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唱吟新的篇章

“我賜予你智慧的眼睛,讓你看清人世滄桑。”

“我賜予你鮮麗的翅膀,讓你能夠自由飛翔。”

“我賜予你我的一半力量,讓你代替我去尋找她。”

“我還要賜予你夜的沉魅與日的豔華,讓你能夠完美地隱藏自己。”

阿波羅展開雙手,一隻白金色的小鳥慢慢地在他掌心鮮活。

“去吧,替我好好守護她,一千年後,我與你會因宿命而再相遇。”

小鳥展開翅膀,在他的頭頂飛繞一圈,然後振翅離去。

5月10日,翡冷翠。

一年一度的盛大地下商會,在市郊區的開米拉城堡裏舉行。

雖然還沒到15號,但自四麵八方遠道而來的客人已經絡繹不絕。一輛輛華貴的馬車在侍者的引領下馳入大門,再由年輕美貌的俏女郎領入屋內,進行簽到與挑選房間。

負責承辦這次商會的東道主是奧卡比斯首富溫蒂公爵,這幢古堡是他名下48處房產中的一處,為了能令這次的商會更加順利,他又從別處調派了200名仆人前來,力求每位客人都能盡興而歸。

而此處的主事賓利是個年輕俊美的男子,他站在正廳門口,親自迎接一撥撥的客人,風度翩翩,無可挑剔。

從古堡二樓某個房間的窗戶看出去,正好可以看見他高瘦挺拔的身影。

房間裏,英挺的兩道濃眉皺在一塊,眉毛的主人輕蔑而傲慢地說:“看那家夥真是不順眼!”

柔軟舒適的**,躺著一個人,由於蕾絲簾帳全部放了下來的緣故,他的容貌在陰影裏模糊不清,然而輕笑間,聲音如同光滑的絲綢,一點點鋪開,絲綢上卻又覆著細沙,因摩擦而倍顯性感:“你是嫉妒他吧。”

“我嫉妒他?”第一個人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拜托,我——奧卡比斯首富溫萊公爵的獨生子,開米拉城堡的少主人,有著翡冷翠第一美男子之稱的——艾力克,會嫉妒一個下人?”

“雖是獨生愛子,但溫萊公爵顯然更器重他這個養子;雖是開米拉的少主,但在這裏他說的話卻比你的管用;至於第一美男子嘛……”那人故意停頓了一下,“你確定要在我麵前冠以這個稱呼?”

艾力克立刻沮喪了,“喂喂喂,好歹我們也是親戚,怎麽說我都是你的表哥,不要一見麵就擠兌我啦,我在這邊日子過得已經夠鬱悶的了。”

“怎麽可能,聽說在你整整留了6次級後,今年總算在皇家軍校順利畢業,前陣子還被封賜一級騎士的勳章,連希斯卡公主也對你頗為鍾情,有意嫁給你,夠春風得意了。”

“靠,這都哪傳出的謠言?要真那樣,我還會被禁足關在這裏,命令我商會不完就不許出城堡半步?”艾力克說著,煩躁地趴到窗台上,“你不知道啊,你表叔,也就是我老爹他,一點麵子都不給我,當著外人的麵就說那家夥比我有出息100倍。你說說,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親生父親呢?把別人家的兒子當做寶,把自己的兒子當做草!至於那個希斯卡公主更是過分,從來見到我都是冷眉豎眼的,我又沒欠她錢!”

**的男子笑問說:“你喜歡希斯卡公主?”

“鬼才喜歡那傲慢女人!”

“那管她態度如何,當沒看見不就行了?”

“我啊,是怕她對我印象太差,連帶著影響到我在玫蘭妮小姐心中的形象……”

**的男子微微驚訝,“你還愛慕著那個寡婦?”

“別老叫人家寡婦,她有名字的,克魯斯·玫蘭妮小姐,是我心中永遠的玫瑰。”

“真是出人意料的長情啊……”**人輕歎了一聲,似乎無限感慨。

“那是,我一顆純潔的少男之心,你這種花花公子是不會懂的……啊!”艾力克整個人突然一震,指著窗外說:“哦,上帝,看我看見誰了!玫蘭妮小姐來了!真意外,她竟然也會參加這個商會,而且這麽早就來了!”

“真好,我也舒口氣了。”

“呃?關你什麽事?”

