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清晰的、曖昧的、永不磨滅的

如果仙度瑞拉不是達芙妮的話;

為什麽月桂樹會在她的眼淚下生長?

如果仙度瑞拉是達芙妮的話;

為什麽它感覺不到對她的愛意,而它前世曾那麽熱烈地愛過她。

如果仙度瑞拉不是達芙妮的話;

為什麽冥冥中有種東西牽引著它來到這裏?

如果仙度瑞拉不是達芙妮的話……

那個窗台上冷眼看著它和她的姑娘,為什麽讓它感到一種莫名的在乎和惆悵?

茜露達怎麽也沒想到,德普竟然不但不反駁,還滿滿地應承了下去。難道被她誤打誤撞,漢斯手裏那顆阿耳忒彌斯真的是假的?不,不對,不可能!在收買那些鑒定師的同時,就已經請他們一定要鑒定真假,而事後他們送來的密條裏,也確實證實了那顆蜜蠟是真的。

那麽,為什麽此時德普會這樣說呢?

漢斯聞言則是更加激動,整個人都氣得直發抖:“你、你、你竟然真的……”

“別這麽激動。其實是當年我手頭緊,想問你借點錢花花,但是我知道你這個吝嗇鬼肯定不會同意,不得已之下,才演了那麽出戲嘛。”德普笑嘻嘻的,半點慚愧內疚的樣子都沒有。

“你、你這是詐騙!我要告你!”

“別這樣說,當初是你自己搶著要買那顆蜜蠟的,我可沒逼你,如果真要打官司的話,還要花律師費,你真的舍得嗎?”眼看漢斯雙目圓瞪又要爆跳,德普打著安撫的手勢說,“別生氣別生氣,這樣吧,為了彌補我們無暇的友誼,而且我最近手頭也比較寬裕,就讓我用原價把那假貨從你手上買回來如何?好歹那也是顆蜜蠟,也還值點錢。這樣,你就不算虧本了,對不對?”

漢斯生氣地喊:“我寧可砸碎了它,也不用你買回去!來人,把那假貨給我拿下來。”

立刻有仆人匆匆跑去拿了,不一會兒,抱著裝有蜜蠟的盒子回到棋盤室。

漢斯一把奪過那隻盒子,又找了把大鐵錘,高高舉起,茜露達心中發出一聲呻吟,而玫蘭妮更是忍不住掩麵不敢再看——完了,這一錘下去,真要碎了,可就什麽都沒的可說了。

反觀德普,依舊唇角噙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漢斯的錘子舉了半天,深吸口氣就要砸下,卻在半途突地停住,扭頭對德普說:“200萬!”

茜露達頓時往旁邊的沙發上栽倒。

而德普則是一口答應:“成交。”

於是一個放下錘子,一個從口袋裏取出20個開米拉賭場的籌碼幣,做了現場交易。

玫蘭妮看到這才算明白過來,搞半天,漢斯還是沒舍得真砸,最後用200萬的價錢把蜜蠟賣還給了德普,真是名副其實的吝嗇鬼啊!

德普接過蜜蠟後,笑嘻嘻地伸手:“合作愉快。”

漢斯卻一把拍掉他的手,冷冷說:“我們以後再也不是朋友了,哼!”說罷昂首離去,還非常用力地甩上棋牌室的門。

玫蘭妮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實在是沒見過比漢斯更搞笑的人,搞笑到,讓你覺得真無力。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活寶?也難怪船王世家的金字招牌到了他這代,名聲一落千丈,一年不如一年。

對比她純粹的快樂,茜露達卻是有苦難言。

那顆蜜蠟絕對是真的,現在卻隻用200萬的價錢就被賣給了德普。眼睜睜看著自己精心設計了這麽久的圈套為他人做了嫁衣,真是有點不甘心。

但是在不知道對方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之前,又不便輕舉妄動。

她靜靜地凝視著德普,正好德普的目光轉了一圈,也落到了她身上,朝她輕佻一笑。

茜露達立刻明白了——此人是有備而來。

“你就是茜露達小姐吧?久仰芳名。”德普主動上前,牽起她的手吻了下手背,再抬起頭時,一雙眼睛,閃閃發亮,“怎麽樣,失望嗎?”

她決定以不變應萬變,“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德普哈哈大笑,靠得更加近,姿勢曖昧得如同在跟情人調情,“我是說,這顆阿耳忒彌斯被區區在下隻花200萬就買到手了,茜露達小姐卻隻能眼睜睜地在旁邊看著,什麽都做不了,很失望吧?”

茜露達將手從他手中抽出來,移開幾步,然後才回答:“如果指的是這個的話,那倒是。恭喜你買到了這麽便宜的好貨。”

德普摸摸鼻子,緩緩說:“那麽,茜露達小姐要不要從我手裏,把它轉買過去呢?”

