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蓮的力量

——VOL.01——

[神的恩寵與懲罰]

初遇容成皝那年,鮮衣怒馬的伊祁蓮正值二八年華,年少輕狂又驕傲自負,肆無忌憚地對容成皝許下天下之約。

那時的容成皝剛行完二十歲的冠禮,成為容成氏族年輕又充滿雄偉大誌的王,遇見伊祁蓮是上天給予他的恩賜。

容成皝接受了伊祁蓮的“補償”,看她為他衝鋒陷陣,看她為他浴血沙場,看她為他披荊斬棘,看她為他打下天下……隻用了兩年時間,伊祁蓮幫他統一了央啻國,讓他登基成為央啻國的皇帝。

登基那日,容成皝帶著伊祁蓮登上皇城高聳的華美角樓,遠眺前方,萬裏江山,盡收眼底。

“皝,我這份大禮夠補償你當日的驚馬之禍吧?”

伊祁蓮與容成皝並肩而立,遙望著隆冬的敕揚城銀裝素裹,想著兩年前雪融春來時的相遇,她得意地向容成皝揚起下頜,口氣依舊驕傲而狂妄。

她是最強的戰士,從未將央啻國各個族群之間的混戰放在眼中,畢竟他們隻是尋常人,而非天賦異稟的伊祁氏人,她是神祗之後,備受神之恩寵,擁有尋常人難以企及的力量,她未使用神給予的天賦,隻憑她的弓與箭,就將那些烏合之眾收拾幹淨了。

“蓮這般厚愛,讓我受寵若驚呢。”

容成皝抬起手,有些迷戀地揚起伊祁蓮雪白的發絲,她是為他身先士卒攻城掠地的美麗戰士,亦是能撩動他心弦讓他心湖**起迤邐漣漪的心儀之人。

即使,最初他渴望的是她伊祁氏身份所代表的力量,但,最終他戀上的是勇敢傲然又如驕陽明媚的伊祁蓮本身。她太閃耀,總是吸引著他的目光,讓他想要將她永遠留在他身邊,在至高處,陪他看春花秋月,與他賞夏櫻冬雪,榮華富貴,生死與共。

“所以,我親手為蓮做了份禮物。”

“禮物?皝親手為我做的?是什麽?”

聞言,伊祁蓮雪白的麵容瞬間發亮,這兩年她一直按容成皝的謀略為他打下一座座的城池,征服一個個的敵人,每次她的勝利都能換來容成皝毫不吝嗇的讚美和感激,換來他隻給她的專有笑容。

容成皝生得冷峻,麵若冰霜,極少眉開眼笑,在他人麵前,他是令人敬畏而恐懼的。然而,他會給她最溫暖的笑臉獎賞她的衝鋒陷陣,他一笑,她仿佛能聽到自己心間有花開的聲音,每每令她鬼迷心竅,想要為他做得更多,隻要她能滿足容成皝的願望,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

她想她願意為他做任何事,她的強大似乎是因他而存在。

“這是我為你一刀一刀雕琢的赤蓮玉簪子,蓮喜歡嗎?”

容成皝緩緩地掏出一支精美的赤玉簪子,玉簪上雕琢著蓮花的紋樣,簪首更是順著赤玉本身的紋理刻成了盛開的蓮花,仿佛一朵紅蓮迎風綻放,華麗又不失蓮的清高驕傲。

伊祁蓮目不轉睛地盯著赤蓮玉簪子,她常年縱馬馳騁彎弓飛射,這兩年忙於為容成皝打天下,一頭美麗的雪發都隱藏在盔甲之中,沒有心思妝點它的美麗。

“皝親手做的,很漂亮,我喜歡。”

這是容成皝親自為她雕琢的赤蓮玉簪子,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玉簪子,她喜歡。

“那我用這簪子給蓮綰上發,可好?”

