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危機四伏

——VOL.01——

[危機]

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因“弑君”嫌疑被押在天牢之中,生死堪憂。

族長摩蒼與攝政王棣煥交涉,反被禁錮在攝政王府中,情況不明。

白藏帶回來的消息,掀起了璿璣穀內的驚濤駭浪,一時人心惶惶。

隱族伊祁氏自從避居璿璣穀,一直與世無爭,即使偽裝成凡人在俗世生活,也自覺地遠離紛爭,不惹任何禍事。如今,隱族三個舉足輕重的人相繼出事,這是伊祁氏自數百年前的滅族之禍後,遭遇的最嚴重危機,震撼了平靜璿璣穀內每個人的心,就連閉關靜修的第三階長老律訶都被驚動,提前出關,主持大局。

於是,瑤空婆婆和律訶長老發出橙星令,在長老院召開緊急會議,四靈守護者、星相師、幻惑師等悉數出席,共商營救大計:在不暴露隱族的前提下,將淳熙、燕韶、摩蒼救回璿璣穀,暫時從俗世隱退,避免紛爭。

在大家齊聚長老院應對隱族最大危機之時,誰也沒發現摩蒼的徒弟——雪眠,一個人悄悄地溜出了璿璣穀。

隻有璿璣穀內遍長的麥門冬和搖曳的百支蓮,目送著她急促的背影從落星嶺消失。

師傅……等著我!

剛剛遭受喪父打擊的雪眠,又聽到摩蒼被困的消息,惶恐和不安如同毒素在她的四肢百骸流竄開,啃噬著她的神經,讓她無法平靜下來,腦袋空白得隻剩下一個念頭——她要救摩蒼!

無論如何,她都要救摩蒼!

攝政王棣煥,褚恪皇帝的弟弟,她的叔叔。

即使和棣煥隻有過短暫的接觸,雪眠也永遠都無法忘記他,他的存在感太強烈了。

上次在敕揚城,棣煥還是玄王千歲,是個全身上下都充滿危險氣息的人物。他的靠近和注視,都給她造成巨大的壓迫感和畏懼感,令她反射性地回避他。

麵對棣煥之時,即使他是她的叔叔,她和他身上流著同樣的血,她仍然無法將他當成親人看待。她和他之間,似乎隔著無形的漩渦,充滿了未知的危險,讓她本能地拒絕與他靠近,心裏充滿了莫名的顫栗。

然而,現在,棣煥抓住了她最敬愛的摩蒼師傅,讓她瞬間六神無主,驚恐著摩蒼會遭到他的毒手,擔心摩蒼會像褚恪皇帝那樣突然消失,這是她再也無法承受的痛楚。

不管麵對他有多恐懼,雪眠也顧不上了,趁著大家都趕去長老院開始,她迫不及待地用她越來越熟練的閃引步往敕揚城狂奔。

師傅……等著我!

雪眠在心中默念著,最大地消耗著她的體力和元氣保持閃引,以非人的速度前往敕揚城,在日暮降臨之後,她終於氣喘籲籲地到達目的地——攝政王府。

夜,漆黑如墨。

月,彎如鐮鉤。

嬌小靈巧的身影在屋頂間躍動,小心翼翼地蟄伏著,行進著。

微弱淡薄的月光,照出了雪眠凝眉肅穆的臉,她平心靜氣,在攝政王府的屋頂來回,感受著摩蒼的存在。

她認得摩蒼的氣息,是一種帶著淡淡藥香的味道。

她會找到的……

根據她的觀察,攝政王府依山圍湖而建,與圍繞著玉衡湖而居的璿璣穀有些像。東西南北有四大院落,中心人工湖四周築了不少的亭台樓榭,地方寬闊,不利於藏身。

在北麵有個大花園,在暮春之時,化了雪,露出蔥鬱的植被,她就是從那裏潛伏進來的。南麵有獨立的院落,大概是主院,與東西南北四院隔了一條蜿蜒漫長的回廊,那條回廊將四院連接起來,使得整個攝政王府仿佛係在一條長而完全的索道上,雪眠就潛伏在這條索道之上,回避著來來回回巡邏的王府護衛,尋找著摩蒼的氣息。