茜露達麵色一凝。

“我知道茜露達小姐和加裏王子都是衝這套蜜蠟而來,在商言商,隻要你開出的條件夠好,我沒有道理拒絕。而你又是位——”他說到這裏,刻意停頓,朝她眨了眨眼睛,“這麽迷人的女士,就某種心態上而言,我也更樂意跟你交易。怎麽樣?茜露達小姐,想好該給我什麽條件了嗎?”

他來勢洶洶,直言不諱,茜露達卻開始有些遲疑。

原因無它——這位德普,來得實在是太巧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已經騙得漢斯信以為真時突然出現,打亂了她的全盤計劃。

她有種預感,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陰謀,並且,專門針對她所設計。隻可惜,目前為止,她所能知道的資訊還是太少,少到她無法立刻回擊。

因此,隻得嫣然一笑,將話題甩回給他:“不知德普先生想要什麽樣的條件呢?”

德普凝眸半響,笑意由淺變深,緩緩說:“那就要看茜露達小姐是隻買這一顆阿耳忒彌斯呢,還是想連帶我手裏的另外2顆一起買。”

他再次出乎她的意料,將話題又深了一步。茜露達忍不住皺眉,事情向更糟糕的方向發展了,如此被動,不是她的行事作風。她必須化被動為主動,將掌控權重新拿回才行。

“有什麽區別嗎?”

“當然有。如果隻是買這顆阿耳忒彌斯……”德普笑的眼睛彎彎,“聽說茜露達小姐最擅長的本事就是辨識古董,普通一個碟子,經過你的鑒定後,都能身價立刻翻上6倍,我真是太羨慕了,聽得我的心都癢了,也好想學一把呢……”

茜露達挑著眉毛說:“也就是說,原本200萬的阿耳忒彌斯,你現在也想翻上6倍賣1200萬?”

“錯!”德普的眼神突然尖銳如針,“是1200萬起,你和加裏王子,誰出的價高,就賣給誰。”

玫蘭妮握住茜露達的手,有些替她擔心,德普開這條件,擺明了是趁機抬價。誰都知道加裏王子富傾天下,白手起家的茜茜怎麽可能拚得過?

然而,茜露達幾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似乎德普會提出這個要求,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那麽,如果3顆一起要呢?”

德普眼中閃過一抹異光,表情頓時變得無比柔和,“都要的話……阿耳忒彌斯,就白送給你。”

玫蘭妮大吃一驚,不會吧?他會這麽好心?白送?

茜露達神色不變,異常冷靜地說:“這顆白送,另外2顆想必會更貴吧?”

德普盯了她半天,忽然仰頭哈哈大笑。

在他的笑聲中,玫蘭妮坐立不安,茜露達緊抿唇角,在場的其他幾個人,更是暈暈乎乎,聽得有點明白,又不太明白。

過了足足一分鍾之久,他才停住笑聲,從口袋裏掏出一樣東西,放到茜露達麵前的桌子上,用耳語般的聲音輕輕柔柔地說道:“想進一步聽條件的話,12點整,我等你。”

說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躬身行禮,揚長而去。

光滑的紅木桌麵上,一把鑰匙靜靜平躺,上麵係著一塊牌子,牌子上寫著“翠晶石”3個字。

紅、金、綠三色,在茜露達眼中慢慢凝聚,她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那是一種身為女性天生俱來的對異性邀約的敏感與不安。

*** *** *** ***

2小時後,厚厚一疊德普的相關資料被送到茜露達手中。她細細了看了一遍後,起身開始更衣。

玫蘭妮擔心地問:“你真的要去赴約嗎?”

茜露達嗯了一聲,麵色是冷至極點的素白。

“聽我說,茜茜,他不懷好意!沒有哪名紳士會邀請一位淑女在晚上12點去他的房間單獨拜訪他的,這、這這非常不合情理!”

茜露達換了條綠色長裙,翠綠翠綠,宛如很多很多天以前,她還在納塔利家時,試戴過的一頂寬簷帽子。她非常清楚地記得,當時雅各首屈一指的帽商史比在耳旁嘮嘮叨叨,稱讚她是如何適合那頂帽子,然而,她最終還是沒有買。

因為,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在潛意識中排斥綠色——這種顏色總會讓她想起以撒的眼睛。像貓一樣的眼睛。總會令她變得浮躁不寧。

可是,又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她變得不再討厭綠色了,反而覺得它清新別致,有著其他色彩所不及的風情。

就如,那朵綠寶石雕刻的玫瑰。

就如,此刻她身上穿的長裙。

“茜茜,德普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們都很清楚,他根本就是個流氓,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你就這樣子去,實在是太危險了!”玫蘭妮幹脆走過去,一把拉住她正在畫眉的手,無比嚴肅地說,“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能眼見你送入虎口!”