容成皝一手執著赤蓮玉簪子,一手撩起伊祁蓮如水柔順的雪發,當他雕琢赤玉時,就一直在想象赤蓮在蓮發間盛放的模樣,紅蓮白雪,定是別有風味的。

“好。”

伊祁蓮望著容成皝的眼睛,看見了他眼中的自己,那是被他珍視著的自己,心變成了柔軟的春水,為他**起陣陣漣漪。

容成皝以手為梳,小心翼翼又溫柔輕巧地將她長長的雪發綰起,在她頭頂綰成了髻,以赤蓮玉簪子簪,冰冷的寒風掠過,絲毫沒有折損赤蓮火熱的美麗。

“蓮,我的蓮……”

容成皝情不自禁地吻了吻伊祁蓮的發,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低語,充滿了蠱惑。

“蓮,留在我身邊,看我成為這燎跡大陸的至尊帝王,好嗎?”

“好。”

伊祁蓮隻覺得被他催眠,聽著他低沉的嗓音說著令她心旌搖曳的話語,心又不由地為他蠢蠢欲動,再次為他許下承諾。

“皝,我會助你成為燎跡大陸的至尊帝王。”

這天下她都能替他打下,還有什麽她不能為他做的呢?

“我相信蓮是最棒的。”

容成皝微笑,懷抱著傾盡天下他也不願放手的寶貝,隻要有她在,他也是神的寵兒,會得到神的眷顧,所有的願望都會實現的。

角樓下的護城河,倒映著相擁的人影。

風吹過河麵,水波**漾,漣漪四起。

呼嘯的寒風中,伊祁蓮隻聽到自己為容成皝心動的聲音,聽不見神為她歎息的聲音。

那是伊祁蓮噩夢的開始。

容成皝為了征服燎跡大陸,與其他國家征戰不休,爭奪霸主之尊。

伊祁蓮曾自負出生於伊祁氏,流著神祗的血液,擁有著常人所沒有的天賦,在神的眷顧中,她能輕而易舉地戰勝任何非伊祁氏人。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她為容成皝衝鋒陷陣,天賦異稟的強大戰鬥力,引起了世人對伊祁氏的爭奪,將越來越多的伊祁氏人卷入戰爭中。

廝殺的戰場,更多的是伊祁氏人不同天賦之能的較量,當伊祁蓮第一次將她的力量灌於她的弓與箭,產生了巨大殺傷力,重挫其他伊祁氏人,為容成皝贏得勝利時,伊祁蓮第一次感到恐懼,她殺了她的族人。

弑殺同胞的罪惡感,讓她驚惶得不敢再握她的弓與箭,不敢再騎馬馳騁於沙場中,她想要逃避,逃避與族人的自相殘殺。

“蓮是在保護自己。”然而,與她一同征戰的容成皝安慰她,開到她,化解她的罪惡感,讓她麵對現實,“這是戰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伊祁蓮迷惘了。

但她承諾過容成皝,她無法背信棄義,於是,重新握緊弓與箭,繼續為容成皝的天下拚命廝殺,看著伊祁氏人各為其主兵刃相見,她麻木了,隻想快快完成對容成皝的承諾,快快結束伊祁氏人之間的較量……

終於,又過了兩年,伊祁蓮為容成皝掃平了障礙,整個燎跡大陸再也沒有容成皝的敵人,其他國家奉央啻國為聖朝上國,年年進貢朝奉以示膜拜臣服。

伊祁蓮對容成皝的承諾完成了,她助容成皝成為至尊帝王。

可是,她的噩夢卻永遠都無法結束了。

伊祁蓮不記得她與多少伊祁氏人交過手,不記得有多少伊祁氏人在混戰中失去性命……她隻知道,伊祁氏人卷入戰爭自相殘忍,受到了神的懲罰,再也得不到神的眷顧,死的死,傷的傷,元氣大損,所剩無幾。

曾被常人豔羨的伊祁氏人,最後竟成為常人殺戮的工具,自取滅亡。

伊祁蓮坐在宮簷之上,望著金殿中接受萬人頂禮膜拜的容成皝,取下容成皝送她的赤蓮玉簪子,對著陰霾沉沉的天,發出了絕望的悲鳴。

“啊!”

為了容成皝的野心,愚蠢的她竟然將族人卷入戰爭,她是伊祁氏差點滅族的罪魁禍首,這輩子,她都無法原諒自己為了一個男人所犯下的錯。

無論她多麽愛容成皝,伊祁蓮都無法消除她的罪孽了。

“啊!”

神啊,她要怎樣才能彌補她的過錯呢?

她要怎樣才能保護剩下的伊祁氏人呢?

