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他語氣輕快的聲音回響在我們四周,腳步敏捷的踏了起來。像是一個最值得信賴的船長,有了他你就不用擔心在海洋裏迷路,又像是一個最值得信任的少俠,有了他在人心不古的江湖也有人會與你肝膽相照。

無精打采,動作遲緩的我們,見張清然渾身充滿活力,也不由自主跟著動了起來。好像身體真的變得輕鬆了一些。張清然在前麵當領隊,領跑者,我,葛碎玉,東北小哥,依次在後麵跟著,在諾大的操場上,跟在張清然身後,一步一步跑動起來。

一圈,兩圈,開始還覺得自己沒問題,畢竟以前體育課也跑過很多次了,然而不知不覺的時候,我們的體力竟變得如此差勁。

“好累啊。”

“有點呼吸困難,嗓子不舒服。”

“跑不動了……”

兩圈還沒跑完,我們幾個就已經氣喘籲籲,張清然給我們打著氣:“再跑一圈,再跑一圈!”

他在原地踏步,右手在我們麵前做出一個“1”的手勢。我們於是跟著他,又跑了一圈,一圈跑完之後,張清然還在前麵繼續跑著。難道他說的那圈不算,新的一圈才算一圈?我們相互看了看對方,但也不好說什麽,隻好又跟著跑了一圈,結果一圈完畢後,張清然、他他他還在跑,大家都是一臉“好想流淚”的樣子。

“清然,真的跑不動了。”我覺得雙腿快要斷了。

“我是跑得動的。”張清然狡黠的捉我的語病。

“我情願去做一張試卷!”東北小哥胖乎乎的身體,隨著跑步一動一動,他哭天搶地。

“嗬嗬,一張夠麽,做10張。”張清然毒舌道。

“你們看葛碎玉就什麽沒說。”張清然正要給我們樹立“標兵”,結果葛碎玉冷冷淡淡的從後麵飄了一句,“嗯,我記住了。下次摸底考,你等著。”

呃,學霸的複仇好可怕,我和東北小哥彼此打了一個寒顫。

雖然跑步的時候,不會心疼張清然領跑的辛苦,為我們加油打氣的心情,甚至是努力調動氣氛情緒的樣子,但是隨著一圈圈跑下來,我們奇異的發現,在整個年紀都很浮躁很壓抑的大氣氛下,我們這裏好像成了唯一不再受到影響的一方天地。

跑步的過程很痛苦,可是跑著跑著,心裏反而覺得越來越痛快,越來越輕鬆。在無盡的跑步之中,白日裏積壓下來的那些煩躁,壓力,全部被釋放出來了。

壓力好大!跑跑跑。

發揮失常要承受其他人異樣的眼神!跑跑跑。

好想跟張清然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學!跑跑跑。

我們在黑暗中,跑動著四肢,茫茫的黑夜就像是我們在征服的道路!無盡的害怕,迷茫,在跑步的過程中被拋到腦後,化為前進的動力。

身心得到舒展,體力得到加持,睡眠變得安穩。情緒、心理狀態變得穩定後的我們,白天學習的效率更高,好幾次考試都考出了很不錯的成績!

我們都知道這是張清然的功勞,而張清然隻字沒提,隻是笑嘻嘻的好像不知道這些,每次幫我們打豆漿,依舊照例“嫌棄”一下東北小哥:“肯定是腦子抽了才幫你打。”

“嘿嘿,謝謝哥。跟著哥,走哪哪順!”東北小哥卻捧著豆漿樂得快懷,先前那些不開心從他逐漸臉上消散,恢複成原本開朗搞笑的性子。

後來張清然每晚會領著我們跑步的事情,不知道怎麽在班上一傳十的傳開了。

“張清然我也要跟著你跑。”

“哥,報名算我一個。”

“兄弟,不帶著我跑,太不夠意思了。今晚必須叫我啊。”

“李莫愁,能不能跟張清然說一聲,我也想加入你們……”

結果在最緊張的高三時期,你會看到一下完晚自習後,有一個班上的同學會“唰”的一下衝到學校操場,像是去海邊散步衝浪一樣,絲毫看不到高三生凝重麻木的樣子,反而充滿活力的在操場上,整整齊齊的跑了起來。而領頭的那個少年,模樣英俊,身姿敏捷,在無數個深夜裏帶著大家跑步。

每晚短短15分鍾到20分鍾的跑步,後來成了我們高中生涯記憶最深刻的回憶。因為那時我們最疲累,最擔心的時刻。白天看上去冷漠自製的我們,有那麽多的“無法言說”,有那麽多“想親近卻覺得周圍的人都是對手”,然而在一起運動跑步的過程中,那些單純的熱血,與過去的情誼好像有一點點回來了。

