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溫柔的美夢從你的心裏開頭
昨日那為我們降下帷幕的夏天的良宵
可真配得上你,繁星那麽燦爛地閃耀
寧靜中那麽涼爽宜人 微風那麽柔媚
夜那麽出色地平息了一切喧嘩
又向我們的身上,向花叢灑下
那麽多深情的露水
在你麵前,我充滿喜悅的心燃遍了火
因為你含著你全部的柔情凝望著我
我讚歎你容貌所特有的美
你的心思一句也不用說出口
溫柔的美夢從你的心裏開頭
到我的心裏收尾
——【法】雨果
被大學錄取後,我和張清然大玩特玩了一整個暑假,班上每個同學都有舉辦謝師宴,答謝宴,慶祝考上大學,今天這個同學送出禮物,明天接到那個同學的邀請,吃來吃去我肚子都圓滾了一圈。
我問張清然:“我是不是胖了啊。”
張清然笑眯眯:“就算胖了,你也是隻可愛的hello kitty。”這話是沒什麽問題,不過一想到那天他翻了翻家裏那隻Kitty玩偶的小裙子,我的臉上就紅紅的。
李莫愁如願以償的考上了她希望的大學,她的分數跟省狀元差了一點,但是她曾經全國數學競賽得了二等獎,幫她錦上添花。當時她為了這個競賽,冬天開著電暖爐複習,結果一不小心睡著,等醒了之後手上燙了一連串水泡,過了一天後,每個水泡都變得很大很軟,一般人可能連筆都握不了,但她卻硬是用著長滿水泡的手,咬牙參加的數學競賽。
後來課間我幫她上藥的時候,有些水泡已經破了,沾著藥粉的棉花簽隻是輕輕一碰,她就倒抽冷氣,疼得快要從凳子上跳起來。
當時心疼極了,明明這麽疼,她又是怎麽忍著這種鑽心的痛做完所有的題?是為了不讓老師把你臨陣換下,還是為了現在的高考?你是驕傲的葛碎玉,你是對自己下得了狠心的葛碎玉,所以你被錄取,完全是理所應當的。
東北小哥也玩得不可開交,他的分數夠上我和張清然學校的分校。東北小哥開心死了,跟在我們身後碎碎念:“以後我又用機會來找你們玩拉!”“有什麽好玩的,可不要忘了我!我也算是見證你們一路過來的吧!”
我有些不好意思,張清然揚著眉,故意裝不懂:“見證什麽?我隻見證了你抄莫愁的作業抄了高中三年。”
東北小哥笑得賊兮兮的:“哥,都抱得美人歸了,就不要忘了兄弟我。大學有什麽好看的妹子,要給我介紹啊。”
張清然本來還想毒舌兩句,但聽到其中一句之後,嘴角上揚了起來,竟放過了東北小哥。總之,高三這個暑假特別快活,跟張清然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好像做夢一樣,為什麽我們比在學校當同桌有更多講不完的話,做不完的事情呢?
不過我們馬上就要拿著錄取通知書去大學報道了,而即將迎接我們的第一件事就是,可怕的軍訓。
學校依山傍水,巨大的參天古樹,百年曆史的校門,從正門走進去兩個小時都走不到後門,學校的馬路上可以並排開4輛公交。學姐們個個氣質不凡,步伐輕盈,有的腹有詩書氣自華,有的穿衣打扮得像雜誌上那些模特美女,剛剛從高中升上來的我,土得掉渣,跟她們好像兩個世界的人。
這就是高中生和大學生的差異麽?我瞅了瞅身上軍綠色的軍訓服,還有配套的鞋子,帽子,穿上去對著鏡子照了照,覺得自己有幾分英姿煞爽的感覺。
以前老師組織過春遊,我們去了北京、內蒙。故宮,天安門,長城是一定要的。而天安門前的升旗儀式,更是一定要看。那時我們五點就來到天安門廣場,天才蒙蒙亮,人潮卻已經很多很多了。黑壓壓的大家,為了天安門的升旗儀式,緊緊期盼著。
之前隻是聽人說升旗儀式你一定要看,心中卻不知道為什麽。然而,當朝陽從雲層中露出,綻放出金色的光芒。陽光一寸一寸從故宮移動到整個廣場,越過高大的華表,在天安門的上空閃閃發亮時,當雄偉的國歌肅穆的奏起,升旗手莊重肅穆的,跨著比尺子還要精準的步伐,一步一步鎮重的走向升旗台,潔白的手套“唰”得一下,揚起鮮豔的五星紅旗。
