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幸的永生

“我總是在自作自受,可是那又怎麽樣?如果不做這些,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麽,這麽漫長的生命,這麽無所事事的生命,這麽令人厭惡令人絕望的生命……”

“永生……難道是一種不幸嗎?”

“誰說不是呢……”

那一滴眼淚落入紅塵,謝盡繁華。

風輕輕的吹著,鬢邊銀發更添滄桑。多少個千年了?距離那場刻骨銘心、天崩地裂的災難,已經有多少個千年了?

在不同的時空中穿梭尋找,因找不到而倍受折磨,可是現在,被他終於找到了,卻不是解脫,不是幸福的折回,而是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

他很想知道,非常非常想知道——快樂,究竟是天神編造出來以欺騙眾生給他們創造的假象,還是真正存在的東西?

隻不過是因為不愛一個女神,所以就受到這樣的懲罰,眼睜睜的看著戀人死去,上一次死的不過是身,這一次,死的卻是心。

——活生生的、淋漓盡致的一種毀滅與疼痛。

彼臨就那樣一動不動的站著。天漸漸的黑了,夜晚的天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漆黑一片。雛靜靜的在一旁相陪,眼眸中滿是擔憂。

不知過了多久,彼臨忽然轉身,一步、兩步、三步,越走越快,越走越急,雛連忙跟上前,叫道:“大人!”

然而他沒有回應,徑自往前急行,那抿得緊緊的唇角、異常陰沉的目光,落到雛眼中,便更加不安,惶恐的叫道:“大人!你要去哪?”

彼臨依舊沒有回應,好象已經完全聽不到她的話。

“大人,不要這樣!還來的及的,我們再穿越時空一次,再快一天,就肯定能趕上了……要不,我們回去找赫絲公主,向她解釋一切,隻要好好說,她會諒解的……大人!大人……”

彼臨嗖的一聲飛起,如火箭般竄上天空,很快的消失不見。

雛停下腳步,抬頭怔怔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一顆心就那樣沉了下去——彼臨從來沒有這樣忽視過她,無論他去什麽地方,他都會交代一聲的,都會讓她等他。可這一次,他什麽都沒說就飛走了,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好象自己被拋棄了一樣。

她不禁抱緊雙肩,竭力不讓自己往壞方麵想,一遍遍的自我暗示說:“大人去辦點事情,不方便帶我去,他很快就會回來的,沒事的,絕對沒事的……”

然而,淒冷的夜,微寒的風,處處透著涼意。她覺得自己快要變僵硬了。

精靈是不會冷的,那麽這種感覺,這種顫栗的感覺又是什麽呢?

正當焦慮感越來越重時,背上傳來被人凝視的感覺,雛轉過身,看見一個身穿紫色披風的年輕男子站在三米開外,望著她,臉上難掩震驚。

“你是誰?”因為近來受到陌生人的攻擊次數太多,她開始學乖,戒備的往後退去。

然而男子半點敵意都沒有,表情卻相當複雜,低聲喃喃說:“真的是你?怎麽可能?難道……天意,真是天意,沒想到……”

“你認識我?”

男子朝她走近了一步,雛立刻跳後。男子眼珠輕轉間,露出個抱歉的笑容說:“別怕,我沒有惡意。”稍做停頓,又問,“你……就是彼臨帶在身邊的那個小精靈?”

“你也認識大人?”

“我們是朋友。”一句話輕鬆解下雛的防備,她幾乎是立刻驚喜的跳過去抓住他的手說:“那你也是天神了對不對?請你帶我到天界去好嗎?彼臨大人飛上去了,可他沒帶我一塊去!”

男子垂眼看向她握著自己的那隻手,似乎呆了一下,再抬起頭來時,臉上的笑容已變得格外溫和:“可以啊,這有什麽問題。”

“真的可以?”

“嗯,來。”他輕輕握住她的手,一圈綠光幽幽浮起,托著他們上升。與彼臨的渾厚強大完全不同的,這個男子的神力有著清薄涼爽的氣息,好像薄荷。

雛一邊驚歎這種奇妙的感覺,一邊仰起臉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崇恩,”男子異常低柔的回答她,“我叫崇恩。”

“那麽崇恩,謝謝你!”