張清然幫我們穩定的,不僅是心情,還有一份很長久很長久的感情——那份感情叫做“同班同學”。多年後回想起來,每個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這件事,同學會上我們班比其他班級更團結也是因為這件事。而當時的張清然,又是因為什麽發起的這個活動?帶著我們跑這麽久呢?這個秘密我們無從得知。

離高考隻剩最後一個月。天空都好像變成了黑色,黑板上方的倒計時,鮮紅如血的“29,28,27……”像死神的鐮刀一樣收割著我們最後的高中時代。你已經分不清是恐懼的情緒更多,還是要迎向命運的第一次盛大洗禮的擔憂更多,勇氣,期待,恐慌,每一種心情交織起來,如同我們高三所做過的試卷一樣多。

這半年多我拚了命的複習,連我自己都不曾想到,我竟然可以為學習付出到這種地步。五點起,淩晨睡,每一本習題集都被我密密麻麻的標上過記號,正確的是已經掌握的知識點,紅色中性筆記錄的是錯題集,螢黃色記號筆是沒有掌握的知識結構。

英語單詞被我默寫過無數遍,閱讀理解現在能夠在十分鍾就全部做出,正確率高達98%,整體成績放在全年級來看,也“刷”的一下進步驚人。有家長感歎:“到了高三,一般男生會爆發,玩醒了。沒想到李莫愁也很有進步。”我的爸爸媽媽倒是這歸結於我的“聰明”,開完考前家長動員會後,更是擋不住的喜悅。

“你小時候就很聰明,幼兒園騎小車比賽得過第一呢。”

“雖然平時看上去比較蠢,但是大事很爭氣。”

媽……

還是親媽麽……

幼兒園騎自行車第一,跟平時看上去比較蠢,跟高考能有關係麽?= =。

盡管我的名次已經能夠排到全年級20多名左右,然而跟站在金字塔最頂尖的張清然比起來,還是差了足足一截。相差20名,並不意味著分數隻差一點點。即便是我考得最好的時候,我們兩人之間的分數也足足相差了五十多分。五十多分已經足夠把我們兩人分開了。

還剩最後一個月,在進步的空間越來越小,越來越難的情況下,我還能再前進一點點,分數再靠近張清然一點點麽?

心情沉重得像鉛塊。

怎麽辦?如果用盡全力奔跑,也無法跟上他的腳步,這時的我該怎麽辦?教室外麵的夕陽如血,延綿的火燒雲仿佛氣勢磅礴的帝國春秋,光芒萬丈。橘黃色的光透過窗戶,照射在教室裏麵的座椅上。

其他人都在靜靜的做題,筆尖在紙麵上發出沙沙的聲音。我捏著自己的試卷,已經六百多分了,算是很高吧,但是跟張清然逆天的分數比起來,我歎了口氣。

“轉過頭。”右手邊的張清然對我說道,我呆呆的聽從命令。隻見張清然一張帥氣得令人快要忘記呼吸的臉龐,就在我眼前不遠的距離。

“幹、幹什麽……”

張清然微笑著,貓一樣的眼睛閃動著狡黠的光:“你信不信自己很聰明?”

“聰明?”我眼睛轉了轉,努力自我評價著,搖搖頭,“並不覺得我自己很聰明呢。”

因為不聰明,所以才沒有辦法考出七百多的逆天分數吧。努力永遠隻能達到一定的高度,到了最後,還是要拚天賦,拚智商。那些人才是被萬中選一的天之驕子。

“把額頭露出來。”張清然聰慧的眼睛看著我,再次命令道。

啊?露額頭。我把額頭上的頭發撩起,心裏覺得今天的張清然怪怪的。為什麽會讓我做出這種動作呢?

張清然那雙漂亮的手在我眼前放大,骨節分明,手指纖長。他把四隻手指並攏在一起,然後貼在了我的額頭上。我微微有些詫異,身體頓時一動不敢動,心裏立刻緊張得像在打鼓,又有點臉紅。

張、張清然在幹嘛……現在是在教室呢,就算其他同學都在做題,幹嘛用手貼著我?

