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賣全身追索真相之五 /

追索真相之五

說到瞳子會,春花婆婆滿臉的皺紋都在顫抖,可想而知,對於這個瞳子會她是打心眼裏害怕。這將徐海城的好奇心高高勾起,問:“這瞳子會究竟是幹嗎的?”

蔣村長說:“以前山區的巫師聯盟……”他在瀞雲山區土生土長,自然知道瞳子會。徐海城聽完他的介紹,才明白兩人為什麽這麽害怕瞳子會?他眉頭微皺,責怪蔣村長:“有這種非法組織的存在,怎麽也沒見你們村裏上報?”

蔣村長歎口氣,說:“你有所不知,以前有人舉報,結果一家全部慘死,連瀞雲市公安局都驚動了。他們查了半年,連死因都沒有弄明白,後來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徐海城驚愕:“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那還是一九八幾年的事情。後來縣政府專門發下紅頭文件,要求嚴格禁止這種組織,瞳子會就慢慢消失了。我本來還以為他們已經解散了呢。”

徐海城想到許莉莉記事本上的記錄,說:“看來,他們並沒有解散,隻是轉入暗處活動。蔣村長,麻煩你問一下春花婆婆,她知不知道瞳子會的成員是哪些人?”

蔣村長將話轉述給春花婆婆,她連連搖頭,說:“那可都是秘密,就是內部的成員們彼此都互不認識,而且他們現在也很安分。”

徐海城輕輕“哦”了一聲,問:“那他們現在基本處於不活動狀態?”

春花婆婆說:“他們也隻是暗地裏做個祭祀之類,可不像以前那麽明顯。”

徐海城心裏一動,說:“比如在無日穀裏舉行夜祭。”

春花婆婆臉色大變,說:“你怎麽知道他們會夜祭?那可是他們的秘密聚會,外人不能看的。”

徐海城心裏突地跳動一下,問:“如果看到怎麽辦?”

春花婆婆無肉的臉頰顫抖幾下,擠出一個字:“死。”她說這個字時特別用力,像破風箱縫隙裏擠出的嘶嘶風聲。

徐海城被她的神情與聲音所感染,心裏閃過一絲不安。隨即他想起考察團繼續前進,並在第二天到達了通天寨,看來他們遇到的瞳子會已經收性,不再像過去那麽明目張膽的毒辣。

春花婆婆似乎看出他不信,嘿嘿笑著,整張臉皺成一團,十足像隻小耗子。“瞳子會要人三更死那人就挨不過三更一刻,瞳子會殺人用的方法都是別人想象不到的,比如說這個人忽然發瘋,或是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們有的是讓人死而且找不到死因的辦法。”

徐海城與小張臉色微變,想起被方離的照片嚇死的許莉莉,這算不算一個想象不到的死亡方法?

春花婆婆忽然湊到徐海城麵前,盯著他的眼睛,說:“警察同誌,千萬不要得罪瞳子會,千萬不要。”

徐海城有些迷惑,雖然他沒有聽明白,但看懂了她的意思,臉色一肅說:“春花婆婆,不要危言聳聽。”

春花婆婆又笑,渾濁的眸子裏閃爍著一種詭異的狡黠,看起來更像一隻準備覓食的小耗子,而低矮的房子就像一個耗子洞。

徐海城與小張都覺得渾身不自在,想想也沒有其他問題,於是起身告辭。

春花婆婆也不送他們,依然坐在鬆明燈下狡黠地笑著。走出院子後,小張忍不住回頭看一眼,隻見她還是那樣佝僂著身子,盯著他們,目光幽幽。他不自然地扭動著身子,小聲嘀咕:“這春花婆婆真像一隻耗子。”

蔣村長忽然輕咳一聲。

徐海城與小張驚訝地看著他,意識到這聲咳嗽別有內容。“蔣村長,怎麽了?”

蔣村長壓低聲音說:“你們不知道,這春花婆婆的替身就是老鼠,所以大家背後裏都叫她耗子婆。”

徐海城與小張聽得一頭霧水。蔣村長又說:“她是賣半身的……”

賣半身就是投師時,要把自己的一半魂魄賣掉。春花婆婆學的那門巫術,投師時要獨自一個人到荒墳堆裏狂奔急跑,尋找一個小動物。據說發現的第一隻小動物就是巫師的替身,結果春花婆婆發現的小動物是一隻耗子。這樣,耗子就成了她的替身,而她的一半魂魄就算賣了,就會具有通鬼神的能力。

徐海城與小張終於明白過來什麽叫賣半身,相顧無言,真是匪夷所思。

兩人在蔣村長家裏住過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蔣村長牽上自家的獵狗,領著他們來到無日穀。穀內景致如畫,但徐海城與小張無心於此,快步跟著那條東嗅西嗅的獵狗。蔣村長在山區土生土長,知道野營的要點,牽著狗順著溪水往地勢較高的地方走去,很快,獵狗一個箭步衝到前麵,然後回過頭來對大家吠叫著。