“你再在這裏發牢騷下去,我怕我的耳朵會聽出繭子。好了,現在見到心上人了,還不快下去迎接?”

艾力克連忙打開門走出去,突又想到什麽,回頭說:“對了,你餓嗎,要不要帶點什麽上來給你吃?”

男子的聲音有些虛弱,又有些疲憊,“不用了,我有點累,想睡一覺。”

“OK,好夢。”艾力克關好門,興致勃勃地衝下樓梯,前往前廳尋找夢中情人,正好迎麵看見玫蘭妮在賓利的陪同下往這邊走來。

“好,美男子艾力克,加油!”在心裏暗暗為自己鼓舞了一番,他走上前,對著玫蘭妮行禮,“見到您真高興,玫蘭妮小姐。許久未見,別來無恙?對了,布萊恩好嗎?怎麽沒看見他?”

玫蘭妮優雅地還禮,微笑道:“好久不見啊,艾力克少爺。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至於布萊恩,上個月他太貪玩,從樓梯上摔下來,把右腿摔傷了,現在在我父親家療養,就沒帶他同來。”

“那真是不幸。不過,我在他那個年紀時,也經常闖禍受傷,還不是健健康康地活到現在,哈哈,所以完全不會有事的,放心。”

玫蘭妮嬌笑,“艾力克少爺還是這麽的善意溫柔。對了,我給你引薦一下我的朋友。魯,來,這位是艾力克少爺,此地主人溫萊公爵的公子。”

艾力克這才注意到,玫蘭妮身旁還有一人。那人站在嬌豔如花的玫蘭妮身邊,悄無氣息,仿若不存在一般,很不引人注目。然而,等他把目光轉到他身上,心卻不期然地猛跳了幾下。

那是個令人過目難忘的少年,皮膚像最最上乘的美玉一樣泛著柔和的光澤,頭發烏黑,唇的顏色有點淺,似笑非笑間有種說不出的神秘味道。

然而最特別的還是他的眼睛,艾力克從沒見過如此剔透明亮的眼睛,瞳仁是非常完美的純黑色,仿如漩渦,看久了就會將人吸進去一般。

這眼睛長在男人身上,還真是浪費啊。艾力克一邊暗自嘀咕,一邊同他握手。

手入掌中,比預想的纖細,柔軟冰涼。

他不禁怔了一下。

少年朝他微笑,舉手投足間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缺點,“久仰大名,見到你很榮幸。”頓一頓,補充:“我是魯·卡麥隆。稱呼我魯就行了。”

初夏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寬敞的大廳,映著他的明眸,如夜間升起的第一顆星星,充滿了難以描述的智慧之光……不屬於美麗,但絕對獨特。

艾力克有點自慚形穢地收回手,這時一旁的賓利趁機說道:“玫蘭妮小姐遠道而來,想必已經累了,我們還是先挑選房間,有什麽話等會坐下來慢慢說如何?”

“對對,瞧我光顧高興了,讓你們站了這半天,來來,我帶你們去挑。”艾力克連忙轉身,領他們到偏廳。那裏擺放著一條長長的桌子,後麵坐著幾個侍者,正在為客人做登記。他們身後的牆上,掛著一排排鑰匙,每串鑰匙底下對應著一個名字,每個名字代表著一個房間,而那些房間,通通都以寶石命名。

“玫蘭妮小姐,我向你推薦藍寶石,那裏的窗戶視野最好,能看見整個後花園。至於卡麥隆先生……”

艾力克尚未推薦完,玫蘭妮已說道:“我們住一起。那就選藍寶石好了。”

晴天一個大霹靂落下來,不偏不倚地打在了艾力克身上。

我們住一起——

我們住一起——

這5個字不斷地在他腦中回繞,一聲比一聲重,像大山一樣壓在他已被雷劈碎了的心上。

那邊,侍者將藍寶石房的鑰匙取下,交遞給玫蘭妮,另有靈巧的女仆走過來,鞠躬說:“客人請跟我來,我為你們帶路。”

玫蘭妮對完全陷入呆滯狀態中的艾力克欠了欠身,告別道:“那我們先上去了。下次聊。”說罷,挽著那名叫魯的少年,款款離去。

艾力克站著一動不動。

最後還是賓利發覺他不對勁,搖了搖他的胳膊,“你怎麽了?艾力克?艾力克?喂,你沒事吧?”

