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夏錦茗·一滴淚的距離02

10

“叮咚!”

還來不及取消自動登錄,MSN的小綠人便跳出了蕭零然的對話框——

若雨還晴 說:

喂,你這家夥0藺小涼 說:

(*^__^*)

若雨還晴 說:

還笑得出來呀你!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電話不接,短信不回,人也不見了,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藺小涼 說:

好啦!別生我的氣!

若雨還晴 說:

切~晚了。限你在一個小時之內打車到森林之友來,Nic他們也說想你呢。都以為你出什麽事了呢!

藺小涼 說:

改天吧。

若雨還晴 說:

就我和丁見,沒叫鬥城。

藺小涼 說:

哦。好吧。那我待會兒過去。

下線關機,房間裏的家具陳設再次隱匿在黑暗之中。

藺子涼擰亮書桌上的台燈。

在細弱的光線下,藺子涼簡單換了件衣服,借著光線打量鏡中的自己,蒼白安靜,心如止水的模樣。

出了房間,看見爸爸正在廚房裏忙著晚餐。

食物氣息在客廳裏氤氳開。幾乎每天都會聞到的味道,混合著香油、醬汁、生薑,以及新鮮魚類的腥氣。

“爸,我出去了哦。”很大聲地叫他。

老爸顯然被藺子涼已經缺席多日的活躍聲線嚇了一跳,回過頭愣了半天:“哦……”

怕他不放心,小涼又加了一句:“零然他們找我,都好久沒見麵了。我會早點回來的,放心啦。”

“嗯,去吧去吧。”看見女兒臉上的笑容,老爸爽快地揮揮手。

臨出門的時候,老爸又跟到門口來,欲言又止的:“小涼……”

“怎麽了?”小涼轉身看他。

“沒什麽,等你回來再說吧。”老爸擺擺手,“幫我向小朋友們問好哦。”

人和人之間的問候方式,有很多種。

在街頭偶遇的並不熟悉的兩個人,大多會輕輕點頭:“你好啊。”

曾經熟悉但很久沒見的兩個人,大多會瞪大眼睛大聲叫對方的名字:“×××!”

曾經有過節的兩個人,一個人突然被另一個尷尬地認出時:“啊,是你啊……”

應該沒有人,會在見到一群朋友的第三秒鍾,脫口而出一句:“拜拜。”

原本的微笑,突然就冷卻,仿佛從天堂到地獄的轉身在一秒內完成。

不僅僅是麵前的那群朋友,藺子涼自己也被自己的冷漠腔調嚇了一跳。可是,冰冷態度就像瞬間蔓延開,讓所有人的麵部表情就此僵硬,藺子涼隻有尷尬地轉身要走。

“小涼,你幹嗎啦!”蕭零然趕忙追上來,試圖拉住她的胳膊。

“零然,改天我們再聚吧。”小涼轉過身,小聲說,“我有點不舒服。”

“別這樣,好不好?”蕭零然把藺子涼拉到森林之友的角落裏,壓低聲音說,“是不是不想看見鬥城啊?”

越過蕭零然的肩膀,藺子涼看見不遠處的曾鬥城,正用一副很受傷的表情看著自己。他並不是特別漂亮特別瀟灑的男孩兒,但他有一雙宇宙無敵水汪汪的大眼睛,讓很多女孩子羨慕或者動心的澄澈眼眸。

是注視了自己這麽多年,卻從未被自己認真對焦過的那一雙眼睛。

藺子涼看向曾鬥城的一瞬間,他卻回避開,轉向森林之友深棕色的木質地板。雨水潮氣讓暗色更暗淡,比他的眼神更暗淡。

“啊哈……”Nic的大聲笑終於劃破細碎尷尬的空間,“我說你們,究竟要不要開動呢?”

“要啊,要啊,我都餓死了呀!”蕭零然一邊把小涼往回拉,一邊說好話,“乖啦,不過就吃一頓飯嘛。”

“來來,快坐吧,我們都N久沒聚餐了。”田丁見在他和曾鬥城中間空出的兩個位置,兩個女孩卻誰都沒有填補進這個空白,在長條吧台的另一端坐了下來。

“喂……”田丁見雖不滿,卻又不敢明目張膽說出來。

蕭零然白了他一眼,他馬上噤聲。

清炒菌類,醃製野菜,紅烹野味,還有一壇壇清醇可口的菌露酒,這些曾經讓他們大快朵頤,開心無比,打出一個又一個混合著酒味的飽嗝的美味佳肴,今天卻集體受到了冷落。

每個人都是客氣地、小心翼翼地動著筷子。

“呃……”Nic實在忍受不了如此沉悶的氣氛,小心翼翼地問,“是菜不合胃口嗎?”