茜露達半垂著眼睛,神情格外靜默。

於是玫蘭妮看了更加擔心,又說道:“不就是要那套蜜蠟嗎?咱們再想別的辦法好了,沒必要為了那種身外物而使自己陷入這麽糟糕的局麵,對不對?凡事都有個度的,你隻是受雇於哈爾雅王子,又不是賣給他了,憑什麽要為他想要的東西而犧牲自己?茜茜,聽我說,我比你大,也許沒你聰明,也沒你見識廣,但是,我結過婚,有孩子,我愛過,也經曆過失去愛人的痛苦,我知道對一個女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所以你不可以……”話還沒說完,茜露達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玫蘭妮頓時怔住了。

她們兩人自那場海難一起經曆過生死之後,就變得非常親密,一直相伴同行,甚至還住同個房間。然而,茜露達是個很內向的人,從某種角度上說,她從不對旁人訴說心事,因此很多時候,玫蘭妮都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隻能默默地陪在一旁,看她呼風喚雨,周旋在名利場中,如魚得水。

然而,即便如此,對比外邊的人隻看得見茜露達的風光,玫蘭妮卻看見了更多隱藏其中的東西:她冷漠裏的溫柔,她堅強下的脆弱,她的勤奮,她的辛苦……這一切的一切,都令玫蘭妮震撼的同時,更覺憐惜。

也正因為如此,她要在這種關鍵時刻阻止她。她不能看著自己最欣賞的女孩子,犯下一輩子都會後悔的錯誤!

她隻是很理所當然地照著自己的本心去做了,結果就換來了茜露達回身的一個擁抱。

盡管從來不了解她,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完全無法與她心意相通,但在這一刻,卻可以非常清晰地感覺出來,這是一個無比溫柔的、充滿了感激的擁抱。

“謝謝。”茜露達輕輕地說道,“玫芝,認識你真好。”

“茜茜……”

“我是說真的,我真的覺得……好溫暖。”茜露達將頭抵靠在玫蘭妮肩上,聞著她身上獨特的梔子花香,覺得她比母親和姐姐,更像是自己的親人。

這種被關心、被擔憂著的感覺真是……溫暖。

也因此,她決定對她說實話。“聽著玫芝,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呃?”一如以往很多次,每當玫蘭妮不明白時,就睜大眼睛,她有一雙糜鹿般單純清澈的眼睛。

“也許很多男人會注重美色勝過一切,但是德普絕對不是那種人。從他的履曆上我們就可以看出,他是個非常有頭腦的家夥,理智,冷酷,從不衝動行事,否則也不會從一個身無分文的孤兒,變成現在擁有億萬家財的富商。”

“可是……”

“但是他做人處事,卻完全稱不上光明正大,喜歡故意玩弄詭異的氣氛和讓人意外的花樣,這也就是他為什麽會約我午夜12點去他房間的原因。如果我們為此膽戰心驚顧慮這個顧慮那個而不肯去的話,反而會失去非常好的機會。”茜露達說到這裏,自嘲般地笑笑,“玫蘭妮,你看看我,你真的認為我擁有那種讓男人神魂顛倒不惜一切也要得到我的魅力麽?”

玫蘭妮張了張嘴巴,本想脫口而出的“不”字,硬生生地止住了。

站在眼前的少女,容貌中上,風姿綽約,然而,輪廓過於深沉,氣質過於冷漠,而一雙眼睛又過於聰慧,確切來說,缺乏溫婉可人妖嬈嫵媚等令男人色授魂予的特性,是那種男人無法掌控因此不被喜歡的女孩。

“所以,我想的不是德普看上了我的美貌,所以才約我去他房間,而是——我,茜露達·卡麥隆,一個普通花匠的女兒,靠著哈爾雅王子給予的1500萬來到奧卡比斯,沒有顯赫的身份,沒有雄厚的背景,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社會地位,他要我這樣一個女人做什麽?我可以被利用的特殊價值是什麽?”茜露達說得現實,玫蘭妮聽得心疼,忍不住抱緊她,想給予她一些安慰。

然而,茜露達卻沒再允許自己沉浸在柔軟的情緒中太久,拍拍她的肩膀,將她推開,然後正色說:“我想啊想,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答案,直到剛才翻到他的資料,才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茜露達欲言又止,最後搖搖頭,歉意地說:“事關重大,未經證實前,我不能肯定。所以,我現在就要去證實我的猜測是不是真的。”說著,拿起梳妝台上的一個盒子打開房門。

玫蘭妮拉住她,沉聲說:“萬一、我是說萬一,遇到不能應付的事情,就大聲叫,聽見聲響,我們立刻進去救你!”

