知曉的情況下給予幫助;既然他改變不了她,那麽,他就去改變她周圍的人。

擅自用神力建築金字塔,更改曆史,威脅人類……這些本都是天神的禁規,但是,他不介意為她背負罪孽。

赫絲臥室的石門開了一線,明加彎腰退下,他隔著門縫,看見赫絲坐在長幾旁正在斟酒,白色的葡萄酒汨汨的從罐裏流出來,倒入矮腳杯中,空氣中充滿了誘人的甜香。

“Sesmu神給法老帶來了葡萄酒的配方,赫特女神則親自為他醞釀,然後我親愛的父王把這種酒賜給了我……”赫絲勾唇輕笑,抬起眼眸看向站在門外的彼臨,“現在,我把它獻給我尊貴的客人您。這是一種殊榮呢!”

這麽多天來,她第一次對他如此和顏悅色,彼臨有點琢磨不透她的心思,隻好以不變應萬變,依言打開門走進去,在長幾的另一端坐下。

赫絲將矮腳杯捧到他麵前,“嚐嚐看。”

彼臨接過杯子喝了一口,舌尖在碰到酒汁的瞬間表情大變,他含著酒,滿臉震驚的看向赫絲,赫絲嫵媚的笑著,什麽話也沒說,他在心中暗暗歎氣,咽下那口酒,然後將空杯放回幾上。

赫絲挑起眉毛說:“好喝麽?我在裏麵放了納純。”

納純是用來製造木乃伊的一種鹽,在原本清甜可口的葡萄酒裏加這種鹽,味道可想而知。彼臨沉默了幾秒鍾,低聲說:“隻要你要我喝,無論味道如何,我都會喝的。”

赫絲怔忡了一下,然後咯咯的笑起來,“我也隻敢讓你喝這種酒呢,其他人喝了,會吐的。你是神,你不怕。”

“虐待我,讓你如此快樂?”

“你認為這是虐待?”赫絲的眼睛一下子變得冰冷,聲音裏也多了很多怨氣,“那麽,當父王把這種酒賞賜給我時,難道對我來說就不是一種虐待嗎?”

彼臨頓時一驚,赫絲冷哼一聲,放下罐子站了起來,走到牆角將那些排列成行的箱子一隻隻的打開,裏麵全都是金銀珠寶等賞賜物。

“看看這些……這些都是父王賞賜給我的。瑞絲為此眼睛都紅了,大家都在傳說法老突如其來的巨大轉變,因為他原本最討厭赫絲公主,一夕間卻成為最得寵的女兒,風頭甚至超過了大王子卡瓦……我真是榮耀啊,感激涕泠呢,被父親忽視冷落那麽多年,他終於開始對我關懷倍至了……”赫絲捧起滿滿一手珠寶,一個勁的往彼臨麵前遞,“看哪,看哪,很美吧?多麽漂亮的綠玉,多麽漂亮的水晶,多麽漂亮的金子……我真感到榮幸,榮幸極了!”說完她將那些珠寶狠狠往地上一擲,隻聽得“哐啷”一聲,能碎的全碎了。

“我是笨蛋嗎?告訴我,偉大的神,在你眼裏我就是個愚蠢的笨蛋嗎?”她一把揪住彼臨的領子,氣憤的眼睛裏水蒙蒙一片,“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什麽要做這些?你到底跟胡夫說了些什麽才讓他有了這樣的改變?別告訴我不是你幹的,我知道是你,肯定是你,除了你,沒有其他人能做到這一切!”

她狠狠一推,彼臨便踉蹌後退,額頭冷汗顆顆綻出,一時間,心裏亂到了極點。

赫絲繼續恨聲道:“你知道你這該死的可惡的行為給我造成了什麽樣的傷害嗎?是不是非得哭給你看,你才會知道我心裏有多麽痛苦?我不要那個人對我好!我不要他的狗屁賞賜,我恨不得此生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永不見麵!現在這樣算什麽?一邊賞賜我各種東西一邊在眼底閃爍著鄙夷畏懼的光芒,像討好惹不起的大人物一樣討好我,口口聲聲說著父王以前對不起你,以後會好好補償你……真是可笑啊!怎麽會有這麽可笑的事情?偉大的神啊,你告訴我,請你告訴我,為什麽我非得經曆這麽可笑的事情啊?”

“赫絲……”彼臨欲言又止。

“說啊,說啊!我在等你的解釋,等你的回答呢!為什麽不說話?無話可說?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赫絲再次抓住他的衣服,瘋了似的錘打他的胸膛,彼臨不動,就那樣站著任她又打又罵,赫絲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然後雙手無力的放下,抱住他哭了起來。

她哭得那麽厲害,就如她先前打得那麽激烈,仿佛要把一生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發泄出來。

彼臨反手抱緊她,像宣誓又像呻吟,用非常低沉的、悲傷的聲音一字字的說:“我是你的,歐若拉……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懷中的赫絲顫了一下,咬唇,繼而,哭得更大聲。

——埃及神話中,Seamu和Hathor都被認為是葡萄酒神——

夜幕漸漸降臨,屋頂上的風越來越大,雖然並不會因此覺得冷,但雛討厭頭發被吹得淩亂打結,因此決定還是離開。當她剛跳到地上準備走時,遠遠的一株樹後有個奴隸探身朝她招了招手。

雛左右看了一下,確定他是在叫自己後,便好奇的走過去問:“什麽事?”

那名奴隸取出一個小方盒,神秘兮兮的遞給她說:“送給你。”

“送我?”雛的眼睛開始發亮,一邊滿懷期待的打開盒子,一邊問,“是什麽?吃的嗎?”

