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結界誅心
——VOL.01——
[見真堂]
循著摩蒼的氣息，隱棠和浮嵐找到了見真堂。
曖昧模糊的月色，幫忙掩飾了隱棠和浮嵐閃引急行的身影，使得他們避開巡邏護衛的耳目，隱身在見真堂外道上的高聳樹間。
不過，見真堂周圍的回廊小徑，有王府的帶刀護衛來回走動巡邏，戒備森嚴，難以靠近。
隱棠快速地觀察見真堂四周，左邊是王府內的假山人工湖，蜿蜒著垂柳小徑，右邊是九曲回廊，廊內掛著宮燈搖曳，時不時地有護衛經過。見真堂後麵是個小花園，連接著王府北苑，前麵則是樓台水榭，使得見真堂隱身山水花木之間，刻意成了不顯山也不露水的地方。
“浮嵐，你能不能利用幻惑術在這裏製造假象？改變那些通往見真堂的道路分布，將巡邏的護衛引開，可以嗎？”
隱棠盯著燈光晝明的見真堂問浮嵐，她強烈地感覺得到摩蒼的氣息，就是從見真堂中飄出來的，隱隱還夾雜著令她不適的血腥味。
是摩蒼受傷了嗎？
隱棠心生憂患，他們得讓王府護衛遠離見真堂，這樣才能靠近不被發現，若有辦法將見真堂像璿璣穀那樣完全隔絕不讓人進入就更好了。
“可以。”浮嵐明白隱棠的意思，隨即抬手在空中比劃著，雙唇快速地默念著，“霧之幻，暗之惑，迷幻你的眼睛，**你的意識，讓鏡花水月顛倒你的認知，神隱現世。”
隨即有朦朧的霧氣在暗夜中蔓延開，氤氳的水汽從人工湖麵蒸騰，穿梭在水榭樓台間，溢向見真堂。
隱棠驚訝地看著見真堂四周的景象，仿佛經過水與鏡的作用，旋轉顛倒，通往見真堂的小徑回廊經過花木的掩飾，巧妙地改道遠離見真堂，渾然不覺的護衛們進入浮嵐製造的幻象中，如隱棠所願，被誘導了方向，離見真堂越來越遠。
“浮嵐，這樣我們就能光明正大地獻身吧？”
隱棠在心底暗暗佩服浮嵐幻惑術的強大，返璞散和歸真丸對浮嵐來說隻是小意思，以他的能力，上戰場，敵得過千軍萬馬，難怪棣煥對傳說中的伊祁氏這麽鍥而不舍，想要獲得伊祁氏的戰力。
隱棠不由地想到伊祁蓮留給她的冰天霜地，又想到夢中數百年前的慘烈戰況，心有餘悸，她絕對不會讓現在的隱族再次卷入俗世的紛爭中，因為隱族是摩蒼守護的最重要的東西。
摩蒼，等著她，她馬上就來了。
“我們還得小心點。”浮嵐不著痕跡地掩飾胸口因為動用幻惑術而翻騰起來的血氣，不讓隱棠發現他的異樣，又道，“如果見真堂像璿璣穀那樣被隔絕，我們隨意走動都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過，那需要摩蒼的結界術才能辦到。”
他的幻惑術是靠他本身的元神精氣支撐著，如果他消失的話，他所施加的所有幻惑術都會跟著他灰飛煙滅的。
摩蒼的結界術？
落星嶺隘口上的結界就是摩蒼布下的，再加上浮嵐幻惑術製造的假象，讓璿璣穀成了外人無法探究的存在。
“浮嵐，你的幻惑術和師傅的結界術結合，通過催眠或者假象能將人的記憶封印起來嗎？”
隱棠一邊小心翼翼地和浮嵐靠近見真堂，一邊向浮嵐詢問，這是她想到的“誅心”辦法。
“如果能夠將我的催眠暗示通過結界固定在人心之上，讓人無法再動此念，大概就是你說的封印記憶了。”
浮嵐了解隱棠的意圖，這個辦法他也考慮過，但情勢變化太快，他沒有跟摩蒼就此商量可行性，不知摩蒼不常使用的結界術究竟修煉到何種程度？
