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風起雲湧
——VOL.01——
[負荊請罪]
“摩蒼，隨本王回趟王府，給你看樣有趣的東西。”
就在摩蒼和隱棠暗中謀劃如何進行他們“誅心”計劃的兩日後，上完早朝的棣煥突然大駕光臨永興宮，要帶摩蒼回攝政王府。
“好。”摩蒼與隱棠相視一眼，用眼中的堅定暗示隱棠放心，他會小心應付的。
“皇侄女，聽說不久前皇上傳召你，你拒絕應召覲見，惹惱了皇上。”
棣煥帶摩蒼走之前，見隱棠隻是默不吭聲地盯著摩蒼瞧，眼中似有千憂萬慮，不由地想到常常陰鬱著麵容的疏允。
疏允大概因為之前被隱棠拒見冒犯了，對隱棠相當地不以為然，他退朝後去坤慶殿單獨見疏允，剛提到隱棠，疏允就像被踩到尾巴的貓，臉色大變，陰著臉說：
“哼，她是隱帝，朕是傀儡皇帝，事到如今，朕就等著她將朕踢下皇位了。”
“皇上，隱棠既然是隱帝，自然不會現身在眾人麵前代替你，皇上不必太偏激。”
棣煥不以為意道，以前的疏允還憋著一肚子的氣幻想著有一天扳倒他成為真正的皇帝，隱棠剛被他帶進宮逼宮時，疏允的反應也特別激烈。
然而經過東宮失火、春狩意外等事件後，疏允似乎認清了現實，自覺是個傀儡皇帝，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傾向，對他也不是那麽戒備恐懼，有時會起性子地衝突他，對他說話也有些口無遮掩，對隱棠的心存芥蒂也會放肆地表現出來，好像對未來已經死心，就算當傀儡皇帝中的傀儡，他也認了。
“攝政王何必假惺惺呢？反正朕這個皇帝當得也無趣了，隱棠和你一樣不將朕放在眼裏，什麽時候讓朕退位，不都你們說了算嗎？”疏允口氣顯得十分蕭索。
“既然隱棠讓皇上不愉快，那本王就讓隱棠親自向皇上請罪，皇上應該可以消氣吧？”
棣煥見狀，轉念想了想，現在的疏允畢竟是一國之君，他要發動戰爭也要借助疏允的名號，將他壓榨得太窩囊，實在有損央啻國國君形象，所以，他決定稍稍給還有點利用價值的疏允留點顏麵，不那麽急切地要求疏允將權力交給隱棠……畢竟，疏允手中也沒有多少權力，不過有個皇帝的名號，又不適合給“隱帝”。
“哼，那朕等著她來謝罪呢！”
棣煥想到當時疏允冷哼的表情，畢竟還是個小孩子，喜怒哀樂都表現在一張沉悶的臉上，這樣的疏允，再過一百年，也成不了他的對手。
“我和皇叔算是皇上的敵人，沒必要見麵聯絡感情，純粹多此一舉。”
隱棠淡淡地開口，暗暗揣測著棣煥將摩蒼帶回攝政王府的意圖，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心底竄起不祥的預感。她和摩蒼得盡快執行他們的“誅心”計劃，尋找有利的時機，除掉棣煥，否則，拖得越久對他們來說越危險。
這個時機，如果有疏允配合，事情會進行得更順利點。
隻是，疏允也在他們的“誅心”名單中，她得讓玄晏安排個她和疏允秘密見麵的機會，最後試探下疏允的意思。
她不想殺疏允，也不希望疏允成為隱族的隱患。
“他畢竟是皇上，傳召不應是忤逆之罪。”棣煥若有所思地斜睨著對疏允也不熱絡的隱棠，她隻在意摩蒼，幹脆直接命令，“今日，你去坤慶殿就上回的事向皇上請罪，雖然你們之間不需要聯絡感情，但關係也不要惡化，免得影響本王的大計。”
隱棠一聽，棣煥“請罪”的命令正好可以讓她和疏允光明正大地見麵，少了玄晏安排會麵被發現的危險。
“皇叔所言極是，我會照辦的。”隱棠表麵不動聲色，心思又放在摩蒼身上，問棣煥，“皇叔準備借我師傅多久？”
攝政王府對隱棠來說，是個比皇宮更危險的地方，她和摩蒼就是在那裏受製於棣煥的。
