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Daisy的誕生
“雛?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因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貝爾蒂絲的化身花。貝爾蒂絲是個活力充沛的淘氣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樣快樂。”
有異狀。
彼臨走過長街時,輕皺了下眉,空氣中湧動著幾股暗流,小心翼翼,蓄勢待發。
“站住!什麽人?”一道黑影自牆角後閃現,看見是他,頓時一怔,連忙鞠躬行禮,“彼臨大人,是您啊!”
對方一身黑衣,抹額上印刻著銀色十字架,原來是虛靈界的隱部成員。
“怎麽回事?”
“有隻惡靈在這一帶盤旋,嚇到了不少人,我們正在緊急處理,要把它抓回靈界。”
一二三四五,竟然出動了五名隱員,看來那隻惡靈真的是很棘手。彼臨點個頭,轉身正準備離開,那成員卻又喚住他道:“彼臨大人!您……您仍是不回天界嗎?”
“我有事。”他淡淡回答。
“可是,闥羅大人他們都很惦念您呢……”隱部成員還想說些什麽,就聽見遠處響起一記暗哨聲,惡靈來了!當下也顧不得再行禮告別,立刻飛身一閃,隱沒入牆,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長街的那頭,一個白色人影緩緩出現。
彼臨微微一驚——小孩?
那惡靈竟然隻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淩亂的長發,巴掌大的臉龐,穿著單薄的舊布裙,光著雙腳,看樣子死了不會超過一個月。而且,她身上也完全沒有邪惡氣息,一雙眼睛怯生生的充滿稚氣。
這是怎麽回事?
小女孩走到一戶人家的窗前,又回頭觀望了下四周,彼臨站著沒有動,以他的法力隻要他願意,別說隻是個區區死魂,便是天使也看不見他。
果然,小女孩毫無覺察,撬開那家的窗戶爬了進去。彼臨不禁又皺眉,看她的姿勢動作相當笨拙,就這樣子還想嚇人?
隱部成員紛紛跟上,準備在她做惡時突擊抓獲。誰知她進了屋子後竟隻在廚房裏轉悠,櫥櫃裏放著晚餐沒吃完的饅頭,她就伸手拿了一個,想一想,可能覺得不夠,又拿了一個,然後轉身回到窗邊,看樣子想回去了。
好巧不巧的碰到該屋女主人半夜夢醒上廁所,透過廚房半開的門看見兩隻饅頭在空中緩慢移動,頓時嚇得放聲尖叫,眼白一翻,暈倒在地!
小女孩爬窗的動作停了下來,一臉惶恐地望著地上昏死的女人,竟似比她受到的驚嚇還要大。
這時哨聲響起,隱部成員立刻跳過去一擁而上,輕而易舉就抓住了她。饅頭掉到地上,她開始掙紮,拚了命地想去撿,奈何手臂被人牢牢扣住,壓根動彈不得。
朦朧的月色下,那雙晶瑩剔透的琥珀色瞳仁中溢滿了淚光,又是可憐又是無辜,落到彼臨眼中,心中突然一悸,就那樣被毫無防備地觸動了。
他走過去架住隱部成員的手,對方震驚:“彼臨大人!”
“她不是惡靈。”
“可是……”
就在他們猶豫間,小女孩猛的掙脫開,一把撿起地上的饅頭就跑了。隱部成員們各個麵麵相覷。
“把她交給我吧。”丟下這麽句話後,彼臨轉身追上了她,並不靠近,隻是遠遠地跟著。但見她一路狂奔,繞過好幾個彎,最後到了一條小巷子裏,確定沒人追上來後,對著牆角的垃圾箱嗚嗚的叫了幾聲。不一會兒,一隻野狗的頭從箱口裏鑽了出來。
小女孩眯起眼睛微笑,將饅頭捧到它麵前。野狗連忙爬出來,然後又轉身從垃圾箱裏叼出三隻幼犬。
小女孩一邊看它們吃,一邊高興地摸摸它們的頭。
彼臨靜靜地望著這一幕,墨藍色的眼睛變得更加深邃。
事實上,很少有動物願意和魂靈接近,因此在人間能看到這樣的景像,非常難得。他本就在奇怪一個死人偷別人家的食物做什麽,原來是為了這四隻狗。而她之所以死後不肯歸天,依舊在人間徘徊,大概也是因為這個。
可惜了……原本是個可以上天堂的靈魂,卻最終因為盜竊而毀了自己的前程。
一念至此,他現身走過去,母犬最先警覺,全身僵直犬毛倒豎,對他呲牙,小女孩轉過頭,看見他,嚇了一跳。
母犬猛然縱身,朝他直撲過來,小女孩驚叫道:“芭比,不要!”