“那麽，我們就這樣誅殺棣煥的野心，讓——”
低聲細語間，隱棠和浮嵐已經隱身到了見真堂的窗外，窗內觸目所及的情景讓隱棠瞬間噤聲，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表情決絕的摩蒼和欄籠中遍體鱗傷現出原本麵目的龍曜，一股憤怒的血液直衝腦門。
“糟糕，摩蒼似乎要解開蓮之環封印。”浮嵐也被嚇得臉色發白。
隱棠一聽，大驚失色，摩蒼是想和棣煥同歸於盡吧？
“師傅，不要！”
隱棠不假思索地出聲阻止，瞅了浮嵐一眼示意他暫時留在外麵，而下一瞬，她就雙手撐著窗沿，躍入見真堂，衝到摩蒼麵前，猛地握住摩蒼戴著蓮之環的手。
“隱棠，你怎麽來了？”
摩蒼一愣，手反握住隱棠的手，感受到她的顫動，倏然明白她對他的擔憂。
“師傅，我在這兒，我能保護你的。”隱棠直視著摩蒼的眼睛，帶著哀求的意味，瞄了眼欄籠中安靜的龍曜，向摩蒼搖頭，“你別衝動，我們都會沒事的。”
“隱棠。”摩蒼手一用勁，將隱棠拉入懷中，無奈地在她耳邊低語，“這裏太危險了，你不該來的。”
“不，我必須來，今晚我們該做個了斷了。”
隱棠從摩蒼的懷中退出，站到摩蒼的麵前，無所畏懼地望向棣煥，冷聲道：
“皇叔，你將我師傅帶來看有趣的東西，原來是逼我師傅動手呀？”
“皇侄女，你來的真是時候。”
棣煥沒料到隱棠會避開永興宮和王府的護衛，單槍匹馬地衝到他麵前來救摩蒼，她對摩蒼的感情比他想象得更深，從噬心蠱的事看，他就知道她和摩蒼都是能為彼此去死的人。
隱棠和摩蒼之間無法割舍的羈絆，有利於棣煥對他們的控製，所以，棣煥對隱棠的意外出現，不僅不驚，反而心生歡喜。
“皇侄女，事到如今，你師傅什麽都說了，既然有神賜的力量，我們合作共享天下，豈不皆大歡喜嗎？”
聞言，隱棠看了看欄籠中的龍曜，又看了看摩蒼左手的蓮之環，再與摩蒼四目相對，望著摩蒼眼中的無奈和決絕，隱棠知道棣煥沒有說謊，事到如今，他們也沒有秘密能瞞得了棣煥了。
“皇叔，如果我告訴你，我身上不止流著容成氏的血，還繼承了伊祁氏的天賦異能，有著神賜的力量，並且這力量比我師傅更強大，你會怎麽想呢？”
隱棠忽然對棣煥微笑，做最後的試探。
“天助我也。”棣煥雙眼大亮，神情更加不可一世，“隱棠，你不愧是高宗皇帝指定的天命所歸之人，你注定要成為隱帝，與本王一起重現高宗皇帝的輝煌。”
“那麽，假如我甘心為你所用，成為你想要的隱帝，你是否會放了我師傅？忘記隱族的存在呢？”隱棠瞅了欲言又止的摩蒼一眼，再次跟棣煥做交換。
摩蒼拉住隱棠的手，搖頭，不可能的，棣煥不會放棄覬覦隱族的心，隱棠何必將她的秘密都托盤而出呢？
“哈哈，皇侄女，你太天真了，現在你和摩蒼都在本王手中，本王也確定落星嶺那裏有著更多的伊祁氏人，你們所有人都是本王的，別再妄想本王會放棄。”
棣煥大笑，向一直靜候的赤狐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注意，今晚見真堂的人一個都走不了。
隱棠心中一小簇微弱的奢望之火，熄滅了。
“那麽，如果我和師傅兩個人真正的力量，就能達成你所有的願望，你也不會放棄嗎？”
隱棠沒有被棣煥的狂妄和貪婪激怒，反而又好聲好氣地跟棣煥商量。
“你們真正的力量？”