大家走近一看,平整的地麵上有篝火燒過的痕跡,看來就是考察團當時住的營地了。這營地也沒什麽好看,徐海城舉目四望,回想著許莉莉記事本上的“夜祭”兩字,夜祭的地點應該就在附近吧。他正想問蔣村長附近哪裏有寬闊一點的平地,忽然聽到狗吠聲,低頭一看,剛才還在營地跑來跑去的獵狗不知道何時不見了。

大家連忙朝狗吠聲傳來的地方走去,走到一個林子圍著的平整地麵,中間殘留著木柴燃燒的痕跡,灌木叢間掛著供給神靈的神碼(黃紙印著神靈騎馬的圖像),徐海城撿起來,心想這裏應該就是許莉莉提到的夜祭地點。那條獵狗站在大石邊,不停地吠叫,一邊用爪子刨著泥土。

大家都知道獵狗的特性,毫無疑問,土裏一定有蹊蹺。一會兒,土被刨開一個淺坑,卻並沒有什麽東西。徐海城與小張疑惑地看著淺坑,身邊的蔣村長忽然“咦”了一聲。

“蔣村長,怎麽了?”

蔣村長指著土坑中:“盲蛇。”

徐海城與小張還是不明白,仔細地看著坑裏,終於發現淺坑裏原來是有東西的,那是一副軀體很小的蛇骨架,七八厘米,蛇頭部位有兩顆很尖很細的牙齒,像針管一樣。看到這支針管一樣的細牙,蔣村長臉色微變,說:“原來是盲蛇蠱。”

“什麽是盲蛇蠱?”

“那是巫師們養的蛇蠱。”蔣村長低聲說,一邊還環顧著周圍,生怕林裏有人偷聽般。“盲蛇本來是無毒的,但不知道巫師用什麽特製方法養的,這種蛇就變成有蠱毒的了。”

小張想起他忽變的臉色說:“它不是死了嗎?你還怕什麽?”

“你有所不知,就是因為死了所以才擔心。這種盲蛇本身無毒,要養成蛇蠱很不容易,往往一年才能培植出一條,所以巫師們特別愛惜。

而且這種蛇蠱可以活很久,隻有當它把蠱毒注入人身體或是動物身體後,它才會死。”蔣村長盯著地上的小骨架說,“我看八成它是完成使命後才死的,才會被巫師埋葬。”

徐海城聽他說得十分在理,否則一般的蛇誰會想到要埋葬,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不知道這條盲蛇的死是否與考察團有關?

“你們知道這種盲蛇蠱最厲害的地方在哪裏嗎?”蔣村長一臉神秘地問徐海城與小張,兩人自然搖頭,他不無得意地繼續說下去,“最厲害的是,被咬的人根本不知道。”

“被咬的人根本不知道?”

“沒錯,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咬了。”

徐海城覺得無法理解,說:“為什麽?它不是有蠱毒嗎?中了毒還能不知道?”

蔣村長搖搖頭,說:“那我就不知道了,因為隻有那些被咬過的人才知道是什麽感覺啦,可是他們往往自己死時都不知道是因為被盲蛇蠱咬了才死的。”

“那死時會出現什麽症狀?”

蔣村長依然搖頭,說:“不知道,我隻知道如果看到盲蛇有兩顆毒牙,那就是盲蛇蠱。”

徐海城的腦海裏現出春花婆婆的耗子臉,她無肉的臉頰顫抖著擠出一個“死”字。那呲呲聲似乎還在耳膜裏振**,隨後還有春花婆婆的另一番話:“瞳子會要人三更死,那人就挨不過三更一刻,瞳子會殺人用的方法都是別人想象不到的,比如說這個人忽然發瘋,自己咬斷自己的舌頭。他們有的是讓別人死而且找不到死因的辦法。”

“警察同誌,千萬不要得罪瞳子會,千萬不要。”

徐海城心中狂跳一下,瞳子會之所以沒有傷害考察團,大概是想到一旦在無日穀出事,考察團就無法到達通天寨,那麽失蹤的事情很快就會曝光。失蹤的不是一兩個人,而且又是南浦大學的教授與學生,可能會造成轟動效應,那麽一旦展開調查,瞳子會就難免會惹禍上身。但是如果中了蠱毒,又進入深山老林裏,誰知道死亡原因是什麽?

