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像風一樣
阿耳忒彌斯看著魔鏡中那些奇怪的文字。
文字猶如蛇般扭曲,浮光掠影間,分散,又聚攏,卻始終讀不出完整的意思。
天父啊,為什麽有時候連神也無法解讀命運?
如果說,人類的命運是被操縱在神手中的,那麽,神的命運又是被操縱在誰手裏的呢?
她黯然地轉身離去。
就在她背過身的一瞬間,文字像被一隻手柔順地撫平,組現成了這樣一句話——
“我們,會再相遇。”
長長的紅木賭桌上,鋪著草綠色的桌布,兩人對桌而坐,場內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而凝重。許多客人放下了自己手邊的賭局,走過來旁觀,就在身穿製服的侍者開口問:“兩位準備好了嗎?”時,一聲音大叫道:“等等!等一下——”
眾人回頭,隻見艾力克少爺正氣喘籲籲地抱著個盒子跑過來,然後啪的將盒子往賭桌上一放,盒蓋震開,露出裏麵滿滿一盒籌碼幣。
“我也要參加!”艾力克大聲宣布,目光卻對準了茜露達,頗有較勁之意。
茜露達聳了聳肩膀,悠然說:“我無所謂。”
加裏王子瞥她一眼,用鼻子輕輕哼了一下。比夫連忙說:“王子也沒意見。”
“太好了,那麽我就坐下來了!”艾力克看著坐在茜露達身旁的玫蘭妮,突然把椅子挪到她旁邊,“我就坐這裏!玫蘭妮小姐,希望你能把你的好運也分點給我,讓我也跟著沾點光。”
玫蘭妮抿唇而笑:“當然可以。不過贏了的話,要給我分紅哦。”
“沒問題!”艾力克放平盒子,從裏麵取出籌碼幣,指尖輕巧靈活,每次不多不少正好20個,一摞摞地擺放在桌上。
茜露達眼中閃過一絲異光,忽然環顧四周,笑道:“還有要參與的朋友麽?”
“哈哈哈,加裏王子與當前翡冷翠風頭最勁的魯少爺之間的賭局,我怎麽能不摻一腳呢?”伴隨著一個明朗的笑聲,旁觀的人群讓出條路,一個中年紳士,攜著一位美人出現在賭桌旁。
當看見那位美人時,茜露達立刻猜出了他的身份——玉器大王傑昆。她對人人稱豔的奧卡比斯第一美人沒有興趣,卻對傑昆頗感好奇,他是唯一一個白手起家,靠自己的能力晉升翡冷翠10大富豪之列的傳奇人物,而且至今仍無人知道他的第一桶金是哪來的,在外人眼中,他幾乎跟她一樣,完全憑空出現,然後一夜成名。
茜露達連忙起身同他握手,不知道為什麽,傑昆望向茜露達的目光裏充滿了熟稔的味道,像個老朋友一樣微微一笑,轉身入座。
而另一邊,10大富豪中的另一位梅爾伯爵也非常感興趣地參與了這場賭局,如此一來,變成了5人之爭。
比夫見一切都差不多了,就說道:“如果沒有人還要加入的話,那就開始吧。”
侍者熟練地洗完牌,攤手說道:“請各位下注。”
艾力克先推出了20個籌碼。傑昆與梅爾同跟,輪到加裏王子時,他加到了40個。
茜露達看著艾力克一盒子的籌碼,再看看其他人,雖然沒艾力克那麽誇張,但是預備的賭金肯定不會比他少,至於加裏更是財大氣粗的主,如此一來,這番賭局就變得非常微妙。
因為就某種角度看,賭本越雄厚的人,所占優勢就越大。
哈爾雅王子給的金庫裏一共有1000萬瑞爾,旅途所用再加上之前為了給自己造勢而花費的,目前隻剩下500萬左右,展會上賺到了5200萬,再加上玫蘭妮手裏那1600萬,一共是7300萬——不算少,但也絕對不算多。
自己目前處於劣勢。
所以,當前所要做的,是盡量多的從其他人手裏贏錢,這樣才能在最後與加裏王子傾力一博。
一念至此,她將籌碼分為3疊,每疊10個,然後,推出了第一疊。
加裏王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比夫笑著說:“魯少爺一改之前的大膽作風,變得如此謹慎,真是讓人有些不習慣呢。”
茜露達輕描淡寫地回答:“控製風險是贏的前提,不是嗎?”