棣煥剛剛被摩蒼要解開指環封印力量來毀滅敕揚城驚到，可惜他沒來得及見識摩蒼的力量，隱棠就冒了出來，這回聽隱棠這麽說，他的野心膨脹得更厲害，好奇起他們的真正力量。
“好，讓本王見識下你們真正的力量，若不能讓本王滿意，本王會像捏死螞蟻那樣捏死那個小鬼。”
棣煥向赤狐擺了下手，赤狐立刻領會，將昏睡的龍曜從欄籠中提出來，掐住他的脖子，對著隱棠和摩蒼媚笑。
——VOL.02——
[結界術封界]
“棣煥，放開龍曜，別再傷害他了。”
摩蒼見赤狐掐著龍曜的脖子隨時都會掐死他的樣子，怒火直往上衝，一時失去理智想要衝過去搶回龍曜。
“師傅，別衝動。”
隱棠攔住了摩蒼，緊緊地咬著下唇克製自己憤怒的情緒，瞪著挾持龍曜當人質的赤狐，看著龍曜像塊破布似的掛在她手上，小小的身子猶如風中蕭瑟的落葉，雙手無力地耷拉著，毫無反抗之能。
“皇侄女，別怪本王出手太狠，本王隻不過想在確保自身安危時見識你們真正的力量，希望你們控製好自己的力度，不要一出手就真的將整個敕揚城都毀了。”
棣煥走過去，扣住龍曜的下巴瞅了兩眼，別有深意的目光定格在隱棠身上，他見識過她精準的騎射之術，實在好奇她和摩蒼真正的力量是什麽。
“謝謝你的提醒，我和師傅會量力而行，讓你感受到我們真正的力量。”
隱棠死死地攥著摩蒼的手，皮笑肉不笑地回應著棣煥，忍著滿心的憤波怒浪。
他們隻有這一次的機會，必須在向棣煥“展示”力量的同時，徹底地控製住他們，讓他們沒有回過神來反擊的能力。
“很好，本王就欣賞皇侄女的識時務。”棣煥賞識似的地拍手，隨即目光一凜，命令道，“現在，就讓本王瞧瞧你們的真本事吧！”
“好，那麽請皇叔照顧好龍曜，我和師傅商量下，如何在這小小的見真堂內展示我們的本事，以盡可能小的動靜不驚動他人就能讓皇叔見識，我想皇叔應該也不希望外頭的人發現我和師傅的能力吧？”
隱棠盡量以客套的語氣回棣煥，安撫住棣煥。
“皇侄女考慮得周到，你們的力量隻能為本王所用。”
棣煥頷首，瞧了瞧窗外不遠處巡邏的護衛，又衝赤狐勾了勾手指，赤狐嫣然一笑，拖著破布似的龍曜移到窗口，緩緩地關上了窗戶。
“師傅，事到如今，我們就不要再掙紮了。”
隱棠轉過身，背對著棣煥，深深地凝視著摩蒼，握住他戴著蓮之環的手，放在她的胸口，通過她與蓮之環之間特殊的感應，以口語快速地說著“以你的結界術，封界見真堂”，她希望他懂得她的意思。
“我們一起在這裏向皇叔展示我們真正的力量，他會明白聯合我們之力足夠實現他所有的願望，不會再牽扯其他人，天命如此，我們接受吧。”
隱棠的手，微微地顫動著，傳遞著她的惶然與忐忑。
隱棠的眼，似有千言萬語，無法訴說，渴望他能明白她想要的。
隱棠的話，堅決而篤定，與其說是認命，不如說是一切到此為止的決然。
摩蒼看著隱棠的唇有一刹那無聲地動著，她一直在強調他們真正的力量，他從她的唇語中讀出了她想要他的結界術。
那麽，隱棠想要他在棣煥麵前展示的就是他的結界術吧。
隱棠也想在今晚做個了斷了。
他以結界術將見真堂四周封界，阻止外人的進入，將見真堂與外麵隔絕，避免引起王府內巡邏衛兵的注意，暫時控製住這邊的局勢，隱棠的冰天霜地就能發揮作用，控製住棣煥，凍結他所有的舉動。
摩蒼明白了隱棠的意思。
“隱棠……”