彼臨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母犬額頭,母犬一個寒栗,再落回地上時,已恢複了平靜,不再鳴叫,溫順之極。
“芭比,你沒事吧?”小女孩抱住狗狗,發現沒有受傷,這才鬆一大口氣,問他,“你也是來抓我的嗎?”
彼臨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隻是淡淡的說:“你在人間逗留的太久了。”
小女孩很是吃了一驚,喃喃說:“你的意思是……我死了嗎?”
原來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究竟是哪出了差錯,為什麽沒有引靈人來引導她?看來天界的人對待工作真是越來越馬虎了,秩序亂得一塌糊塗,連對付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魂靈都出動了五名隱部。
“原來是真的啊……原來那場車禍是真的啊……”她抱膝在地上坐下,神色更加黯然,“難怪下雪時我不會覺得冷了,不吃東西也不會餓了,原來我已經死了……”
“你現在知道了,就應該去你該去的地方。”
她咬唇,將頭壓得更低:“可是……我走後,芭比和她的孩子們怎麽辦呢?現在這麽冷,孩子們又這麽小,她沒法去遠點的地方覓食啊……”
彼臨心中一動,走過去,手心朝下,將右手平放在離她頭頂三寸處。小女孩不明所以,睜大眼睛望著他,滿臉迷惑。
五秒鍾後,彼臨收回手,說:“你是為了救這隻叫芭比的狗,才被車子撞飛死去的。”
“是這樣嗎?我隻記得自己推了芭比一把,然後就沒什麽印象了。當我再清醒時,天已經黑了,芭比依舊蹲在我身旁。”
“你的死是場意外,所以引靈人沒能及時發現。跟我走,我帶你去找你的身體,然後複活。”
“複活?”她猶豫,“是要回到原來那樣子嗎?我……可不可以不要?”
彼臨始料未及。
“我覺得現在這樣子挺好的。因為不會饑餓、生病和死亡,所以不需要被別人所照顧,也就不會再給大家添麻煩。而且,這樣我還能和芭比他們在一起,我覺得很快樂……”
彼臨沉默。先前他已施法看到了她生前的全部經曆——
她是個孤兒,尚在繈褓中時便父母雙亡,被送入孤兒院。
如同所有的孤兒院一樣,大孩子永遠欺負小孩子,老人永遠欺負新人,食物永遠不夠,衣服永遠單薄。
她在一群孩子中,因柔弱而顯得更加不起眼,毫無個性。大孩子們問她要蛋糕,她就乖乖的給,他們把她推倒在地上,她就自己拍拍塵土爬起來,文靜內向,很少說話,連修女都很少注意她。
她被派去幫鄰街麵包店送麵包的途中,一隻瘦骨嶙峋的野狗一直跟著她,嗚嗚叫,並不凶狠,卻叫的格外辛酸。
於是她不忍心,丟了一隻麵包給它。其後果自然是被麵包店主發覺了,啪啪兩記耳光,加上一通痛罵。
她沒覺得委屈,因為雖然出於同情而施舍給饑餓的小狗食物並沒有錯,但那食物並不是屬於她的。任意處置別人的東西,就應該受到懲罰,所以她對此毫無怨言。
回到孤兒院後修女們對她搖頭歎氣,其他孩子們笑話諷刺她,她一言不發地走進宿舍,習慣性地趴到窗口仰望天空。
如果她能變成雲朵就好了,悠閑自在地飄在天上,看遍人間美麗風景。
第二天就不再讓她送食物了,改為為住院的老奶奶送毛線。在路上她再次看見那隻狗,狗一看見她便親熱地粘了上來,怎麽趕也趕不走,於是她隻好帶它一起走。
然後便是那場意外車禍,走到路口時一輛馬車衝出來,她下意識地拉了狗一把,結果連人帶籃一起被車身撞個正著,直飛出十幾米,滾落於地。
這就是她的一生,很簡單,也很平凡。難怪她不願意回去,的確,那樣的人生,實在是沒什麽可留戀的。
但是,願不願意回去是一回事,應不應該回去又是另一回事,長年以死靈之態飄泊人間是不被天界所允許的,她不能繼續這樣待著。
“正因如此,我才奉勸你在還沒完全毀了它們之前及時抽身。”
她聽後變色:“什麽意思?”