比夫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多話,訕笑了幾聲,不再開口。倒是傑昆饒有興趣地看著茜露達,眼神令人不安。
侍者開始發牌,由於取消莊家的緣故,每人先發2張牌,一張牌麵朝上,是謂明牌,一張牌麵朝下,是為暗牌。艾力克的明牌是7,傑昆是2,梅爾是6,加裏是A。
不得不說,就牌麵上看,加裏分到了一張好牌。因為A既可代表1,又可代表11,相比其他牌,形式多變自由靈活。
茜露達翻起自己的,明牌為10,暗牌為2。加起來12點,真是尷尬的一個數字。
一旁觀牌的玫蘭妮心裏暗暗歎了口氣:看來茜茜有點出師不利,12點,離21點還有9。一般這種情況下,如果有莊家的話,基本上是不補牌等莊家爆,但現在的賭局撤消了莊家,12點就變成了非常為難的局麵。
梅爾與傑昆同時說:“Stand。”(注*:停牌。)
艾力克想了想,又推出20個籌碼,“Double。”(注*:雙倍下注。)
加裏看了茜露達一眼,“Stand。”
現在,3個人都已停牌,隻有艾力克做了雙倍下注。撇開繼續要牌的艾力克和可能性太多的梅爾不說,傑昆的明牌是2,卻選擇了停牌,那麽,他的暗牌必定是10,同她一樣;而加裏的牌一定大於12。
怎麽辦?不要牌,意味著死路一條,繼續要,還有一線生機。
茜露達的手已經快點到籌碼上了,卻突然收回,說道:“Stand。”
玫蘭妮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為什麽不要呢?12點雖然不好,但是下一張牌小於9的幾率要比大於9的幾率高啊。而且現在已經可以確定12點必輸,同樣是輸,為什麽不幹脆爆破21點輸呢?
侍者將第3張牌發給艾力克,然後示意開牌。
傑昆先歎了口氣,說道:“唉,我今天的運氣不太好啊,才第一輪就出了個12點。”翻起暗牌,果然是10。
茜露達當即也亮了自己的牌,笑著說:“看來我們同病相憐。”
梅爾嗬嗬笑道:“我比二位好一點,15點。”翻開牌,一張6,一張9。
三人將目光看向剩餘二人。
艾力克翻起第二張牌,是3,再翻起第三張,是A。加起來正好是21點!
他麵露得意之色,攤著手說:“不好意思嘍,各位,看來我今天的運氣不錯呢。嗬嗬。”正伸手想去拿賭金時,比夫喊道:“別這麽著急,你還沒看我們王子的牌呢。”
艾力克笑:“還用得著看?除非他是BlackJack,否則……”話說到一半,嘎然而止。
草綠色的桌布上,加裏的暗牌被翻開了。
赫然是10。
A與10,懸崖遊戲中的王牌,俗稱BlackJack,比任何總點數為21點的牌都要大。
於是艾力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到嘴的鴨子飛了,欲哭無淚。
玫蘭妮湊到茜露達耳邊低聲說:“我還奇怪你為什麽不跟呢,原來你早看出加裏王子是黑傑克。”
“不,我沒看出來。”
“咦?”
茜露達神秘地笑笑,豎起食指對她輕輕“噓”了一聲。玫蘭妮隻好端正坐好,滿腹狐疑,像小貓的爪子在心坎上撓啊撓的,甭提有多難受。
然後,第二局開始了。
茜露達的牌運還是很差,一張8,一張5,13點。她沒再要牌,於是再次輸掉。
第三局,一張2,一張4,要牌後,分到一張6,又是倒黴的12點。
幾乎是一會兒功夫,她麵前的3疊籌碼便輸光了。
這讓周圍一幫看好戲的人不禁大感失望,本以為這個神奇小子在賭桌上也能像珠寶會時一樣表現驚人,但現在看來,他們都高估了他。
茜露達卻絲毫沒有焦慮之色,再次取出30個籌碼,10個一疊,整整齊齊地排了3疊。
再看在座其他人,艾力克輸得最多,因為他押得最多;梅爾輸了600萬,傑羅不賺也不賠,隻有加裏王子一人獨贏,可他冷肅的臉上依舊什麽表情都沒有,讓人完全無法看出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倒是一旁的比夫笑容滿麵,將喜怒哀樂都表現在了臉上。
茜露達突然扭頭,問玫蘭妮:“你喜歡吃蒸蛋肉卷,還是鮮橙牛排?”
玫蘭妮愣了一下,答道:“蒸蛋肉卷。”
“哦,是嗎?兩種我都會做,明天做給你吃。”就在大家都聽得莫名其妙時,她朝侍者做了個手勢,微笑說:“謝謝,可以繼續了。”
侍者連忙清了清嗓子,主持說:“請各位下注。”
茜露達將左起第一疊籌碼押了過去,還是10個。然而,從這一局開始,她的運氣開始好轉,以18點獲勝。
第五局,她將收回的10個本金,與贏到的100個籌碼,一並推出。
眾人見她的賭法終於發生了變化,紛紛露出興奮之色,然後她這一局又贏了。
第六局,還是10個本金,與所贏得的籌碼全部押出。結果輸了。
玫蘭妮緊張了半天,看到這裏失望地歎了口氣。茜露達卻朝她安慰一笑,低語說:“別失望,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已經開始有起色了麽?”