徐海城越想越心急,恨不得時間倒流到十二天前,當時他也在夜祭現場,並且告訴考察團:你們正身處危險之中。

可是考察團肯定沒有意識到,他們當天傍晚到達了通天寨。

蔣村長覺得非常奇怪,考察團既然在無日穀紮營,說明他們不認得去通天寨的路,那後來又怎麽找著了呢?在山裏迷路比不得城市裏有路標可看,有人可以詢問,這裏隻有星星月亮,隻有樹木山石。

這個問題,徐海城也沒有辦法回答。但那天晚上考察團確實到達了通天寨。許莉莉的記事本上清晰地寫著:4月13日,通天寨,鬼師,賣全身。

〖第五章 賣全身〗

也不知道瞳子會的夜祭是什麽時候結束的,不過那鑼鼓聲與咿呀歌聲一直在考察團的半睡半醒裏載浮載沉。醒來已是4月13日黎明,走出帳篷一看,山林裏彌漫著乳白色的晨霧,隨山風緩緩流動,像一片乳白色的海洋。

周圍的山石樹木都隱在白霧裏,隨著白霧的流動時而出現,時而消失。一種虛幻的感覺湧上方離的心頭,山林是存在的,但此刻給她的感覺很不真實。就像昨晚瞳子會的夜祭,明明是實際發生的事情,但總給她一種無法觸及的虛幻感覺。

昨晚發生的事情雖然極為驚險,不過大家平安無事,所以心情都很放鬆。準備早餐時,大家順便聊起了昨晚的事情。

“昨晚的夜祭,就跟幾千年前的巫祭沒什麽區別,可惜沒有錄下來。”馬俊南揉著昨晚脫臼的腳踝,然後貼上一塊膏藥。

“是呀,我們回程要是能說服他們拍下來就好了。”向玉良也附和。

一邊添柴的王東失笑,心想這個向老師書讀太多,有點天真。瞳子會選在深山老林裏祭祀,分明是不想有人看到,他還想與人家商談拍下來?何況瞳子會出名地排外,對待冒犯他們的人心狠手辣,昨晚偷看夜祭被發現,他們隻是驅蛇嚇唬大家,算是客氣的了。不過王東他久混社會,懂得圓滑處事,雖然心裏很不認同向玉良的話,卻沒有點明,隻是說:“根本沒有人知道瞳子會的成員名單,所以也無法聯係他們。”

向玉良摘下眼鏡,用手帕小心地擦拭著鏡片,依然信心十足,說:“應該可以打聽出來吧。”他這麽說,王東就不好再說,要想打聽瞳子會的成員隻有找巫師,但山區的巫師要不是瞳子會的,要不就是聽從瞳子會的,誰敢亂說。

梁平慢條斯理地說:“我看接下來,大家都不要再跟巫師過多接觸。”

許莉莉啃著餅幹問:“為什麽?”

“他們對外人有抵觸心理。”梁平邊說邊回想著在鬆朗村見到師公的情景。

王東讚同他的看法,說:“沒錯,以前的巫師基本上也就是村寨頭頭,解放後,政府選出村委與村幹部,剝奪了巫師的統治權。好多村寨巫師的地位都降得很低,他們也是人,心裏落差肯定較大。”

巫師產生於人類文明的初始階段,通常巫師也是部落頭領,甚至就是當時的王,比如中國古代的禹。巫文化是文明的起源,包括文字都是遠古巫師創造的。後來神權旁落,才被正史所遮掩。但巫儺一直活躍於民間,直到現代越來越沒落,完全消亡隻是個時間問題,這是大勢所趨,無可避免。在座眾人都是從事古文化保護工作,自然懂得王東的意思,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瀞雲山區的巫師會有心理落差。

大家吃完早餐後收起帳篷上路。白霧在身邊繞來繞去,王東打量著周圍的地形,心裏暗暗叫苦,本來他就對蟠龍寨到通天寨的路不熟悉,又遇到這樣的大霧,現在更是搞不清楚身在何處。他掏出指南針,辨明北向,帶著大家往前走。走了好久,霧消散了,天色依然是灰蒙蒙的。

抬頭望天,全是樹葉的陰翳。樹葉縫隙裏露出的天色也是灰蒙蒙的,太陽好像從來不存在。

大家都感覺到不對勁,怎麽也看不到太陽,而且一直都沒有離開峽穀。梁平問王東:“王主任,是不是……”

王東沉重地點點頭,說:“我想是迷路了。”

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心緒並沒有多少起伏,隻是傻傻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裏隻有王東一人曾來過幾次通天寨,也隻有他認得地形。

就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聲清亮的犬吠聲遠遠地傳來。

王東精神一振,放開嗓子,用方言大喊一聲:“山裏的大哥,我們迷路了,能不能告訴我們去通天寨怎麽走?”

雖然並沒有回答,但那犬吠聲卻漸漸地接近,一會兒,一人一狗穿過樹林走近。狗是黑色黃斑大獵狗,狗的主人是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頭發半黑半白,麵目陰沉,額頭上有條很長的疤一直到眼梢。他的目光很銳利,掃過考察團各人的臉,大家就仿佛被剜了一刀。“你們從哪裏來的?”