“你難道沒有發覺麽?”彼臨麵沉如水,聲音依舊淡的不起波瀾,足夠冷靜,也足夠殘忍,“活物與死靈的接觸會使他們變得虛弱,時間一久,必將死亡。”
她怔住,複震驚,一下子跳了起來,顫聲說:“我、我……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以為隻是因為天氣太冷了,而食物又不夠,所以他們才會看上去病懨懨的……真的是因為我嗎?是我的關係嗎?”
感覺到她的慌亂,芭比走過去舔她的手指,她卻嚇得連忙後退。看見她這個樣子,彼臨輕歎一聲說:“走吧。”
於是她跟著他,一前一後走出深巷,芭比站在巷口嗚嗚叫,但最終沒再跟上來。
小女孩頻頻回頭看它,眼圈紅紅地問道:“沒有我送東西給它們吃,它們會餓死嗎?”
“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裏有因果報應一說?”
她抬起茫然的眼睛,顯然不知道。
“你對動物好,是因為你的善心,但是,讓它虧欠你太多,卻不是什麽好事,因為這些都是得償還的。也許不是在這一世,不是在這一刻,但遲早,它得還給你。”說到這裏彼臨的眼眸又沉靜了幾分,“這種虧欠其實是一種劫數,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還,也不知道怎樣才能還得清。還的少了固然不行,還的多了,就變成你反過來欠了他,如此循環重複,永無盡頭。”
“我不明白。”她鬱鬱的說。
“你以後就會明白了。”他如此回答,眼睛卻注視著前方拐角處走出的一個人。那人一身黑衣,畢恭畢敬地脫下帽子朝他行禮,然後抬頭,露出一個久違了的笑容。
“彼臨,很久不見。”
彼臨的眼中泛起了幾絲漣漪,許多回憶隨著此人的出現蜂擁而至。“闥羅,”他喊出對方的名字,停一停,說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去找你。”
闥羅收起笑容,不再發出聲音的把意思傳達給他:“我知道,其實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他瞥了眼身後的小女孩,也跟著使用密語術:“她究竟是怎麽回事?”
“彼臨,把她交給我,有關她的事,你不要管。”
“理由。”
闥羅輕籲口氣,擰眉說:“你一向不插手別人的事的,不是麽?”
“我不喜歡多管閑事,但不代表我會視而不見。”彼臨眼神一冷,緊盯住他,“如果我沒弄錯,那場車禍沒那麽簡單,對吧?”
“就知道瞞不過你……”闥羅的表情非常無奈,“事實上,那是七小姐闖的禍……”
聽到這個稱呼,彼臨露出幾分厭惡之色:“又是她。”
“其實本來什麽事都沒有的,車子根本不會撞到那隻狗,但是這個女童推了狗一把,反而導致了死亡。”
“於是你們為了遮掩艾美拉的過錯,就放任這個孩子這樣子死去?”
闥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們別無選擇。“
彼臨嫌惡地閉上眼睛,搭著額頭喃喃說:“所以我才討厭天界……”
“公平點,彼臨,別忘了你也出自那裏,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事情曝光的後果。”
彼臨放下手,麵色凝重地說:“也就是說,你們已經銷毀了她在人間存在的所有痕跡,她再也回不去了?”
“是。”
“並且為了躲避轉世官的調查,她也無法再重新進入輪回,永遠當隻孤魂野鬼?”
闥羅垂下眼睛,這下子連是也答不出了,隻能愧疚地點點頭。
彼臨頓時冷笑:“但是這樣放任她留在人間又很不妥,於是就假借惡靈作祟之名命令隱部抓她走,是想把她關進靈界監獄麽?”
“彼臨……”
“但是沒想到我會意外出現,並且插手此事,所以你知道事情開始變麻煩了,隻能現身親自來找我,對不對?”彼臨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整個人便變得說不出的尖銳陰沉,“那你所謂的叫我把她交給你是什麽意思?既不能複活又不能轉世,你準備帶她去哪裏?怎麽處置她?”
闥羅看著這個樣子的他,輕輕歎氣:“你又開始發火了……彼臨,這麽久了,還沒學會如何控製感情衝動嗎?”
“那也許隻不過是因為我不屑和你們同流合汙。我說過,那個所謂理性神聖的天界裏什麽都有,就是沒有公正。真是個肮髒的地方。”他說這話時,眉目表情都輕蔑到了極點。
闥羅麵色一變,越發的嚴肅起來:“但你也別忘了是誰縱容你一直留在人間,天界對你一向恩寵,你在享受它所賜予的自由的同時,沒有資格指責它。”
“自由?”彼臨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又是狂放又是嘲諷,“是啊,我穿梭千年,來去不同時空,就為了找一個不知何時不知何地會出現的人,就為了償還欠她的因果,我真是自由啊……是誰讓我如此自由?是誰讓我如此自由的?”