攝政王府外圍有著固若金湯的圍牆,如果沒有閃引步,雪眠根本進不了屏障重重的攝政王府。

因為回廊掛滿了宮燈,回廊亮如白晝,各個院落的燈火明滅不定,影影綽綽,時有巡夜的護衛經過。

無法從地麵行進,雪眠隻能利用閃引步的優勢,在屋頂上空行動,一邊尋找著摩蒼的氣息,一邊偷窺下屋瓦下的房間,終於,在北院最角落的一間房,感受到了熟悉的藥香味。

雪眠抑製住激動而亢奮的心情,雙手微微顫抖地撬開瓦片。

燈火昏暗的房內,摩蒼盤坐在**閉目養神,好像時時刻刻在戒備著什麽。

他依舊身穿離開時的月白色長袍,幻化的黑發規規矩矩地束在腦後,顯得一絲不苟,完全沒了在璿璣穀內的散漫。

他看起來安然無恙的模樣,讓雪眠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不過,他眉間深鎖的濃濃倦色,似是千愁萬緒縈繞心間無法化去。

雪眠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四周,北院牆圍外有著黑衣護衛在看守,離摩蒼所在的屋子有三十丈的距離,她隻要小心點,就不會驚動他們的。

於是,她悄悄地翻身落在小屋後,輕輕地敲打著窗欞,低聲地喚著:

“師傅,我是雪眠。”

隨即,有陣風襲來,緊閉的窗扉敞開,摩蒼意外又驚喜地看著後窗露出的腦袋——雪眠!

“雪眠,你怎麽來了?”

摩蒼趕緊示意雪眠躍窗進屋,他被棣煥軟禁在攝政王府已有兩日,沒料到雪眠會這麽快出現,又驚又喜之後,是緊張和擔憂,他得讓雪眠趕快回去,若被棣煥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我來救師傅,師傅跟我走吧!”

雪眠目光堅定地望著摩蒼,細細地打量著他,看來棣煥隻身限製了摩蒼的自由,將他軟禁在北院中,並未傷害摩蒼。

那麽,她相信,以她和摩蒼變幻莫測的閃引步,離開攝政王府輕而易舉,就像她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攝政王府,他們離開也不會驚動任何人的。

“雪眠,我不能走。”摩蒼搖頭,心憐地撫摸著雪眠的頭,她這樣隻身闖來攝政王府太危險了,“我暫時不會有危險,你趕快離開,回璿璣穀,讓大家不要輕舉妄動,我會想辦法保全淳熙大人和燕韶大哥的。”

棣煥將他軟禁在攝政王府,一來想要讓他態度軟化承認身份為他所用,二來也想通過他發掘更多伊祁氏的秘密。所以,他更不能如他所願,必須以靜製動,不能讓璿璣穀內的族人因為他們遇險就離穀救人而暴露。

他會想辦法穩住棣煥,想出兩全之策,萬不得已之時,他會違背祖訓卷入俗世之爭,殺了對隱族充滿威脅的棣煥,帶著淳熙大人和燕韶大哥回璿璣穀避難的。

“不行,師傅留在這裏太危險了。”雪眠使勁地搖頭,緊緊地抓著摩蒼的手不肯鬆開,“師傅,我們走,然後去救淳熙大人和燕韶師傅,這樣大家不就安全了嗎?”

一想到摩蒼成了棣煥的階下囚,生命隨時麵臨著威脅,雪眠哪裏放得下心。

“雪眠,你要相信我,我不會有事的。”

摩蒼捧住雪惶惶難安的臉,深深地凝視著她閃爍不定的眼,說明要害,雪眠也是棣煥的目標,她不能久留在這兒。

“棣煥懷疑我們是傳說中的伊祁氏,想利用我們完成他爭霸的野心,才設下圈套將我引來的。我想逃非常簡單,但那會暴露身份證實棣煥的猜測,也會讓天牢之中的淳熙大人和燕韶大哥性命受到威脅。而且,棣煥也懷疑雪眠的身份,如果雪眠也落入他手中,我恐怕會方寸大亂,所以,雪眠,聽我的話,趕快回璿璣穀,不要再出現——”

摩蒼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感到有冷厲之光從窗外直射而來,他不假思索地將雪眠推到他身後,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那道光——那是被新月照亮的尖銳箭矢,倏地沒入摩蒼的肩胛。

血氣,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了。

——VOL.02——

[變色]

“師傅!”