“呃?”玫蘭妮睜大眼睛,這才注意到茜露達麵前還擺放著2疊籌碼。最開始茜茜3敗,輸掉了30個幣;然後有2局茜茜開始轉贏,雖然那些錢都在最後一局輸完,可是——茜茜的賭本卻等於隻減少了10個幣。
然而,還是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不還是在輸錢麽?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第七局開始了。
茜露達取出10個籌碼,與之前剩餘的2疊擺在一起。
第七局輸;第八局贏;第九局贏。
她麵前的籌碼變成了220個。茜露達將其中190個掃回到口袋中,桌麵上依舊隻留下30個,看到這裏,玫蘭妮終於明白了。
也就是說,茜茜是以每三局分為一組,每組隻出30個籌碼,絕不臨時追加。第一局押10,若輸了;第二局再押10,再輸;第三局還是押10,還輸,則以相同方法開始第二組,這樣一來,等於在第一組裏,她一共輸掉了30個籌碼。
但是,如果第一局贏了,第二局便以所贏的籌碼一並押出,假設每局能贏100個,那麽第二局她押的就是110個;再贏100個,第三局押210個,仍然勝的話,她這一組,等於一共贏了310個籌碼。
總之,無論哪一局勝出,都將所贏籌碼押至下一局,直到本組結束。
所以,每組裏,她若三局全輸,最多也隻輸掉30幣;但隻要有一局贏,就等於起碼保住了那一局的本金,即10個幣,如果贏的那局是一組裏的第三局的話,那麽贏的籌碼將遠遠抵消她之前的全部損失。
當玫蘭妮看明白這一點時,就發現錢袋裏的籌碼,果然已經越來越多。
茜露達依舊波瀾不驚,繼續將10個一疊,堆出3疊擺放在自己麵前。
看客中似乎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的賭法,開始發出輕微的驚歎聲。而局內的其他4個人,艾力克在煩躁地撓頭,梅爾取出手帕擦了擦額頭的汗,傑昆則是一邊與妻子輕聲談笑一邊繼續不緊不慢地下著注,隻有加裏王子的目光,越來越銳利,盯著她,一語不發。
賭局在沉默中繼續進行。
玫蘭妮又發現了幾個小細節:比如,當有人的牌麵是4、5、6,而茜茜的牌是12點,或12點以上時,就不補牌;而當有人的牌是7、8、9和A,茜茜的牌在17點以下時,就一定會要牌,遇到10,J,Q,K的同點牌時,絕不分拆,但如果是兩張A,又會堅決拆開。
那邊賭得天昏地暗,她看得眼花繚亂。
終於,梅爾伯爵一推椅子,站了起來,用手帕擦著汗說:“抱歉,請恕我不能再繼續奉陪下去了。”
他一共輸了7000萬,的確是不得不撤離了。但輸得比他還多的艾力克,依舊麵紅耳赤地堅持著,不肯服輸。
從始至終既沒贏錢也沒輸錢的傑昆笑了笑,說道:“這裏的氣氛實在太緊張了,我也還是退出吧。在局外旁觀,想必會更有趣些。”
如此一來,隻剩下茜露達,加裏王子,和艾力克三人。
玫蘭妮見艾力克滿頭大汗,便關心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嗎,艾力克少爺?”
“好得很呢,絕對沒問題!”他拍著胸脯如此回答。
“我看你還是休息一下吧。”
“不行!還沒分出最終的勝負呢,起碼也得等我這一盒子的錢都輸完了為止,是不是啊?啊哈!啊哈哈哈!”
真是一個笨蛋。眾人在心裏直搖頭。
艾力克一邊扯起衣袖擦汗,一邊對侍者說:“發什麽呆啊,繼續啊!”就在這時,一名家仆擠開人群,快步走到他身邊,將某張紙條遞到他麵前。
艾力克看過紙條後,麵色頓變,說了一句“對不起,失陪一下”便起身匆匆離開了。
玫蘭妮眼尖,一眼掃見那張紙條上寫的是——
“來一下,我教你必勝的方法。”
後麵署名——以撒·維拉。
*** *** *** ***
艾力克飛快跑上二樓,三步並兩步地撞開房門,急聲說:“快!快快!表弟,救人如救火,快教教我該怎麽才贏回那些錢!”
宛大的房間,隻點了一盞台燈,幔帳輕垂,**的少年掀開一線,睫毛密長,抬眼時,清澈的瞳仁幾可倒映出人的影子,臉色雖然慘白,但依舊俊美靈秀,不是別人,正是以撒。
他望著艾力克輕輕一笑,“別急。”
“還不急?我都輸了1億2000萬了!那可是我媽死前留給我的全部家當!要是被老爸知道了,我死定了!”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了麽?”
“我的運氣實在是太背了!”艾力克狂躁地抓著頭發,“我一直以為自己讀書不行經商也不行,但起碼賭博還是一等一的,沒想到今天晚上會輸得這麽慘,靠,真讓人鬱悶!都怪那個加裏!”
“跟加裏有什麽關係?”
“怎麽沒關係了?要不是他在第一局裏狠狠地陰了我一把,我會開始走黴運?”
“你真的覺得自己是輸在運氣上?”
“難道不是?”