艾力克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一把握住這個他平生最討厭的哥哥的手,雙眼噙淚地說道:“賓利,我這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比你更礙眼的人的存在啊!”

賓利的臉頓時黑了半邊。

這個艾力克,還真不知道是該說他直白好還是缺心眼好,也不用把厭惡表現得這麽明顯吧?

他皺起眉,麵色凝重地問道:“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誰?”

艾力克詫異,“我應該認識他嗎?”

果然……這個除了吃喝玩樂什麽都不會的紈絝子弟,本就不該對他抱以任何指望。

賓利拍拍艾力克的肩膀,很認真地說道:“就算你對業界大事全無興趣,但是對於你的情敵,還是很有必要調查研究一番的吧?總之,祝你好運。”說完轉身離開。

而艾力克被他這麽一拍,如醍醐灌頂,整個人頓時振奮起來,連忙彈彈手指,喚了幾名仆人過來:“你們,去把赫本兄弟給我叫來,就說本少爺有事找。”

20分鍾後,素有翡冷翠萬事通之稱的赫本兄弟被請進了艾力克少爺的書房,一邊品嚐美味的鬆果蛋糕和下午茶,一邊述說有關那位魯·卡麥隆的少年的神秘事跡。

首先開口的是哥哥湯姆。

“這個名叫魯·卡麥隆的家夥,是在4月23日下午抵達翡冷翠的。據說他和玫蘭妮小姐是在雅各開往比倫的船上認識的,當時船舵突然失靈,撞上暗礁,陷入一片混亂,魯挺身而出,指揮大家將備用小船全都用繩索勾在一起,然後放棄大船坐在小船上等待救生。因為在大海之上,小船肯定無法劃行太遠,與其各自逃生被風浪傾覆,還不如勾在一起等待救援,而且那樣一來目標也比較明顯。結果真的有另一艘輪船經過,所有人都獲救了。因此,克魯斯公爵很感激他,把他列為上賓。”

完了,艾力克的絕望加重了一層:救命之恩,這麽深的羈絆,完全不同於以往出現在玫蘭妮身邊的那些花蜂浪蝶,這個情敵是玩真的。

弟弟傑克補充:“順便一說,他一直住在玫蘭妮小姐家中,和她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完了,艾力克的絕望又加重了一層: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可怎麽得了?

湯姆說道:“4月24日,他在玫蘭妮小姐的陪同下,前往本城最大的珠寶中心‘富麗堂皇街’,分別從9號店鋪、11號店鋪、73號店鋪各自購買了一條項鏈、一對耳環,和一隻手鐲,總共花去了432萬瑞爾。眾商家見他一出手就是如此大手筆,紛紛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完了,艾力克的絕望更加重了一層:看來想靠財勢去贏那家夥的計劃也破滅了,他的情敵居然不是個窮鬼!

傑克補充:“順便一說,那些首飾他全都當場轉送給了玫蘭妮小姐。”

撲通——

艾力克從沙發上摔了下來。

赫本兩兄弟大吃一驚,連忙把他扶起來:“你沒事吧?還好嗎?”

“沒事沒事,請繼續說。”艾力克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繼續如坐針氈地聆聽情敵的相關資料。

湯姆繼續說道:“在將整條珠寶街都逛過後,魯表現出興致乏乏的樣子,於是其中幾位珠寶商就邀請他參加由他們共同聯名舉辦的維納斯珍寶展。他攜玫蘭妮小姐在25日晚8點,準時出席了那場展覽,並在那一夜,一鳴驚人。”

艾力克聽得有些入迷,不禁問道:“他又做了些什麽驚人之舉?”

“他做了3件事。”湯姆說著,伸出第一根手指,“首先,他一眼看出4號展品——魯蜜夫人的象牙石榴雕像是贗品。”

“魯蜜夫人?”那是誰?沒聽說過。

傑克隻得再一次補充:“她是上世紀著名暴君凱撒九世的情婦,以美豔奢華著稱,因為她很自戀,所以請當時最有名的工匠用象牙石榴雕刻下了自己的全身像。而後來爆發的12神之戰,使得這些珍品全部銷毀,能殘存下來的,就是稀世之珍。”

“哦,原來如此。”艾力克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都說是上世紀的東西了,他怎麽看出是贗品的?”