雪眠一抬頭就看到插在摩蒼左肩胛的箭,驚恐地瞪大眼睛尖叫出聲。

“嘭!”

與此同時,摩蒼房間的門被踹開,亮晃晃的佩刀映射著室內的燭光,閃爍著駭人的殺戮光芒。

“擅闖王府者,殺無赦!”

黑衣佩刀護衛執刀逼近,雪眠被眼前的變故嚇到,猛地想起,她匆忙趕來救摩蒼,根本沒帶武器——她的弓與箭。

“雪眠,快走!”

摩蒼一見王府的黑衣佩刀護衛,立刻將雪眠推向窗外,示意她快點用閃引步離開。

“不,師傅,我們一起走!”

雪眠翻出窗外,抓著摩蒼的衣袖不肯鬆開,這次她被發現,下次要潛進來就更難了,她隻有一次機會,必須讓摩蒼跟她離開,她不能留下受傷的他。

“啊!”

下一瞬,雪眠吃痛地鬆開手,有黑衣佩刀護衛從屋後偷襲,一刀砍向雪眠的右手臂,刹那血如泉湧,噴射到室內摩蒼的臉上。

“雪眠!”

摩蒼再也顧不上其他,利用他詭秘的閃引步,衝開黑衣佩刀護衛的包圍,奪過他們手中的刀,擋住了再次砍向雪眠的刀,繼而扶著受傷的雪眠,眼看黑衣佩刀護衛又聚攏過來,隻得狠心對雪眠道:

“雪眠,我來斷後,你快走,棣煥現在不會殺我,你別擔心我,走得越遠越好!”

他絕對不能讓雪眠落入棣煥手中,那樣雪眠會變成容成隱棠的,她和皇族的羈絆就永遠都斬不斷了。

“師傅,我不要。”

雪眠一手捂著不斷冒出血的右手臂,瞪著摩蒼肩胛上的箭,再望著他染血的刀和不斷湧來的王府護衛,似乎屬於他們之間的純淨和無爭就此破滅,他們已經卷入是非之中,再也無法置身事外了。

“快走!”

摩蒼最後幾乎對著雪眠吼出來,再猶豫的話,就永遠都走不了了,推搡著雪眠。

“師傅,你保重,我還會再來找你的!”

雪眠咬了咬唇,忍住手臂的劇痛,借著摩蒼的推力,躍身上了屋頂,在護衛的弓箭再次射來之前,利用閃引步,飛身越過圍牆,踩著圍牆外的樹幹,迅速消失,隻留下斑斑血漬在未融化的枝椏積雪上。

而另一邊,騷亂驚動了棣煥,一來北院,就見到中箭的摩蒼,以詭異的步伐移動,與王府護衛纏鬥,阻止著護衛往外跑。

“住手!”

棣煥一聲令下,黑衣佩刀護衛立刻收起手中的刀,巡夜守衛的弓箭也收好放置身後,向棣煥報告了夜闖者的情況。

摩蒼一手扶著肩胛不斷流血的箭傷,一手用佩刀支撐著地麵以免自己倒下,氣喘籲籲地看著向他走來的棣煥,失血過多已讓他覺得頭昏目眩了。

“有女人為你夜闖王府?”棣煥充滿興味的聲音在摩蒼耳邊響起,“我想那應該是你的寶貝徒弟雪眠吧?”