以撒伸手去拿床頭櫃上的茶,艾力克連忙先他一步把茶倒好,然後捧到他麵前。對他如此明顯的獻殷勤舉動,以撒忍俊不禁,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才悠悠說道:“剛才泰絲給我送茶時,我問她你在幹嘛,她告訴我你正在樓下跟人賭錢。當她說出你的對手都有誰時,我便已經知道今晚你必輸無疑,而且會輸得非常慘。”
艾力克瞪大了眼睛,“為什麽?”
“因為你絕對不是其中2人的對手。”
艾力克的眉頭皺得越發深了,表情不悅,“你是說那個該死的加裏王子?還有那個可惡的魯?”
“加裏?哦不,不是他。”因為素來知道自己這位表哥屬於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因此以撒也沒再賣關子,“我說的是傑昆。”
“玉器大王傑昆?”艾力克露出一幅這不可能的表情,擺著手說,“不會吧?那家夥一副軟塌塌的樣子,怎麽可能比我好?他今晚根本就沒贏錢嘛!”
“那他有沒有輸錢呢?”
艾力克頓時一怔。
“在賭局裏,贏,或者輸,相對來說都很容易,但要做到不輸也不贏,卻比登天還難。你真的以為他是技不如人,所以沒有贏錢?還是認為他運氣不壞,所以才沒輸錢?”以撒輕挑眉毛,唇角斜揚,一如既往,似笑非笑,每當他露出這種表情時,就很氣人。艾力克心想:真是的,十幾年了,這小子從小就是這幅表情,好像別人在他麵前,都是傻瓜一樣!
“我一直認為,翡冷翠10大富豪裏真正能稱的上人物的,隻有傑昆。喝一流的好酒,娶一流的美女,賺一流的大錢……他是個讓人摸不透深淺的家夥,從某方麵來說,跟茜——跟魯很相像。”
提起魯,艾力克就傷心,“唉,別再提那家夥了。本想著其他地方可能比不過他,但好歹賭桌上能蓋過他吧,沒想到他連這個也精通……上帝啊,你為什麽要讓我遇見這樣一個情敵?根本就是玩我嘛!”
“那麽,”以撒慢吞吞地說,“如果我告訴你,他是第一次賭博,你會不會更受打擊?”
“不可能!”艾力克差點沒跳起來,遲疑地又問一遍,“你說……真的?”
以撒無辜地眨眨眼睛。
“不可能,今晚就隻有他跟加裏2人在贏錢,手法很老練。”
“那是因為她掌握到了訣竅。”以撒取過紙和筆,開始畫給他看,“首先,她的賭金永遠是固定的,即10個籌碼,以3局為一個分界線,如果贏了,會把贏來的連同下把一起押,輸了,就從頭來過。沒錯吧?”
“對。”
“這個就叫風險控製。”
“風險控製?”
“絕大多數人在賭錢時,都抱著一種‘輸得起贏不起’的想法。也就是說,第一局輸200萬,第二局就押400萬,再輸,押600萬或者800萬,總希望有一次能贏,翻盤撈回所有的損失。”
艾力克迷惑地撓頭,“這有什麽不對嗎?”
“相反,如果第一局你贏了200萬,第二局就把本收回,仍然押200萬,再贏,再押200萬,總想保住勝利果實。”
“沒錯,我就是這麽做的!”
“也就是說,當你處於輸的時候,賭注會不斷地加大;而當你贏了,賭注卻是相等的——這就是典型的輸得起贏不起。這樣做的結果,基本上是小贏後不肯收手,輸光後一走了之,並留下一句‘不過是玩玩’做心理安慰。”
“表弟,你太厲害了,真的是把我看透了啊!”
以撒的筆在紙上遊走,冷冷說:“所以,你才賺不到錢,越輸越多。而魯和你完全不同,她就懂得控製這兩種局麵,所以,她才會大贏。”
艾力克果然大受打擊,目光呆滯地盯著桌上的台燈,表情恍惚,最後突然一把抓住以撒的手說:“表弟,你一定要幫我,這回你真的真的一定要幫我!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很喜歡玫蘭妮小姐,真的很喜歡啊……”
他將臉龐埋在以撒手中,如受了傷的小動物般哽咽哭泣。燈光昏黃,映著他的發,輕輕顫拂,異常無助。
以撒心中某個柔軟的地方,就那樣被不經意地觸動了。
他是他的表哥,他們相識超過15年,他一直知道他是個笨蛋,愛玩愛酒愛打架,可是,這個大大咧咧粗神經的笨蛋,卻從小就喜歡玫蘭妮,看著她嫁人,看著她有了孩子,看著她變成寡婦,“喜歡”這個詞,卻始終說不出口。
此刻,這個傻瓜又在他麵前哭,哭得毫無尊嚴,毫無保留。
他有點感慨地笑笑,但笑容浮到嘴邊,卻變成了歎息:“放心吧,玫蘭妮小姐不會被別人搶走的,起碼,現在不會。”
“你就別再安慰我了,他們都同居了……”
“你有一點是魯永遠比不了的。”
“什麽?”滿臉眼淚的艾力克如同聽見了最後一絲希望,連忙抬起頭來。
以撒看著他,很一本正經的說:“因為,你是個男人。”
艾力克眼中的希望頓時變成了失望。
沒辦法,以撒隻好繼續提示:“也就是說——魯,不是個男人。”
“別開玩笑了,雖然他長得是娘娘腔了點,但是你也不用這麽毒就詛咒人家不是個男人吧?”