——VOL.02——

[蓮的愛與恨]

絕望、恐懼、懊惱、悔恨……

伊祁蓮的情緒,通過夢境,傳遞給了隱棠,真實得仿佛在她的心間起伏,晃了她的神思。

永興宮暖閣中的隱棠,麵對著翻看關於容成氏和央啻國史料的摩蒼,悵然若失地握著赤蓮玉簪子坐在軟榻上,即使腿上覆著毯子抵禦依舊料峭的春寒,也難以溫暖她心底因伊祁蓮而起的冷意。

伊祁蓮對容成皝所做的一切,猶如飛蛾撲火,成全了他,最終傷了自己。

“隱棠,你想起什麽了嗎?”

摩蒼的視線從記錄央啻國高宗皇帝征戰燎跡大陸的史書中,轉向有些失魂落魄的隱棠,不由地想到浮嵐那日進宮告知之實,他的手移向衣襟下掛著的蓮之環,他還沒找到讓蓮之環喚醒隱棠力量的辦法。

“以前,我曾夢到在角樓與容成皝決絕的伊祁蓮,不管容成皝怎麽挽留,甚至以死威脅,都無法改變伊祁蓮執意離開的決定。那時我感受得到容成皝對伊祁蓮的在意,但拱手河山也難討伊祁蓮的歡心。當初我不懂伊祁蓮和容成皝之間的糾葛,為容成皝感到悲哀,可現在,我才明白,伊祁蓮才是最可悲的。”

隱棠的目光落在容成皝親手雕琢著赤蓮玉簪子上,即使經過數百年的時光,玉簪上盛開的赤蓮仍然美麗如初,那裏融著容成皝對伊祁蓮所有的愛。

然而,最終,伊祁蓮留下了玉簪子,放棄了容成皝,徹底地從容成皝的世界消失,至死都沒有再見,她曾那樣為他付出一切,最後隻能絕望地遠走。

浮嵐說他是容成皝選中的人,是容成皝的轉世,隱棠現在能夠體會當初在璿璣穀浮嵐知道她的身份後的激動,他的等待她也能夠理解了。

容成皝與伊祁蓮之間沒有誰對誰錯,也不是誰負了誰,隻是難以言喻的遺憾,數百年後也無法稀釋,早就了今日的局麵。

自從浮嵐將伊祁蓮與容成皝的定情信物——赤蓮玉簪子交給隱棠,隱棠就斷斷續續地做起伊祁蓮和容成皝相關的夢:夢到他們在林間小路的驚馬初遇;夢到伊祁蓮許給容成皝的天下之約;夢到伊祁蓮為容成皝征戰沙場;夢到伊祁蓮再戰場上力挫同族之人……感受到了在容成皝成為至尊帝王時崩潰的伊祁蓮。

隱棠也迷茫了。

在那遙遠的時光中,有個鮮衣怒馬驕傲自負的少女,為了她欣賞的人,許諾他天下,並為之拚命,甚至做了逆天之舉,受到神的懲罰。

“師傅,你說伊祁蓮究竟是愛容成皝還是恨容成皝呢?”

伊祁蓮為容成皝打下天下,卻不願與他坐擁江山,為了族人拋棄了他。

隱棠惘然了,曾經的伊祁蓮為了容成皝肆意妄為,將伊祁氏卷入紛爭,毀了伊祁氏,讓伊祁氏從俗世消失,變成了傳說中的隱族,無人再見其真麵目了。

付出了那麽大的代價,伊祁蓮最後卻離開了容成皝,斬斷了她和容成皝的羈絆。

伊祁蓮什麽都沒有得到,隻是為了她的年少輕狂付出慘痛的代價,這代價讓她無法和容成皝在一起,選擇了逃避容成皝守護伊祁氏來贖罪。

隱棠現在仍然感受得到伊祁蓮的絕望,痛不欲生的絕望。

而容成皝一直無法忘懷,至死還牽念著伊祁蓮,甚至留下那樣的隱諭……似乎還幻想著伊祁蓮會回來,沒想到將數百年後的隱棠困住了。

“蓮初遇容成皝時,年紀和隱棠相仿,或許對容成皝一見傾心,於是為他神魂顛倒,極力地在容成皝麵前表現她最引以為傲的一麵,讓容成皝明白她的強大,讓容成皝知道她能滿足他的願望。我想那時的蓮應該是愛著容成皝,才向他許下天下,為他浴血沙場,讓他成為燎跡大陸的至尊帝王,大概都是為了得到容成皝的專注,得到他的肯定。”