“不……”

跟護衛纏鬥耗了太多元氣的摩蒼,惶然失措地望著棣煥,否認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栽倒在地,折斷肩胛箭,血流得更加凶猛。

棣煥卻冷睨著失去意識的摩蒼,勾起譏諷的嘴角,他不會讓他死的,好戲正要上場呢!

雪眠不知用閃引步離開攝政王多遠,等她沒有力氣了,緩下腳步停止閃引,隻能踉蹌著前進,跌跌撞撞地走著。她要聽摩蒼的話,走得遠遠的,回璿璣穀,告訴穀內的族人情況。

然而,手臂上不斷流出的血,染紅了她的衣裳,吸走了她的元氣,讓她昏頭昏腦意識模糊,終於,精疲力竭的她,軟綿綿地倒在路邊的雜草中。

雪眠,你不能就這樣倒下,你不能辜負師傅拚死保佑你的心意,你是來就救師傅的,怎麽會成了師傅的絆腳石,反而害己又害人呢?

雪眠……

雪眠掙紮想要起身,她得回璿璣穀報信,但“咚”地一聲又倒了下去,意識漸漸地渙散起來,昏昏沉沉的,感覺到死亡再次向她靠近,她卻無法像第一次那樣欣然迎接死亡……她不能死……她還要救師傅……

最終,她的意識無法再折騰了,雙眼也慢慢地閉上了,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她耳邊喊著:

“孩子,快醒醒!”

簡陋的農家小院,蒼老的婦人在鐵盆中燒著暗紅的血衣,神情有些恍然,想著她一早去趕集在路邊救下的少女,她怎麽會跟小姐長得那麽像呢?

她是誰?

為什麽會受那麽重的傷?

老婦人心中疑竇重重,但她一點都不後悔救下讓她陌生又熟悉的少女,將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當時看到她倒在血泊之中,血淋淋的模樣駭人至極,雖然失血過多昏迷不醒,但幸好沒有傷到要害,那條刀傷露骨的手臂還是能保住的。

她擔心少女的仇家追來,偷偷地將她藏在家中,為她縫合傷口包紮好,抹掉血跡燒掉血衣,希望能夠幫少女避過一劫。

老婦人燒完血衣,踩著蹣跚的步伐回到小屋內,借著昏暗的油燈光,打量著**臉色蒼白的少女。

這眉眼這唇鼻……像極了小姐。

可是,小姐的長相完全與眾不同,她有著白皙如雪的發絲,有著粉紅如櫻的眼睛……因為這樣頭發和眼睛,使得小姐從出生就變成了悲劇,連親生父母都無法接受,即使她這個嬤嬤疼愛她,也無法保全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消失在茫茫雪中,再無蹤跡。

她可憐的小姐……

老婦人想到命運悲慘的小姐,忍不住悲從中來,老淚縱橫,粗糲的手掌撫摸著眼前與小姐長相相似的少女,如果小姐像她一樣是黑頭發,那麽,她的人生會完全不同吧?

“師傅……”

突然,昏迷中的少女動了動幹涸的唇,夢囈著,額上隨即沁出冷汗來。

“等我……師傅……”

有熱氣從少女身上湧了出來,撲向老婦人,才驚覺她發起少來,忙不迭地擰來濕布巾放在她的額上,替她退燒。

“不……不……我不要死……”

少女依然斷斷續續地夢囈著,喘息聲越來越大,呼吸急促而紊亂,好像正在經曆著生死的折磨,正在跟死神抗爭著。

“爹爹……不要……我要……師父……等我……”

少女難受地呢喃著,雙手不自在地揮舞著。

“孩子,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老婦人粗糙的手握住了少女揮動的手,安撫著她,擔心她熬不過來。

她的話,奇異地讓少女平靜下來,呼吸聲漸漸地緩慢變淺。

然後,老婦人驚愕地瞪大眼睛,看著少女黑色的發詭異地變了色,發上的黑色仿佛退潮的潮水消失,一根根發絲變成了新落的雪。

怎麽會這……怎麽會變得和小姐一模一樣呢?