以撒不由得翻白眼。是他的錯,他早該知道,跟這位笨蛋表哥說話,絕對不能拐彎抹角。正想明說,艾力克突又跳了起來,一拍腦門說道:“總之,你把我叫上來,說教我必勝的方法的,快點說吧,我不能讓他們在底下等我太久的。”
“所謂的必勝的方法就是——”以撒慢吞吞地說出答案:“現在收手退出。”
艾力克的臉一下子黑了,“臭小子,你耍我?”
“你之所以參與這個賭局,無非是為了玫蘭妮小姐,但事實上她根本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表現自己。她如果喜歡你,即使你不擅長賭術也會喜歡;她如果不喜歡你,你是賭王也得不到她的芳心。更何況,她和魯之間,沒你所想的那種曖昧關係。”眼見艾力克眼一瞪又要反駁,以撒連忙飛快地把答案說了出來,“因為,魯是個女人。”
“哦,她是個女人……等等!你說什麽?女人?”艾力克一把揪住以撒的衣領,張著的嘴巴幾乎可以放進一隻雞蛋。
“嗯哼。”
魯異常烏亮的眼睛,細致得幾乎看不見毛孔的白皙肌膚,和纖瘦的手,頓時一一映入艾力克的腦海中,之前並未發覺,但經以撒這麽一說,突然覺得那根本就活脫脫是個女人,女人的眼睛,女人的皮膚,和女人的手。天啊,他怎麽會把她看做是男人的?隻因為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嗎?自己真是個瞎子!
既然她不是男人,是女人,也就是說,她和玫蘭妮之間不是情人的關係了?哇塞!太棒了!艾力克當即站起來,歡快地轉了幾個圈,以一種無限陶醉的表情說道:“哦,上帝,我感謝你,你讓我的世界恢複了色彩……”
“現在還想贏嗎?”
“不想贏了!”斬釘截鐵。
以撒忍笑,故意問:“那輸了的那些錢怎麽辦?”
“輸了就輸了吧。隻要玫蘭妮小姐的心還沒有被別人奪走,區區那麽點錢又算的了什麽!”
“不,還是可以贏回來的。”以撒收起紙筆,對他微微一笑,“把你剩餘的錢給魯,買她贏。這樣,當她贏時,你也就贏了。”
“你覺得她對加裏王子一定會贏?”
以撒眼眸微沉,非常肯定地說:“一定。”
“OK,聽你的!”艾力克一邊踩著舞步,一邊滿眼桃心地離開了房間。
以撒望著他的背影,手握成拳放到唇邊輕笑,但視線轉及某處,明翠的瞳仁黯了一黯。
柔軟舒適的**,藍色絲被鋪疊如雲,然而露在被外的右腿,卻是雪白一片。
繃帶層層纏繞。
掩蓋著斷碎,以及,破裂的傷痕。
*** *** *** ***
一樓的北大廳裏,茜露達與加裏正在靜靜等待。
兩人都屬於寡言少語且很沉得住氣那類型,因此並不顯得焦慮,反倒旁觀的眾人,紛紛低聲私語,等得有些不耐煩。
就在那時,響亮而歡快的腳步聲自門外傳來,眾人扭頭,就見艾力克少爺笑容滿麵地跑了進來,擺手說:“對不起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
比夫非常不滿地嘀咕說:“既然知道久等了,就別再磨蹭了嘛,坐下快開局吧。”
“哦不不,我不玩了。”艾力克將盒子連同剩餘的籌碼通通往茜露達麵前一推,笑得那叫一個燦爛,“這些都給你,算是我加入你的,贏了給我點分紅就行,輸了也不要緊。加油哦,我看好你!”
這一大轉變,令得在場每個人都吃了一驚。
玫蘭妮驚訝道:“艾力克少爺,你為什麽不玩了?”
“想不玩就不玩了嘛,啊哈,啊哈哈哈。”艾力克將椅子搬得離她更近了些,坐下拍拍茜露達的肩膀,笑眯眯地說,“加油,我對你很有信心,啊哈,啊哈哈哈。”
眾人見狀,都不由地打了個寒噤,心中升起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這人不會是輸瘋了吧?
茜露達倒是處變不驚地淡然一笑說:“好啊,先謝過了。”
玫蘭妮看看她又看看艾力克,有些好奇,有些疑惑,不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這兩人簡直跟串通好了似的,真是難以捉摸。
比夫重重咳嗽了一下,將眾人的注意力重新引回到賭局上,“既然艾力克少爺宣布退出,那麽現在就隻剩下王子大人和魯少爺了。兩位如果準備好了的話,就開吧,時間不早了。”
一旁的侍者聞言正要開局,加裏王子突然開口道:“等一下。”
刷刷刷,眾人的目光全都朝他掃了過去。
而他眼中,由始至終都隻有茜露達一個人,望著她,吐字沉緩:“一把決勝負怎麽樣?”