茜露達衝她微微一笑,然後走出房間。

夜11:45,大部分客人都已安睡,走廊上隻有稀稀幾盞燈光。

她穿著高跟鞋,在堅脆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下一下,似乎能撞到人的心裏去。

打開手上的盒子,裏麵是她昨日商會上買的那隻黑色水晶鐲。

細細的碎鑽在僅有的燈光裏徑自璀璨。

她將它戴在右臂上方,如此一來,它就成了臂環,緊緊箍在**著的肌膚上,與眉發同色。

盒子被丟棄在地,滾了幾下,停在陰暗的牆角。

而她的影子被黯淡的燈光拖拉成長長一道,一步步,緩慢而執著地向前行。

*** *** *** ***

翠晶石。

北側二樓的第6個房間,門牌上醒目的花體字宣告著目的地已到。

茜露達抬手敲門,無人回應。

看樣子,對方成心要她自己開門進去。

她隻得取出鑰匙,打開門,門內沒有開燈,隻有淡淡的月光透過某扇沒關的窗戶照進來,眼睛還沒來的及適應室內的光線,一個人影已倏然靠進,啪的關上門,然後扣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壓在門上。

由於背光的緣故,對方的五官模糊,隻有一雙眼睛炯炯發亮,像盯準獵物的獵豹,在近在咫尺的距離間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專注而危險。

茜露達竭力讓自己不被嚇到,冷冷開口:“你這是做什麽?”

德普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從她手中取過鑰匙,將門鎖由內鎖上。他的動作很慢,輕微的齒輪轉動聲在靜謐的空間裏顯得格外清楚,最後,喀嚓一聲,鎖緊。

茜露達的心也跟著沉了一沉。

仿佛看出她的不安,德普一笑,露出白閃閃的牙齒,然後將手一揮,鑰匙劃出金色的弧光,從唯一開著的那扇窗戶飛了出去。

茜露達不禁微微蹙眉:開米拉的客房鑰匙每位客人隻有一把,而他此刻把僅有的那把扔掉了,是在寓意什麽?是想說今天晚上他們誰也走不出這個房間麽?

而德普卻靠得更近,在彼此可以感應到對方呼吸的距離裏,低聲笑,“你用的什麽香水?”

“我不用香水。”

“可是你很香。”語調曖昧而輕佻。

哢,房間某處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茜露達原本想板起臉,但是眼珠一轉間,卻學他的樣子笑了,“謝謝恭維,被黛姬夫人的情人如此誇獎,我真覺得榮幸。”

德普的笑容頓時消失了,眼睛越發明銳起來,壓著聲音說:“你怎麽知道?”

“知道什麽?知道你是黛姬夫人的情人?還是知道……”她刻意停頓,放緩語調,“你另外的身份?”

近在鼻間的氣息突然撤離,德普放開她,轉身點亮了房間的燈。

茜露達下意識地抬手遮住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同藍寶石相同格局的房間,臥室被一道深紅色帳幔與客廳分隔開。

此時,客廳的長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酒和器皿。德普伸手拿了兩個高腳杯,問道:“喝點什麽?威士忌?白蘭地?還是……牛奶?”

他的言談間流露著滿滿的一種自信,雖然因被她認出某個身份而不得不停止惡意的調情,但神色還是很鎮定。尤其是最後一句牛奶,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他對她非常了解。茜露達想到這裏,答道:“牛奶。”

“真是出乎意料的純情呢。”德普竟真的找出一瓶牛奶,倒在高腳杯裏遞給她。

“我隻是覺得這種飲料比較健康而已。”

“很好,這個習慣我喜歡。生命短暫,我們都應該愛惜自己的生命。”德普給自己倒了杯白蘭地,坐到沙發上,舒展開修長的腿,喝了一口,然後閉上眼睛細細品位。

茜露達注意到盛放著蜜蠟的盒子就放在桌上,除了之前見過的銀白色的阿耳忒彌斯以外,還有2顆蜜蠟,一顆純黑,一顆血紅,想必就是哈帝斯和阿瑞斯。

德普睜開眼睛,見她正盯著那3顆蜜蠟瞧,便勾起唇角再度笑了,“其實,我一直在猜你會不會來,畢竟不是每位女士都那麽有勇氣,在午夜12點,單獨進一個聲名狼藉的壞痞子的房間。”

“哦?”

“所以我對自己說,如果與眾不同的茜露達小姐真的敢來赴約的話,那麽,我就把哈帝斯也送給你。”

茜露達走到桌旁,一邊拿起血紅色的蜜蠟仔細端詳,一邊說道:“我真想說我很高興,但是,這麽一來,這第三顆阿瑞斯便更加難得了吧?”

“聰明。”德普朝她豎起大拇指,“任何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想這個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那麽,德普先生想要什麽代價呢?”