“蟠龍寨。”

“蟠龍寨到通天寨應該從秋蟲穀過,怎麽跑到無日穀來了?”

王東驚訝地問:“這裏不是秋蟲穀?”

老頭搖頭說:“這裏是無日穀,你沒看抬頭都看不到太陽嗎?”

“這位大伯,我們去通天寨,是不是還要折回到秋蟲穀?”

老人家嘿嘿笑著,露出煙熏的黃牙,說:“本來是的,不過遇到我,你們就不用走這麽多路了,我知道有條路可以去通天寨,就是不好走。”他打量著考察團眾人,“我看你們不像山裏人,怕你們吃不消。”

“我們是南浦大學考察團的。大伯你盡管帶路吧,我們身體都好著呢。”

老頭聽到南浦大學四個字,眸子微微閃爍,但很快就恢複正常。

“行,那你們就跟我走。”他說完,轉身就走。王東跟上,詢問他的名字,老人家說大家都叫他老春頭。

老春頭對周圍的地形了如指掌,說那條路不好走,確實沒錯,山路十分陡峭,有好幾段是貼著懸崖爬過,嚇得方離與許莉莉花容失色,其他人也腿腳發軟。老春頭就站在前頭看著大家膽戰心驚的樣子,嘴角掛著一絲詭異的笑,好像在說,我說你們城裏人不行吧。

本來預想在中午到達通天寨,結果到達時太陽已經偏西,昏黃的餘暉斜斜地照著村寨草叢裏的一堆亂石。亂石中間有半截犬首人身的小雕像,其中一個耳朵不知所蹤。看來這裏曾有村寨標誌性建築,不過已經損毀。

看到這座小雕像,梁平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其他人也停下了,不解地看著他。梁平說:“很意外,我以為瀞雲山區的村寨信奉的全是蛇神,沒想到還有犬靈。”

經他提醒,大家才留意到這個犬首人身雕像。犬靈崇拜是中國影響比較大的動物崇拜之一,一般存在於漁獵民族地區。

老春頭看考察團圍著一塊破雕像看個不停,十分不耐煩,跟王東說:“反正通天寨也到了,你們自己進去吧。”不待王東表示感謝,牽著狗走得飛快,一晃眼就沒有影蹤。

大家對著雕像討論一番,然後才進入通天寨。這一路經過十來個村寨,要數通天寨最為破落,依著山坡而建的石屋不少已經廢棄,野草瘋長。有些已經沒有屋頂;有些隻剩下空空的一堵石牆;有些窗欞已經毀損,幾個黑乎乎的大洞,風呼啦呼啦而過。

石屋房頂都結著厚厚的青苔,窗戶用亂七八糟的東西堵著,或是報紙或是塑料袋,一經風吹,簌簌作響。有幾個掛著鼻涕的小孩子在泥裏玩,聽到腳步聲,都好奇地盯著考察團。他們的眼睛黑如寶石,雙頰都被山風刮成粗糙的紅色。方離與許莉莉掏出背囊裏的糖果餅幹送給沿途的小孩子,他們羞澀地接過,都不懂得道謝。

這一次大家沒有去找村長,而是去盧明傑的親戚席紅芳家裏。席家的兒女都已經離開通天寨,隻剩老父老母,因為在村寨裏生活近一甲子,實在舍不得離開。席家的條件相對而言不錯,家裏收拾得很幹淨,木凳木桌,雖然簡陋但樣樣齊全。席父叫席青鬆,雖然年近七十,身板卻很硬朗。他們對考察團很熱情,特意宰掉家裏的一隻雞做菜。

席青鬆的老婆準備飯菜時,王東向席青鬆打聽通天寨裏的出色獵人,說想找來帶他們進入原始森林。席青鬆麵露難色:“村寨裏倒有幾個厲害的獵人,不過你們要翻過通天嶺,進入原始森林,我擔心他們不會去的。”

“為什麽?”

“獵戶即使打獵也從來不越過白骨溝,很少有人進入白骨溝後能回來,大家都說白骨溝有詛咒。”

王東好奇地問:“什麽詛咒?”

席青鬆說:“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我年輕的時候還沒有這條白骨溝,那是大概二十五年前,忽然冒出來的。有人說這是山裏的野人造的,表示白骨溝內是他們的地盤,人不可以闖入。白骨溝剛出現時,村裏有幾個小夥子不信邪,帶著獵槍獵狗進去,結果就再也沒有回來。”

“山裏有野人?”

席青鬆猶豫著說:“見過的人都沒有活下來,都是大家的傳言,不過老一輩的人都說深山裏住著人。”聽他這麽說,考察團隊員頓時興奮起來,獵戶們說的野人可能就是遷移到深山裏的曼西族,而白骨溝可能是他們為了防止外人無意闖入而起威懾警戒作用的。

“對了,”席青鬆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你說你們是南浦大學的,我記得以前有個知青叫什麽來著,好像也考上南浦大學的……”他拍著腦袋,拚命地從記憶裏尋找著一個名字。

梁平與方離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鍾東橋。”

席青鬆拍著大腿,說:“對,就是他,很標致的一個小夥子。你們都認識他呀?”