老婦人完全愣住了。

繼而,剛剛變發的少女,緩緩地睜開眼睛,猶如回光返照似的,異常閃亮……閃動著粉色光芒的亮眼。

“小姐!”

老婦人驚呼出聲,匪夷所思地搖頭。

老天爺,這是什麽回事?

少女粉色的眸,慢慢地對上老婦人愕然的眼,熟悉的麵容衝擊著她的心,她怔怔地開口:

“嬤嬤,是你嗎?”

師傅呢?

為什麽她看不見師傅了?

為什麽她睜開眼睛會看到從小照顧她的嬤嬤呢?

難道,一切都是她的夢,她還是被母親嫌棄隻能被嬤嬤疼愛的怪物嗎?

少女帶著迷惑,又昏死過去。

——VOL.03——

[原形]

中箭失血過多元氣耗盡的摩蒼,昏迷不醒,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中,周身散發出詭魅之氣,淡淡嫋嫋的妖嬈霧氣,纏繞著他,使得他的情況變得愈加怪異。

棣煥充滿興味地守在摩蒼床邊,興奮又期待地觀察著摩蒼的變化,激動的情潮在胸腔中翻騰著,對失去意識的摩蒼身體發生的反應,既意外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因為他認定摩蒼是傳說中的伊祁氏人。

摩蒼原本平淡無奇到令人過目即忘的麵容,漸漸地炫亮起來,仿佛空白的宣紙慢慢地被暈上了色彩,光潤的玉石緩緩地被雕刻出精致立體的輪廓,漾出俊魅瑰豔的色澤來。

披散在枕邊的黯淡如晦的褐色長發,好像被一粒粒的紫葡萄染上了顏色,閃爍著幽深綺麗的深紫色,仿若上好的綢緞,鋪散著。

傳說中的神祗之後,有著與常人不同的發色和瞳色,眼前變樣的摩蒼,證實著傳說的存在,也證明了棣煥的猜測。

棣煥歎為觀止地撩起摩蒼的發,光滑若水,亮如月色,如此美麗的模樣,不愧是神的眷顧,他好奇著當摩蒼睜開眼睛,那眼色會是怎樣的斑斕呢?

“摩蒼,你輸了。”

棣煥的嘴角高高地揚起,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得意之色,他的直覺從未出錯,摩蒼是老天爺送來助他完成霸業的禮物,他欣然接受神的恩賜。

摩蒼似乎聽到了棣煥的話,棱角猶如紫石英的雙眉不由地擰住,眉宇間溢滿了愁緒。

“摩蒼,你逃不了了,本王絕不會放手的。”

棣煥心情異常愉悅,食指指腹壓著摩蒼眉間的褶皺,毫不客氣地放話威脅。

“本王知道你聽得見,那麽,你就好好地考慮清楚,是要與本王為敵,還是為本王所用?在你睜開眼睛的時候,最好給本王答複,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摩蒼被壓平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平放在**的手,倏地攥緊,似乎在做著無聲的抗議。

“哈哈哈……”棣煥卻笑得狂妄,斜睨著在昏迷中掙紮的摩蒼,一句話讓他停止了潛意識的舉動,“摩蒼,你已經在本王麵前現出原形,你覺得你還能偽裝普通人嗎?”

無論他再怎麽偽裝,也偽裝不了眼中天生的魅惑和與眾不同的氣質。

棣煥雖然不知道摩蒼是通過怎麽方式將自己變成普通人的模樣,但他絕對相信他身體虛弱時自然而然顯出的模樣,這才是他的原形。

摩蒼攥緊的手,慢慢地鬆開,繼而,緩緩地睜開了眼,原本幽黑深邃的眸漸漸變成了勾魂攝魄的翡翠綠眼眸,就像一潭深不見底的翡翠湖,輕靈悠遠又神秘魅惑,倒映著棣煥得誌猖狂的模樣。