德普卻又不答,隻是將杯中的酒一口喝盡,然後把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哐啷聲響,玻璃杯碎了一地。

他搖搖擺擺地站起來,朝她走過去,意識到某種危險,當她想避開時已經來不及,德普的手啪地撐到桌上,將她困圍在桌子與他中間,又是一次近在咫尺的距離。

“你叫茜露達?”

一個奇怪的問題。而且,他的眼神讓她聯想到患病的野獸,不知為何,在凶猛的同時,又有幾分難言的痛苦。

茜露達點了點頭。

“從小在維也撒莊園長大?”

茜露達又點了點頭。

德普伸出一隻手,輕輕碰觸她的發梢,像是挑逗,又像是安撫。而茜露達就那麽站著,一動不動,任由他輕薄。

幸好他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隻是凝視著她的臉,眼睛裏有太多複雜的情緒。

根據克魯斯家族的情報,德普是個就被拋棄在孤兒院的棄嬰,14歲時隻身一人來到紙醉金迷的翡冷翠,口袋裏隻有6瑞爾。他幾乎幹過所有的工作,但總是被黴運所糾纏,沒有一樣能幹到底的,在最倒黴的時候,還在聖誕節大雪紛飛的夜裏,被趕出麵包房,原因是老板懷疑他偷了店裏的100瑞爾。後來他開始走私各種可以走私的東西,並且憑借出神入化的騙術迅速囤積了大量錢財。再後來,他逐漸晉升名流,與10大富豪們平起平坐。大家都討厭他,但又都不得不招呼他。

他在生意方麵雖然臭名昭著,但在女人方麵卻很潔身自好,從無任何緋聞。但是根據克魯斯的情報證明,那隻不過是因為他是奧卡比斯國王的姐姐黛姬夫人的地下情人。那個已經快60歲的老女人權勢極大,並且非常善妒,導致他不敢出軌而已。

也因此,剛才在她說出黛姬夫人的名字時,德普果然有所顧慮地放開了她。

有著這樣經曆的一個男人,絕對比狐狸狡猾,比狼更堅忍,比蛇更無情。然而,他此刻卻如此專注地看著她,露出一種又困惑又迷茫還有點悲痛的表情。

真是令人感到不安。

“茜露達……”他又念了遍她的名字,忽然說,“做我的情人吧。”

饒是茜露達再鎮定,聽了這句話後也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哢,房間某處再次發出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

德普揚著唇角,藍色眼眸如海般深沉,帶著獨屬於成熟男子的魅力,絲綢般,一點點鋪開,“隻要你同意,這3顆蜜蠟就都是你的了。”

茜露達的瞳孔開始收縮,變成了夜一般黑寂的深黑色。

“怎麽樣,嗯?”他的聲音帶著點膩膩的鼻音,在這樣近的距離裏,竟是格外好聽。

茜露達回視著他,不說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伸出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

德普眉毛微揚,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誰知茜露達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不動了,垂下眼睛低聲說:“你不怕黛姬夫人知道?”

“她?”德普眼中露出幾許厭惡之色,“那老妖婆病得都快死了,要不是如此,我早就來開米拉了。”

“是快死,也就是說還沒死。”

“她很快就會死,相信我,不超過明天,她就肯定死了。”淡然的語氣裏,竟帶著濃濃的詛咒,聽了讓人不寒而栗。

“嘖嘖嘖。”茜露達搖頭輕歎,目光裏滿是憐憫,“可憐。”

“你替她可憐?她那種人有什麽好可憐的……”

“不,我是可憐你。”

德普的眉慢慢皺起。

茜露達搭在他肩上的手,開始上移,捧住他的臉,繼續用憐憫的聲音說:“我在想,一個人究竟可以可憐到什麽地步?從小被父母拋棄,算不算可憐?在貧困屈辱的成大,算不算可憐?為了生存出賣自己,和年紀大的足以當自己祖母的女人交往,算不算可憐?還是,此時此刻,為了某種目的,又開始說謊和違背自己真實的意願,去引誘另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可憐?”

德普的身軀顫了一下。

茜露達眯起眼睛,撫摸著他臉上的胡須,忽然展顏一笑,“我相信,隻要剃掉這些胡子,你會比開米拉裏任何一位男士都要英俊,否則眾所周知挑剔難纏的黛姬夫人也不會單單選中你,那麽,既然要**我的話,為什麽不剃掉胡子呢?也許對我來說,英俊的外表會比3顆蜜蠟更具有魅力。”

這下,輪到他站著一動不動,任她輕薄。

“但是,你不敢……”茜露達放低語聲,格外詭異地說,“德普先生,你不敢剃掉胡子,因為,一旦剃掉,很多人就會發現你身上的另一個秘密,一個掩藏了25年的秘密。”