當國歌奏到最後一秒,而徐徐升起的五星紅旗,分毫不差的到達最高端,當看到國旗在蔚藍色的天際,雄鷹的飛翔之中,揚起得那麽大氣,那麽高時,那一刻,我們心中身為中國人的自豪感,真的沸騰到了極點。
因為見到過這樣的壯大,有這樣的深情,所以隻是穿著軍訓裝心裏就有隱隱的自豪。我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左看右看都很高興。不過學姐們看著我們倒是一臉疼愛加憐惜。
“要軍訓拉。很辛苦的,要加油。”
“會曬黑的。”
“不過去鍛煉鍛煉也好……”
本來沒什麽概念,但是看著她們關懷的眼神,好像我們即將麵對非常可怕的事情一樣。軍訓僅僅才開始第一天,我就徹底明白了學姐們的眼神。
不同的院校被分為不同的排,我們英語係被分為3排,教官長得有點黑黑的,憨憨的,可訓練起來一點都不含糊,站軍姿,立正,稍息。我們要保持一個動作很長時間,盛夏酷暑,大家曬得不行,汗水簡直不要命的順著我們的臉頰往下滴,衣服後背全部汗濕。
天,軍人們就是這樣被訓練出來的嗎?我們都快累死了,他們當初是什麽樣的呢?累得無法思考其他事,隻想著教官趕緊吹哨,趕緊讓我們休息。背挺得直直的,伸出的腳繃得緊緊的。站軍姿有時要立上整整一個小時,然而稍息了不到十分鍾,有時是30分鍾的蹲姿、報數。
英語係本就女孩子居多,一個個俏麗的姑娘硬是喊得喉嚨都幹疼。每次我都以為自己快是極限了,沒有想到自己還能堅持。第一天下來,我們簡直累癱到一動不想動,我連張清然都沒有力氣要去跟他見麵了,隻能在精神上期望他也好好保重自求多福。
不一會,寢室裏麵的老大帶來4杯冰鎮綠豆湯上來。老大人最豪爽,最勤快,我的床鋪、一些東西都是她第一天幫我整理的。
“給!”她衝我一笑,“樓下有個男生讓我帶給你的,說給我們寢室一人買了一杯。”另外兩個人一看,眼睛頓時都亮了,連忙圍過來。
“哇,是冰的!”
“誰送的,這麽體貼!”
大家趕緊喝起了冰鎮綠豆湯解暑,一邊在“太辛苦了”“我都快曬脫皮了”中,朝我嚴刑逼問起來。一個來自四川的女孩偲偲問道:“誰啊,以前的男朋友?”
“不是拉,”冰鎮綠豆湯真是及時雨,舒服得我渾身的毛孔都涼爽了,不過這個話題真的讓我蠻難回答的,“是高中的同桌。”
偲偲皮膚白白的,笑起來:“嗯嗯,我們懂~隻是~同~桌。”她還故意拉長了音,朝著其他人投去一個了然的眼神。
我被她們笑得不好意思,著急著解釋:“真的隻是同桌啊!我們沒做過別的。”
“噢噢,”她們眼睛含笑,異口同聲,“當時隻是同桌,那現在呢,那現在進入大學之後呢?”
“這、這要看他吧。”
我跟張清然之間從沒正式說過這個話題,捧著手裏冰涼的綠豆湯,這麽累的軍訓,還記得為我買冰鎮綠豆湯的張清然,為了幫我跟新的室友搞好關係,一並連她們的份都買了的張清然,他是怎麽想我和他之間的呢?
室友們紛紛在旁邊感概:“高中在一起的,大學還能在一起,真不是一般的緣分才可以,我們高中當年的那幾對,沒有一個能走到一起。”
“好像隻是一個暑假就分的分,散的散。”
我微微一怔,是這樣嗎,原來我跟張清然是這樣的不容易嗎?放下手中的綠豆湯,在大家詫異的眼光中,我噔噔蹬一溜煙跑下樓,買了一張30塊錢的電話卡。宿舍裏麵靠著門的牆壁上,裝了一個小小的綠色電話。
我朝著室友們微澀一笑,而她們朝我露出一個“我們懂”的神情。刮開電話卡後麵的條紋,輸入三位數,再輸入密碼,最後輸入對方的電話號碼。
“喂,找誰啊。”響了兩次是一個粗獷的男聲接的。
嚇了一跳,從小到大還沒跟別的男生打過電話,鎮定下來後,我明白這肯定是張清然的室友:“您好,請問可以麻煩一下,叫張清然接一下電話嗎?”