摩蒼的聲音很遲疑，惱恨地瞪了眼好整以暇的棣煥，如果他和隱棠此舉動作失敗，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翻身了，棣煥絕對不會再相信他們的任何話，他會以他的方式得到伊祁氏的力量。
“摩蒼，聽皇侄女的話，乖乖跟本王合作，魚死網破對你我來說都沒好處，你可是隱族的族長，為大局多做考慮吧！”
棣煥閑閑道，他不相信摩蒼舍得讓隱棠與他一起死，他掃了眼赤狐，赤狐立刻用力地將龍曜提起來。
“啊……”
本來昏睡的龍曜被這麽腦袋用力一提，痛得睜開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摩蒼，雖然他的護息丸穩住了他的氣息，可無法減輕他全身的疼痛。
“摩蒼哥哥……”龍曜有氣無力地開口，渙散的目光飄向摩蒼和隱棠，又呻吟著出聲，“雪眠姐姐……快走……”
“龍曜！”
聽到龍曜虛弱地喊著她的名字，隱棠看著他隨時都要命喪赤狐手中的模樣，雙眼瞬間氤氳開，對棣煥懇求道：
“皇叔，求你別再傷害龍曜，我和師傅都會聽命於你的。”
“好，那就快點說服你師傅，別讓他一直想著同歸於盡的蠢念頭。”
棣煥滿意地哼道，心情愉悅地看著摩蒼備受煎熬的模樣，他心太軟，時時刻刻會因為在意的人束手束腳，根本無法大動幹戈反抗他的。
“師傅，我們已經無路可退，與其同歸於盡，不如跟皇叔合作，這樣不但能保全隱族，還能讓伊祁氏與容成氏共享天下，對我們大家來說都好。”
隱棠怕摩蒼不明白她的用意，苦口婆心地勸摩蒼，雙眼含著淚望著躊躇的摩蒼，如果他們再猶豫，棣煥會懷疑他們是否有真正的力量，他會在他們麵前折磨死龍曜的。
“隱棠，一定要這樣嗎？”摩蒼心疼地將隱棠湧入懷中。
一旦他們的力量完全暴露在棣煥麵前，這輩子就別想再擺脫棣煥，除非誅殺掉棣煥的野心。
“隻要師傅和龍曜都能好好地活著，我願意做任何事，我相信皇叔也不會虧待我們的。”
隱棠趴在摩蒼的胸前，以棣煥聽得到的聲音說，繼而又對著他心口呢喃一聲。
“誅心成敗，在此一舉。”
“哎。”
摩蒼大大地歎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睛，無路可退了。
“棣煥，你贏了。”
摩蒼睜開眼，鬆開了隱棠，以眼神示意隱棠，他的結界會與她的冰天霜地同時完成的。
“皇叔，請你注意看，神賜於我們的真正力量。”
隱棠取下她的發簪——那是容成皝為伊祁蓮親自雕琢的赤蓮玉簪子，緩緩地插入她的掌心，鮮血湧了出來，慢慢地在她手中形成一朵血蓮花。
摩蒼見狀，知道隱棠的冰天霜地已在醞釀之中，在她詠唱之前，他先雙手合十，飛速地默念著複雜而深奧的術語，繼而鬆開合十的雙掌，掌中生光，有張透明的金符在他掌間形成。
金符上呈現出璿璣穀四靈守護神——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的圖騰，風火水土在金符間翻騰，融著金光的霧氣隨即在他掌間繚繞。
“四方之靈，各歸其位。”摩蒼一揚手，金符從窗扇間鑽出，帶走了四靈守護神，“風火水土，自成一格，萬物不侵，困若金湯。”
棣煥還沒明白摩蒼在做什麽，就見他手中的金符消失光亮驟滅時，隱棠掌中的血蓮花，詭異地立起來，漂浮在空中，她手執帶血的玉簪子在比劃著，輕盈空靈的詠唱從她的口中溢出。
“蓮之花，綻放在我心間，聽見我的渴望，為我化作冰與霜，凍結這天與地。”