德普一把將她推開。

茜露達身形不穩踉蹌後退,但卻笑得更加愉快,“可惜啊,即使你不剃胡子,我也看出了這個秘密,因為……”她退到深紅色幃幕前,說到這裏,突地將整個簾子狠狠一扯——

“呲”!布料碎裂的聲音劃破淩晨的靜謐,客廳的燈光一暗之後,再度明亮。

原本用簾隔開的臥室**,靜靜地坐躺著一個人。

茶色的長發,如她長裙般翠綠的眼睛,蒼白的臉頰上,是出奇俊美的五官。

如此熟悉。如此尷尬。如此意外又不意外地再度相見。

以撒啊了一聲,先是錯愕,然後遲疑,最後擠出一絲微笑:“嗨……”

茜露達看看他,再看看另一邊臉色陰鬱的德普,目光冷如冰。

以撒連忙說道:“我可以解釋!”

“不必了。”茜露達哼了一聲,“我完全可以自己解釋。他——”她一指德普,“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我沒說錯吧,以撒少爺?”

德普吃驚道:“你怎麽會知道?”

然而,比起德普的吃驚,以撒擔慮的卻完全是另一件事情——比起被她發現他們兩者的關係,更糟糕的是他再度聽見她叫他“以撒少爺”。

完了,她隻有在兩種情況下會這麽稱呼他,看樣子,這次的計劃又把她給惹惱了。

“因為你們長得很像。”茜露達扯出個絲毫沒有笑意的微笑,看得以撒又心涼了幾分。

德普沉聲說:“我留著胡子,你這都看得出來?”

“如果是別人,也許不可能,但是我……”茜露達的目光朝以撒飄過去,卻在他看向她的一瞬間,收回來,“從你走進棋牌室,我就覺得你很眼熟,似乎在哪見過。於是我就想,究竟是哪見過呢?根據你的資料顯示,你一直生長在奧卡比斯大陸,我絕對不可能之前就見過你。後來,當我在房間裏挑衣服,思量著該穿哪條裙子來赴你的邀約時,突然看見了這條——也就是我現在身上穿的這條。”

“你這條裙子怎麽了?”

茜露達拉著裙擺,走到床邊,刻意與以撒並排而立,她的裙子與他的瞳仁果然是同一顏色。“現在看明白了?當我看到這條裙子時,頓時醒悟過來,我之所以認不出你,是因為被顏色所蒙蔽,如果將你的藍眼睛換成綠眼睛的話,就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德普先生,和以撒少爺長得真像!”

又是一聲以撒少爺,以撒在心中哀鳴。

德普凝視著她半響,哼道:“世界上相像的人多了,憑這個就說我們是兄弟,太離譜了。”

“當然,還有其他一些地方,你們也很像,比如——都擅長說謊。”說到這裏,茜露達朝以撒投去一瞥,以撒連忙衝她討好地笑,她沒什麽反應,繼續平靜如水地說:“還有,你多年來尋找一位名叫蘇菲婭·西瓦的女士,有資料顯示她很有可能是你的母親。”

德普麵色一變,似是被戳中了痛處。

“而奇妙的是,我曾經見過蘇菲婭·西瓦這個名字——在維也撒的藏書室內,有捆得整整齊齊的16打以撒公爵寫給她的情書。由於當時年幼,不知道那是情書,當做詩歌來讀的,寫得很美,其中就有那首‘當你到了垂暮之年,夜晚,你在燭光之下,坐在爐火旁,邊理線邊紡紗’……”

德普突然激動地打斷她:“停!不要再背了!不許再背!”

茜露達淡淡一笑,“但是,那些都隻不過是蛛絲馬跡而已,如果不是因為我進這個房間後你對我做的那些古怪舉動,以及那個不合理的要求,我也不會肯定你就是維拉公爵那個流落在外遍尋不著的私生子,是你們兩個當事人親自證實了我的想法。”

每次當德普對她表現出過分的舉動或語言時,臥室那邊都會傳來輕微的動靜:當第一聲哢響起時,她猜出了房間裏有第二個人;當第二聲哢響起時,她已肯定那個人必是以撒無疑——除了他,恐怕也不會有第二個人會如此在意。

而她出其不意扯下簾子,在讓以撒曝光的同時說出他們是兄弟的結論,德普果然大為震驚,漏嘴的說了一句“你怎麽知道”。

此話一出,塵埃落定。

茜露達拍拍手,正色說:“好了,你們兩兄弟的把戲已被我看穿了,不用再裝神弄鬼了,有什麽話都直說吧,要怎麽樣才能把蜜蠟給我?”