“時間到了，本王自然會還。”
棣煥不置可否，然後帶著摩蒼直接走人。
摩蒼回頭以眼神示意隱棠，趕緊趁機去見疏允，棣煥暫時不會將他怎樣的，他會見機行事的。
棣煥究竟有什麽有趣的東西要讓摩蒼看呢？
隱棠站在永興宮門前，望著摩蒼隨著棣煥離開的背影，然後吩咐內侍替她準備覲見皇上的宮服和請罪的荊條，她會如棣煥所願，誠懇地向疏允請罪的。
坤慶殿。
疏允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一身宮裝打扮顯得無比端麗的隱棠，再瞧瞧她負在背後的粗糲荊條，看她跪在地上向他請罪……棣煥還真說到做到，舍得讓隱棠來向他低頭。
幸好隱棠身份特殊，棣煥極力隱藏她的存在，疏允屏退所有內侍宮女單獨接見隱棠，也不會引起棣煥的任何懷疑，隻會覺得他也在忌憚“隱帝”的曝光。
他和隱棠的“惡劣”關係，似乎滿足了棣煥對他們之間關係的期待。
“隱棠，起身吧！”疏允瞅了好一會兒一本正經來負荊請罪的隱棠，揮手道，“朕是故意對棣煥撒氣讓他逼你來請罪的，我們趁機好好談一次吧！”
疏允從玄晏口中知道隱棠和摩蒼正在積極地籌劃著如何擺脫棣煥，但具體情況他不知道，不敢確定他們能否成功，如果失敗，他們以後隻怕更難翻身了。
所以，疏允希望更加了解情勢，助他們一臂之力，能夠除掉棣煥，對他來說是一本萬利之事。
隱棠不卑不亢地起身，依然背負著荊條站在疏允麵前，直視著疏允依舊籠著淡淡鬱色的眼睛，開門見山道：
“皇上說過會幫助我們對付棣煥，是吧？”
“嗯，朕說過，你們決定動手了嗎？”
疏允點頭，隱棠不與他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讓他對她的信任增加不少，相信她對他的天下真的無野心。
“皇上知道我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高宗皇帝留下的隱諭。”
那道容成皝為了補償伊祁蓮的隱諭，隱棠就算沒有想起所有關於伊祁蓮的事情，但是她也能確定伊祁蓮的意誌，她完全不在意什麽“隱帝”，她最大的願望是保護她的族人，不為世俗所擾。
“皇上也知道，我師傅和玄晏他們是神祗之後，也是俗世傳說中的隱族，他們都擁有得天獨厚的特殊能力，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要顛覆俗世國家政權易如反掌，一百個棣煥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論攻擊力，璿璣穀內四靈守護者的能力，即使他們不如數百年的伊祁氏那麽強悍，也是俗人無法抵抗的。
“既然如此，為何你們還會受製於棣煥呢？”疏允不解。
“師傅是極度重情重之人，因為與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的交情和我的特殊身份，才被棣煥利用，我和師傅才服下毒藥受他控製，考慮到大局，才沒有大動幹戈。”
隱棠粗略地跟疏允說明了情況，然後緩緩地掏出褚恪皇帝留給她的象征著央啻國儲君權力的玉扳指，鄭重地向疏允重申她的立場：
“疏允，我不想當隱帝，我隻想要自由，讓一切回到最初，誰也不知道隱帝存在的最初。”
疏允聽著隱棠直呼他的名字，雙眼盯著隱棠手中的玉扳指，想起了褚恪皇帝，想起了衛麒跟他說的真相，他無法懷疑隱棠的真心，隱棠從來不想與他為敵的。
褚恪皇帝最後的遺願，也是讓隱棠遠離是非，擺脫隱帝的命運。
“那麽，姐姐，你需要我怎麽幫你呢？”