受傷之後,他元氣消耗過多,的確無力來維持返璞散的作用,身體就會脫韁的野馬難以控製,擺脫的意念,自然而然地回歸到最真實的麵目。

傷重現行……這是摩蒼最大的失策,讓他清醒後再次麵對棣煥,完全處於劣勢和被動,心不由地沉到最深處,胸口被濃厚的氣息堵住,呼吸不再舒暢。

“傳說中有隱族伊祁氏,乃上古神祗之後,有著與眾不同的綺豔容貌,發瞳顏色極為絢亮,有著普通人難以企及的美麗。”

棣煥欣喜若狂地打量著摩蒼綠如翡翠的眸,他眼中有著極力忍耐的不安和隱約閃爍的惶然,像一隻露出尾巴的狐狸,**裸地麵對著無可反駁的事實,隻能強忍著恐懼,硬撐著淡定,讓棣煥逗弄的興致更加高昂,恨不得讓原形畢露的摩蒼當場為他臣服,心甘情願地奉獻他的忠誠,因為——

“本王乃是天命所歸之人,隻有本王才有資格駕馭上天眷顧之人。摩蒼,瞧你的紫發碧眼,這般無與倫比的美麗,就是神祗之後的最佳證明,既然你的真麵目在本王麵前展露,讓本王見證傳說的真實,那麽,這就是老天爺的意思,讓你成為本王的人,與本王一起開創傳說中的盛世。”

棣煥是瘋子,瘋狂地能將一切事物和人卷入他野心的瘋子。

“我隻是樣貌稍有不同的普通人。”

摩蒼掀動了他蒼白無血的唇,不肯承認棣煥的猜測,不由地擔憂其受傷逃出王府的雪眠,她會不會也現出原形?會不會被人當妖怪傷害?

“摩蒼,事到如今還嘴硬,真不知道該說你不識時務還是愚蠢呢?或者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棣煥冷哼,一手鉗住摩蒼的下頜,目光犀利地掃過摩蒼泛紫的發。

他一用力,摩蒼吃痛,腦袋又開始昏眩,剛剛蘇醒的意識又有些渙散,戒備地看著冷笑的棣煥:“我若真是神的眷顧,又怎麽會如此無力反抗你呢?我受點傷都不能保全自己,這般無能,攝政王還想怎樣呢?”

“哼,你以為本王還會相信你妄自菲薄的話語嗎?”摩蒼的不識相惹惱了棣煥,“也許,本王稍微動點手腳,試試看被你視為知己願意為他們去死的淳熙和燕韶,是否也會像你這樣露出原形?本王更想知道,這人間究竟有多少你的族人?摩蒼,本王的直覺不容置疑,你不要再將本王當傻瓜愚弄,代價會比你想象得更加慘烈的。”

刺骨的寒意,鑽進了摩蒼的心,難以名狀的恐懼,在他的血液中肆虐開。

眼前的棣煥,眼神狂烈,表情邪惡,有著為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狠勁,從他在他麵前現出原形開始,棣煥就有可能將隱族攪得天翻地覆,也會將隱族毀得一幹二淨。

不,他絕不能讓其他族人也卷進風暴來,絕不能讓更多的族人被棣煥的野心利用,絕不能再重蹈數百年前的覆轍讓悲劇再次降臨隱族,絕不能讓辛苦殘存至今的隱族毀於一旦。

“能……不能……讓我再想想?”摩蒼突然沒了氣勢,聲音都弱了下來,似有哀求之意,“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都是我的知己好友,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的與眾不同,更不想他們將我當怪物看待,所以……攝政王,讓我再想想,有什麽我能夠為你做的?”

摩蒼的示弱熄滅了棣煥心中剛剛竄起的火焰,鬆開了鉗製著他的手,瞄了眼他下頜留下的指印紅痕,心情愉悅道:“那你安心養傷,除了本王之外,不會有人看到你的真麵目的,本王不會讓任何人打擾你的。”

“感謝攝政王的體貼。”

摩蒼垂下眼簾,為了保全族人,他暫時隻能虛與委蛇,識時務地與棣煥周全,養好他的傷,讓返璞散重新發揮作用偽裝成普通人,那時他的能力也完全恢複,就有資本反抗棣煥,他除掉這個對隱族來說後患無窮的災星。

他的手縮進被衾中,攥緊成了拳頭,殺機在他心中生了根。

他必須靠他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決不能讓災難波及到其他的族人。

隻是,雪眠現在如何了?