男子的眼神在聽見她喚他名字的時候起了些許迷離,但很快隱去恢複正色。而這時,天界到了。

在跟隨彼臨的這段歲月裏,他一次也沒回過這裏,因此雛還是第一次看見天界的樣子,與她想象的有點不太一樣,如果非要用個詞語概括的話,隻能稱之為——宏偉。

他們落足處是一幢銀灰色的高大建築物,因為太過空曠而倍覺安靜,人站其中,顯得非常渺小。雛還沒來的及打量那些精美絕倫的牆壁和擺設,崇恩已推開了前方的浮雕玉門,門後是個女子的起居室,彼臨正用一把十字劍架著艾美拉的脖子,聽到聲響也沒回頭,隻是徑自盯著艾美拉,沉聲說:“聽著,我從不對女人動粗,但是,如果你不立刻解除時空隧道上的封印,我就殺了你。”

最後三個字,幾乎是逼著嗓子說出來的,認真到不能再認真。

雛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又是驚悸又是慌亂——這個滿是殺氣、冷酷無比的彼臨於她而言,是所完全陌生的!在漫長歲月的嬉笑陪伴中,他一向溫文爾雅,寵溺有加,她從不知道,原來他還有這樣令人害怕的一麵,而這一麵,卻是因為另一個姑娘而展露的!一時間心中停停****,不知道是什麽感覺。

艾美拉的背抵著牆壁,臉上毫無血色,一雙眼眸綠得發亮,滿是幽怨之色。

彼臨的劍鋒往裏壓進一分,鮮血頓時流下,艾美拉抽口冷氣,眼中浮起了點點淚光。

“我數三聲,馬上解除封印!一、二……”

還沒等三字出口,艾美拉已雙眼一閉,以比彼臨更低沉的聲音冷冷說:“你殺了我吧。”

她竟然寧可死,也不肯解除封印!

彼臨眼中怒色頓現,“你真以為我不會殺你?”

“我知道你恨我。”艾美拉勾了勾唇角,笑得無限諷刺也無限淒涼,“可我不在乎。彼臨,我不在乎,你殺了我更好,這樣你一輩子都別想回埃及,自然也就找不回歐若拉,我要你痛苦,我要你跟我一樣痛苦……”

彼臨握劍的手握緊又鬆開,凝視了她很久,搖頭以一種異常輕柔的聲音說:“你真是有辦法,艾美拉,我還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這樣無可奈何過,也從沒有對一個女人這樣……深惡痛絕過。”

艾美拉盡管說不在乎,但在聽見後半句話時還是渾身一震,咬緊下唇,眸中霧氣更重。

彼臨將劍往牆上狠狠一插,劍刃直沒入牆,隻剩劍柄留在外麵搖晃不停,離她的臉頰不到三寸,艾美拉的眼淚不受控製的被嚇了出來,開始流個不停。

彼臨看也沒看,轉身就走。崇恩則伸手揉著眉頭歎道:“哎呀,真是看不下去了……雛,你照顧一下她,我去追彼臨。”

雛呆愣的點了點頭,那邊艾美拉沿著牆壁滑到了地上,捂住自己的臉開始啜泣,時斷時續的哭泣聲回響在寬敞的房間裏,倍顯淒涼。

雛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頭,發現一旁的桌上有水晶茶具,便倒了杯水遞到她麵前:“要喝水嗎?”

艾美拉垂著頭沒有理她。

雛想了半天,在她身旁坐下,抱膝望著遠方說:“曾經有個吉普賽老奶奶告訴我,如果一個人開始流淚,表示他離快樂就遠了一步,流的眼淚越多,離的越遠,再想回去,就更困難了……”

“快樂?”艾美拉嗤笑。

“吉普賽老奶奶告訴我,以傷害別人來排解仇恨,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讓大人這麽恨你,你真的覺得無所謂、一點都不在乎嗎?”

艾美拉粗聲粗氣的打斷她:“閉嘴,你知道什麽啊……”

“我是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不知道你、大人和赫絲公主之間曾經有過怎樣的羈糾,但是這麽久以來,我親眼看著他在不同的時空間穿梭尋找,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我想象的到——大人,是痛苦的。渺茫的希望,千年的放浪,無法對人訴說的心事,永遠達不成的圓滿……而造成這一切痛苦根源的,就是你。”

“渺茫的希望,千年的放浪,無法對人訴說的心事,永遠達不成的圓滿……”艾美拉喃喃將這話重複了一遍,眼神開始放的很悠遠,“難道我不是如此麽?”

雛愣了一下。

“我身為天帝的女兒,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表麵看上去風光無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其實不知道有多寂寞。沒有人敢和我玩,也沒有人會對我交心,在大家眼裏,我是需要尊敬的小姐,而不是一個可以玩笑可以親昵的朋友。”

雛睜大眼睛,忽然覺得此刻坐在麵前的這個女神,不再如先前看起來那般可惡,那張美豔惑人的臉龐上,也寫滿了孤獨與憔悴。

可惡之人必有可憐之處,艾美拉,也是一個可憐人吧?