第一次，疏允沒有在隱棠麵前自稱“朕”，刻意在他和她之間劃開界限。
第一次，疏允喚隱棠為“姐姐”，從心裏上接受了隱棠的存在，原諒至死都牽掛著隱棠讓他抑鬱的褚恪皇帝。
他想，他現在做的，應該是褚恪皇帝最願意看到的吧？
——VOL.02——
[有趣的東西]
姐姐。
聽到疏允對她的稱呼，隱棠愣住。
隱棠記得，當疏允剛知道她身份時，對她投來的目光是充滿了怨恨和殺氣，甚至付諸於行動要置她與死地，完全沒將她當做與他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而眼前開口喚她“姐姐”的疏允，眼底的怨恨和殺氣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抹誠懇。
他是真的想幫她，不管是出於維護自身權位的私心，還是他們之間血脈相連的羈絆，此時的疏允，不再將她當成敵人。
隱棠心中瞬間感慨萬分，眼神複雜地望著與她容貌相似的疏允，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們之間的血緣羈絆，才會他們能夠這樣敞開心扉。
“疏允，他日我們離開，你會將我和伊祁氏的存在全部忘記嗎？”
這是隱棠最在意的事情，她要消除容成氏對伊祁氏的念想，磨滅伊祁氏在容成氏心中的痕跡。
“怎麽可能忘得掉呢？”
疏允見過隱棠的真麵目，那是褚恪皇帝念念不忘的“皚皚千年雪”和“解語海棠花”，也成了褚恪皇帝心中最美好的景色。再者，神祗之後伊祁氏，原本民間就有傳說，因為棣煥的野心，他也見識了真正的傳說，這些人和事，對他來說，都十分特別，印象深刻，難以遺忘。
“那麽，你可以先幫我將容成氏曆史中關於伊祁氏的記載抹掉呢？”
隱棠知道要疏允主動拋掉腦中對她和伊祁氏的印象，十分困難，所以，她還必須和浮嵐、摩蒼再做考慮，利用浮嵐的幻惑術和摩蒼的結界術，看如何操作能夠將特定的記憶封印……隱棠想到伊祁蓮能夠將冰天霜地封印在蓮之環中，那麽，封印記憶應該也是可行之舉，等她找到辦法，“誅心”的計劃也能徹底成功的。
“上古神祗伊祁氏的傳說，在央啻國一直都存在，伊祁氏曾幫助高宗皇帝建國的傳說也無法改變。”
疏允認真地分析可行性，那些關於神祗之後伊祁氏的記載，不隻是容成氏的曆史，在許多野史中也有記載，不可能全部磨滅變成虛無的。
“隱棠，千百年來伊祁氏的存在被記載了很多，近百年來也一直有人在尋常變成隱族的伊祁氏，隻是從沒有人找到，隱族才變成無人可觸及的傳說。如果你和摩蒼沒有出現，隱族依然是無人證實的傳說。”
拜棣煥所賜，疏允為了尋找他的弱點，對付他和隱棠，不得不暗中熟讀高宗皇帝的曆史，了解了許多關於伊祁氏和隱族的事情，自然知道隱棠此刻的要求有多難辦到。
“傳說就讓它變成永遠的傳說，但我和師傅他們的存在，你應該有辦法將這段曆史磨滅吧？”
隱棠慶幸的是，她的存在，在容成氏之後，一直都是個“隱”，現在也隻有棣煥、疏允、太後他們知道她在容成氏中的特殊地位，從他們心中消除她的存在，應該不會太難？
“我能幫你篡改高宗皇帝留下的隱諭，永遠不會有隱帝，這樣你的命運也就改變了。”
疏允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因為高宗皇帝留下的那道隱諭，讓褚恪皇帝“拋棄”隱棠十幾年隱藏了她的存在，也讓棣煥發現了“隱帝”的秘密，膨脹了他的野心，挾製了真正的隱族人為他所用。
“但是，前提是我得掌握實權，不受棣煥控製，才能做到你想要的。”
通過這番試探，隱棠徹底地知道疏允的意思，他仍然需要他們打倒棣煥，他坐收漁翁之利，就能滿足她的要求了。