“張清然——張清然——”對方叫喚著,聲音依舊大地直擊我的耳膜,我稍微把綠色的聽筒拿遠了一些,“有女生找你,聲音還挺好聽的。”
聲音挺好聽……我吐了吐舌頭,聽到那邊的寢室亂嘻嘻,笑成一團,我又有點不好意思。
“誰啊。”張清然的聲音在一群男生的笑聲裏麵顯得特別悅耳,那麽的與眾不同。
“不知道。她沒說。”
哦哦哦,好像是哦,沒自報家門,我這才記起來。
“今天找你的女生可真不少。”粗獷的男聲又說了一句。
呃……找張清然的女生真不少?笑容在臉上凝住了,頓時一股莫名的鬱悶,不過想到對方是張清然,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這才剛入學幾天啊,魅力值要不要這麽高。
“喂。”張清然簡短應了一聲,聲音跟在男生寢室不一樣,沒有那種兄弟間的熟稔,也跟平時跟我說話不太一樣,沒有親密感,沒有一點溫柔的感覺,反而、反而顯得有些冷漠與距離。
第一次聽到張清然這樣的語音語調,心裏感覺怪怪的。見到了太多張清然對我寵溺的笑,對我溫柔狡黠說話的一麵,再見到他這個樣子,感覺都不像同一個人呢。
“額,那個,是我……”
還沒說出我的名字,張清然好像突然打起來精神,一下子聲音變得非常清澈而開心:“莫愁!莫愁你找我。”
聽筒模模糊糊傳來他寢室的其他聲音:“哇,今天這麽多電話,唯獨這個張清然的反應不一般。”
“其他都那麽冷淡,現在語氣都不一樣了,嘖嘖。”
“看來是‘老相好’嘿嘿嘿。”
“為什麽沒有美女給我打電話。”
“你傻啊,人家張清然‘名草有主’,以後美女不就全部是我們的嗎?”大家笑得亂哄哄的。
我聽得心裏莫名的小開心,又莫名的微赧。
“是我……”
雖然暑假在一起玩得很愉快,但是進入大學後,又好像有點不自在了起來,連這樣耳朵貼著聽筒都覺得不真切,不過心裏卻泛著甜蜜。
“那個……謝謝你的綠豆湯。”
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
張清然低低笑了笑,笑聲比冰鎮綠豆湯還要美味,讓人心底舒暢:“聽到你打電話給我,我很高興。”
“第一次呢。”
我的心怦怦直跳,麵紅耳熱。啊,第一次麽,我都沒在意這些事過。
“以後要多打。”
張清然溫柔的命令我,我似乎能夠看到他狡黠的眼睛裏閃著光。
“哦,好。”
“隻準接我的電話。不許接其他男生的電話。”
張清然繼續命令道。
這個……我又不像你,第一天沒有男生給我打電話,我很想對他說出實情。
“哦,好。”不過我隻是依舊這樣點點頭,回複道。
後來很久以後,我才聽說,張清然在軍訓的時候,就對其他男生放話出去,說外語學院英語係那個叫李莫愁的女生,是他喜歡的女孩子。據說當時很多男生看看張清然,再看看自己,遺憾的打消了給我打電話,找我要電話號碼的想法。
第二天軍訓開始,早上很早就要起來,大家慌裏慌張在寢室洗臉刷牙,急急忙忙趕往操場。先是跑圈,喊“一二三四——”。一整個上午都在列隊,正步走,向左轉,向右轉,大家列成一個方陣,每個人雙手放在背後,單腳抬起。抬多高,步子走多大,教官都有要求。
偌大的一個操場,穿著迷彩軍訓服的我們,像是一排排青綠色的小樹苗,站得整整齊齊。人很多,可是沒有一點聲音。大家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做“紀律”。
就這樣反複操練著,炎熱的太陽下,汗水從我的脖頸一直滴到後背,綠色軍訓裝變成了深綠色。到了休息時間,大家真的堅持不住了,一聽到教官的哨聲,幾乎是“唰”的一下癱坐在地上了。
突然有女生手一指:“快看,男生居然坐在樹蔭下。”
我們頓時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大片梧桐樹下,同樣渾身流著汗水的男生們正坐在草叢中樹蔭下,用手閃著風,嬉嬉笑笑著。其中有一個少年,眉眼靈動,白皙高挑,好像怎麽都曬不黑的樣子。在一群黑黝黝,臉上曬得發紅的男生裏,顯得格外不同。
怎麽有點眼熟啊。
我歪著腦袋,迷迷糊糊有種錯覺,對方還在朝我笑。再定睛一看,我去!這不是張清然嗎?