方離與梁平沒有多說,隻是點點頭。

“他當時就住在我家隔壁金苟家裏……”席青鬆邊說邊點燃旱煙,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刺鼻辛辣的煙味令方離與許莉莉皺眉,但兩人都不願意走開,想聽老人講二十多年前的舊事。

鍾東橋做知青下鄉時,大概才十七歲,那時候他就對瀞雲山區的巫儺文化很感興趣。所以農閑時就走遍瀞雲各個村寨,當時他聽說深山裏住著人,就很好奇,跟著獵人一起進入大山裏。深山裏危險重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反正他與那個獵人失散了。獵人獨自一人回到通天寨,大家都以為鍾東橋死了,心裏十分惋惜,因為他為人開朗易相處。

結果某天晚上,傷重的他被一個姑娘送回席金苟家裏,那姑娘什麽也沒有說就走了。

大家問他發生什麽事,他隻是說摔傷後那姑娘救了他,至於到底怎麽傷的,又是何地傷的,姑娘又如何救他,他都不肯說。他養傷時,那個姑娘又來看過他幾次,每次都在深更半夜,待不多久就會離開。雖然他們很小心,但逃不過左鄰右舍的獵狗耳目。剛開始大家以為她是附近銅鼓寨的,後來一打聽,根本就沒有這個姑娘。村裏人覺得她很古怪,就猜想是不是山裏狐仙變的?古時候的小說都說狐仙最愛書生……聽到這裏,考察團諸人齊齊莞爾。席青鬆說得這麽玄乎,也就是想博大家一笑,見狀很滿意,又抽口煙,繼續說。

村裏有好事的年輕人決定跟著她去看看,一直跟著到通天嶺,她忽然消失在一塊大石後。年輕人好奇地走過去察看,結果異香撲鼻,莫名其妙就暈過去,再醒來已是第二天早上。通天嶺山風淩厲,他被吹了一宿,骨頭酸麻如同蟻咬,回到家裏就病倒了,醫治了好久,後來病雖然好了,卻落下不能見風的怪毛病。

因為這事,大家越發認定和鍾東橋相好的姑娘不是狐仙就是鬼魂,也不敢再去招惹她。後來鍾東橋養好傷回城後,還會寫信到金苟家,那個姑娘就隔一段時間過來拿信,也會寄信給他。有次金苟偷偷地把信拆開看了一眼,發現裏麵的字跟個鬼畫符一樣。

再後來,忽然一夜之間多出一個白骨溝,姑娘也沒再來過。

大家聽完良久無語,心裏各有感慨。梁平微微傷感,心想自己與鍾東橋交好,卻壓根兒都不知道這段陳年舊情,看來正是這位姑娘令鍾東橋終身未娶。方離想起鍾東橋家裏瀞雲山區寄出的信,還有他牆壁裏捏著守護訣的女屍,莫非就是這位姑娘?許莉莉與盧明傑則在想,多麽浪漫的愛情,山野之中,樹叢翠綠,兩人心心相印,成為別人口中的傳奇。

王東最關心的是能否進入原始森林又平安回來,所以牢牢地抓住了席青鬆故事裏的一位人物:和鍾東橋一起進入大山的獵人。“這位獵人是誰?”

“那是以前的鬼師。”

鬼師就是巫師的別稱,接觸過鬆朗村的巫師後,王東對這類人就心懷怯意,所以一聽就皺起眉來。席青鬆的下句話,讓他眉頭皺得更緊。

“十年前就過世了。”

這老頭說了這麽一番話,似乎意興已足,對著煙嘴吧嗒吧嗒地抽著,鼻孔噴出的煙彌漫得整個房間都是。大家也識趣地不去打擾他。這番話對考察團的幫助還是挺大的,至少諸多蛛絲馬跡表明,深山裏住著人,而且極有可能就是遷居避禍的曼西族。

方離猛然想起何桔枝說過,她年幼時,爺爺曾帶著她翻過幾座大山去看儺戲,就在那個時候她見到阿曼西神的麵具。她說山極遠,要過通天寨。何桔枝的年齡不到二十五歲,那麽差不多她出生時白骨溝就已經存在。他們要進入深山裏,肯定得翻過白骨溝,那說明白骨溝的詛咒並沒有對他們起效。她隱隱有些後悔,應該在黑水潭時問一下何福海,究竟何桔枝被爺爺帶去看戲的地方是哪裏?不過當時她已經被嚇破膽了,哪記得起這件事?