繼而，隱棠將玉簪子投擲向空中的血蓮花。
“冰天霜地，雪蓮盛開。”
玉簪子仿佛冰柱定在血蓮花的花心，血蓮花在隱棠最後的話中凍結成了雪蓮，以不可思議的方式，化作成千上萬的雪蓮在見真堂內盛開，落在人身上，成了一片片花瓣似的冰霜鐐銬桎梏，凍結。
——VOL.03——
[真正的力量]
棣煥匪夷所思地睜大了眼睛，看著鋪天蓋地的雪蓮飄向他，紛紛揚揚的，雪白了整個見真堂。
繼而，雪蓮落在他身上，變成蔓藤似的將他纏繞，在他完全沒意識到是什麽回事時，他的身體被雪蓮融成的冰霜鏈條凍住，全身上下除了腦袋，都凍結了，如一座冰雕立在隱棠和摩蒼麵前，無法動彈。
另一邊挾持著龍曜的赤狐，也被漫天的雪蓮凍在冰霜之中，無法使力的手鬆開了對龍曜的鉗製，龍曜軟綿綿地癱在鋪滿雪蓮冰花瓣的地麵，又昏睡過去。
見真堂內負責抬欄籠的兩名隨從，從頭到腳都被雪蓮吞噬，成了完完全全的冰人，凍成了直挺挺的大冰塊摔在地麵，發出巨大的破冰聲，不省人事，沉眠冰霜之中。
“隱棠，摩蒼，你們對本王做了什麽？”
眼前詭異的情景，令唯我獨尊的棣煥第一次感動恐慌。
隱棠和摩蒼真正的力量，詭魅得超出他的想象，他們隻是詠唱念詞，不動一刀一槍，就能瞬間將他控製。
他太大意了。
望著眼前的冰霜世界，看著無法動彈的棣煥，隱棠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
她成功了！
隱棠緩緩地將赤蓮玉簪子插回她的發髻間，沒有立刻回答棣煥，而是從地上扶起失去意識的龍曜，冷冷地瞥向棣煥：
“我們不過是代替神，懲罰你而已。”
棣煥是那麽想見識神賜給他們的力量，她如他所願了。
“主爺，我想來了！”赤狐突然驚恐地叫起來，“上回我們在落星嶺，是被衝天而降的冰柱砸昏的，是她，一定是她偷襲我們的！”
“赤狐，這麽重要的事，你竟然沒跟本王報告，本王要你何用！”
棣煥一聽，勃然大怒，虧他在永興宮留守那麽多人，竟然都沒發現隱棠離開永興宮，讓她破壞了他的計劃。
“主爺……”
赤狐噤聲，畏縮著，不敢再說，惶然地望著隱棠和摩蒼。
他們的力量超乎她的想象，全身被不知哪裏來的冰霜凍住，令人毛骨悚然，身體從裏到外地發寒。縱然她有再高明的暗殺手法，在身體不受控製的情況下，全是枉然，隻能任其宰割，動彈不得。
摩蒼過去抱起隱棠手中的龍曜，將他放到沒有被雪蓮凍結到一角落，脫下外袍披在他身上，讓他好好地休息，等他們徹底做個了結，就可以帶他回璿璣穀了。
“隱棠，摩蒼，如果你們以為這樣殺掉本王就能保全隱族，就大錯特錯了。”
棣煥見摩蒼和隱棠泰然從容的樣子，快速地收拾好他受驚的情緒，即使受製冰霜無法行動，但不代表著他會這樣被摩蒼和隱棠控製，任他們為所欲為的。
“王府十二禁衛，速來！”
棣煥大聲命令，他的王府十二禁衛全是武藝高強對他忠心耿耿的死士，隻要他傳喚，不管在哪裏，他們都會出現的。
然而，棣煥愕然地發現，他的命令完全不起作用，王府十二禁衛沒有如他所願地出現，這邊這麽大的動靜似乎也沒有驚動見真堂外巡邏的護衛。
“護衛！”
棣煥又大聲叫護衛，就見之前赤狐關閉的窗扇緩緩地從外麵推開，他看見不遠處的護衛仍然有條不紊地巡邏著，對他的命令置若罔聞，仿佛根本沒聽到似的。
“就算你喊破了喉嚨，你的手下也聽不到你的聲音。”