“所以當彼臨從魔鬼叢林的沼澤裏救了我起,從他朝我伸出那隻溫暖的手起,我就不想再放開。你知道這種感覺嗎?就像一個一直生長在陰暗處的植物突然接觸到了陽光,讓它看見什麽叫光明什麽叫溫暖什麽叫生存的快樂,怎麽舍得放開呢?又怎麽能放得開呢?你們所有人隻看見我對他和歐若拉的咄咄相逼,就沒人看見我是如何在黑暗裏苦苦掙紮,向光明尋找最後一絲救贖……最需要被救贖的那個人是我呀,看不到嗎?是我,是我艾美拉,而不是歐若拉!”艾美拉的眼淚又流了下來,表情痛苦到了極點,使得一旁的雛看了都開始覺得心在陣陣抽搐。

這種感覺又是什麽?她是在同情艾美拉嗎?如果,僅僅隻是同情的話,為什麽心會痛得這麽厲害?好象現在絕望的哭泣的人不是艾美拉,而是她自己。

雛發現有很多事情,她開始說不明白。

“你見過歐若拉的,憑心而論,我與她誰美?”

雛抿了抿唇,避開視線低聲回答:“彼臨大人……不是個以貌取人的人。”

艾美拉呆了半響,苦笑:“是啊……我隻不過是想抓住最後一點優勢罷了……”

雛沒有再說話。

於是又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

艾美拉靠著牆壁,微仰起頭看著大理石天花板,緩緩說:“我從小就認識歐若拉,和我完全不同的,她總是有很多朋友,大家都喜歡和她在一起。我一直很羨慕她,這種羨慕在當我聽到她和彼臨是公認的一對時,膨脹到極至,最終變成了妒忌。然而我當時並不知道,原來她也隻不過是單戀,可我的阻撓與刁難,卻最終促成了她和彼臨的機緣。我很愚蠢吧?”

雛垂下眼睛。很多事情就是那樣,期待與祝福不見得能推動一對男女愛上彼此,反對與打壓卻能令他們因抗逆而同心協力,導致最後走到一起。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彼臨在提及歐若拉時更多的是愧疚和自責,而不是癡迷和熱情。

雛淡淡的想:那麽,如果當初沒有艾美拉,彼臨大概也不會喜歡歐若拉吧?

一想到這點,她的心又開始痛了起來,不明就理,不知原因。

“我總是在自作自受……我處處為難歐若拉,結果卻讓彼臨注意到她,愛上了她;我將歐若拉以失職罪判處,逼她失去神位重新做人,為的就是把她和彼臨分開,結果誰知反而使彼臨也跟著下凡,離我越發的遙遠;我因失誤而撞死了你,想掩蓋過錯卻讓你也遇到了彼臨,並成了他現在最親密的人……我總是在自作自受,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如果不做這些,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做什麽,這麽漫長的生命,這麽無所事事的生命,這麽令人厭惡令人絕望的生命……”

“永生……難道是一種不幸嗎?”雛很小心翼翼的問。

艾美拉的眼睛變得說不出的蕭索,回答也充滿疲憊:“誰說不是呢?永恒與短暫從來就是悲劇的代名詞。我們和吸血鬼本質上沒什麽不同,甚至從某些方麵來說,比他們更為無奈。因為我們還要背負世人的期待和寄托,不能讓他們失望……可我們自己的期待和寄托又是什麽呢?彼臨說的對,其實天界就是個肮髒不堪的地方,漫長的歲月消耗盡了大家的熱情和責任心,剩下的就隻有麻木不仁、日複一日的醉生夢死,於是勾心鬥角成為一種調劑品,被怨恨、被討厭也沒什麽關係,起碼不會無聊……”

“但是……並不快樂吧?”雛憐憫的看著她,聲音更輕,“即使永生是一種無奈,也不該把無奈變成煎熬,那樣,對自己,對別人,都是不公平的。並不是隻有被討厭的人才會感覺痛苦,要去討厭別人,也是很辛苦的事情,為什麽要讓彼臨大人那麽辛苦?如果你真的喜歡一個人,不是應該讓他因你的喜歡而變得更加快樂嗎?”