王東、馬俊南、梁平三人坐在一起小聲商量著,聽席青鬆的說法,獵人可能不願意帶大家進入深山裏,這讓三人的心情很沉重。

忽然,抽著煙的席青鬆一拍大腿,說:“哎呀,我想起來了,你們可以去找他帶路。”

考察團各人齊齊偏頭看著他,不知道那個“他”是何人?

席青鬆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還在責怪自己:“怎麽剛才就沒想起來呢?看來真是人老不中用了……”他這樣自顧自嘮叨一番,大家也不好意思催他,一會兒他終於轉入正題,“我們通天寨現在的鬼師,年輕時是個出色的獵人,以前他就常在深山裏轉,經驗很豐富……”梁平與王東一聽又是巫師,隻覺得頭都大了,一路上的遭遇,讓他們對巫師深懷戒心。不過梁平與王東不在山區生活,並不知道瀞雲山區各個村寨巫師的地位雖然普遍很高,但不同村落之間亦有區別,比如鬆朗村的師公,村民對他十分敬畏且言聽計從。而蟠龍寨的巫師水平有限,村民隻在請神還願以及祭典時請他一下。

席青鬆絮絮叨叨地繼續說著:“他現在還經常到白骨溝附近轉轉,真是人老腦袋就朽掉了,前幾天席二虎還跟我提到他,說在白骨溝那裏看到他。我們村寨也隻有他敢進入白骨溝,大家都說因為他是賣全身的,法力強大。”他說到最後,聲音不由自主地壓低,似是怕那鬼師聽了去。

許莉莉聽得好奇,問:“什麽是賣全身?”她修的是民族學,對巫術類並不了解。

席青鬆是個愛說話的老頭,聽到她提問很高興,湊近她小聲地說:“姑娘,這個賣全身的,就是要把全部的魂魄都賣掉。”許莉莉疑惑地皺起眉頭,還是沒有聽明白,魂魄怎麽賣掉?

梁平輕咳一聲說:“這個賣全身是巫師的一種投師儀式……某些巫師要求投師者賣掉全身的魂魄,具體儀式各不相同。有些要在投師時割破右手臂,將血滴在寫著誓詞的紙上,然後再把紙燒掉。隻有經過這種類似血誓的儀式,意味著他把全部的魂魄都賣掉,那麽他就可以成為鬼神的人。”

許莉莉恍然大悟。

席青鬆佩服地看著梁平:“梁教授,你懂的真多。”

梁平微笑,問:“席大哥,不知道你剛才所說的鬼師有多大呢?”

提到這位鬼師,席青鬆臉色一肅,壓低聲音說:“比我小六歲,有六十五了。”他可能自己也意識到聲音一下子降得太低,跟著又說,“我們這位鬼師很神通的,據說別人提到他,他都會知道的。”

考察團眾人又是莞爾。

席青鬆知道大家不信,說:“真的,不騙你們,鬼師年輕時是附近村寨最厲害的巫師,不過後來鬆朗村的師公出現了,他比鬼師更厲害。”他一提到鬆朗村的巫師,王東、梁平、許莉莉三人就臉色一變,不知道為什麽,那晚的情景像是刀刻般地留在腦海裏,而且會時時地自動播放。

席青鬆看到三人的表情,似乎很滿意,說:“我看你們能請動鬼師帶路事情就好辦了。”

王東與梁平相視一眼,盤算請動鬼師的可能性。事到如今,即使他們心裏不願意與巫師打交道,也非得接觸一下不可了。剛才大家聽到席青鬆說凡是進入白骨溝的人都是有去無回,心一下子墜入深穀。難得有一個人敢進入白骨溝,又能安全無恙歸來,這讓大家對旅途又產生新的信心。兩人自然清楚考察團其他人的心態變化。這次考察計劃花費的人力物力都不少,不能半途而廢。

說了這麽久的話,席青鬆的老婆已煮好飯菜,招呼大家過去吃飯。

吃完飯,梁平與王東決定去拜見鬼師,席青鬆自告奮勇地帶路。其他人就留在席家整理背囊,明天就要進入罕有人跡的深山老林,一切隻有靠自己了。雖然大家都經過嚴格的野外生存訓練,但那畢竟是訓練,現在是真刀真槍進入茫茫山區,那可是經驗豐富的獵人也不敢大意的地方,每個人心裏都是又緊張又期待。

鬼師住的地方很偏僻,大概巫師都是這樣,以便保持自己的神秘感。夜晚的山風很大,吹得席青鬆手中的鬆明火把忽明忽暗。轉過一個又一個山坳,遠離通天寨的民居聚集點,黑幽幽的竹林半遮半掩著一幢石頭房子,窗子封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屋內的燈火。房子外牆的石頭縫隙裏都長著野草,幾處還殘留著冬天的枯草。房頂長滿絨絨的青苔,火光一照青翠欲滴。

房子就近取材,拿麻繩牽著一圈竹子圍成籬笆,籬笆上掛著幾株藥材。大家還沒有走近,牆角狗窩裏趴著的一條獵狗嗖地站起來,衝到籬笆口衝著大家吠了一聲,似乎是在說,籬笆內是它的地盤。它吠完一聲後,就靜靜地站著,盯著走近的三人,目光充滿警惕。

席青鬆欣然地說:“剛才還擔心鬼師不在,既然黑虎在,那他肯定在家。”原來這狗叫黑虎,細看它雖精瘦,但神情卻彪悍威風,看得出是上好的獵犬。

席青鬆站在籬笆口,揚聲喊:“鬼師在嗎?”