窗口忽然冒出一個身著禁宮內侍服的人，表情沉重地望著發號施令的棣煥，看著他與他同樣深刻冷峻的麵容輪廓，浮嵐幾不可聞地歎氣，數百年容成皝為贖罪留下的那道隱諭，造就了今日難以挽回的局麵，他要負一定的責任。
“浮嵐，你怎麽也來了？”
摩蒼有些驚訝地看向浮嵐，他的臉色沉凝而蒼白，雖然長身挺立，但越過窗口進入見真堂的腳步顯得虛浮，聽他對棣煥說的話，摩蒼隨即明白了，他在見真堂外施加了幻惑術假象。
“摩蒼，我也來做個了斷。”
浮嵐瞄了眼隱棠，瞧見她滴血的手掌，以血為引發動的冰天霜地，更易於詠唱者的駕馭，讓冰天霜地隨著詠唱者的意願定點施加分布，使得此刻的見真堂在雪蓮的作用下變成雪白的冰窖，但隱棠、摩蒼、龍曜周身卻不受影響。
浮嵐記得，以血為引的詠唱，是伊祁蓮在為容成皝過血過命之後領悟出來的，讓她在戰場上更加精準地駕馭冰天霜地，盡可能地減少對她族人的傷害。
隱棠體內潛藏的伊祁蓮的力量被喚醒後，就好像伊祁蓮重生一樣，能夠得心應手地駕馭冰天霜地，保護著她在意的人。
“你們……”
棣煥不敢相信轉瞬間他的優勢會消失得這麽徹底，隱藏在俗人之間的伊祁氏比他想象得更多，眼前突然冒出來的眉目深刻的男人，即使穿著禁宮內侍服，也掩飾不了他與眾不同的氣質，他也是伊祁氏。
“皇侄女，這就是你向本王展示的力量嗎？”棣煥傲然地揚起頭，狂妄不羈道，“你以為這樣殺了本王就能完事嗎？本王下過密令，一旦本王遭遇不測，就會有很多人來陪葬，比如淳熙、燕韶，甚至連疏允都得跟本王下地獄。”
“皇叔的心狠手辣和不擇手段，我深有體會。”隱棠慢條斯理地走到棣煥麵前，平靜地與棣煥猖狂的雙眼對視，“因為這樣瘋狂的皇叔，爹爹才一直忌憚著你，怕你發現我的存在不得不將我拋棄。因為你的野心，你得不到的話，絕對會讓所有人給你陪葬的。所以，我沒想過殺死你，我隻想徹底地毀滅你的野心，讓一切塵埃落定。”
“哼，就算本王死掉，本王的野心也不會消失的。”棣煥不屑，絲毫沒了忌憚，“皇侄女，你不想殺本王，隻能成為本王的傀儡，為本王的野心拚命。”
“你不是好奇我們真正的力量嗎？”隱棠不以為然地笑道，指著浮嵐和摩蒼，“你的手下聽不到你的號令，是因為他們的力量，而你動彈不得，則是我的力量，聯合我們三個人之力，絕對能將你野心殺死的。”
棣煥臉色又變得難看，目光閃爍不定地掃過摩蒼和浮嵐，隱族比他想象得更加神秘莫測，他們都對他做了什麽？
“棣煥，神賜給我的能力除了氣死閻羅王的治療術外，還有能將萬物隔絕的結界術，我剛剛在見真堂四周布下結界，沒有我的進入準許，誰也無法穿過結界來到見真堂，你現在是孤軍作戰，無法發號施令了。”
摩蒼抬起他的手掌對著棣煥，他的掌中隱隱有四大方位的定點虛線，那是見真堂外的結界，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是浮嵐，隱族的幻惑師，你看到的窗外景物，都是我製造的假象，外麵的人看到這裏都是幻化的平靜，所有的動靜，對他們來說都不存在。”
浮嵐一邊向棣煥自我介紹，一邊慢慢地從懷中掏出七彩麵具，赤狐一見麵具，大驚失色地叫起來：
“主爺，他……他是落星嶺出現的神秘人士！可是，你明明被我刺了一劍，為什麽會毫發無傷呢？”
“因為我不僅是神的寵兒……”