四周起了一片**。
浮躁裏,茜露達坐在那裏,如一個黑色的影子,有些飄渺,卻又真實存在;分明存在,但給人的感覺又很模糊。
這就跟大家第一眼看過去時,都會先注意到玫蘭妮,然後再注意到玫蘭妮身邊的她,但是一旦注意到她,就很難再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可是,看得久了,又會覺得自己離她很遙遠,並且越來越遙遠,永遠無法靠近。
真是謎一樣的人物啊。大家在心中感慨。
而在他們的感慨間,謎樣的人物揚起淺色的唇,回應了王子的提議:“求之不得。”
於是,最後一局賭局,就此一錘定音,拉開帷幕。
抱冰第一王子,對神秘少年魯,究竟誰會最終獲勝?這個問題就像磁石一樣,緊緊抓住眾人的心,於是,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整個大廳裏,其他賭桌全空了,所有人都走到了這一桌旁,倍是期待,滿含興奮。
加裏王子將桌前一半的籌碼堆了出去。
茜露達想了想,數出與他一樣的數目跟上。
500個籌碼,整整齊齊的放在賭桌中間,映得好些人的眼睛都紅了。
一開始就是5000萬,好嚇人的大手筆!
侍者開始發牌。
四下變得異常安靜,連呼吸聲都消失了。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侍者的手,素潔得沒有一絲汙垢的手指,將牌無聲地推至兩人麵前。第一張,翻開,第二張,不動。
眾人齊齊“哦”了一聲。
草綠色的桌布兩端,兩張明牌都是3。
也就是說,兩人都喪失了黑傑克的可能。
茜露達拈起暗牌牌角看了一眼,是一張令人連歎氣都很無力的2。
5點,她不得不再繼續要牌。
長桌彼端,加裏王子將剩餘的籌碼全都推出,說了一句:“Hit。”(注*:要牌)
茜露達抿著唇。她最初的籌碼是從玫蘭妮那拿的160個,經過剛才一番比拚,增加到了1700個,再加上剛才艾力克送她的240個,一共是1940個。
如果不想用動到銀行裏的那5700萬,就要非常合理地運用好這1940個籌碼才行。
已經押出了500個,還剩1440個。
想到這裏,推出500個,繼續跟上,“Hit。”
侍者再次開始發牌。第三張牌,反麵朝上推至她麵前。
饒是她再怎麽鎮定,此時此刻,都感到有些口幹舌燥。極慢地去掀那張牌的角,看見上麵的數字後,身後的玫蘭妮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那是一張7,彎著脖子,仿在對她譏嘲的笑。
可惡的12點。
要或不要,都成了艱難的抉擇。
加裏王子突然打了個響指,身後,一個仆人走上前,將滿滿一盒子的籌碼往桌上一放,取出其中500個。
“Hit。”
他還要牌?!
茜露達的手指握緊、鬆開、再握緊,察覺到手心濕濕的汗。
不能輸!
絕對不能輸!
對加裏來說,這隻是一場遊戲,但於她,卻是賭上整個未來的一次挑戰。這不是暴利不是遊玩也不是碰運氣,而是工作。
沒錯,這是她的工作。
烏黑的眼睛如夜色降臨般渲開,將所有悸動的,波及的情緒通通掩蓋,剩下的,隻有幽幽冷光,淡而悠遠。
“Hit。”她第三次跟上。
第四張牌送了過來。身後的玫蘭妮和艾力克都開始呼吸急促。茜露達這次沒再遲疑,很快打開看——8。
好牌!
也就是說,她現在手裏有20點,贏的幾率非常大。
應該可以收手了吧。
加裏王子看了自己的牌後麵色陰沉,手指無意識地在籌碼上輕敲,嗒、嗒嗒、嗒、嗒嗒。由於四下很安靜的緣故,使得這輕微的敲擊聲顯得格外清楚,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心上。
“Double。”他突然開口,並示意仆人將剩餘的全部籌碼都往桌上一倒。
嘩啦啦,顏色鮮豔的籌碼幣堆疊在綠色的桌布上,像小山一樣高。
看得人人心驚肉跳。這可都是錢啊!拿這些錢出去砸人,都能砸死一大批!
可他就那麽隨隨便便地押了出來,抱冰之富,由此可見一斑。
在所有人都為這龐大的籌碼而既羨又妒時,茜露達想的卻是:加裏為何如此激進?難道他確定自己下一張牌不會爆?即使不爆,他是21點的幾率也小於1.5%,沒必要跟他拚。
好,不跟。
茜露達在心裏做出了決定。
她將牌放下,抬起頭看著侍者,正要喊出“Stand”時,電光石火間,一道靈光自腦海中飛閃而過,到嘴邊的話就突然變成了“Double”。
一時間,手腳發冷,一片冰涼。
玫蘭妮按住了她的肩,也是一幅不敢置信的模樣。20點了還要牌,跟找死有什麽兩樣?