“啊哈哈哈!怎麽會!”田丁見突然發出超級大分貝的笑聲,隻會讓現場的氣氛更尷尬。

“神經病。”

“喂,你想幹嗎?蕭零然……”借著酒勁,田丁見又往上提高了十個分貝。

“我說你是神!經!病!”蕭零然顯然不買他的賬,“怎麽啊,聽不懂啊?”

“你幹嗎罵我啊?”

“我罵的就是你!你說你都是來幹嗎的,坐在那裏屁都不放一個。你還真以為自己是來吃白食的啊!”

“誰讓你拉著小涼坐那麽遠啊?”

“你以為我想啊?你問小涼願意坐你們那裏嗎?你們就不能坐過來啊?”

兩個人的導火線就此點燃。

“啪”的一聲,藺子涼把筷子重重地擱在桌上,站起身來。

“小涼……”蕭零然和田丁見都不敢再大叫大嚷了。

藺子涼沒什麽表情,徑直走到田丁見和曾鬥城麵前。兩個男孩子都紅著臉怔怔地看著藺子涼,田丁見是因為吃驚,曾鬥城是因為緊張。

“鬥城,”猶豫了一下,藺子涼繼續說,“我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對嗎?”

“嗯。可是,曾經是什麽意思?”曾鬥城的聲音幹澀。

“我們曾經在這裏,度過很多開心的時光。”藺子涼又轉身看向蕭零然和田丁見,“和你們,大家,還有Nic。”

輪到每個人都很緊張地看著她。

“嗯,美好的回憶就到這裏吧。”藺子涼對Nic笑,“你做的菜總是那麽好吃。”

“小涼,你是什麽意思?”田丁見不解地問。

並沒有回答他,藺子涼仍然看著曾鬥城,那個緊張、羞澀、擁有溫柔眼眸的曾鬥城,一字一句地說:“鬥城,我希望你以後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了。”

很明顯地,曾鬥城眼裏的光芒就像被勁風吹倒的蠟燭,還沒來得及掙紮一下,就熄滅了。

沒有人敢說話,甚至連鼻息都小心翼翼的。

“小涼,你說的,是真的嗎?”曾鬥城抬起頭看著她,史無前例的勇敢,他知道這是他擁有的最後一次勇敢的機會。

藺子涼深吸一口氣:“嗯,是的。”

“你究竟怎麽了啊?你就不能給鬥城一次機會嗎?他究竟做錯了什麽啊?你憑什麽這樣對他?你跩什麽跩啊?”越嚷越生氣,田丁見一腳踢翻了旁邊的一個凳子。

這一次,蕭零然並沒有製止田丁見的放肆舉動,她隻是冷冷地看著藺子涼,一言不發地看著藺子涼,仿佛在注視著一個從未熟悉過的陌生人。

“沒……怎麽……就這樣吧。”

根本無法忍住奪眶而出的眼淚,藺子涼轉身狂奔出了森林之友。

是的,沒有人做錯什麽。

是的,曾經在一起的友情歲月,很開心。

是的,被一個人那樣小心翼翼地愛著,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嗎?

再也不會有笑得特別大聲,鬧得特別放肆,彼此分享所有情緒的森林之友了,不是嗎?

請原諒我,用那麽殘忍的方式去傷害你。

如果仍舊這樣心不在焉地和你在一起,消耗掉你對愛情的所有美好想象卻無法給予任何回應,那才是,最殘忍,最無恥,最無法饒恕的,天大的謊言吧。

那麽,就讓我拿這一句“不要打擾我的生活”刺傷你,離開你,好讓你把我狠狠忘記。

風間樹,這是在你走以後,我所學會的,最殘忍的一句真話。

11

城市裏並不寬敞的柏油馬路,老式居民樓鱗次櫛比地在馬路兩側壓迫出黑沉沉的光影。就這樣沿街晾曬出自家濕嗒嗒的拖把,小孩子怎麽洗都永遠留著黃色斑痕的外套,看不出性別的鬆垮垮的內衣褲。看不清來龍去脈的電線在空中交叉出曲折的圖案。

一棵樹都沒有,夏天的陽光卻無法傾瀉下來,隻能繞過空中層疊的種種,在地麵投射出明媚的光影。

車子在馬路上緩慢前行。隻能開得很慢,還要時刻提防搖搖擺擺學走路的幼童、拿著蒲扇橫穿馬路的老人,或是洗完菜直接傾倒在馬路上的一盆水。有人在路邊收舊貨,並不龐大的三輪板車卻占據了幾乎半條路麵,你用喇叭叫喚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往路邊靠了靠。