“我以前也曾經那樣認為過……但是事後我發現不對,當你陷入痛苦中時,唯一不讓自己痛苦的方法就是讓別人比你更痛苦。當你看見對方絕望的眼神,悲傷的表情時,便覺得自己不是那麽不幸了,獲得了神奇的解脫。”

“我不明白……”

艾美拉側過頭靜靜的回視著她,半響後,輕輕一笑,半真半假的說:“真是個幸運的小精靈呢,你好運氣的讓人想毀掉你的快樂。”

雛沒有被她的話嚇到,依舊憐惜的看著她,在那樣溫柔的目光下,艾美拉覺得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毫無防備的觸動了。她閉上眼睛,長籲口氣說:“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看見你隻會讓我更加鮮明的意識到自己的不幸,從而再度發狂。在我還沒改變主意前快走,離開這裏,最好永遠跟著彼臨,半步都不離開。因為我不知道我將來還會做出些什麽事情……”

雛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謝謝你。”

艾美拉錯愕,“什、什麽?”

雛鬆開手站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麽勸你,你肯定覺得我隻是個什麽都不懂的精靈,甚至連飛翔的法力都沒有,又有什麽資格去開導別人?但是,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可以的話,我好希望你能夠跳出這個死結,快樂一些。吉普賽老奶奶說,隻有豁達的人才能看見快樂,而豁達藏在智慧的眼睛裏,智慧就是選擇最善待自己的方式,而善待,絕對不是指自殘。”

快走出起居室時,她停了一下,扶著門框悠悠的說了一句:“我想看見彼臨大人的笑容,也想看見你的,你們都是這樣好看的人,如果可以笑的話,該有多美麗啊……”

艾美拉整個人一震,再抬起頭時,雛已經走的看不見了,柔美的白光從門外淺淺映入,神殿看起來明媚而聖潔。

她就那樣癡癡的望著,望了許久許久……

——阿蒙,埃及神話裏的眾神之王,法老之父——

雛走出去時,彼臨和崇恩立在花園的噴泉旁,遠遠望去,兩人的身影都顯得異常寂寥,隻有水花依舊歡快的跳躍著、噴濺著,源源不息。

崇恩將手搭到彼臨的肩上,輕輕一歎說:“事到如今,無論是遷怒還是自責都沒有用,還是想想如何補救。你不會因此就失去信心吧?”

彼臨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累。很累。很累很累。”他的聲音很輕,並沒摻揉太多疲憊與沮喪,但不知道為什麽,卻讓人聽了更加難過。雛咬緊嘴唇,走過去拉住他的手,柔聲說:“大人,我們回埃及去吧。”

彼臨的目光落到她臉上,什麽話都沒說,隻是摸摸她的頭——就像心情不佳的主人對待寵物一樣,難以掩飾的敷衍。

雛將他的手握緊了幾分,“我們去找十九歲的赫絲公主,趁三天之限還沒過去,去找她,告訴她一切!她會明白的,會體諒你的!”

彼臨輕輕撫摩著她的頭發,還是不說話。

“而且最需要救贖的並不是十三歲的公主,而是十九歲時的公主!就像我一樣,得到幸福的不是生前的我,而是死後的我啊……大人,你可以做到的!你讓我在事情已經不可挽回的情況下,獲得了另一種新生,那麽公主也完全可以!帶她離開令她痛苦的環境,我們找個有山有水有花有草風景宜人的地方,快快樂樂的生活。如果說已經過去的日子無法改變,那麽就改變現在和未來,她才十九歲,還有幾十年可以活,用剩餘的幾十年快樂去彌補六年的不幸,可以的,大人,一定可以的!”

她的眼睛就像夜間升起的第一顆明星,充滿希望,滿是熱情。而這種熱情,恰恰是整個天界所最缺乏的東西。

彼臨臉上逐漸浮現出感動之色,反握住雛的手,低聲說:“是啊……還來的及的……你說的對,我們現在就回去!”

“嗯!”雛用力點頭,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旁觀的崇恩眼中,閃過一線複雜而詭異的光芒,然後笑笑說:“這可不就是了,一切都還來的及的。快回去吧。”

“那你呢?”彼臨如夢初醒,驚訝出聲,“你怎麽在這裏?隱部的成員們呢?”

崇恩腳下踉蹌,做出暈闕狀,“你總算注意到我了,可真不容易啊……我怎麽在這裏?要不是我,你的小朋友能上的來麽?隱部的成員現在大概在人間到處找我吧,嘿,他們死也不會想到,我這會兒正在天上溜達呢。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話還真是半點都沒錯,所以我決定在這躲一陣子,你不用管我了,回去吧!”

“真的沒問題?”

“嘿……別小看我。”崇恩將他往外推,於是彼臨不再婆媽,帶領雛離去。

他們走後,崇恩轉身進了起居室,艾美拉依舊坐在牆邊,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聽得腳步聲,頭也不抬的說:“不是叫你走嗎?你真以為我不會再次對你出手?”