人群在躁動,拚到這一步,氣氛已至白熱化。
無論誰輸誰贏,都會成為全國乃至4大陸的頭等大事。因為,這場賭局賭金之高,根本前所未有!
於是,最後一張牌,在萬眾矚目下平推至二人麵前。
茜露達伸出手,卻吃驚地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地發抖,為了控製那種顫抖,她刻意摒住呼吸定了下神,但指尖還在發抖。
這一局的結局對她而言,實在是太過沉重。
盡管思維一直說要鎮定鎮定,但身體卻不受控製地開始自然反應。
她收回手,輕輕地歎了口氣。
有時候,人類的本能還真是麻煩的東西啊。
她瞥向身旁的艾力克,艾力克額頭上都是汗,比她要緊張得多。
於是她說道:“你來幫我開牌。”
艾力克呆了一下,半天才反應過來,“啊?什麽?”
“這一局你也有份的,那麽最後一張,就由你來替我開吧。”茜露達朝他微微一笑,繼而如意料中的,她的手指停止了顫抖。
人類,在遇到困境倍感害怕之際,一旦看見別人比自己還要害怕,那種緊張感就會立刻舒緩下來——由此可見,人類天生就是自私的動物,具有幸災樂禍的本能。
她的目光飄向桌對麵,一顆心變得清亮而平靜。
加裏王子一手插兜,一手放在桌上,以靠著椅背的姿勢慵懶坐著,就某種意義上說,他比她更沉得住氣,因為引導這一場賭局的人始終是他,而她,因為籌碼不夠的問題,不得不處於被動地位。
想來真是懊惱,卻也無可奈何。
這個世界的法則就是如此,她不得不遵守。不過,不會再有下一次。
也就是說,加裏王子如果在這一局裏無法贏她,從今往後,都不會再有第二個可以將她逼到這般地步的機會。
仿佛感受到她的凝視,加裏抬起頭看向她,兩人的視線乍一交集,一向有冰山之稱的加裏王子突然笑了。
雖然那笑意很淺,並且看上去更像是挑釁,但是,也足以讓人震驚。
他將自己的牌慢慢地、一張張地翻開。
第一張2,第二張4,第三張6,第四張5,然後,輪到第5張。
17點都還敢要牌,這位王子的大膽作風,也絲毫不在她之下呢。
大廳裏死一般的安寂,所有人都盯著那最後蓋著的一張牌,不敢眨眼。
保養極佳的兩根手指壓在牌上,又開始輕輕地敲打,嗒、嗒嗒、嗒、嗒嗒。將人的胃口吊了個十足十。
茜露達突然開口說:“不用再拖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大家,你的最後一張牌是——3。”
四周頓時起了一片嘩然。
加裏王子眯起眼睛,表情顯得更加陰沉。
“而且我也可以告訴大家,我的最後一張牌是A。”茜露達說著,衝艾力克瞟了一眼,“你還不開?”
艾力克又是吃驚又是疑惑,哆嗦著去掀最後一張牌,隨著他修長有力的手指顫顫翻轉,黑色的尖頭數字終於出現在眾人眼中——
果然是A。
全場轟動。
玫蘭妮更是跳起來,一把抱住她喊道:“哦,上帝,真的是A!親愛的,這簡直就是奇跡!”
加裏王子卻始終沉默著,一言不發。
眾人的歡騰聲逐漸平靜了下來,紛紛將注意力轉回到他的最後一張牌上,那張牌究竟是什麽?王子為什麽不說話?而魯又是怎麽猜到的?
這一係列的問題困惑著所有人,好奇心漲到頂點,就快要爆炸。
這時,王子突然動了。
他站了起來,椅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然後,又看了茜露達一眼,轉身離去。
比夫一見他走了,連忙抓起一旁的外套,匆匆起身追出去,“殿下,等等我!等等我呀……”
艾力克最按捺不住,撲到桌上,伸長手臂翻起了那最後一張牌,雪白的牌麵上,弧行數字就像勝利女神的微笑,迷人而寵溺地看著他。
——3!
真的是3!
竟然會真的是3!
“你會魔法?”狂喜之餘,他扭過身,一臉崇拜地看向茜露達。
而茜露達的臉在看到那張牌後,起了一係列的變化,就像是巧克力被融化了,之前的銳利和咄咄逼人全都不見,隻剩下春風一般的柔和笑意。
看見了嗎?天國之上的爸爸。
這就是現在的她——
意氣風發、無往不利的她。
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能夠再阻撓她,展翅飛翔。
侍者數清了籌碼,向她匯報說:“恭喜你,卡麥隆先生,你一共贏得了4億8000萬。”
掌聲雷鳴。
翡冷翠的今夜注定會被載入花邊史冊。
因為有人在這一夜中,創造了有史以來贏得最多的一場賭局。
“恭喜你!”玫蘭妮擁抱著茜露達,吻了吻她的臉頰,“親愛的,你知道嗎?這筆錢幾乎可以買下整個開米拉城堡了。”
“如果我真的買下開米拉,第一個就送給你。”茜露達紳士般彎下身親吻她的手背,引來在場所有女士的尖叫。
一旁的艾力克看著,心裏無不感慨地想:幸好這家夥是個女人,否則就憑這種討女人歡心的手腕,哪個男人會是她的對手?