摩蒼為迷惑的隱棠梳理著她想起來的關於伊祁蓮和容成的愛恨糾葛。

這幾日,聽隱棠說她的夢,也讓摩蒼認識了避居璿璣穀之前的伊祁蓮,那是與守護璿璣穀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伊祁蓮。

“可惜,蓮為容成皝出戰,鋒芒畢露,暴露了伊祁氏人的力量,引得世人的覬覦,將伊祁氏人變成了他們爭霸的工具,讓伊祁氏人自相殘殺,造成了差點滅族的悲劇。蓮覺得是她的過錯,是她的自負將伊祁氏人卷入戰爭,她卻為了承諾不得不與族人較量……我想蓮不是恨容成皝,而是恨自己,看著用伊祁氏的血成就的至尊帝王容成皝,她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了,所以,她帶著殘餘的族人避居璿璣穀,守護著族人,讓隱族得以延續。”

伊祁蓮背負沉重的罪惡感,終生未出璿璣穀,竭盡全力守護著在劫難中幸存的族人,為她的肆意妄為,贖罪一輩子。

在璿璣穀隱史館中留下很多伊祁蓮的東西,記錄著她在璿璣穀中的生活,但在璿璣穀之前的伊祁蓮,卻沒有任何記載。璿璣穀內的隱族後人,一直供奉著伊祁蓮,將她當隱族的守護神,誰也想不到數百年前的滅族之禍與伊祁蓮關係如此密切,難怪伊避居璿璣穀的伊祁蓮和先人,會定下不準後人卷入俗世紛爭的祖訓。

“對伊祁蓮來說,最重要的是她的族人,容成皝已無法成為她不顧一切的目標了。”

經過摩蒼的分析,隱棠大概明白了伊祁蓮的心理,握緊了赤蓮玉簪子,想到伊祁蓮第一次動用她真正的力量力挫族人後的恐懼,那是神賜予她的力量,而她卻用來傷害同樣的神祗之後,怪不得神要懲罰伊祁氏了。

“師傅,因為伊祁蓮這事,神到底怎樣懲罰了伊祁氏?”

摩蒼放下手中的史書,回想著的隱族曆史,口氣有些惆悵。

“千年前的伊祁氏,一出生就擁有異能,上天入地翻雲覆雨易如反掌,而且壽命比尋常人長,人間七十古來稀,但對伊祁氏而言,百歲之齡太尋常,他們是當之無愧的神寵。伊祁蓮所在的時代,伊祁氏仍舊是神的眷顧,可惜,伊祁氏在混戰中元氣大傷,避居璿璣穀後,與其說受到神的懲罰,不如說被神遺棄。神祗之血經過千百年傳衍已經稀化,曾經與生俱來的異能也退化甚至消失,我們必須通過努力地修煉,才能激發潛藏的力量。我和四靈守護者算是還得到神的眷顧,能夠繼承一些可以修煉掌握潛能術法,其他隱族人除了模樣,其實與俗人無異,連壽命都變得一樣,生老病死再也得不到神的另眼相待了。”

所以,摩蒼才會不斷地精煉他的治療術,消滅一切會威脅族人性命的病症,讓隱族得以一代一代地傳衍。

失去神的眷顧,再綺豔絕倫的伊祁氏人,都隻是外貌異樣的普通人……在普通人眼中,他們隻是怪物而已。

隱棠想起她被當成怪物的過去,也明白摩蒼當初不顧一切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決心,對隱族來說,能夠幸存傳衍下去,比什麽都重要。

如今,隱族的存在暴露,伊祁氏再次麵臨生死存亡的時刻。

雖然她身上流著容成氏的血,但她的重生是摩蒼給的,她又是伊祁蓮選中的人,她有責任保護摩蒼和他的族人。

那麽,她必須繼承伊祁蓮的力量,讓蓮之環喚醒她。

“師傅,你知道伊祁蓮真正的力量是什麽嗎?”

弓與箭,隻是伊祁蓮的兵器而已,並非她從神那邊得到的眷顧。

——VOL.03——

[冰天霜地]

伊祁蓮真正的力量?