過了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人立在門口,手裏擎著一盞鬆明燈。燈火照著他的臉,黑黝黝的臉上有刀刻的皺紋,眉毛很濃,乍一看眼睛好像是藏在眉毛裏。他身材不高,因為佝僂著背就更顯得矮,鼻翼兩邊刀刻般的皺紋,滿臉的愁苦之色,讓他看起來居然比席青鬆還蒼老。梁平與王東先一看,心裏都涼了,這分明是個矮小瘦弱的糟老頭,哪有半點獵人的英武?

鬼師抬起眼皮,銳利的眼神終於顯露出一絲獵人的特點,他的目光在梁平與王東身上一轉,才移到席青鬆身上,說:“青鬆大哥,找我有什麽事?”

席青鬆將王東與梁平兩人介紹一番,又將來意說明。

鬼師臉色不變,目光又轉到王東與梁平身上,上下打量。“你們要穿過白骨溝去老林裏?”他口氣裏有難以掩飾的疑問與不屑,似乎是在說,就你們這群嬌生慣養的城裏人,居然想進入深山裏?

王東覺得刺耳,但還禮貌地點點頭,說:“希望鬼師能幫忙帶路。”

鬼師冷冷地說:“山裏除了山就是野獸,你們去幹嗎?”

王東說:“我們要去尋找一個叫‘巫域’的地方,還有住在那裏的人。”聽到“巫域”兩字,鬼師目光忽然亮了,沉吟片刻,側身示意大家進屋坐。

房子裏很暗,牆上掛著一支獵槍,木質槍托磨得油亮。獵槍旁邊掛著一個木製的犬形麵具,塗著簡單的油彩。堂正中,供著一座犬首人身的小雕像。

梁平看鬼師剛才神色,似是聽過巫域這個地方,於是趕緊叫王東問他。那鬼師沉吟片刻說:“我也不知道那個地方是不是叫巫域,但聽我師傅說他曾經到過一個地方……”鬼師的師傅自然也是鬼師,他同時還是個出色的獵人。他年輕時和鬼師的父親是好朋友,兩人時常結伴深入大山裏打獵。有一次,兩人在打獵時遭遇罕見的“幽靈瘴”,所謂幽靈瘴,山裏人認為是幽靈鬼怪作祟的毒氣,因為它飄忽來去,行蹤不定,讓人防不勝防。

兩人吸入毒霧,就暈了過去。醒來後發現身處於一個屋內,那屋子形狀如四方火柴盒,沒有窗子,隻有一扇門。照顧他們的是一個沉默少言的老人,穿的衣服款式類似於瀞雲山區以前的對襟土衫,隻是略長過膝,紮根布腰帶。老人交待他們,一定不要打開這扇門。他說的是瀞雲山區土話,所以鬼師與朋友都以為自己是被某個好心的獵人救了。

幽靈瘴的毒素從體內抽離很慢,兩人在小屋裏悶了兩三天,漸漸地好奇起來,自己究竟處身何地。而且屋外時常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聲音非常大,像是巨大物體攪動才會發出的聲音。

等到第四天,兩人體內的毒素去掉了八九成,兩人的好奇心也積累到臨界點,於是趁老人不在,決定推開那扇門看看。

鬼師的朋友是個急性子,所以率先走到門口,他先將門推開一條縫,用一隻眼睛瞄了瞄,然後身子忽然僵住,似乎變成化石。鬼師覺得好奇,也湊過頭想要看一眼,卻被他朋友一手推開。“不要看。”他的聲音裏充滿恐懼,但卻又有掩飾不住的興奮。

鬼師被他朋友用力一推,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與此同時,門忽然開了,朋友跌了出去,或者更確切地說被吸了出去,然後門又飛快地關上了。門的一開一合非常快,大概不超過五秒,鬼師坐在地上,隻從門縫邊依稀看到外麵是無邊無際的黑,也不知道是黑夜,還是另外一個更大的黑漆漆的房間。

鬼師從地上爬起來,衝到門邊想打開門,但他的性格與朋友不同,比較優柔寡斷,手握門把時腦海裏雜念紛起。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他趕緊後退,門推開,那老人手捧一碗草藥鑽了進來,嚴厲地責問他們為什麽要打開這扇門。

鬼師連忙問自己朋友怎麽樣了?