隻見張清然眼睛閃閃發亮,比劃了一下,露出一個欣喜而驕傲的微笑。他收回手,我的額頭上,還殘留著他手掌的溫度。

張清然笑眯眯的看著我,嘴唇輕啟:“放心,你很聰明。”

我睜大眼睛,差點以為自己沒有聽清:“什、什麽?我很聰明?”我沒有聽錯吧,我媽媽也說過我很聰明,雖然她的證據是我幼兒園騎小車子比賽拿了第一。= =

“嗯!”張清然眼神非常肯定,他舉起漂亮的右手在我麵前晃了晃,“我最近看了一本專業書,科學家說,有個判斷人類是否聰明的方法——額頭超過四指並攏的,天生就很聰明。”

“之前我沒告訴你,是因為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要比劃一下。”

我頓時極度喜悅的看著張清然,高興的心情像長了小翅膀,快要飛到天上去了。天啊,我居然天生就很聰明。嘴角止不住的溢起,自信心回血了一大半。天生聰明,那說明我還有後勁,成績還能上升咯?

“所以你要更有信心,明白嗎?!”張清然黑得清亮的眼睛看著我,下巴的弧線優雅極了。

“嗯嗯。”我仰望著張清然,眼睛閃著光,感覺渾身都充滿了力量,“我會加油的!因為,清然,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

原本覺得隻剩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努力到這個份上,大概已經就是極限了吧!然而,張清然的這個舉動,卻打破了我的灰心喪氣,人生最可怕的,不是其他,而是你告訴自己,這就是你的命運。你隻能到這了。無可奈何的承認宿命,才是最令人悲傷的事。

現在想想,為什麽當初我竟然沒有問一句“是哪本專業書”“是真的麽”“是哪個科學家說的”,竟然張清然說我聰明,我就真的相信自己很聰明。好像一直是他,知道我最缺什麽,自信也好,世界,風景也好,聰明也好。

用著各種方法,帶著我領略著人生的美麗。

而這種“相信”也再一次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量,以前我的方法是題海戰術,做很多很多題,再加上張清然的提點講解,讓自己熟練起來,速度快起來,現在,我更相信我是“聰明的”,我是能洞察出事物內在聯係的。

當我在做數學題也好,物理題也好,我就像一個去領悟劍意的劍氣宗師,一個揣摩筆法筆韻的書法家,關注的更多的是內在,而不是單個的題目。

這種感覺很難說清,但是當你掌握到了這種韻律之後,很多東西居然像打通任督二脈一樣,你自然而然的就會運用了。隻是看著題,就能看出題意,連揣摩出題人的思路都不用。好像直接跳過了這一步,更神奇的是,這些知識點,不再是做題時的運用,你甚至可以直接運用在生活裏,我竟然深深的對“學習”兩個字產生了癡迷。

成績再一次突飛猛進,當三模考出年紀前十名後,其他人紛紛受到了驚嚇,“怎麽可能?”“我去,是不是張清然給她吃了什麽十大補丸,還是智力開竅丸?”

張清然笑得像隻波斯貓,隻是說,“每一個從心底發出想要改變的人,都必然會實現她的價值。”私下卻揉揉我的頭,笑眯眯的寵溺眼看我,“辛苦了,給你買小蛋糕吃。”怎麽感覺他把我當女兒在養?

熟悉的夕陽再也看不到了,教室倒計時牌上的紅色的“1”字終於被翻了過去,班主任說:“最後幾天,你們回去好好看書吧。希望你們高考順利!”

再也不用到學校,再也不用上早自習、晚自習,再也不會有小山堆一般高的試卷、習題。可是為什麽這樣的時刻,我們的心裏更多的是緊張與茫然,是分別與害怕。

高考的那天終於到來,電視台的新聞都將高考列為重大要事在播報。學校外麵人山人海,被家長們圍得水泄不通,所有的家長眼睛裏麵都盛滿了擔憂,期待,祈禱,鼓勵,祝福。她們的子女到了傳說中“決定命運”的時刻,其實她們的命運也被影響著。

準考證,2B鉛筆,橡皮,手表。答題卡一定不能塗錯,不要東張西望,會做的題一定要作對,比較難的題要得步驟分,不會做的題隨便寫也不要讓它空著。

深呼吸,呼氣,吐氣。筆尖唰唰唰的在試卷上寫著,監考的老師嚴肅在走道上巡視著,耳邊聽不到一絲動靜,仿佛整個空間都靜止了。

一門結束了,二門結束了。每次考完出去的時候,大批大批的學生人潮朝著校門口緩緩的走著,有的一出門就緊緊摟住媽媽的腰,有的已經開始對著答案。

張清然跟他父母說了幾句之後,就跑到了我這邊,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我這才回過神來。“感覺怎麽樣?”張清然比我還要緊張萬分,一滴汗水從他鼻尖滲了出來,黑色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我。

我茫然的看了看遠處的天空,我難道是外星人麽,剛才考試的感覺居然已經從我腦袋裏消失了。我回過頭,呆呆的看著張清然:“我怎麽感覺不錯啊。好像題都會做?我是不是不正常了啊。”

張清然微微一怔,接著沒忍住,笑出聲:“都會做還不好。保持狀態!”