“神奇就神奇在這裏!這個名叫魯的少年,當時坐在旁觀席上,根本沒有用手觸摸,也沒有拿出工具檢測,一口就咬定它是贗品。而事後經過專家鑒定,在雕像底座非常隱秘的地方,發現了仿造者的名字——竟然真的是贗品。”湯姆說到這裏,輕輕歎了口氣,“這還不算什麽,第二件事更絕。”

“快說快說。”這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實在太有意思,艾力克聽得津津有味,直將對方是情敵的事都丟到了腦後。

“他做的第二件事——用高價買下了9號展品——一個用木頭雕刻的神像。那個神像雖然手工還算不錯,但畢竟是木製的,因此被拍到200萬瑞爾時,眾人都覺得已經達到極限了。誰知就在那時,他突然出價,400萬。一下子價格就跳了2倍。”

艾力克一拍大腿,讚道:“好小子,有本少爺的派頭!啊哈哈!”

“正巧當時有個富翁也很想要,就又加了10萬,變成410萬,但魯表情鎮定,抬手說了個數字。艾力克少爺猜,他說的是幾?”

“420萬?唔,有點小氣啊,要換我就加到450萬,哇哈哈哈!拿錢砸人的感覺最爽了……”艾力克還沒笑完,傑克已說出了答案:“800萬。”

撲通——

艾力克少爺第二次掉下沙發。

也顧不得疼痛,當即自行跳起,第一句話就是:“他瘋了?”就算砸錢,也沒這樣子砸法的吧?簡直比他還狠一百倍、一千倍啊!

湯姆輕歎:“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瘋了,再沒人跟他抬價,那神像便以800萬的高價落入他手。然而,更令人震驚的事發生了。”

“他又做什麽了?”

“他問侍者要來一把刀,當場就把那個神像給削成了碎片。”

“哈?”艾力克臉上的表情,已不單單隻是震驚。

湯姆的聲音越發感慨,緩緩說道:“神像破後,從它的肚子裏跌出了一大堆珠寶。艾力克少爺,你沒親眼見到當時的情形,簡直就像上帝的魔法一樣——龍眼那麽大的鑽石,淺紫色的珍珠,各種顏色的水晶,就那樣滾了一桌……”

傑克補充:“最後一計算,那堆珠寶的總價值約6000萬。”

“也就是說,他花800萬,買了6000萬的貨?”

“是的。”

艾力克張大嘴巴,再怎麽狂妄自大,再怎麽以財大氣粗自居,在這一刻,也無比深刻地意識到了——這個名叫魯·卡麥隆的少年,跟他完全不站在同個檔次上。

他用了好長時間才消化到這個消息所帶來的震撼,然後澀澀地問:“那麽……第三件又是什麽呢?”

心情真是複雜啊,既害怕,又期待。怕聽到後讓自己的自尊心更受打擊,卻又想了解的更多一些。

那個有著一雙寶石般深邃璀璨的眼睛的秀美少年,究竟能強悍到何種地步?

湯姆伸出3根手指,說:“第三件事,他突然對展會角落裏一把破舊的長刀發生了興趣,盯著它久久不放,並問這把刀是誰的。一個侍者站出來說,那把刀是他的。魯就問他:‘賣麽?’”

艾力克緊張地問道:“怎麽了怎麽了?難道那把舊刀跟那個神像一樣,也暗藏玄機麽?”

“魯說他願意出100萬買那把刀,侍者都聽傻了,正忙不迭地想答應時,旁邊的富翁都坐不住了,開始紛紛喊價。”

“啊……那把刀肯定不是表麵上看來那麽簡單,說不定就是傳說中的神刀?”

湯姆繼續說道:“大家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於是那把刀就從100萬,升到了500萬,魯又加到了900萬,船王漢斯先生當即喊出了1000萬,魯攤手,表示認輸。”

艾力克睜大眼睛,“哇,1000萬一把刀!該是什麽樣的寶刀,才值這個價啊?”

“船王買下刀後,非常得意,並虛心向魯求教,為什麽他會如此看重這把刀。魯微微一笑,說了一句話。”

“什麽話?”