我臉上一熱,朝我笑得這麽好看幹嘛?張清然好像發現我注意到了,笑得更加動人,眼神像潭清澈的湖水,被陽光曬出暖暖的光暈。我心跳不止。
旁邊的女生交頭接耳。
“為什麽他們可以坐在樹蔭下?”
“我們還是女生呢。”= =。。。
“太聰明了!”
“教官教官,我們也想坐樹蔭下。”英語係的女生們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雛鳥,被烈日曬得可憐兮兮的,眨巴眨巴的眼睛看著我們憨憨的教官。
教官訓練時很嚴厲,這時被我們的哀求弄得有點猶豫不決。因為這邊的夏天,的確是高溫得可怕,幾乎天天都快40攝氏度,之前報紙上還刊登過什麽“非洲人熱哭了”,坐在的士上都可以聽到廣播電台播出笑話:“大熱天了,但是遇到非洲同誌還是問候一下。非洲同胞啊,覺得本地怎麽樣啊?對方急哭了,我不是非洲人,我是曬黑的。”
再我們一番哀求下,我們排的教官終於同意,走到樹蔭那邊,跟那邊的教官商量去了,女生們齊齊高興的叫了一聲——教官還是愛我們的!
我們憨憨的教官跟對方教官說著什麽,還比劃了一下。對方教官長得高高冷冷的,一直麵無表情。我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其實我們並不是一定要坐在樹蔭上,不坐也可以。
我們並沒有那麽嬌氣,隻是一時看到男生們坐在樹蔭下,發出的對比感歎罷了。而現在看到教官為了我們去交涉,心中很感動,又覺得剛剛不應該那樣說。不過對方教官看上去不好說話,但最後竟意外的點了點頭。教官朝我們看了一眼,鬆了半口氣,原因是對方教官要問一下樹蔭下的男生:“你們想跟她們換一下嗎?”
男生們的訓練估計比我們更艱苦,再英勇的男生都抵不過烈日苦曬,隻有低低的幾道聲音,沒有那種馬上答應的。
我們固然有點失落,但也覺得是可以理解的。讓我們感動的本身,是訓練起來嚴厲的教官,竟然願意為我們做這樣的事。
眼瞅著坐在樹蔭下方無望,我們像被太陽烤焉的禾苗,一個個垂頭喪氣,連屁股下的地麵都能感到陽光的強烈。像是坐在煎鐵板上,隱隱發燙。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想起:“我們跟她們換換。我們可是男子漢!”
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少年站了起來,他身姿高挑修長,像一頭聰明優美的白鹿。他振臂一揮,跳了出來,周圍其他人,原本不想動,也因為他喊出的口號和動作,受到了影響,紛紛也跟著走出了樹蔭。
一個、三個,五個,一排,兩排……最後所有的男生都站了起來,跟著他們的教官朝著我們這邊走來。我們女生們一下子輕聲叫了起來,炸開了鍋,完全沒有想到。本來都放棄了,卻又遇到了驚喜,同時看著他們向我們走來,又覺得非常感激和不好意思。
那些男生們像一片綠色湖水朝我們流動而來。微黑的臉上透著紅,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敞開衣服,他們看著我們,各個開朗活潑,嘻嘻哈哈的。
“過去坐吧!那邊挺涼快的!”
“你們女生也太辛苦了……”
有些男生還朝我們說著,而剛剛說出那句“我們跟她們換換。我們可是男子漢”的張清然,此時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隻是眼睛彎著一道弧,笑眯眯的看著我,他沒有讓人看出我們之間有什麽不同,好像我能坐到樹蔭下,就跟他自己坐到樹蔭下一樣滿足,不,甚至還要滿足。
穿著迷彩服的少女們,跟穿著迷彩服的少年們,交叉而過,有些女生們也開始回應:“謝謝啊”“謝謝你們……”
張清然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他白皙幹淨的臉上,至始至終都帶著笑意,像是一個藏有秘密卻不動聲色的少年。
我從他身邊走過時,忍不住飛快的說了一聲:“謝謝。我都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