浮嵐問過他這個問題,現在隱棠又問他,他們都知道了吧?

摩蒼拉出掛在頸項下的蓮之環,放在掌中,盯著環身雕琢的蓮花看,依舊舒展蜿蜒的紋路,妖冶著綻放的蓮花。

漏過窗簷的陽光落在蓮之環上,漆黑的黑曜石環身反射出細碎卻耀目的光芒,有道光投射在摩蒼略顯蒼白的臉頰上,莫名地讓他感受到犀利的寒意。

伊祁蓮封印在蓮之環中的力量,究竟是什麽呢?

“我夢到伊祁蓮第一次為容成皝使用她的力量……”

那種力量的強悍震驚著隱棠,那種力量的破壞性也讓隱棠承受著伊祁蓮的恐懼,就像浮嵐說的,伊祁蓮的力量能夠毀天滅地。

當伊祁蓮動用了神賜給她的天賦異能,將異能灌入她手中的弓與箭,於是,飛馬之上的伊祁蓮傾盡她之能,將月牙羽箭從她的半蓮弓上射出,天地為之變色。

月牙羽箭呼嘯著飛往敵人的陣營,箭尾的金色翎羽在空中搖曳著,凍結著它經過的空氣,以月牙羽箭沒入的著箭點為中心,寒氣四處擴散,冷意鋪天蓋地,形成了巨大的冰山霜海,凍住了敵人的千軍萬馬,將他們鎖在冰牢之中,無法動彈。

朵朵晶瑩剔透的蓮花,在冰牢上綻放,清新而妖冶。

原本烽火連天的戰場,變成了冰天霜地。

隱棠仿佛透過伊祁蓮的眼睛,看見了在冰牢中定格的一張張掙紮痛苦的麵容,看見了他們驚恐得來不及閉上的眼睛,看見了他們的呼吸被冰霜凍住……那是伊祁蓮真正的力量,冰天霜地。

“伊祁蓮能夠操控冰霜,她的冰弓霜箭能夠凍住任何東西,她能將這天地間的一切困於冰牢中,誰也無法逃脫,即使是擁有異能的伊祁氏人,也無法在凍住的空氣中呼吸。”

一旦伊祁蓮動用冰霜之能,誰也沒機會反抗她了。

所以,伊祁蓮才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為容成皝掃**了整個燎跡大陸,將他推上至尊帝王的寶座。

然而,為了容成皝的天下,伊祁蓮的雙手沾滿了伊祁氏人的血,這讓她絕望崩潰。

“師傅,蓮之環中封印的就是伊祁蓮的冰天霜地。”

隱棠將手搭在摩蒼的掌上,合住他掌心的蓮之環,隱隱約約感受到蓮之環中湧動的冰霜之氣,鑽進她的手心,沁入她的血脈,傳遞在她的胸口,竟變成一片灼熱,仿佛有什麽東西要掙脫束縛在她的心間綻放。

“冰天霜地……就是浮嵐的說能夠毀天滅地的力量。”

摩蒼大為震撼,伊祁蓮所選擇避居的璿璣穀在結界之中,與世隔絕,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以隱棠和浮嵐所說,伊祁蓮若在璿璣穀使用她真正的力量,整個璿璣穀就會變成冰雪世界,找不到一抹春意融融的綠色了。

“嗯。”

隱棠不由地握緊了摩蒼的手,浮嵐說她繼承了伊祁蓮的力量,是不是代表著一旦她覺醒也能使用冰天霜地?

“師傅,你希望我體內屬於伊祁蓮的力量覺醒嗎?”

隱棠微微皺了起眉頭,想到她騎射天賦,那也是伊祁蓮給她的,有朝一日,她是不是也會像伊祁蓮那樣為了在意的人毀了天與地呢?