浮嵐的嘴角噙著似是而非的笑意，深邃幽黑的瞳孔深處卻閃爍著鬼魅的光色，他隻是瞟了眼對他身體造成重大傷害的赤狐，上次的催眠暗示沒有徹底成功，使得今日的形勢變得這麽緊迫複雜，這是他的責任。
因此，就算此刻不知他的身體還能承受多久，他一定會竭盡全力為隱棠的誅心計劃施加他的幻惑術，讓棣煥和赤狐他們徹徹底底地忘記隱族的存在，讓他們的心永遠都不會再想起今日的種種。
“我還是讓你萌生野心的高宗皇帝容成皝的……轉世。”浮嵐猛地鉗住棣煥的下頜，冷冽銳利的目光定在棣煥錯愕的臉上，“棣煥，隱帝是我為了向伊祁氏贖罪，不是讓你再將伊祁氏拖進地獄的。”
——VOL.04——
[誅心]
高宗皇帝！
容成皝的轉世！
全身被凍結的棣煥，唯一能動的腦袋好像被驚天霹靂轟似的，硬挺挺著，一雙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瞪著眼前的浮嵐，腦海裏詭異地浮現出高宗皇帝留下的畫像，二者的麵容奇妙地重疊在一起，那雙冷峻犀利又泛漾著難以名狀寂寞的眼眸，倏然與他直視，他瞧見了浮嵐眼眸深處的寥落。
“不可能的……”棣煥無法相信，“高宗皇帝的隱帝是為了重現央啻國的盛世，絕不是為了贖罪！你絕不是容成皝的轉世！”
“央啻國曾經的盛世，是犧牲了伊祁氏換來的，高宗皇帝的命也是伊祁氏給續上的，他的野心讓伊祁氏遭受了天譴，才從俗世消失。”
浮嵐望著棣煥，仿佛看見了數百年前的自己，為了盛世之夢，為了聖朝之尊，他將伊祁蓮變成了罪人。當他轉世成伊祁氏人，他才明白，伊祁蓮為他所受的懲罰有多重，他的野心毀了伊祁氏一族，他拱手河山也消弭不了伊祁蓮心中的罪惡。
“你知道為什麽會有隱帝的存在嗎？因為容成皝的身體裏流著伊祁氏的血，他相信有朝一日容成氏中會出現神似伊祁氏的人，那就是隱帝，給予一切，償還數百年前的伊祁氏。而隱棠就是那時幫助容成皝的伊祁蓮的轉世，她既然不願成為隱帝，那麽，我就要讓這個錯誤到此為止，讓容成氏徹底忘記與伊祁氏的羈絆。棣煥，你的野心，我來誅滅。”
浮嵐慢慢地放開了鉗製著棣煥下頜的手，將七彩麵具戴上，藏起容成皝的麵容，以隱族幻惑師的身份，來了卻數百年來容成皝綿延不絕的牽絆，還伊祁氏想要的安寧和無爭。
“你想要做什麽？本王要繼承高宗皇帝的宏偉大誌，再現央啻國的輝煌，本王決不放棄！”
棣煥盯著浮嵐詭魅的七彩麵具，仿佛有旖旎奇特的光影在麵具上流轉迤邐，恍惚著他的神智，浮嵐所說的話變成了生動的畫麵鑽進了他的腦海。他仿佛看到了數百年的高宗皇帝，成為至尊帝王，登上天下最高位，正是意氣奮發之時，卻有滿眼的懊悔。
怎麽可能？
高宗皇帝怎麽會懊悔呢？
他得到了天下，開創了央啻國的盛世，他是無數人心中的明君聖主，備受世人愛戴，他怎麽會做錯了呢？
“皇叔，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
棣煥的偏激和執拗，隱棠一點都不意外，所以，她也不會對他手下留情的。
“數百年前成就高宗皇帝偉業的伊祁蓮，她傳承給我的力量除了騎射之術，還有此刻將皇叔凍結的冰天霜地，曾經，也是這冰天霜地為容成皝打下天下，今日，就讓皇叔在冰天霜地之中忘記對伊祁氏的覬覦吧！”
“隻要本王不死，本王的盛世之心絕不會亡的。”