闥羅不禁後退了一步:“彼臨!”
“就隻為天界所謂的尊嚴,就隻為做為神祗的麵子、虛榮心、高貴、完美……一切的一切,所以毀了我一個還不夠,現在又要加上這麽一個孩子嗎?”
“彼臨……”
彼臨的目光變得說不出的悲哀:“如果說我是罪有應得,可是這個孩子又做錯了什麽呢?她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知道,甚至,連死亡的理由都是那麽純善天真——為了救一隻小狗。闥羅,你於心何忍?”
闥羅的唇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黯然低首:“對不起,彼臨,我職責所在。”
彼臨的瞳孔開始收縮,夜風吹起他的衣角,他一字一字沉聲說:“既然如此,出手吧。”
“你非要維護這個孩子不可嗎?”闥羅震驚。
“是。”
“即使與天界做對也不在乎?”
彼臨唇角輕揚,諷刺一笑:“在乎?我需要嗎?”
闥羅眯起了眼睛。
深夜兩點,東風呼嘯,家家戶戶禁閉著門窗,厚厚的積雪鋪滿了整個世界,銀白一片。兩個神就這樣對峙而立,天地間突起肅殺之氣。
“彼臨。”闥羅緩緩開口道,“我不是你的對手,我知道。但是,正如我無法讓她複活或是轉生一樣,你又能做些什麽呢?”
彼臨沉默片刻,回首看向一臉好奇的小女孩:“你剛才說——很喜歡現在這個樣子?”
“呃?嗯……是啊……”
“即使永遠無法再世為人、永遠在天地間飄**沒有歸依也不在乎嗎?”
她搖頭,聲音像風一般的輕:“我覺得……做人太辛苦了,不隻自己辛苦,也讓別人辛苦。我,還是喜歡這個樣子……”
“不會後悔?”
看出他想做什麽,闥羅失聲道:“彼臨,你難道想……”
未待他說完,小女孩已抬起頭,非常非常堅定的回答:“嗯,不會後悔!”
“很好,從今天起,你是我的同路人。”彼臨咬破右手大拇指,在她額頭輕按了一下,一滴血珠沾上她的肌膚,很快滲入不見。
一旁的闥羅大驚道:“你瘋了!彼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當然知道。”彼臨淡然一笑,“我在給她第三種生存方式——和我一樣的生存方式。”
說話聲中,小女孩發出一陣呻吟,啪的跌倒在地,全身**,痛苦不堪。然而,就在那樣的蜷縮打滾中,她的身體起了一連番奇妙的變化——
原本蒼白無血色的臉,逐漸綻出珍珠般的瑩潤光澤;幹枯的頭發也變得絲般柔滑,像水流一樣披在肩頭;眉眼雖然依舊清然,卻有了格外空靈的氣質……
最後,當她停止呻吟從地上爬起來時,已不再是個看不見摸不著的虛靈,而有了實實在在的軀體,輕盈如風,明淨如玉。
——精靈。
彼臨居然用自己的血把她變成了一個精靈!
“這樣做是要遭天譴的……”闥羅喃喃。
彼臨則是傲然揚眉,嗤笑:“天譴?你以為我會在乎?”
闥羅閉上了嘴巴。神很多,但敢於鄙視嘲諷天界的神,就眼前這麽一個,真是個偏執的家夥!不過算了,既然這家夥自己都不在乎,他又有什麽好著急的?
一念至此,他毅然轉身,邊走邊說:“既然你願意承擔起這個後果,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再見,彼臨。”
彼臨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離開,眼見他就要消失在長街彼端時,闥羅卻又回頭說:“對了還有,祝賀你,彼臨。”原本嚴肅的表情一下子鬆懈了,眼睛彎成兩道弧線,衝他微笑,“你終於有了個同伴。”
同伴……嗎?彼臨低頭看向身旁的小女孩,初獲新生的她清新如朝陽、嬌豔如花蕊、璀璨如星辰,是最完美的創造物。
“你生前的名字叫艾汀?”