“隱棠,我不希望你背負太多,如果可能的話,我想將你永遠留在璿璣穀,離開所有的紛爭。”

摩蒼歎了一口氣,將隱棠擁入懷中,她曾隻是他在落星嶺救下的“尋死少女”,她曾隻是容貌與眾不同被俗人當作了怪物……那樣多簡單,可惜,命運不願善待她,讓伊祁蓮和容成皝的羈絆在她身上延續。

隱棠手握著蓮之環,依偎在摩蒼懷中,又想起了在璿璣穀被摩蒼當寶貝珍視的時光,她也想回去,和摩蒼回到與世隔絕的璿璣穀……隱棠攥緊了蓮之環,所以,她必須變得強大,必須讓體內繼承的伊祁蓮的力量覺醒,隻有那樣,她才能擺脫棣煥的控製。

“皇侄女和師傅的感情真好。”

隱棠才想著棣煥,棣煥的揶揄聲音就從暖閣的門口傳來,她忙不迭地離開摩蒼懷抱,背對著棣煥,同時巧妙地將蓮之環塞入摩蒼的衣襟中,這才緩緩地轉身,訝然地看到與棣煥一起出現的疏允。

身著龍袍的疏允,年輕秀氣的麵容依舊陰鬱而沉悶,有濃濃的幽怨之氣從他周身散發出來。擰緊的雙眉好像打結似的無法舒展,他尖銳的目光對上隱棠,變得冷厲,無法掩飾的恨意,射向隱棠。

疏允恨她,恨不得以眼神殺死她這個障礙。

“皇上,皇叔。”

隱棠收起驚詫,對上疏允充滿怨恨的視線,她佯裝淡定,平靜地問候他們。

“見過皇上,見過攝政王。”

摩蒼恭敬地向疏允和棣煥行禮,瞧見疏允看隱棠的眼神,想到不久前半夜失火的東宮,不明白棣煥將疏允帶到永興宮意欲何為?難道想讓疏允知道隱棠在哪裏,再玩一次火嗎?

“上回東宮失火,讓你們受驚了,皇上特地來看望你們。”

棣煥掃了眼摩蒼翻看的書籍,頗為滿意,摩蒼這些天應該和隱棠對央啻國的相關事務有所了解了,那麽,之後,他就要對他們“物盡其用”了。

“謝謝皇上關心,托皇上和皇叔的福,我和師傅都無大礙。”

隱棠客套回道,摩蒼的身體狀況並未完全恢複,再加上噬心蠱發作他仍堅持不肯服用藥餌控製,所以臉色一直很差。隱棠看著摩蒼假裝無恙,也不好揭穿他,隻能暗暗地催促自己,多想起伊祁蓮的事,讓伊祁蓮給她的力量蘇醒,她就能對抗棣煥了。

“皇上一時玩樂誤燒了東宮,身為有擔當的九五之尊,本王建議皇上給二位道歉以示負責。”

棣煥斜睨著疏允,以眼神示意悶不吭聲的疏允開口,因為他愚蠢地火燒東宮,差點將他重要的棋子毀掉。

為此,棣煥勃然大怒,駕臨坤慶殿,毫不客氣地駕臨坤慶殿訓斥疏允,他能讓他安穩地當皇帝,自然也能將他扯下皇位。他允許他對隱棠保持敵意和嫉恨,但不準他弄死隱棠,壞了他的大計,疏允最好認清自己的身份,做好他該做的事,不要逾越。

聞言,疏允陰沉的臉繃緊了,翻天覆地的恨意在他胸膛間澎湃,遷怒地瞪著在那樣大火中都能幸存的隱棠,她和棣煥給他的侮辱,總有一天,他會連本帶利還給他們的。

隱棠一聽棣煥逼疏允來道歉,臉色微變,再見疏允變幻的神情,想到受製的摩蒼,在疏允開口之前,隱棠率先對棣煥道:

“皇叔,東宮失火不過是意外,與皇上無關,皇叔何必小題大做。”

疏允對她的出現已經抱著莫大的敵意,她和摩蒼的死裏逃生令他懊惱,棣煥的咄咄逼人更令他憎恨……而現在,他無法對棣煥怎樣,會將所有的不滿和怨恨發泄到她和摩蒼身上,她不能順著棣煥的意激怒疏允,讓疏允做出更過火的事來。

“哦?”

棣煥挑了挑眉,不怎麽意外隱棠的隱忍,了然一笑,她不敢得罪疏允,怕又引火燒身吧?

“隱棠謝謝皇上和皇叔的關心。”

隱棠正視著棣煥,不卑不亢地道謝,眼角餘光瞧間表情變得複雜的疏允。

疏允有些訝異隱棠的反應,她明知道是他放火燒東宮要除掉她和摩蒼,怎麽可能這麽平靜呢?