盒蓋開啟後,一股白煙從裏麵冒了出來,眼前的一切頓時變得模糊一片,沒來得及發出任何聲音,就一頭向右栽倒。

在失去意識之前,一隻布袋從頭頂套了下來,雛恍恍惚惚的想到:完了,她又上當了……

等她恢複意識時,已置身於一個點著火把的地下室,手腳上縛著黑色絲線,雖然看上去非常容易斷,但當她試圖解開時,卻發現自己手腳酸軟,全身半點力氣都沒有。

“看來你的迷煙和縛靈絲對她很有效。”

“那是當然,嘿嘿嘿嘿……”伴隨著一陣陰森沙啞的笑聲,兩個人從樓梯上慢慢走了下來。走在前麵的是個手持骨杖、老態龍鍾的黑衣女巫,後麵的則是那個在赫絲住處見過一麵的英俊少年。

一見到他,雛就有種不好的預感,當下皺起眉頭說:“你們是誰?為什麽要把我抓到這裏來?想做些什麽?”

女巫走到她麵前,用骨杖挑起她的下巴,嘖嘖驚歎說:“瞧哪,多麽美麗的生物,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精靈已經很稀少了,我上一次見到,都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少年目不轉睛的望著她,淡淡說:“原來精靈長這個樣子。”

“其實大部分精靈都有尖耳,但是她是個例外。”女巫輕點骨杖,取走一根她的頭發,放入布囊中。

雛驚恐的睜大眼睛,“你拿我的頭發幹什麽?”

女巫咯咯一笑,原本就很小的眼睛更是眯得看不見了,“放心,雖然很多人都想利用精靈來恢複青春,但是我還不敢犯彼臨大人的忌諱。我隻想請你在這小住,順便拜托彼臨大人一件事情而已。”

“你用我來要挾他?”

“不說了是拜托嗎?隻是‘拜托’而已。”女巫說完轉向少年,“我現在去跟彼臨交涉,這裏就勞煩二王子看著了。”

“嗯。”

雛心中很是吃驚:二王子?難道他就是赫絲公主的哥哥,後來成為法老並建築了赫赫有名的獅身人麵像的海夫拉?

女巫走了幾步,又轉頭囑咐說:“對了,千萬不要解開那些黑絲,否則出了什麽意外,我可不負責。”

海夫拉微微頷首。待女巫走後,他走到雛麵前,靜靜的看了她好長一段時間。雛咬唇,在那樣深邃莫測的目光的注視下,原本就虛軟無力的身體更好象著了火一樣開始燃燒……很,害怕!

她怕這個少年——意識到這一點,雛便覺得呼吸一下子困難了起來。

她從未對某個人類有這樣鮮明的畏懼感,即使是以前麵對那個吸她血液的女巫和要掐死她的艾美拉時,都沒有這樣害怕過。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死敵,終於出現在了她麵前。

她忍不住問道:“你……你想要彼臨大人做什麽事?”

海夫拉看著她,忽然伸出手拈起她的下巴,說:“你很害怕?”

他的手一碰到她的肌膚,那種灼傷感變愈發濃重了起來,雛顫聲說:“放、放開我!別碰我……”

“你在怕什麽?”海夫拉俯下身,他的臉與她近得不到一尺的距離。

“我、我……”腦海裏猛的閃過一個人影,與此時海夫拉的臉重疊在了一起,雛終於明白那種畏懼感由何而來——水晶球!

沒有錯,是他,就是他!那天她向水晶球詢問誰是她的臉人時,球裏出現的那個人影就是他!

天啊,天啊,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啊!

她不相信,那個水晶球在說謊,可是這個人此刻卻確確實實出現在了她麵前,並且靠得這般近,近到連他有幾根眉毛都可以數得一清二楚。

為什麽會是他?為什麽會是人類?為什麽還要是埃及未來的法老、赫絲公主的哥哥海夫拉?她怎麽會喜歡這樣的家夥呢?她最最喜歡的分明是彼臨大人啊,隻有彼臨大人啊,為什麽會出現這樣一個人?

雛微張著嘴巴,衲衲不能言。

海夫拉又靠近了幾分,聲音低低,分不清究竟是怨恨還是困惑,“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張眉眼清秀到模糊的臉,為什麽見過之後,就再也忘不掉?是精靈的魔力對我施加了咒語嗎?既然如此,讓我毀掉你吧……”他說話時的氣息拂在她臉上,幾乎快要將她的肌膚燙化,這簡直就是一種酷刑!

雛開始拚命掙紮,嘶聲喊道:“魔鏡!魔鏡!救救我,快碎——”

“裂”字還沒來的及出口,海夫拉的唇已壓了下來,覆蓋住她的。

雛的瞳孔猛得放大,睫毛如蝶翼般輕輕顫抖,同時,所有的掙紮、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吻著她,態度強悍又有點小心翼翼,像是要將所有迷茫的未知的忐忑的軟弱情緒籍由這個吻來解脫。

這要命的該死的難以辨析又無法抗拒的**!是魔咒吧?肯定是魔咒,否則他怎會如此悸顫不寧、心煩氣躁、意亂情迷?

從沒想過,一見鍾情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然而眼前的這個精靈卻確確實實影響到了他的生活,某種情緒如妖嬈的花朵般從內心深處伸長出來,藤蔓蜿蜒纏繞,勒得他快要發瘋!

毀了她!毀了她!毀了她!

海夫拉的眼眸瞬間轉深,離開她的唇,沿著肌膚來到優美如天鵝般的頸部,然後,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