“我明白了，疏允，我會讓棣煥臣服……”
“隱棠！”
隱棠的話突然被驚慌失色的玄晏打斷，他顧不上他此刻是疏允貼身侍衛的身份，不知從哪裏衝進坤慶殿，完全沒了平日的早熟沉穩。
“玄晏，怎麽了？”
隱棠與疏允麵麵相覷，心中不祥的預感更加強烈。
“龍曜……龍曜好像被棣煥抓住了。”
玄晏瞥了眼疏允，一時也無法顧慮他。
龍曜！
隱棠的腦海中猛地闖出小小龍曜的影子，隨即臉色大變，雙手難以控製地顫抖起來。
棣煥要給摩蒼看的有趣東西，不會就是龍曜吧？
攝政王府，見真堂。
清風拂過枝葉，明月照進窗欞。
見真堂內，光亮如晝，桌上美酒佳肴，堂前鶯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的和樂。
棣煥將摩蒼從永興宮請回攝政王府，很有閑情逸致地準備好酒好菜招待，請伶人們鳴樂起舞助興。
“摩蒼，來，本王敬你一杯。”
棣煥心情愉悅地向摩蒼舉杯，一想到待會兒的好戲，他就興奮得血脈噴張起來。
摩蒼……伊祁氏……隱族……不久後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你究竟想讓我看什麽？”
摩蒼掃過滿溢的酒杯，手指在酒杯邊緣碰了下又收回，沒有給棣煥麵子幹杯。離開永興宮到攝政王府的這一路，摩蒼一直在猜測棣煥的意圖，他究竟想要給他看什麽呢？
看棣煥自得的模樣，他一定是有了什麽重大的收獲或者發現，想要向他炫耀……不，應該是要是威懾他的。
“這麽等不及嗎？”
棣煥慢條斯理地啜了口酒，摩蒼滴酒不沾的“無禮之舉”，實在掃了他的酒興，幹脆揮手讓伶人們退下，偌大的廳堂瞬間變得空**，空氣也詭異地安靜下來。
“你既然要讓我看，何必一直故弄玄虛呢。”
棣煥心思詭異，但做事自負，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會擺出這種架勢的……摩蒼越想心越不安。
“前幾天，本王不是跟你和隱棠說了嗎？在落星嶺，本王會有重大收獲的。”棣煥氣定神閑，直勾勾地盯著摩蒼看，語調出奇地緩慢，“就算那晚沒有收獲，本王也沒有輕易放棄，多等了兩日，老天爺就給獎賞了。”
聞言，摩蒼臉色微變，心跳瘋狂地失序，浮嵐施加在赤狐他們身上的幻惑術，似乎沒有發揮全部的效力，棣煥的注意力並沒有完全被引向翡雪山，他仍然在落星嶺那邊留了人監視。
“是嗎？”摩蒼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心底有狂瀾掀起，“那麽老天爺給你的獎賞，究竟是什麽有趣的東西？”
“叩！”
棣煥抬手打了個響指，嘴角揚起了鬼魅又邪惡的角度，興致盎然地盯著摩蒼，等著看他的反應。
不一會兒，一名身著紅裙的狐媚女人款款地走出來，她的後麵跟著兩個人，那兩個人抬著一個捆繞著鐵鏈的欄籠來到摩蒼的麵前。
摩蒼一看清欄籠裏的“東西”，臉色瞬間刷白，仿佛天與地在他麵前轟然倒塌，讓他難以再保持冷靜，維持表麵的波瀾不驚了。
欄籠中，關著個手腳鎖著鐵鏈遍體鱗傷的少年，少年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圈窩在欄籠中，奄奄一息地癱著身體，赤紅的鮮血浸濕了襤褸的衣裳，白皙的肌膚是道道血痕，一頭顯眼的水藍色長發，淩亂地披散著，遮住了他的麵容。
當他感受到了注視，緩緩地抬起頭，水藍色的發如同被吹開的湖水，從他的臉上劃開，露出一張白得透明的麵孔，天青色的眼眸充滿了恐慌，慢慢地聚焦，與摩蒼對上。
他無力地張開雙唇，伴隨著痛苦的聲音從他口中溢出：