她是怎麽看待他這個想要置她於死地的弟弟呢?

疏允突然好奇起隱棠,這些年,她都在哪裏?為什麽現在會跟著棣煥回宮呢?

她恨他嗎?

“看來,的確是本王小題大做。”棣煥意味深遠地看了看疏允和隱棠,冷不防地轉移了話題,“皇兄生前有個貼身侍衛,亦是心腹,叫做衛麒,你們知道嗎?”

隱棠瞬間繃緊了心弦,寒意從腳底竄了上來,偷偷地看了摩蒼一眼,衛麒被棣煥找到了嗎?

摩蒼表情嚴肅,以眼神示意隱棠稍安勿躁,棣煥隻是在試探而已。

而疏允聽到衛麒的名字,詭異地望著棣煥,他想做什麽?

——VOL.04——

[神秘的組織]

“衛麒一直守在皇兄身邊,可在皇兄駕崩時,衛麒卻消失了。”

棣煥掃過臉色各異的隱棠、摩蒼、疏允,慢條斯理地說明,衛麒的確消失得很徹底,他讓赤狐和隱行隊除掉他以絕後患,結果,再也尋不到他的蹤跡。

棣煥懷疑是摩蒼的人暗中攪局,他監控著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這兩位與摩蒼關切密切的大人物,沒有絲毫動靜,安分守己地當著敬畏他的顧命大臣,明哲保身。

於是,棣煥大膽地猜測,就算不是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宮外肯定還有摩蒼的人,而且是伊祁氏人。他們可能都知道隱棠與容成氏的關係,也知道摩蒼和隱棠受製於他,不得不潛伏起來,甚至可能也在暗中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所以藏起了衛麒。

摩蒼所代表的伊祁氏,就是傳說中的隱族,隱族仍然存在於燎跡大陸中,隻是世人無法得知他們聚居之地,才使得隱族變成了傳說。

衛麒憑空消失,棣煥猜到一種可能,就是衛麒被藏在隱族人的秘密地盤了。

其實,衛麒能否除掉,對棣煥來說,關係重大,他不想讓容成氏內的隱帝宣揚出去,衛麒非死不可。現在,他更加好奇幫助衛麒的人,應該說,他更想知道摩蒼背後有多少伊祁氏人可以為他所用?

“皇兄駕崩得突然,本王懷疑衛麒與皇兄的死有關聯,皇上,皇侄女,你們應該為此感到義憤填膺吧?”

棣煥又在利用褚恪皇帝的死故布迷陣了。

摩蒼並未告訴隱棠褚恪皇帝被棣煥活活氣死的真相,如今棣煥又拿這事顛倒是非,恐怕另有所圖。

摩蒼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疏允和隱棠的反應,他們都知道衛麒的存在,但對棣煥的話顯得不以為然。

或許,隱棠不必與疏允為敵,她應該聯合疏允對抗棣煥,畢竟棣煥才是疏允最大的敵人。如果讓疏允知道隱棠無意與他爭奪央啻國的皇權,那麽,他應該能放下對隱棠的偏見,不會將她視為必須除掉的眼中釘,畢竟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姐弟,都是褚恪的孩子。

“皇叔不是說父皇是病逝的嗎?”

疏允冷淡地開口,並未被地棣煥的話語煽動情緒,懷疑起他提衛麒的用意了。

衛麒是父皇的影衛,隻效命於父皇,他隻見過向父皇複命的衛麒一次,衛麒就快速消失,身手十分了得。即使不了解衛麒,疏允相信他對父皇的忠誠,那是一直野心勃勃時常忤逆父皇的棣煥所沒有的。

“皇兄龍體雖然常有微恙,但並非致命之疾,本王知道皇上對皇兄的死心存芥蒂,所以,本王會將最後出現在皇兄身邊的衛麒找到,讓他給皇上一個交代。”

棣煥一邊對疏允說,一邊別有深意地瞥了眼沉默的摩蒼,又補充道:

“本王懷疑衛麒身後有著非常神秘的組織,這個組織能讓他在皇兄身邊潛伏數十年,有可能是為了顛覆央啻國的政權,為了央啻國的天下,本王一定會將這個組織鏟除,讓皇上高枕無憂的。”

摩蒼聽出棣煥的意思,他所說的“組織”指的是幫助衛麒的人,可以說在試探他整個隱族的存在,繼而威脅著他。

摩蒼迅速地轉動腦子,他相信浮嵐的能力,他絕不會曝光的,那麽,棣煥今日來說衛麒的事,可能是他徹底失去衛麒的線索,也無法肯定他身後的伊祁氏有多大……他這樣“妖言惑眾”,大概是想看他出錯吧?