即使全身在冰霜之中漸漸地失去視覺，棣煥依然不肯示弱，眼中的狂妄不減，倨傲地望著隱棠，他們的心沒有他狠，想要不取他性命滅他的野心，絕無可能。
“師傅，你的結界術應該可以與浮嵐的幻惑術聯合吧？”
隱棠不置可否地瞥了眼叫囂的棣煥，如果無法誅殺他的心，她會用冰天霜地親自殺了他，殺了所有想要利用隱族的人，所有的殺戮她來承擔，絕不會讓隱族卷入紛爭再受天譴的，這是她唯一能替伊祁蓮做的。
摩蒼沉默地看著凍成冰人眼神依舊冷厲傲慢的棣煥，他對隱族的存在太狂熱，不將隱族“據為己有”決不罷休，他不會如他所願了。
“棣煥，我會將你的心封印，讓你至死都不會想起伊祁氏的。”
摩蒼明白了隱棠的意思，浮嵐的幻惑術可以對人家施加催眠暗示，甚至控製人的心神，但這種功效會隨著時間而減弱，甚至會消失。但是，如果以他的結界術將浮嵐施加在人心上的幻惑術，以結界封存鞏固，使之成為無法觸及的忌諱，一旦動念，就會刺激結界，若念頭太強烈，結界就會反噬，與他的心一同分崩離析，讓他失心而死。
浮嵐已取出他隨身攜帶的鏡花水月針，當著棣煥的麵，紮入赤狐的太陽穴，赤狐的雙眼立刻變得渙散，失神地望著浮嵐，接受他的迷惑催眠：
“霧之幻，暗之惑，鏡中花，水中月，虛幻間，任我思……”
浮嵐輕輕地念著，他要她忘記一切為棣煥所執行的任務，回到剛成為棣煥隱行隊隊長的時候，自由離去，等待棣煥的召喚，讓她記憶中關於隱棠、伊祁氏、隱族、神秘人士、落星嶺等的事情都變成無法再想起的“隱”。
摩蒼對著赤狐比劃著，掌中又生出一張光符，貼在赤狐的腦門，他快速地念著他的術語，光符漸漸地沁入她腦中，消失，化作看不見的結界，鎖住浮嵐施加的幻惑術。
“你們……”
棣煥愕然地看著浮嵐和摩蒼對著赤狐“施法”，看著赤狐中邪似的失神，等到光符進入她腦中，她整個人又愣住，雙目無神。
“蓮之花，隱光華，藏鋒芒，歸去吧！”
繼而，隱棠一邊對赤狐說，一邊帶血的手在赤狐麵前畫出一朵蓮花，赤狐身上的冰霜隨即融化消散，她好像沒有看到棣煥似的，恢複了利落的身手，如往常去執行任務時，快速地從棣煥麵前消失，隻留下一灘冰霜融化的水。
“皇叔，現在該輪到你了，等你醒來，你會永遠忘記我們，再也想不起來藏在容成氏和伊祁氏中的‘隱’了。”
隱棠接過浮嵐手中的鏡花水月針，針尖挑了點她掌中的血，直視著棣煥出現驚惶的眼睛，然後，將鏡花水月針一點一點地沒入他的太陽穴，看著他眼中的光彩隨即渙散，空茫茫地望著她。
“讓我的血進入你的腦進入你的心，收集你心腦中所有與這血有關的存在，讓你的野心與它一起凝固，永不消融。”
隱棠的手輕輕地萌住了棣煥的眼睛，讓他再也看不到她、看不到摩蒼、看不到浮嵐……看不到所有會讓他動念的人。
“浮嵐，師傅，開始吧！”
浮嵐和摩蒼相視一眼，對著決絕的隱棠點頭。
“霧之幻，暗之惑，鏡中花，水中月，虛幻間，任我思……”
浮嵐又念起他的鏡花水月，摩蒼以他的手結出結界，金色的光符化作巨大的牢籠進入棣煥的胸膛，在他的心上布下堅固的結界，他若動念，結界消失，心滅人亡。
爹爹，我會如你所願，成為皇族容成氏永遠的“隱”，你可以安心了。
隱棠慢慢地放下蒙著棣煥眼睛的手，誅了棣煥的野心，再消去其他人對她的記憶，隱帝就徹底消失了。
不久後，她又能當雪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