“摩蒼哥哥，救我。”
——VOL.03——
[籠中物]
噩夢。
過去的一天一夜對龍曜來說，是他深陷無法脫身的噩夢。
昨天早上，龍曜去找白藏玩，卻聽到白藏和朱冥的談話，意外地知道了他們的秘密。
“瑤空婆婆似乎不相信浮嵐的話，她讓我們隨時待命，長老院還是想除掉隱棠吧？”
龍曜聽到朱冥提起隱棠，知道隱棠就是他所認識的雪眠姐姐，自從她和摩蒼哥哥留在敕揚城，他就很久聽到他們的消息，天天盼著雪眠姐姐和摩蒼哥哥回璿璣穀。
白藏他們以他年紀小為由，不讓他過多地參與璿璣穀內的事物，吩咐他專心修煉屬於青龍守護者的馭水之術就好，連以前偶爾出穀向淳熙大人傳遞消息的任務都被取消了，這讓龍曜很鬱悶。
這段時間璿璣穀內異常地平靜，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似的，讓龍曜小小的心很不安，炫玄晏也不知何時離開璿璣穀，白藏和朱冥又有事在忙，他都找不到人說話呢。
這回，聽到長老院想除掉隱棠，龍曜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知道有隱情，就躲起來偷聽是什麽回事。
“浮嵐對隱棠很特別，他說隱棠是蓮的轉世可能是為了保全隱棠的權宜之策。不過，長老院始終有自己的考量，照影算出來的星相也不是無稽之談。”
白藏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惱，龍曜想象得出此刻白藏煩躁撓頭的樣子。
“可是，上回我們誤傷了玄晏，摩蒼也知道長老院對隱棠下誅殺令，如果我們再動手，肯定要與摩蒼、玄晏為敵了。我想摩蒼是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的，我們靜觀其變吧。”
“浮嵐不知什麽時候又偷偷地離開璿璣穀，淳熙大人那邊最近也很少傳回消息，恐怕外麵又有變化，如果摩蒼他們不能盡快回來，隱棠不能證明她的身份，長老院等不了太久的。”朱冥很無奈，“一想到我們曾經差點親手殺死玄晏，我就不寒而栗，白藏，要不我們先出穀幫摩蒼，將他們接回來遠離那個是非地再說。”
“不行，摩蒼的身份已經暴露才不得不留下周旋，如果就這樣走人，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會受牽連的，我們還是等等吧，浮嵐既然出穀了，肯定會幫他們的。”
“哎，長老院給的時間底線隻有一個月，很快就要到了，我們還是做點準備吧。”
“摩蒼和隱棠……”
白藏沒再說什麽，但偷聽的龍曜已嚇得心驚肉跳，他沒想到白藏和朱冥會暗地裏想著怎樣除掉隱棠，更沒想到長老院會對隱棠下誅殺令……龍曜想到隱棠當初全身冰冷被摩蒼帶回來的樣子，想到隱棠和他一樣被世人當怪物的經曆，就心有餘悸。
他以為隱棠會像他一樣回到璿璣穀，就像回到真正的家，被所有人接納包容，沒想到他們最後會想著殺了她。
一個月的時間底線……很快就要到了……
龍曜的腦海裏回響著朱冥和白藏的話，隻覺得不知情的隱棠很危險，他得通知隱棠，如果璿璣穀也不是她的歸宿，那麽她就趕快逃跑，離隱族遠點，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
憂心的龍曜顧不上其他，隻想去敕揚城找隱棠，讓摩蒼哥哥帶著隱棠逃走，不然白藏和朱冥真的會殺死隱棠的。
龍曜永遠也想不到，璿璣穀外的落星嶺會有埋伏，他一穿過摩蒼下在隘口的結界，毫無防備地被襲擊，捆綁帶走。