*** *** *** ***
將籌碼全部寄存後,玫蘭妮挽著茜露達的手一同回房。
一路上,她都在不停地問問題。
“你怎麽會猜到最後一張牌是什麽呢?這太神奇了。”
茜露達笑笑,輕描淡寫的回答:“算出來的。”
“啊?算出來?”
“嗯,在懸崖裏,一共有13種牌,有的牌明顯對我們有利,我們就叫它好牌,有的牌對我們不利,那就稱之為差牌。如果我們在好牌時加大賭注,在差牌時減小賭注或者不下注,那麽淨贏率就會大於0。”
玫蘭妮怔怔地聽了半天,最後說出一句:“完全聽不懂。”
“所有牌中,6是最容易爆的牌,其爆牌的概率是42.32%,A是最不容易爆的牌,爆率隻有11.53%,2形成21點的概率最大,是11.8%,而10形成21點的概率最小,隻有3.4%……”
茜露達繼續解釋:“有了這些概率分布,其他問題就容易多了。假定每種牌出現的概率是1/13,我們所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根據每種牌出現的概率分別推測出牌點的概率分布;第二步,根據自己和對手的牌點的概率分布,得出采用這種策略的淨贏率和不采用這種策略的淨贏率。將二者加以比較,哪一種淨贏率大,就采用哪一種。”
“總之就是每拿一張牌,就把所有的可能性都算一遍,是吧?”
“沒錯。但是策略不是最重要的,贏錢的真正關鍵在於算牌。它一可以調整賭注的大小,二調整出牌的策略。這麽說吧,你知道玩懸崖時,一共用到了幾張牌?”
“78張。”
“那麽在我和加裏王子的最後一場賭局之前,一共用掉了幾張?”
玫蘭妮皺眉想了想,不肯定地說:“好像用了一大半呢……到底是幾張呢?”
“64張。然後發給我5張,發給加裏5張,隻剩下4張。”茜露達眨著眼睛,笑得很是明朗,“根據已經明知的70張牌,猜測加裏手中未知的4張,和侍者手裏未知的4張,是不是明顯容易得多?”
“好像是容易了點,但是……如果讓我算,也是算不出的。”
茜露達歎口氣,隻得放棄,聳肩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
玫蘭妮嘻嘻一笑,將腦袋靠到她肩上,說:“總之我知道你很厲害就是了。啊,腦袋聰明就是好,連賭起來都比別人強,這下子一輩子吃喝都不用愁啦。”
“別傻了。”茜露達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房間的門,“賭博這種東西,偶爾拿來當做揚名用的手段還行,真要沾惹它,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整個人突然重重一震,語音頓斷。
玫蘭妮覺得奇怪,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房內,隻見正對著房門的桌子上,多了一樣東西。
她清楚地記得,她們走前,桌上除了一瓶花,再無別物,然而現在,那瓶花旁邊,擺放著一隻與花瓶等高的——
布偶。
布偶有著圓圓的臉,大得誇張的黑眼睛,一頭筆直的黑色長發,戴著頂紅色小帽子,穿著白襯衫和米色小背心,外麵還套了件灰藍色的外套,下麵是草綠色的長裙,蹬著一雙黑色小長靴……總之從頭到腳,顏色雜亂絢麗,卻絲毫不顯得俗氣。
玫蘭妮咦了一聲,走過去拿起那隻布偶,擺弄了幾下,笑著說:“挺可愛的娃娃嘛,也不知道誰放這的,真有趣呢,是不是,茜茜?”
一邊說一邊回頭,接著就看見了這位幾乎無所不能的朋友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震驚。
那種震驚令得她渾身僵硬,維持著之前開門的姿勢,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你怎麽了?茜茜。”
玫蘭妮連忙丟下布偶,走過去握住她的手。
茜露達的手冰涼冰涼。
“發生什麽事了?茜茜,你這個樣子,我看了有點害怕……”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隱約猜到和那隻布偶有關。而且,認識她這些天以來,從沒見過她如此失態,驚訝的同時又有些難以言說的欣慰。
之前的茜露達太過完美,玩弄他人於股掌之上,自身的麵具冰冷優雅毫無破綻,而此刻,終於有了身為一個“人”所具有的脆弱柔軟。
“茜茜……”玫蘭妮開口輕喚,並用自己的手去溫暖她的手。
茜露達的眼眸由濃變淺,慢慢走過去,彎腰拾起丟在地上的布偶,有那麽一瞬間,玫蘭妮覺得她快哭了,但等她直起身時,眼睛卻又恢複了平時的清亮淡漠。
“玫芝,”她輕摩著布偶的臉,聲音很輕,但很鎮定,“能不能請克魯斯家族的情報網幫我查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