那老人說:“他犯了禁忌,所以要留在這裏,他讓我轉告你,照顧好他的孩子和老婆。”他說完,把藥遞給鬼師,說:“喝下去。”鬼師牽掛朋友,很想多知道點他的情況,但看到老人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就接過藥喝了下去。再有意識時已回到自己遇到幽靈瘴的地方。他在森林裏徘徊良久,也沒有明白自己中毒後究竟被帶到了何處,隻好返回通天寨。

鬼師的朋友已經結婚,孩子剛滿月。鬼師編了一個故事,說他老公失蹤了。後來鬼師幾次進山尋找,都沒有找到那個地方。

聽起來真夠玄乎的,不過王東與梁平早有心理準備,如果巫域這麽容易找著,那麽獵人不早就發現了。

原來的鬼師沒有食言,一直照顧著朋友的妻兒,並在這個孩子長大後收他為徒弟,同時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鬼師朋友的妻子不信,但他兒子卻深信不疑,年輕時仗著藝高膽大,幾次進入獵人們都不敢去的深山,希望能找到師傅和父親曾經去過的地方,但是一無所獲。“不過有幾次,我好像聽到人說話的聲音,還看到樹叢中看到過人影……”

不過,每次他趕過去時,聲音和人影都消失了。

聽他這麽說,王東與梁平大感興奮,於是王東問他:“鬼師,請問你能不能帶我們去找巫域?”

鬼師臉色沒有初見時的嚴峻,他看著自己枯瘦的手,黯然地垂下眼簾,說:“我已經老了,身體也不好。”其實王東與梁平也看出來了,他這麽說並無推托之意。但是聽他剛才所說,年輕時曾經幾次到達父親失蹤的地方,肯定熟悉路途,沒有比他更合適的向導了。兩人眼巴巴地看著他,雖然沒有明言,眸子裏卻滿是懇求之意。

聽到這句話,王東十分高興,握住鬼師的手連聲道謝。鬼師顯然不習慣城裏人的這種感謝方式,變得很局促。而站在門口的獵犬黑虎衝過來,對著王東齜牙猛吠,隻差撲向他的喉管。王東嚇一大跳,趕緊鬆開手,黑虎停止吠叫,但依然站在鬼師身側凶狠地瞪著王東。

鬼師溺愛地拍拍黑虎的頭,它收到主人傳達的信息,收斂起凶狠,回門口繼續蹲著。鬼師轉眸看著噤若寒蟬的梁平與王東,說:“大山可不是你們城裏人的公園,你們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去?”

王東與梁平相視一眼,鄭重地點頭。鬼師再無他話,站起來說:“我師傅曾經回憶過當時中毒的地點,還畫了詳細的地圖,我想那個地方肯定離他中毒的地點不遠,我現在去拿來給大家看看。”這話讓王東與梁平欣喜若狂,有這張地圖,事半功倍。

鬼師進裏屋,一會兒拿著一張羊皮出來,地圖就畫在羊皮上,十分詳細,包括通天寨、通天嶺,以及許多王東與梁平不清楚的地名。鬼師用手指在其中一個地方劃一道,說:“這是白骨溝的位置,師傅畫這圖時還沒有白骨溝。”地圖的最上端寫著聚龍洞,聚龍洞上麵畫著一個大雞蛋。鬼師指著聚龍洞說:“師傅就是在那裏暈倒的。”

王東與梁平兩人對山裏不熟悉,看了半天,也沒有什麽收獲。鬼師把地圖收起,交給王東,說:“我腦袋裏都記著,這地圖你們帶回去看看吧。”

王東聽他這麽說,也就不推辭。大家商量一番明天出發要準備的事情,然後王東與梁平向鬼師告辭。找到這麽一個經驗豐富的向導,又有地圖指示,他們心情輕鬆不少,而且開始幻想著找到巫域。聽鬼師師傅的描述,那是個十分奇異詭譎的地方。

回去時經過一間石屋,屋裏的人正往外潑水,差點淋了梁平一身,他偏頭想看是誰潑水,正好看到窗子急速地掩上,從縫隙中看到是個年輕的姑娘,有些眼熟,不過梁平覺得不太可能,他還是第一次到這通天寨,估計那姑娘隻是和認識的人長相肖似。

石屋一角正在喂狗的老人聽到腳步聲,抬起頭,正是帶他們來的老春頭。王東與梁平忍不住又感謝幾句,那老人家隻是笑笑,低著頭繼續喂著獵狗。

稍稍走遠,席青鬆驚訝地說:“你們認識他?”他似乎話裏有話,但王東與梁平的心思都在明天出發要準備的事情上,沒有留意到他語氣裏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