當那些人把他帶到攝政王棣煥麵前時，龍曜隱約明白了什麽回事，以前他出穀執行任務時，就知道了棣煥的存在，也知道他是淳熙大人他們最可怕的敵人。
棣煥逼問他的身份，問他從哪裏來？問他是不是伊祁氏人？問他隱族藏在哪裏？
他不肯說，就被鞭打，遍體鱗傷元氣大傷的情況下，他的身體就無法保持返璞散的偽裝，現出他原本的模樣，令棣煥欣喜若狂，將他戴上鐐銬鐵鏈關進了欄籠。
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被當做怪物關起來，任人圍觀，恐懼將他吞噬，疼痛侵蝕著他的神經，他覺得他在做噩夢，一個永遠都醒不過來的噩夢。
他偷偷地離開璿璣穀，白藏他們不會發現他被棣煥抓來，也沒有人會再將他從欄籠裏救走的。
這一回，他要死了，他很怕，他很絕望，當氣若遊絲的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好像回光返照似的，他看到了最想見的人——
“摩蒼哥哥，救我。”
摩蒼一聽龍曜痛苦的求救聲，失態地一手掃落酒杯。
“哐啷！”
酒杯跌落墜地，四分五裂。
摩蒼忘了一邊虎視眈眈等著看好戲的棣煥，驚慌失色地衝到欄籠邊，不敢相信地握住龍曜冰冷無力的小手，看著他滿身觸目驚心的鞭痕。
是誰對龍曜下這麽重的手？
是誰這樣傷害龍曜的？
是棣煥。
“龍曜，你堅持住，摩蒼哥哥會救你的。”
摩蒼迫不及待地從懷中帶出隨身攜帶的護息丸，塞入龍曜蒼白卻帶著幹涸血漬的雙唇中。
龍曜的鞭傷看起來很嚴重，他全身上下除了臉沒有一處完好的肌膚，下鞭的力度是要將他往死裏傷，又要給他留著一口氣，小小的龍曜哪承受得住這樣的傷害，他幾乎隨時都會停止呼吸死掉的。
“摩蒼哥哥……”吞下護息丸的龍曜稍稍穩了點氣息，小小的手緊緊地揪著摩蒼的衣角，手上的血隨即染到了摩蒼身上，“走，快帶雪眠姐姐走，他們都要殺雪眠姐姐的，摩蒼哥哥，快走！”
龍曜記得他離開璿璣穀的目的，但眼前的情勢複雜得超過他的想象，他看著摩蒼，隻想著他快帶隱棠逃走，不管是長老院，還是將他打得遍體鱗傷的棣煥，讓他直覺得他們都要殺隱棠的，他不想看到隱棠也變成他現在這樣。
“龍曜，放心，有我在，都會沒事的。”
摩蒼輕輕地撫摸著龍曜的頭安慰，心底憤怒的波浪在洶湧澎湃著，他無法原諒傷害龍曜的人，無法原諒棣煥為了他的野心這樣不擇手段。
棣煥說給他看有趣的東西，就是讓他看他是怎樣傷害他的族人吧？
摩蒼向來平靜的眼眸，眼底漸漸地聚集起狂風驟雨。
“真是感人肺腑的認親場麵。”
棣煥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蹲在欄籠邊的摩蒼，看著他和籠中物的互動，確定他的直覺沒錯，籠中被他打得脫成皮才現出原形的小鬼，確實也是善於偽裝的隱族人，他和摩蒼一樣擁有著伊祁氏人的特殊樣貌，聽他對摩蒼的稱呼，他是摩蒼很親近的人。
摩蒼沒有回應棣煥，努力地克製著滿心翻騰的憤波怒浪，他已經無法等待時機，他隻想現在就將龍曜遭受的痛苦還給棣煥，但是他還得忍一下，弄清棣煥對璿璣穀的認知有多少。
“摩蒼，事到如今，你還會堅持伊祁氏除了你別無他人嗎？”
抓到龍曜，讓棣煥堅信，落星嶺那裏肯定藏著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秘密，傳說中的隱族或許就在那裏藏身，隻要他得到這些受到神寵的伊祁氏的力量，稱霸燎跡大陸，讓央啻國成為聖朝，再現高宗皇帝時的盛世，指日可待。
“棣煥，有又怎樣？”摩蒼緩緩地回頭，目光冷冽，“他們也隻是容貌與眾不同的普通人而已。”