傑克接下哥哥的話,慢吞吞地說:“它根本一文不值,漢斯先生,你上當了。”

艾力克頓時愣住。他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表情異常滑稽。

湯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艾力克少爺,你此刻的表情,和船王當時的表情還真是一模一樣耶。哈哈,太好玩了……”

“等等!我是不是聽錯了?魯說什麽?”

“他說:‘它根本一文不值,漢斯先生,你上當了!’”傑克也跟著哈哈大笑,“那根本不是什麽寶刀,純粹一把破刀而已。而魯之所以那樣做,是因為他來比倫時坐的那艘船就是漢斯所有,漢斯一味吝嗇,苛扣成本,使用廉價材料,才會造出那樣質量不過關的輪船,害一船人差點因此送命。”

艾力克傻了:“你的意思是,他純粹是為了給船王一個教訓,才開了那麽大一個玩笑?”

“是的,一個價值1000萬的大玩笑。”

“真是了不起的人啊!”傑克眼中升起崇拜之色,“先用識辨贗品,證明自己擁有過人的觀察力;再用購買神像,證明自己是個大膽高明的賭徒,最後,以那兩項為誘餌,誘漢斯上鉤……翡冷翠陳舊腐朽的社交圈,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這樣讓人眼前一亮的出采人物了,真是期待這次的地下商會,他又會做出怎樣驚天動地的壯舉。”

“沒錯。就是因為聽說他也會參加這次商會,我才和弟弟這麽迫不及待地今天一早就趕來了,嗬嗬……”久久得不到聽故事的人的回應,湯姆不禁轉過頭去,卻赫然發現——那位囂張不可一世的艾力克少爺,正坐在沙發上,表情恍惚,淚流滿麵。

兄弟倆麵麵相覷地彼此對視了一眼,輕輕推他:“艾力克少爺?艾力克少爺?你怎麽了?”

他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臉,好半天,才從指縫間傳出哽咽的哭聲說:“我……我……我這回算是徹徹底底的……失——戀——了!哇嗚嗚嗚……”

他失戀了啊!

玫蘭妮小姐的新男友竟是那樣一個人物,自己跟人家怎麽比嘛?完全比不了啊!哇嗚嗚嗚……

*** *** *** ***

與此同時,他的心上人與所謂的“情敵”正在藍寶石房間內,絲毫不知道外麵正有個純情少男的心因她們而破碎,一邊對鏡整裝,一邊輕聲談笑。

暗金色的領結,橫穿過襯衫的領子,在頸前係好,茜露達打量著鏡中的自己,說道:“奧卡比斯真是個講究衣著的國家,男人的衣服比女人還煩瑣。”

玫蘭妮笑著將她拉到身邊,幫她係上袖扣,“這裏的貴族們追求的就是享樂,比起崇尚學識禮教的瑪亞來說,自然是虛榮膚淺多了。但也正因如此,才滋長了翡冷翠紙醉金迷的繁華,不然這個商會也不會在這舉行……領針你想用哪枚?”

“眼鏡蛇。”

玫蘭妮從數排造型各異的領針裏,挑出以紅寶石為眼、打造成盤旋狀蛇身的一枚,別上茜露達的襯衫駁領,輕輕揶揄:“不知道大家看見你的領針時,心裏會不會有‘啊,這小子還真是條眼鏡蛇啊’的想法呢?尤其是漢斯先生,他那天的表情,我一想起來就會笑,哈!”

“我可沒想過要跟他結怨。”

“但他現在已經恨死你啦!我有點擔心他會報複,總之你凡事小心。”

茜露達應了一聲,開始穿外套。

玫蘭妮以手托腮,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那天的展會,你怎麽就一眼看出那個象牙石榴雕刻是假的呢?”

“因為我知道真的雕像在哪裏。”

“哦?在哪?”

茜露達的眼眸微微沉了一下,“維也撒。”

“啊,就是瑪亞最出名的那個莊園?你好像說過你是在那長大的?”

“嗯。它本來是擺在維拉公爵的臥室裏的,但你也看見了,那雕像同真人一樣**,所以公爵夫人吃醋了,公爵隻好命人把它鎖進了藏書室。”小時候,她經常靠著那個雕像看書,實在是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

“維也撒的藏書非常出名呢,但是由於不對外開放的緣故,外人根本無緣得見。茜茜,你真是幸運得讓人羨慕啊。”

幸運?也許吧。茜露達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那麽,那個神像肚子裏有珠寶,也是事先就知道的嗎?”