“哦。”我繼續呆呆的看著他,難道是因為張清然在旁邊的關係麽,我居然沒有覺得一點壓力。

第二天繼續考考考,寫寫寫。隨著夕陽的下落,人群像海水一樣潮起潮落,來來散散,偌大校園白天還人滿為患,馬上又變得孤零零得像深夜。大家開始估分,有好幾個同學估出很高的分數,一些尖子生也估出足夠上清華北大的分數,幾家歡樂幾家愁,還有一些就考砸了。

葛碎玉口風很嚴,誰問都不說,但她的視線一定盯著北大那一欄。

東北小哥倒是大舒了一口氣,歡天喜地:“嘿嘿,上個二類應該沒問題,隻要能上大學,我們家就謝天謝地了。”他腦袋往前湊,“哥,你考的怎麽樣,李莫愁,你呢?”

雖然分AB卷,我跟張清然直接對過答案,感覺分數差距可以控製在20分以內,就看語文作文或是一些意外狀況,比如塗錯答題卡這樣的了。

我沒有回東北小哥。即便跟張清然對過答案,我的心情依舊非常緊張。就跟那個丟靴子的故事一樣,一隻靴子已經拋下了,剩下的那隻呢?

張清然突然在課桌下握了一下我的手。當我吃驚的看著他時,張清然隻是朝我微微一笑,那一瞬間,我覺得那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笑容。

張清然臉朝後轉,戲謔著:“我家莫愁,肯定比你考得好。”

久違的心情。

心再次噗咚噗咚跳得厲害。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等待分數的那幾天是如此難熬,有些預估覺得不錯的同學依舊出去大玩特玩了,但我還天天待在家裏。張清然過來找我,很有禮貌的叫著我爸爸媽媽:“叔叔阿姨。”

我父母居然就讓他進來了,弄得我臉紅耳赤,挺害羞的。之前去過張清然的臥室,這一次輪到了張清然來我的臥室參觀。因為沒有一點準備,我的臥室超級亂,晚上穿的粉紅色小吊帶睡裙還在**亂扔著。

張清然恐怕一進來就看到這個了,我趕緊一把抓過去,東藏藏西藏藏想藏起來,慌亂了一陣之後,卻發現沒有位置可放,反而顯得自己欲蓋彌彰,張清然憋了一陣之後,捂著嘴狂笑。

“討厭。”我捶了他一下,“都怪你,過來也不先打聲招呼。”

“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張清然絲毫也沒有內疚,反而眼睛笑眯眯的,“順便見見你在家的樣子。”

我在家的樣子?我在家就是披頭散發,穿著睡衣睡褲的樣子啊,難道張清然是故意看我出糗的麽?我嘟起嘴,又想打他了,但張清然下一句就讓我伸在半空的拳頭縮了回去。

“沒想到跟我想象的,一樣可愛。”他漆黑漆黑的眼睛,看得我的心裏一陣甜。

我玩著手指,悄悄的掃了臥室一圈,書桌上那些還來不及收拾的小說,還有一直放在我床前的粉紅色水杯。他總是誇我,誇得我好像世間少有,好像我的一切缺點都看不到,在他眼裏都是好。

我的臥室實在不大,加上書桌隻配了一個椅子,基本沒有兩個人可以坐的地方了。我跟張清然隻能一起坐在**。他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尷尬,還笑嘻嘻的抱著我床頭上粉橘色的hello kitty在玩。張清然掀了掀它的小裙子(……)。

“怎麽不出來玩?”張清然看著我,“學校也沒開門,我都見不到你。”

都快聽不出他話的重心,到底是“不出來玩”,還是“見不到你”?我的心跳有點加速,但是還是佯裝鎮定的說:“因為分數還沒下來啊。”

“你不都跟我對過答案麽?”張清然揚揚眉,像是有些疑惑,不過依舊輕聲輕語,聲音還是那麽的好聽。

我撇撇嘴。

“可是、可是……這個世界上有個諺語叫做,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我低著頭,“我總擔心答題卡會不會塗錯,或者會不會有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其實是錯的,再或者萬一改卷的老師覺得我作文寫偏題了呢?”