“不，你們不是普通人，是神的寵兒，擁有神賜的力量。”棣煥躊躇滿誌，高高在上地俯視摩蒼和欄籠中的龍曜，“摩蒼，本王要伊祁氏為我所用，助我征服天下。”
“哼，如果我們有神賜的力量，就不會這樣受製於你了。”摩蒼冷哼，仰頭看著不可一世的棣煥，“棣煥，放棄你的野心，否則，你會受到神的懲罰。”
“不可能。”棣煥斬釘截鐵，狂妄道，“摩蒼，我勸你乖乖地與本王合作，到時這天下就能與伊祁氏共享。你若不配合，本王會炸平落星嶺，將你的族人一個個地揪出來，讓他們成為本王奴隸，為本王拚命。”
聞言，摩蒼斂下眼簾，了斷的時刻到了。
——VOL.04——
[了斷的時刻]
暮色漸漸降臨，永興宮內的宮燈未點，一片黑暗。
隱棠從坤慶殿回永興宮後，臉色異常黑沉，屏退了所有宮女內侍，沒有傳喚，不準打擾她。
她在等待，等待一個確切的消息。
摩蒼被棣煥帶回攝政王府一整天，玄晏突然告知龍曜下落險峻，璿璣穀那邊情況不明，皇城內風起雲湧局勢詭譎……如果龍曜真被棣煥抓住，那麽璿璣穀的暴露是遲早的事，那麽，她必須在這之前將一切恩怨了結。
“隱棠，我們不能再等了。”
不知過了多久，浮嵐如鬼魅般的身影在黑暗的永興宮出現，神不知鬼不覺地飄到隱棠身邊，告知現在的局勢。
“棣煥太狡詐，他沒有完全相信被我暗示催眠的赤狐，一邊派人進翡雪山探聽虛實，一邊留人在落星嶺守株待兔。龍曜是昨天早晨出穀被抓的，現在就在攝政王府，棣煥要利用龍曜逼摩蒼承認隱族的存在，就算摩蒼不承認，棣煥也會用極端的方式找出璿璣穀的。隱棠，我們沒時間了，今晚就必須與棣煥做個了斷。”
浮嵐的身體並未痊愈，他隻能利用幻惑術來催眠自己，今晚一戰，勢在必行。
“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的意思呢？”
隱棠力持冷靜，但一想到現在棣煥手中可能任其魚肉的摩蒼和龍曜，她就心驚膽戰的。
浮嵐說得對，棣煥有龍曜在手，肯定會逼摩蒼透露更多隱族的事情，他現在也更加確定落星嶺的異常，不管用什麽方式，他都想找到更多的隱族人為他所用。
“淳熙大人說情勢嚴峻，趁棣煥還未找到璿璣穀對落星嶺發起攻擊之前，我們要先下手為強，控製住棣煥。”浮嵐皺起眉頭，如今劍拔弩張的氣氛讓誰都無法冷靜了，“淳熙大人會暗中疏離在敕揚城的隱族人，燕韶統領會以巡邏為名，屆時配合我們在攝政王府周圍巡視，控製出入攝政王府的人，給我們爭取時間。”
棣煥為了他的野心招兵買馬許久，都駐守在京城之外，隨時候命。而國家的正規軍隊，需要兵符來集結發號時令，如果他們突擊，讓棣煥措手不及，將他困在攝政王府中，由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負責攝政王府外的時序，一時半會兒，不讓人發現攝政王府內的異常，那麽，他們的“誅心”計劃就能完美地進行。
“璿璣穀那邊，今晚能夠保證安全嗎？”
隱棠在永興宮許久，棣煥又主動讓她和摩蒼了解他的宏偉大誌，自然也明白這敕揚城內棣煥的勢力分布情況，他們要贏棣煥，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控製住棣煥，以最小的**結束他們之間的糾葛，隻能選擇今晚行動了。
“玄晏已回璿璣穀待命，我相信他能避開棣煥的人與穀內的白藏朱冥他們聯係上，今晚棣煥大概不會在落星嶺有大的行動，玄晏他們應該能守住的。”
浮嵐有些後悔當初的疏忽，以為用幻惑術控製了赤狐，就不用驚動璿璣穀告知曾被赤狐監視的事，不料留下了隱患，才使得不明情況的龍曜一出穀就成了棣煥的獵物，使得整個璿璣穀處於暴露的邊緣，現在隻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了。