“我在一本古籍裏見過那個神像的圖案。它是上個世紀一位名叫凱瑟琳的公主為了和馬夫私奔,而特地訂做的。為了表示兩人愛情的忠貞,他們在神像的腰帶上刻了兩顆心。所以,那天我一看見,就確定——沒錯,就是它。”

“古籍已很神奇,更難為你如此博聞廣記。”

“哪裏,我隻不過是運氣不錯,被我一押而中罷了。”正在謙虛時,房門被敲響,一家仆端著籃新鮮水果進來,“玫蘭妮小姐,這是你訂的果籃。”

“謝謝。”玫蘭妮接過來,送走那名家仆,然後鎖上門,拿出籃子上方的水果後,底座處有一本薄薄的手冊。

她將手冊取出來,一邊翻看一邊說:“唔,讓我們看看目前為止都到了哪些名人吧……翡冷翠10大富豪除了馬王以外,其他人都到了,玉器大王傑昆還攜妻子同行,你可以見見他妻子,有著翡冷翠第一美人之稱的海倫。”

“嗬,聽名字就已傾國傾城了。”可惜,傾國傾城的美人她自己家就有一個,想必這個海倫再美,也美不過仙度瑞拉吧。

離家已有20日,不知道她們一切可好?

真是奇怪啊,分明絲毫不覺得她們有多重要,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想念。

人心,果然是不可捉摸的複雜的東西,即使是自己的,有時候也無法掌控。

玫蘭妮繼續道:“至於其他的,也都到了個七七八八,對了,有個叫德普的需要格外注意,他是聲名狼藉的‘食屍者’,也就是說,專發死人財。為人卑鄙,但頭腦聰明,做生意很有一手。”

“有過欺詐行為麽?”

“可以說,他每天都活在欺詐之中。”玫蘭妮說到這裏,意味深長地朝她眨眼睛。

茜露達回她一個微笑,挑了挑眉毛,“很有趣。真要見識一下。”

把名冊翻完後,玫蘭妮有些詫異地說:“啊,好奇怪,怎麽有個人還沒來呢……每年的這個時候,他總是早早就來了的啊。”

“誰?”

“抱冰大陸的加裏王子。”

“我知道他。以超高的劍術與冷酷無情聞名於世。”

“不僅如此,他還是個眼光非常高的收藏家。他參加過六屆商會,但加起來一共才買了2樣東西。其中一樣就是赫赫有名的龍鱗劍,斷玉切金,削鐵如泥,也就是他現在的佩劍。另一樣是迄今為止4大陸所發現的最大一株紅珊瑚樹。”

茜露達立刻背出了它的數據:“高1.5米,主幹直徑14厘米,淨重60公斤,因發現者是個漁女,故而命名為Girl。”

“沒錯,你果然無所不知啊。”玫蘭妮讚了一句後,又皺起眉頭,“那株紅珊瑚幾乎抵得上1/10的國家財產,由此可見那位王子的財勢。而且他對於看中的東西從不退讓,我現在就擔心奧林匹斯12神千萬不要有落入他手中的,否則,你根本沒有任何辦法從他手中弄過來。”

茜露達擰眉想了想,倒不怎麽擔心,掠了下頭發說:“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吧。”

“隻是說萬一,萬一而已,隻要不在加裏王子手裏,其他的,絕對有辦法弄到手的。”玫蘭妮合上手冊,抬頭問道,“對克魯斯家族的情報網還滿意麽?”

“簡直是神奇。沒想到溫萊公爵家裏也安插了你們的人。”

“沒辦法,雖然同為首都,翡冷翠和散漫祥和的雅各城卻完全不同。這裏是個充滿野心欲望的大漩渦,人到這裏都會變得浮躁而瘋狂,要不就一敗塗地,要不就出人頭地,隻能二選一。不想被淘汰,不得不用盡手段。”玫蘭妮說到這裏,目光變得有些挑釁,望著茜露達,啟齒而笑,“怎麽樣,來自雅各城的少女,有信心在這裏闖出一番名堂麽?”

“當然。在來翡冷翠前我就已經發過誓——”鏡子裏,風華絕代的少年揚起俊秀的眉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要不,就毀了我;要不,就讓我有用武之地!”