——VOL.04——

[守護]

為了應付隱族百年來遭受的最嚴重危機,經過長老院緊急會議決定,璿璣穀內的精英戰力傾巢而出,營救受困敕揚城的摩蒼、淳熙、燕韶。

那三人,對隱族來說至關重要,幾乎關係隱族的生死存亡。

長老院的瑤空婆婆和律訶長老,還有星相師照影等留守璿璣穀,安撫著穀內的人心惶惶。

白虎星守護者白藏和朱雀守護者朱冥,易容偽裝潛入皇城,尋常機會混入天牢,獲取淳熙大人和燕韶統領的音信,傳達瑤空婆婆的律訶長老的意思。在非常時刻,寧可放棄在俗世幾十年的苦心經營,也要保全性命退守璿璣穀,暫時遠離紛爭。

青龍守護者龍曜跟著難得出穀的幻惑師浮嵐隱藏在攝政王府附近,監視著王府的動靜,尋找著摩蒼受困之處,爭取與他取得聯係之後,再執行長老院合議出來的計劃。

玄武守護者玄晏則取尋找失蹤的雪眠,以免她貿然行動壞了全盤計劃。

玄晏知道雪眠對摩蒼的依賴和感情,她絕對會不顧一切去救摩蒼,這正是他最擔心的地方。雪眠若單槍匹馬闖進攝政王府,沒有人前後照應,肯定凶多吉少,到時不但救不了摩蒼,會連她自己都搭進去的。

他們按照瑤空婆婆和律訶長老的指令在敕揚城各處潛伏,當玄晏焦頭爛額地四處尋找都沒有雪眠的下落,心急如焚之時,浮嵐麵色沉凝地給他帶來了消息。

“不久前有人夜闖攝政王府被發現,身受重傷逃離,那人極可能是莽撞去找摩蒼的雪眠。”

來到敕揚城的浮嵐,身處容成皝曾生活過的地方,百感交集。

當他暗中監視攝政王府,偷覷到頗有當年容成皝霸道之姿的攝政王棣煥時,知道是他扣押了淳熙和燕韶,也是他禁錮了摩蒼,浮嵐的心情變得十分微妙。

他的前世是開創央啻國盛世的高宗皇帝容成皝,曾為了他的霸業毀了伊祁氏一族,失去了他最愛的伊祁蓮。所以,這一世,他轉世成了隱族人,為前世贖罪,替伊祁蓮守護她的隱族。然而,容成皝的後人棣煥,一手掀起風暴,製造了隱族的驚濤駭浪,再次將危機逼近隱族。

他的守護,竟然會被他的後人破壞。

他曾讓伊祁蓮傷透了心,這一次,他不能再重蹈覆轍,他必須阻止棣煥的瘋狂。

“雪眠受傷了?”玄晏大驚,猛地想到,“糟糕,那她的傷會不會讓她身上的返璞散失效?”

雪眠若在俗世現出原本的麵貌,會被當成怪物,就不會有大夫敢替她包紮傷口,那她的情況會變得非常糟糕。

怎麽辦呢?

雪眠現在究竟在哪裏呢?

玄晏的手因為驚惶而顫動起來,腦海裏不期然地浮現出雪眠被眾人圍觀當怪物欺淩的畫麵,他全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不行,絕對不行,他得趕快找到雪眠才行!