“嗯,因為據說我到孤兒院那天正好是18號。”
“這個名字不好,改掉。”彼臨沉吟了一下,說,“從今天起,你叫雛,雛菊。”
“雛?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因為它是森林中的妖精貝爾蒂絲的化身花。貝爾蒂絲是個活力充沛的淘氣鬼,我希望你能和她一樣快樂。”
沒錯,快樂。從今天起,她是他的同伴,他不僅給她新生,還要給她快樂。因為,她失去的東西太多,將永遠無法如普通女孩一樣生活。
永恒的生命、美麗的軀體、不可思議的力量,盡管神奇,但從某方麵來說,它其實是一種不幸。
而那種不幸,已經囚困了他無數個千年。現在,又多了一人來受罪。
然而初生的精靈並沒有想那麽多,隻是仰起臉龐很燦爛的笑,興奮地點著頭說:“是,彼臨大人!從今天起,我就是雛。”
——雛菊,英文名Daisy,其實我是分割線——
“為什麽精靈的武器是弓箭?”
“不是所有精靈都用弓箭,隻能說他們使用最多的武器是弓箭。”尊貴的男子低頭看一眼跟在自己身旁的矮小女孩,“你想要弓箭嗎?”
女孩搖頭:“又不用打仗,要武器做什麽?”
“用途很多,比如——”他放緩語速,慢吞吞的說,“你可以拿它當裝飾,或者,嚇唬人。”
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這樣做可以嗎?可以去騷擾人類嗎?”
“隻要你覺得開心,有什麽不可以?”男子說這話時,眉宇間有縱容,也有幾分難明的凝重,“雛,你要知道,你現在的生命太漫長,最初的新鮮感過去後,就會開始覺得乏味和無聊。你需要找一個目標,來使旅程保持樂趣,所以,我不會禁止你與人類接觸,不過有一點你必須遵守。”
“是什麽?”
“那就是——”墨藍寶石般的瞳仁泛起幾許憂色,仿佛看見了什麽悲傷的事情一樣,男子低聲說,“不可以哭。無論什麽情況下,都不可以流眼淚。”
“如果哭了會怎樣?”
“會因憔悴而死去。因為精靈的眼淚太美,美的連他們自己都承受不了,一旦流淚,就會迅速蒼老與衰竭,不再美麗。”他說著輕撫了下她的頭發,那柔軟的發絲甚至比上等絲綢更順滑。
——真是天妒地忌的一種美貌,難怪這個世界上的精靈們,已經所剩無幾。
雛抬頭凝望著他,滿是好奇地問道:“那麽彼臨大人你呢?你可以哭嗎?”
彼臨微微一笑,敲敲她的頭:“神是不哭的。”說著加快了腳步。
她隻好一邊小跑著追趕,一邊繼續問:“為什麽?為什麽神不哭?他們是不會哭,還是不能哭?還有還有,我有同類嗎?他們都在哪兒呢?除了人類,我們應該還能找他們玩吧……”
就這樣,因天真活潑而顯得有些呱噪的少女成了彼臨漫長歲月裏的唯一陪伴,他帶她去過很多很多地方:公元前2000年的第一名城烏爾,公元前1000年黎巴嫩的西頓,公元前500年的波斯,公元1年的羅馬,公元500年的長安,公元1000年的開封,公元1500年的佛羅倫薩,公元2000年的紐約……總是他決定,然後她跟隨;他任意挑選,她欣然期待;他默默尋找,她肆意遊玩……
她是另一個他。
他將自己不曾有過的單純快樂全部延續在了她的身上,看她對新鮮事物大驚小怪,看她跟人類嘻鬧玩耍,看她過的那樣無憂無慮、沒心沒肺,他就覺得心中某一部分複活了,開始變得溫暖,不再陰濕冰冷。
雛,他一手創造出來的精靈,他的女兒,他的夥伴,他的千年慰寄。
他們在不同的時空間穿梭,時間對他們來說仿佛不存在,然而,“仿佛”不存在,不代表“真的”不存在,因為——雛逐漸長大了。
她原本隻是個七歲女童,慢慢的,下巴變尖,腰肢變細,雙腿變得修長,胸部變得豐滿,長成了十六歲少女的模樣。
隻有眼睛,依舊稚氣。
又一趟北歐之行結束後,雛開始對埃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破天荒地主動要求說:“彼臨大人,我們下一站去埃及吧,好嗎?我想去看看那座獅身人麵像是怎麽建造出來的。”
“可以。”他對她一向有求必應,就如同她對他永遠言聽計從。
然而,他和她都沒想到,恰恰是這麽一個漫不經心的決定,使他們的生活起了巨大的變化,將這千年時光盡數顛覆——
一場劫數。
或者說,命中注定的一段……因果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