每年高考都還是有零分的作文,誰知道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我身上?隻是想想,就覺得一陣壓力,頭大。

“好多好多擔憂。”我輕聲說道,“呆在家,雖然像苦行僧一樣,可是如果度過這幾天,後麵一切都是好的。後麵能夠像我們對過的答案一樣,一切都是正常的。我情願這幾天過的很苦很苦都可以。”

不知道張清然是否了解這種心情。就算有一時的苦難與折騰,但隻要將來是好的,那麽此刻我都願意降在我身上。

張清然貓一樣的眼睛看了看我。貓是一種驕傲的小生物,高昂的頭顱,軟綿綿的小貓爪,永遠捉摸不透的性子,但是親近的時候,卻會伸出粉色小舌頭,舔舔你。此刻的張清然,輕輕我擁在懷裏,好像一切水到渠成,那麽自然。

“你啊……”他心疼的歎息了一聲,“比我想的,更擔心我們兩人的未來吧。”

那一刻,我臉紅了,眼睛卻濕潤了。

高考的成績終於出來了!媽媽的同事女兒據說在家裏要死要活,原因是她估了一個很高的分數,然而查到分之後,竟然足足低了100多分,原本放出喜訊的家長都覺得特別丟臉,沒麵子,大罵她女兒。

我的心裏更是緊張的打鼓,撥電話查分數的時候,整個手指都在發抖!天啊,我的分會不會也估高?我會不會也讓我父母,讓我張清然空歡喜一場?一想到這些可能性,我不僅心懸在半空,整個人一想到這種後果就快哭出來了。

千萬不要千萬不要千萬不要。最終我心一橫,輸入最後一個數字。伸頭一刀,縮頭也一刀,來吧!我眼睛閉緊,一動不敢動,好像這樣就是一種抵抗的姿勢,耳邊傳來一道女電子聲:“你的成績是663分。”

啊,比預估的高了幾分!眼淚一下就從眼角流出來了,第一次感受到語文課本裏“欣喜若狂”“喜極而泣”是什麽感受。腦海裏亂成一片,連什麽範進中舉這種奇怪的課文都匆忙忙從腦海裏快速掠過。趕緊趕緊給張清然打電話,這是我亂糟糟的念頭之中,唯一一個明確而清晰的——他肯定也跟我一樣擔心!

剛才是因為害怕萬一出現意外,手指顫抖,現在臉上的欣喜止也止不住,手指卻依舊顫抖。當我打通張清然的電話,告訴他我的分數時,他好聽的聲音在那邊帶著笑意:“我知道,莫愁,我們可以上同一所大學了。”

我一愣:“你知道?”

“我早就把你的準考證號、身份證號都背下來了。先查的你的,再才我的。”張清然一副“就是這樣”的口吻,聲音裏也透著喜悅。你就看過我一次身份證,準考證,都是十幾位的數字,居然、居然都能背下來?

好可怕,這天底下還有什麽是學霸幹不成的事。我一邊這樣感歎著,一邊竟然覺得甜蜜。張清然特別開心,我透過電話都能感受到他飛揚的心情。

“我們要好好一起規劃一下上哪所大學,上什麽係。最好能上同一個係,就算不同,也最好不要太遠。我會每天來看你,跟你一起去大學食堂吃飯……”

他好像突然變成了一個話嘮,把過去高三一整年都無法說出的話,無法說出的心情,全部說了出來。

“以後我們每年暑假出去旅遊兩次,寒假一次,要在大學就把國內全部走遍,這樣你就會有更多的素材,文章就能寫得更棒。”

我哭笑不得:“張清然,我們學校都還沒有確定是哪一所呢!”

張清然卻特別理直氣壯,特別傲嬌:“反正都會在一起。高三整整一年,我都在想這些問題,現在終於可以說了!”

我:“好好,你說你說。我都聽你的。”

我想起基督教的一個牧師曾說過一段話,大意是,愛情是一杯葡萄酒。這不是指愛情如葡萄酒那般芳香、甘醇,而是指從葡萄摘取,篩選,到葡萄釀造,裝桶,地窖發酵,最後變成充滿果味與橡木香的葡萄酒這一整個過程。

我想高考最終的結果也是如此,它不僅僅是決定未來,決定夢想的那一道閘門,它所有令人想要流淚的地方,是因為高中這三年所有的歡樂、痛苦、拚搏釀造而成的葡萄酒。

耳邊是少年時期張清然五月清泉一樣的聲音,那麽悅耳,那麽動聽,他講了好多好多關於我們以後大學四年的想法,好多我們以後人生的規劃,好多我和他一起要去做的事情。

那一刻,全世界的欣喜、幸福充斥在了我的身心。

張清然,我們終於可以上同一所大學了!

還好你,還好我,都沒有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