以撒苦笑,“蜜蠟本來就是要送給你的。我隻是讓他適當地刁難一下你,免得引起你的懷疑,因為我知道,對於太容易到手的東西,你反而會東想西想,認定其中有詐。誰知他非要臨時加演一出午夜驚魂記,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糕……”

“哦?”茜露達卻半點感動的樣子都沒有,挑眉看向德普,“你們兄弟什麽時候起變得感情這麽好了?居然能讓這個六親不認雁過都要拔根毛的家夥肯把蜜蠟拱手相讓?要知道,如果把這3顆蜜蠟賣給加裏王子的話,肯定能賣個非常好的價錢呢。”

德普剛待回答,以撒已眨眨眼睛笑道:“有些東西是比錢更重要的,對不對啊哥哥?”

聽見哥哥這個詞,德普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很配合地跟著笑了。

而茜露達卻是睫毛顫了一顫。

以撒開心地說:“正如你看見的,我們兄弟間感情好得很呢,所以,哥哥的就是我的,而我的,就是你的,這3顆蜜蠟已經是你的了,你還在等什麽?”

茜露達表情複雜地看著兩個人,然後走到桌前拿起盒子端詳了一會兒,又扭頭看向以撒。以撒朝她點點頭。

她捧著盒子走到德普麵前,伸出手:“鑰匙。”

德普聳了聳肩:“正如你剛才看見的那樣,扔到窗外去了。”

茜露達不為所動,冷冷說:“備用鑰匙。”

德普看了以撒一眼,笑容變得有些詭異,最後歎氣說:“真有你的。”從衣兜裏取出另一把鑰匙交給她。

茜露達用鑰匙打開門,再把鑰匙往沙發上一扔,沒說任何話地走了出去,甚至沒有多看以撒一眼。

德普卻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得徹底看不見了,才收起笑容,對**的以撒說:“你看中的女人還真是與眾不同,竟然連謝都不謝一聲就拿著東西走了,如果她知道你是用什麽跟我換取的這3顆蜜蠟……”

以撒冷冷打斷他:“她不會知道的。我們的協議裏有保密條款,如果你將此事泄露出去,我們的約定就失效了。”

“當然,我當然不會泄露。”德普摸著胡子,一幅意滿心足的樣子,“那可是維拉家族50%的財產,即使是傻子也知道有多重要,絕對不會泄露。”

“很好,希望你說到做到。”以撒冷冰冰地說完這句話後,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下次再敢靠她這麽近,胡亂說些沒有分寸的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德普眼珠一轉,竟然鞠了一躬,用一種挖苦的聲音回答:“遵命。我癡情的以撒少爺。”

*** *** *** ***

5分鍾後,藍寶石的房門被敲響了。

玫蘭妮正坐在沙發上等得焦慮不安,聞聲連忙跳起來跑過去開門,門外,果然是茜露達。

“太好了!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能回來呢,如果2點還沒回來,我就去接你,結果現在才剛1點,你就回來了……”玫蘭妮將她拉進房內,然後關上門,“怎麽樣?你們談了些什麽?茜茜?茜茜?”

茜露達的臉色很平靜,平靜得讓人有些害怕。

玫蘭妮的心開始下沉,“親愛的,發生什麽事了嗎?他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嗎?你說話,無論如何,開口說點什麽好嗎?”

茜露達將手裏的盒子遞給她。

玫蘭妮滿是疑惑地打開蓋子,在看見裏麵的3顆蜜蠟後,失態地叫出聲來:“天啊,你得到了!3顆你都得到了!”

然而,茜露達臉上,卻沒有半分喜悅的樣子,隻是深深深深的一種凝鬱,仿佛所有情緒都凍結住了,再也化不開。

玫蘭妮拉著她走到沙發旁坐下,柔聲說:“來,現在告訴我,告訴你最可靠的朋友玫芝,你是怎麽得到這3顆蜜蠟的?”

茜露達的目光很飄忽,“他送給我的……”

“送給你?沒有任何條件?”怎麽可能?那個騙子大王會幹這種蝕本的事?玫蘭妮還在驚訝,茜露達已一把抱住她,渾身都開始顫抖,抖得讓人不知所措,心亂如麻。

玫蘭妮隻好不停地撫摸她的頭發,借此安慰她。

“玫芝,”茜露達的聲音裏滿是痛苦,“玫芝……你知道嗎?”

“知道什麽,親愛的?”

“有一個笨蛋!真的是一個大笨蛋!”

“他從小就很傻,表麵上看好像很神氣,但其實一點都不懂怎麽討女孩子歡心,所以經常惹得某個女孩很生氣……”

這……這跟蜜蠟有什麽關係?