“我們一旦受傷耗了太多元氣,身體就無法保持返璞散的偽裝,很容易變回原來的模樣。”浮嵐的心情很沉重,七彩麵具下的瞳孔收緊,口氣少了往常的淡然,浮躁起來。

“而且,摩蒼似乎也受傷了,我捕捉得到他的氣息,十分微弱,這裏的形勢比我們預估得嚴重許多。”

敕揚城內的空氣,有著一觸即發的緊繃感和令人窒息的沉凝感,仿佛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令人不由地膽顫心驚,全身都自動進入備戰的狀態。

“隻要雪眠在敕揚城內,我一定會找到她。”

玄晏倏然攥緊拳頭,他是玄武守護者,擅長的是土之術,能夠通過腳下綿延不絕的土地,獲取著土地上人的氣息,追蹤敵人或者獵物。隻是,敕揚城內人口眾多而且混雜,讓他的尋人變得無比困難,無法精確地分辨出雪眠的味道來。

“玄晏,雪眠她……”

看著玄晏一副為雪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模樣,浮嵐欲言又止。

眼前這個乖僻孤傲的早熟少年,向來敏感寡言,對他人的事情不甚感興趣。

然而,他一直關注著雪眠,從一開始的不認同,到被她的努力和強忍影響了對她的觀感,別扭地陪雪眠留在穀外拜師學藝,以他的方式守護著努力想要融入隱族的雪眠。

浮嵐看得出來,玄晏懵懂的少年之心,對雪眠萌動了,他喜歡雪眠,所以,即使知道雪眠的真實身份,他還是將她當自己人,擔心她受傷受委屈。

玄晏和摩蒼,無論如何都不允許他人傷害雪眠的。

如今,當浮嵐領悟出雪眠和伊祁蓮的關係後,雪眠就是他必須守護的人。

上次想要向摩蒼說明,卻被突發事故打斷,這次,當容成棣煥將災難引向隱族,浮嵐又不知如何去說他和雪眠之間糾纏數百年的羈絆……若此時告知伊祁氏和容成氏數百年來的恩怨情仇,恐怕會節外生枝,讓形勢變得愈加複雜。

他想保護伊祁蓮守護的隱族,也想保護伊祁蓮化身的雪眠,如今她的身份特殊又敏感,流的是容成氏的血心卻屬於伊祁氏,再卷入這場風暴……他怕到最後,連他都無法控製局麵,所以,他離開長久固守的璿璣穀,來到敕揚城。

“玄晏。”浮嵐頓了頓,選擇將對雪眠的異常在意掩藏起來,拍拍玄晏的肩膀,“無論如何你都要找到雪眠,將她帶離敕揚城,絕不可以再讓她卷進來。摩蒼他們的事,我們都會處理好的。”

隱隱約約,浮嵐也猜得出攝政王棣煥的野心。

來敕揚城數日,浮嵐大致了解了如今央啻國朝堂形勢,褚恪皇帝突然駕崩,疏允太子雖然繼承皇位,但攝政王棣煥攬了大權,架空了疏允,控製著這個傀儡小皇帝。

沒有了褚恪皇帝的束縛,棣煥就肆無忌憚地展露了他的野心,攬權專政,做起了稱霸燎跡大陸的美夢。

容成棣煥有著容成皝的霸氣,自然也會有著容成皝的野心。

數百年前,為了成為燎跡大陸的至尊皇帝,容成皝通過伊祁蓮拉攏伊祁氏,讓天賦異稟的伊祁氏為他衝鋒陷堅,攻城掠池……結果,他的千秋偉業達成,也失去了他的至愛,同時,也讓伊祁氏徹底劃清了與容成氏的關係,從俗世消失。

容成皝最後悔的事,是他的野心毀了伊祁蓮最愛的伊祁氏,不得不和伊祁蓮生離,永不再見。

所以,這一次,他一定要阻止棣煥,他要守護伊祁蓮的隱族。

“浮嵐,我會保護雪眠的。”

玄晏直直地望著目光變幻不定的浮嵐,想起那時在翔雲樓他未盡的話語,猜不透他對雪眠驟變的態度……不過,他知道,浮嵐不會傷害雪眠,這就夠了。

隻是,雪眠,你在哪裏呢?

玄晏的心沉了下來,想起雪眠總是漾著憂鬱的眼睛,短短數日,不斷遭遇變故,老天爺對她還是那麽殘忍,究竟什麽時候才能眷顧她呢?

在老天爺眷顧雪眠之前,他希望他能夠守護著她。

雪眠,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