崇恩揚眉,“嗯”了一聲。

艾美拉發覺聲音不對,這才抬頭,眉毛立刻皺了起來,“怎麽是你?”

“你以為是誰?那個精靈嗎?”

艾美拉哼了一聲,慢慢的站起來說:“如果我沒記錯,你好象是上了通緝榜的,居然還敢在這大搖大擺的閑晃!”

“為什麽不可以?天界還有哪個地方會比這更安全?你不會告訴別人我在這的,不是嗎?”崇恩笑得頗為意味深長,“別忘了,我們曾經可是盟友呢。”

艾美拉立刻沉下臉,發怒說:“你不提這個也就罷了,提起來我就生氣!是誰當初口口聲聲說絕對沒有問題的?我信任你,讓你去執行歐若拉的判決,帶她前往人間,你向我保證過會處理的不著痕跡,讓彼臨永遠都找不到她……可結果呢?他還是找到了!”

“不是。”

艾美拉一愕:“什麽不是?”

“他找到的,不是。”崇恩微微的笑,眉眼越發柔和,比女子更為嫵媚。

艾美拉睜大眼睛,遲疑著說:“你是說……他找到的那個不是歐若拉?”

“嗯哼。”

“少開玩笑了!是不是歐若拉難道彼臨會分不出來?”

崇恩在椅子上坐下,悠哉悠哉的點了根煙,慢吞吞的說:“如果在投胎時做點手腳的話……”

“那也不可能!彼臨是非常強大的神,而且他和歐若拉還是戀人,一般的弄虛作假逃不過他的眼睛!”

“如果不是做假,而是保留一部分真實的方法,比如說……”他刻意停頓,慢慢的吐出後半句話,“分身?”

艾美拉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呆立了許久,然後一聲冷笑,一字一字道:“我開始有點同情彼臨了,有我這麽一個追求者還不夠,居然還有你這麽個朋友。真是不幸。”

“朋友?”崇恩慢條斯理的將煙掐滅,眼眸變得說不出的幽深,“不,他不是我的朋友。從來不是,也永遠不是。”

神殿外麵的噴泉,突然間停止了。

赫絲垂著頭,看著自己的漂亮腳趾,一任她的父親在殿堂上大發雷霆。

“……你居然做出這種事情!跑到大街上爭風吃醋、尋死覓活,讓大家都看笑話,現在整個維薩家族都在對我施加壓力,你成心想讓我不好過是吧?我怎麽會有你這種女兒!”因為太過生氣,胡夫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喘不過來。一旁的美婦人連忙一邊拍著他的背,一邊望向赫絲罵道:“你倒是說句話啊?看把你父王氣的。”

赫絲撇唇冷笑:“說句話?說什麽?沒錯,那些事我都做了,臉要丟也已經丟了,想要挽回已經不可能了。”

“你!”胡夫氣得全身都開始抖動,用手指著她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不過,維薩家族居然也好意思來施壓?他們的兒子在大庭廣眾下公然刺殺公主,足夠拉出去砍頭砍上一百次了。父王,一向英明偉大的您怎麽就沒想到用這個好理由來反擊呢?”

美婦人斥責道:“夠了!赫絲,越說越不象話了!你這個孩子怎麽就這麽不討人喜歡呢?非得像針一樣紮人才高興麽?也不跟你姐姐瑞絲學學,你看她……”

她不提瑞絲還好,一提瑞絲,赫絲突然尖聲笑了起來:“向她學習?好啊!我也嫁給大哥卡瓦好了,然後再和三哥**……”

美婦人的臉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或者,您不介意我和二哥也來一腿?話說回來,二哥可是幾位哥哥裏長的最英俊的呢,我對他覬覦很久了……”

“閉嘴!”胡夫狠狠一記耳光打過去,赫絲立刻被打倒在地,唇角滲出了幾縷血絲。

“來人!把公主關到屋子裏去,沒我的準許,不許她去任何地方!”

幾名奴隸應聲而上,正要抓人,赫絲格開他們的手,冷冷說:“別碰我,我自己走。”說完昂著腦袋,挺直脊背大步離開。

美婦人嫌惡的看著她的背影說:“真不愧是阿蘿生的女兒,性格和她媽還真像……”

胡夫沒好氣的吼道:“你也給我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都幹了些什麽,告訴你,法老的位置我絕對不會傳給海夫拉,你死心吧!”

美婦人尷尬的張著嘴巴,最後一跺腳,氣呼呼的轉身也走了。

胡夫無力的癱倒在椅子上,揉著自己的眉心,閉上眼睛長長的、極其疲憊而無奈的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