*** *** *** ***

晚8點,燈火通明。

在房間裏享用過非常豐盛的晚餐後,玫蘭妮提議:“下樓去休息室轉轉如何?通常這個時間,賭局已經開始了。”

“賭局?”

“嗯。一年一度的翡冷翠商會除了拍賣來自四麵八方的珍寶古玩以外,最吸引人的便是每天晚上的豪賭了,講排場,講賭注,一夜間,有人傾家**產,有人迅速發家。想最快融入這裏的社交圈,最好的辦法就是去賭兩把。”

“既然你都已經這樣說了,我還有別的選擇嗎?”茜露達將手遞給玫蘭妮,玫蘭妮挽著她的胳膊,一同下樓。

賭局設置在一樓正北方的大廳裏,占地約400多坪,裝修得非常富麗堂皇,高雅不凡,數千支燈光,直將整個大廳都照得毫無死角,訓練有素的女仆穿梭其中,為賭桌旁的客人服務。而客人們坐在不同的賭桌旁,衣冠楚楚,文質彬彬,雖然麵色興奮,但絕不喧鬧。

當他們走進大廳時,好些人的目光都飄了過來,不掩好奇之色。玫蘭妮走到入口處的服務台前,熟門熟路地兌換了20個籌碼幣,然後拉著茜露達到一桌輪盤前,將籌碼幣交給他,笑著說:“試試你今天的運氣如何。”

轉盤被劃分為黑紅相間的小格,客人先選押,當白色小球落下,輪盤開始轉動,最終停止時白球落在哪格,便是押哪色的人贏。

非常簡單,但往往越簡單的遊戲,生命力越是長久。

茜露達用指尖輕敲籌碼幣,沉吟片刻,說道:“雖然大多數人都認為黑色不祥,但它卻是我的幸運色。”說完,將20個籌碼幣,全都押到了黑格裏。

玫蘭妮吃驚地“啊”了一聲,“沒必要一開始就這麽狠吧?”

“沒關係,贏了不就行了。”茜露達朝侍者點頭,“開始吧。”

白球落下,輪盤開始旋轉,玫蘭妮緊張地盯著球體,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手。而茜露達靜靜地看著,素白的臉上始終帶著一種神秘又矜持的微笑。

輪盤停止,白球不偏不倚,落進黑格內。

玫蘭妮雀躍地舉起手來,“哦耶,親愛的,你贏了!”

茜露達將贏來的20個籌碼幣連同本金一起,繼續押到了黑格裏。

輪盤再度轉動,然後幸運女神再次眷顧,被她押中了。

她將厚厚一疊籌碼幣全都堆了過去,這下,不隻是莊家,連旁邊的幾個客人,都好奇地走過來觀看。

這種孤注一擲的賭博方式,並不是沒有,但通常都發生在輸錢的情況下,想最後放手一博才不得已為之,沒見過一開始就玩這招的。這小子,究竟是真不怕輸,還是有什麽必勝的方法,料準了自己不會輸?

80個籌碼幣在燈光下燦燦生姿,一個代表10萬,這一把就等於是押了800萬。茜露達看著那疊籌碼幣,目光卻比平時更冷漠。

800萬,令她想起太多事情。

想起父親死前,連幾千瑞爾都湊不出來的貧窮;

想起入住納塔利家後揮金如土地糟蹋繼父的財產;

想起繼父破產後,走投無路地前往維也撒做最後的掙紮;

想起為了讓生活好過些,答應哈爾雅王子的要求出賣自己。

那時候,有500萬就已覺得是天價。而今,隻不過是這張賭桌上微不足道的50個硬幣。

世事真是諷刺。

不過,也許她該感謝哈爾雅,若非他邀約,她至今還隻是雅各城一個岌岌可危的商人的繼女,將希望寄托在繼父身上,希望他能重創佳業,變得富有。

而此刻,她玩著800萬一局的賭博,眼都不眨一下。

白球骨碌碌地在輪盤間轉動,紅與黑二色連綿成鮮明的曲線,像人生的際遇一樣,沒有終點。

“喀”的一聲輕響,輪盤停住了。

周遭響起了一陣驚歎聲——白球再次落到了黑格裏。

玫蘭妮跳了起來,“哦,魯,看來你今天的運氣就像暴風雨一樣,勢不可擋!”