是福是禍……
浮嵐望向隱棠的表情變得複雜，今晚要靠隱棠了。
“好，那麽我和你去攝政王府，救出摩蒼和龍曜，誅殺棣煥的野心。”
隱棠霍地起身，成敗在此一舉，等他們除掉棣煥的野心，才能讓疏允抹掉他們的存在。
於是，隱棠喚來宮女服侍她就寢，浮嵐以幻惑術催眠了宮女，再將她巧妙地偽裝成隱棠留在永興宮迷惑棣煥的人。
繼而，浮嵐和隱棠以內侍和宮女的模樣離開了永興宮，擺脫了棣煥派來監視的守衛的視線後，迫不及待地以閃引步離開皇城，直奔攝政王府而去。
攝政王府，見真堂。
夜風帶著詭異的香氣，灌入見真堂內，氣氛漸漸地冷凝，又慢慢地劍拔弩張起來。
棣煥的話，如同尖銳的刺，紮入摩蒼的心，刺痛著他的神經。
他不會讓他的族人變成棣煥實現野心的棋子。
“龍曜，你累了，先休息，等你醒來，我們就回家了。”
摩蒼背對棣煥，溫柔地撫摸著龍曜蒼白的臉，安撫著他。
“嗯，摩蒼哥哥。”
疲倦困頓又渾身疼痛的龍曜非常累了，聽到摩蒼的話，乖乖地閉上眼睛，歪著腦袋，靠著捆滿鎖鏈的欄籠睡去，睡顏平靜了許多，好像暫時擺脫了噩夢。
摩蒼收回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那裏垂掛著伊祁蓮留下來的蓮之環，封印著冰天霜地的蓮之環，為了他的族人，他會解開封印，以毀天滅地的方式與棣煥同歸於盡，讓隱族的秘密就隨著並冰天霜地的解印而一起凍結長眠。
隱棠應該會理解他此刻迫不得已的舉動，他相信她能幫他處理好善後的事，讓隱族依然能平靜地在璿璣穀內繁衍。
“棣煥，你真的相信我們伊祁氏到現在還是神的寵兒嗎？”
摩蒼瞥了眼沉睡的龍曜起身，心中已有了決意，掃了眼棣煥身後的紅裙女人赤狐，再把視線定格在棣煥身上，現在知道隱族存在的人都在見真堂內，他雖然不像隱棠那樣富有攻擊性，但他相信要守住隱族數百年的秘密，還是做得到的。
“對，你讓整個燎跡大陸都驚豔的醫術不就是證明嗎？”棣煥的目光落在摩蒼放在胸口的手上，誘哄道，“摩蒼，與本王合作，讓世人瞧瞧隱族的能耐，讓隱族再度成為世人豔羨的對象，本王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對，我的醫術就是神的眷顧。”摩蒼忽然撇嘴一笑，慢慢地拉出頸項下掛著的蓮之環，解下來套在他的左手中指，抬手比在棣煥麵前，“你不是一直再猜我是誰呢？看看我的指環，這代表著我在隱族的地位。”
聞言，棣煥盯著摩蒼的指環瞧，看著黑色環身上的蓮花紋樣，妖嬈詭異，仿佛蘊藏著神秘的力量，迎著堂內的光閃耀著魅惑的光澤。
“你是誰？”
棣煥又問，那蓮花莫名地讓他想起傳說中與高宗皇帝羈絆頗深的伊祁氏，那個伊祁氏的名字好像與蓮花有關。
“我是摩蒼，伊祁摩蒼，隱族的現任族長。”摩蒼平靜地告知他的身份。
“哈哈，本王果然沒看錯人，你非等閑之輩。”棣煥大悅，摩蒼既然是族長，除了氣死閻羅王的醫術，絕對還有讓人意想不到的力量，“摩蒼啊摩蒼，老天爺將你送到我麵前，注定是要讓你助我完成盛世偉業的。”
“我是族長，我會不計代價保全我的族人。”摩蒼不屑地看著棣煥，“你以為我會讓你有機會再傷害我的族人嗎？”
“你想做什麽？”棣煥終於感覺到摩蒼不對勁了。
“在我的指環中，封印著神賜的力量，隻要我解開，整個敕揚城都會毀滅的。”
摩蒼的笑容變得鬼魅，對著棣煥瞬間失色的臉，他翕動著雙唇要開始蓮之環的解印詠唱，突然一聲厲喝阻止了他。
“師傅，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