於是,摩蒼仍然不動聲色,隻以眼前暗示隱棠冷靜,看疏允怎麽反應。

“皇叔考慮如此周全,那就有勞皇叔了。”

疏允以嘲諷的口氣道,壓根兒就不相信棣煥的“聳人聽聞”,他寧願相信忠誠於父皇的衛麒會消失,可能是接受父皇遺命去執行什麽任務……衛麒的任務?

疏允腦中靈光一閃,詭異地看了眼平靜的隱棠,想起初見那天她拿出代表她身份的玉扳指,那枚玉扳指也許就是衛麒受父皇所托帶給隱棠的。

疏允的心情又變得複雜起來,父皇臨終之際掛念著仍是隱棠。

不過,棣煥所說要顛覆央啻國政權的組織,難道和隱棠有關?

然而,隱棠又是棣煥帶進宮,說她背負著高宗皇帝隱諭的隱帝。

這之間究竟還藏什麽隱情呢?

最重要的是為何隱棠有著與常人不同的樣貌呢?

隱棠……父皇……衛麒……高宗皇帝……

對了,衛麒!

他是父皇的心腹,一定知道所有的內情,他的疑惑,衛麒或許可以替他解開的。

疏允又偷偷地瞥了隱棠一眼,她對他究竟存著怎樣的心思?

他一定要弄清隱棠入宮的目的。

“皇侄女不知道衛麒嗎?”棣煥見疏允敷衍的樣子,轉而又問隱棠。

“皇叔不是什麽都知道嗎?何必問我呢?”

隱棠不以為然地反問,剛剛感受到疏允對她異樣的關注,又收到摩蒼的暗示,隱棠決定以靜製動,不做表態。

“本王倒是知道皇侄女上擅長騎射之術,皇家春季圍狩三天後進行,屆時皇侄女與本王、皇上比試一番,看誰的獵物最豐盛,贏得今年春狩的大賞。”

棣煥非常巧妙地轉移了話題,隱棠如果不能成為運籌帷幄之中的隱帝,那他會根據她的騎射之能讓她成為衝鋒陷陣的戰士,就像數百年前傳說中為高宗皇帝攻城掠地的伊祁蓮。

“悉聽尊便。”隱棠淡淡回道,明白棣煥想借春狩試探她的能力,不會讓她避開的。

隱棠擅長騎射之術?

疏允心生疑竇,質疑的目光掠過隱棠纖瘦嬌小的身體,難以想象她縱馬飛射的模樣,她身上究竟藏著什麽讓棣煥覬覦的東西呢?

“皇上,我們該去向太後請安了。”

棣煥自顧自地安排了疏允的下個行程,理所當然地“使喚”著疏允,大闊步地走出暖閣,往永興宮走。

疏允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跟著棣煥離開,在棣煥麵前,他毫無九五之尊。

“棣煥完全將疏允當小孩子耍的。”

隱棠目送著疏允和棣煥離開的背影,看著疏允僵硬著腳步跟在棣煥身後,走出永興宮的宮門,她開始同情疏允,明明是至高無上的皇帝,結果隻是棣煥任意把玩的傀儡,難怪他身上會有那麽濃的怨氣了。

“正因為如此……”

摩蒼剛要將心中對疏允的想法告知隱棠,突然看見有道鬼魅的人影在宮牆上快速移動,驚得摩蒼立刻把隱棠推到自己身後,隱身到暖閣的窗後,戒備地望著速度快如閃電的人影若隱若現。

忽然,那道魅影似乎找到了目標,“倏”地移向暖閣。

摩蒼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既而看到那人影在暖閣中現行,訝然不已。

被他強製護在身後的隱棠,驚愕地睜大眼睛,瞪著在暖閣中出現的人,熟悉又陌生的模樣,讓她遲疑地開口:

“玄晏,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