茜露達微微一笑,就在眾人都想看她第四把是不是還押黑色時,她將籌碼幣一掃,裝入紙袋中遞給了玫蘭妮,“送給你。”

“咦,你不玩了?”

“見好就收,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而且,看似是50:50的輸贏幾率,但事實上,真正立於不輸之位的,隻有——”她一指輪盤前的主持者,“莊家。”

一個掌聲突然清脆、清越、清楚地響了起來。

茜露達回頭,隻見大廳一角的沙發裏,不知何時起坐了2個人,掌聲便是由其中一位發出。那人30出頭,留著八字胡,一幅瘦小精明的樣子;而他的朋友卻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有一頭很罕見的銀發,瞳仁卻是金色的,顧盼間,銳利如刀。

當兩人朝她走過來時,她又發現,那銀發的美男子個子極高,比鼓掌之人幾乎高出了3個頭。

玫蘭妮悄悄握住她的手,用指尖在她手心劃出一個名字——加裏。

哦,他就是加裏嗎?下午時還在奇怪這位乖僻的王子怎麽還沒有到,沒想到此刻他便已悄無聲息地來了。

“尊敬的玫蘭妮小姐,一年不見,你越發美麗動人了。啊,想必這位就是近來轟動整個翡冷翠的卡麥隆先生了,您好,我是比夫,來自抱冰大陸的奧茲國,這位是我國的加裏王子。”瘦小男子笑容滿麵地引薦。

茜露達同他握過手後,又將手伸向加裏,然而,王子隻是冷冷地盯著她,既不說話也不做動作。

比夫在一旁解釋:“我們王子對你的賭法產生了非常大的興趣,怎麽樣?卡麥隆先生,有沒有興趣跟他玩一局?”

茜露達回視著加裏王子,王子的兩隻手都插在兜裏,脊背挺得筆直,看人時直視對方的眼睛,種種細節都表示出他是個自視極高、戒備心重、處事果斷的人。

很有意思,那麽,就在商會正式開始之前,先來較量一番吧。

她將手放在胸前鞠了一躬,嫣然回答:“這是我的榮幸。”

“那麽,繼續玩這個?”比夫看向輪盤。誰知茜露達竟和加裏王子同時說了一個字:“不。”

兩人對視,王子麵色冷峻,茜露達表情柔和;王子銀發白衣,茜露達黑衣黑發;王子高大魁梧,茜露達高挑纖瘦……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最後,還是茜露達先笑了一笑,說:“輪盤的輸贏幾率太死了,不如我們玩‘懸崖’?”

懸崖,是當時上流社會裏興起不久的一種賭博遊戲,由於規則還不夠完善,因此每個地方都有不同的玩法。但大體來說,就是讓手裏的牌相加總和盡可能地靠近21,但又不能超過21點,就像走在懸崖邊上一樣,玩的就是那種將墜未墜的刺激。

加裏王子終於開口:“懸崖裏,莊家有0.6%—5.5%的優勢。”他的聲音有點低沉沙啞,但卻不難聽。

茜露達眸色一轉,接了他的話:“那麽我們就不要莊家,而且,玩家可以任意決定賭注大小,如何?”

加裏王子冷漠的眼裏終於露出了一絲興奮,“好。”說完,當先走到一張賭桌旁坐下。比夫連忙跟過去。

玫蘭妮有點擔心,低聲道:“真要跟他賭?”

“玫蘭妮,你知道懸崖是個什麽樣的遊戲嗎?”

“難道跟其他遊戲不一樣?”

茜露達盯著桌上的紙牌,露出一個無限諷刺的笑容,緩緩說:“它是此間幾十中賭博裏最可怕的一種,因為,它把運氣的決定成分降到了最低。智慧在這個遊戲裏,可以操控全局,無所不利。”

玫蘭妮握住她的手,欲言又止,最後說了句:“加油,我對你有信心。”

眸光流轉間,黑瞳幾比燈光更璀璨,茜露達轉身朝賭桌走過去,腳步堅定,充滿決心。

——如果我在這裏輸了,那麽,下麵的路也不必再走下去了。

——因為,那說明了,我於這個世界而言,根本就是多餘的。

——我究竟能做到怎樣的地步呢?加裏王子,來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