“因此那個女孩討厭他,討厭了很多很多年,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他們分開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天天能見麵了,因為某個偶然的機會再重見時,兩人都長大了。笨蛋還是很傻,還是不懂得該怎麽示好,兩人一見麵就吵架,甚至還說出了要永遠憎恨對方的狠話。”茜露達將頭埋在玫蘭妮的肩上,說得斷斷續續,“他說:‘恨我吧。比討厭更強烈的憎恨我吧!’他說那句話時的表情,女孩一直記著,清清楚楚地記著,一絲一毫都不曾忘記。也就是從那一刻起,她突然意識到,這個她所討厭的笨蛋,在她心裏,原來一直一直存在著,像棵植物,發了芽,紮了根。她突然覺得好害怕,於是就開始逃,遠遠地逃開,以為隻要距離足夠遠,就可以擺脫那種無力的感覺。”

玫蘭妮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她是在說以撒。

“她逃,笨蛋就追,沿著每個有她痕跡的地方尋找,最後還搞得自己受了傷。他知道女孩不會理他,就故意裝做病得很厲害,讓那女孩擔心,結果謊話被揭穿了,女孩更加生氣,把他送來道歉的花全部扔掉,他一次次地送,她就一次次地扔。其實她也不知道她幹嘛那麽生氣,非要扔他的花,也許隻不過是因為她知道,他絕對不會生氣,還是會一直一直討好她。”

玫蘭妮低低歎了口氣。其實,愛情不都是這樣嗎?吵吵鬧鬧,分分合合,別扭來別扭去。當局者拚命拚命鑽牛角尖,局外人看得勞心勞力還勞神。

“再後來,笨蛋知道女孩一直在尋找一樣東西,他也知道某個人手上有那樣東西,為了能讓女孩順利得到那樣東西,他幹了一件非常傻非常傻的事情……”

玫蘭妮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道:“以撒幹什麽傻事了?”

茜露達抬起頭,一雙眼睛霧蒙蒙的,滿是悲傷:“我聽見他喊德普哥哥。”

“什麽?”

“德普是維拉公爵的私生子。”

“啊?還有這種事?”玫蘭妮震驚!難道茜露達之前說要去確認的那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指這個?

“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以撒喊德普哥哥!”

玫蘭妮還沒轉過彎來,傻呼呼地問:“他不應該喊他做哥哥麽?”

“玫芝,一個人到以撒這種身份時,是不可以亂稱呼的,你可知道這一聲哥哥喊出來,意味著什麽?”

玫蘭妮想啊想,遲疑地說:“意味著……他承認了德普是維拉公爵的兒子的……身份?”

茜露達沉重的點點頭,“那麽,承認那個身份又意味著什麽呢?”

茜露達的眼神無比悲哀,“他偏偏就是這麽做的。”

“哦,我的上帝!你的意思是……以撒用維拉家族一半的財產,從德普手裏換取了這3顆蜜蠟,然後再讓德普隨便找個什麽借口,讓你順利得到?”

茜露達再次點頭。

“天啊,他瘋了!”玫蘭妮跳了起來。

“所以我才說他是個笨蛋……”茜露達的目光落到沙發角落裏的布娃娃身上,那是此番以撒送她的見麵禮,紅色帽子綠裙子,記載著她與他的不合童年,往事曆曆,怎堪忘記?

玫蘭妮也沉默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不可思議,太令人震撼了!想想,維拉家族,那是多麽根深蒂固殷實富饒的百年世家,擁有世襲的公爵頭銜,擁有瑪亞大陸最美的莊園,擁有獨一無二的藏書室,擁有數不盡的地產……而那個以撒少爺,就那麽輕輕易地把其中一半都給了德普,隻是為了這3顆蜜蠟?又或者說,隻是為了討茜露達歡心?真不知是該說他愚蠢好,還是說他一往情深的好……

“我該怎麽辦?”茜露達握住她的手,求助般的呻吟,“玫芝我該怎麽辦?這麽重的一份禮,我、我、我怎麽還……怎麽還得清啊!這個笨蛋,這個笨蛋,他為什麽就不明白我根本不需要他犧牲到這種地步?他這個樣子,他這個樣子幫我隻會讓我無所適從,讓我不知所措,讓我毫無辦法,讓我完完全全地失去主張啊……”

一直維持到此刻的完美麵具哐啷崩潰,她捂住自己的頭,心緒紊亂得幾乎失控。她不是笨蛋,她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可笑他卻還想隱瞞,在她麵前擺出一幅和德普哥倆好的模樣,真是看得她又心亂又心痛。

不揭穿他,是因為害怕再次鬧僵。她和他的相處模式,每次到最後都會因為某個人的堅持而走到死局,她不想每次都那樣,每和他吵一次架,她就元氣大傷,可是,有些東西分明就明明白白地擺在那裏,逼她不得不去麵對,不得不去正視。

一個男人,可以為一個女人做到什麽樣的地步?

而以撒,又為她做到了什麽地步?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真是一個笨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可是……

那個笨蛋愛著她。

用他自己的方式,比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全心全意地……

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