“對不起啊,夏小姐,這裏實在開不快,多少年一直都是這樣。”司機對兩個站在路中間閑聊的中年女人按了聲喇叭,抱歉地說。

“沒關係的,陳伯伯。”坐在後座的夏錦茗笑笑說,“反正也不趕時間。”

然後,夏錦茗轉過頭,繼續看著車窗外低速變換的城市街景。

這麽多年過去了,真的一直都沒怎麽變呢。

義常福的“百年老店”的銅字招牌仍然是一半鋥亮一半沉積著厚厚的黑色汙跡,上一個巷子口的石獅子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驕矜模樣,每過個三五分鍾就能看到建造精致的古老門樓,隻是似乎已經荒廢許久。這條老街曾是那樣地輝煌過。隨著城市的開發,市中心的轉移,新鮮的、敞亮的、時髦的,重新聚集到這個城市的另一處所在。而陳舊的、古老的、過時的,通通留在了這裏。因為有很多古舊建築,珍貴遺跡,高齡老人,這裏終於穩固定型,甚至愈發地發揚光大,成為這個城市裏被刻意忽略並遺忘的地方。數十年如一日地苟延殘喘著。

自己第一次來這裏,似乎也是坐著不足四十碼龜速前行的車,隻是,司機似乎是王伯伯,還是林伯伯?而自己的身邊,則坐著兩個略顯不安的中年人。

“小茗哪,是不是他們家阿樹不太喜歡你呀?”女人初看並不顯老,眉間深深淺淺的皺紋卻暴露出她的真實年齡。

“嗯……也沒有吧……”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是不是你什麽地方做得不太好?”女人顯然有點著急,這句話脫口而出。

司機伯伯從倒後鏡裏看了她一眼,帶著一絲鄙夷的神色。女人趕緊說:“喂,我說,怎麽還不到啊?”

“過了前麵的路口,就到了。夏太太,這路不好走,還是當心點吧。”司機伯伯不卑不亢地回答。

“你什麽意思?我們家的私事,要你插什麽嘴!”女人的額上冒出氣急敗壞的汗珠。

“媽……別這樣。”夏錦茗拉拉媽媽的衣服,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司機伯伯看一眼尷尬可憐的夏錦茗,並沒有再多話,隻是輕聲歎了口氣。車內又陷入焦灼而沉悶的氣氛中。

“呃……”一直沒說話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喉嚨,“小茗啊,無論如何,就拜托你了。”

無論如何。

拜托。

這是比自己年長二十九歲,比自己高出二十公分的男人對自己親口說出的話。也是她聽過的,他對她說過的,最蒼老軟弱的一句話。

而這個男人,她稱他為——爸爸。

眼淚不知不覺滑落到嘴角,夏錦茗嚐到一絲酸澀味道,回過神來。陳伯伯正從倒後鏡裏用心疼的眼光打量著自己,仿佛考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說:“夏小姐又給阿樹帶蛋糕了,真是個能幹的女孩子。嗬嗬,能有你陪著阿樹,真是他的福氣呢。”

夏錦茗努力對他笑笑,低下頭來,自己擦掉眼淚。而現在,她身邊的位置早已空缺,那兩個給予她生命的人早已偏離她的生命軌跡。

兩年前,他們曾對她說過的字字句句,後來才知道,竟然都是醞釀許久的謊言。

那些在別人聽來肮髒齷齪卑鄙無恥的謊言,卻是她聲聲銘刻在心、每次想起都淚流滿麵的、最動聽的謊言。

最動聽。

最溫暖。

如此這般的謊言。

果然過了前麵的路口,便有點柳暗花明的味道。繞著丘陵地帶的環形公路完全不似剛才的柏油馬路,白色行道線,路邊低矮的欄杆,綠化帶裏的灌木明顯經過精心修葺。

車子又用剛才兩倍的速度往上開了好一會兒,才在一幢屋子前停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雖然來過這裏很多次,但每次站在這幢威嚴古舊的大屋前,夏錦茗還是會緊張得冒出汗來。無論冬春時節,還是微雨午後。

不知有多少年曆史的大屋,那麽龐大,似乎在張揚著它的顯赫氣勢。站在門口的夏錦茗回過頭看,門前一直蜿蜒到山下的公路悠長曲折,拐兩個彎就不見了蹤跡。往遠處看,是城市老街區逼仄暗淡的空間。

這裏,便是風間樹的家。

“要不要跟阿樹少爺說一聲呢?”應門的女孩子怯生生地問。

夏錦茗並不回答,徑直往二樓風間樹的房間走去。

風間樹的房間在二樓最靠西邊拐角處。本來為他準備的是最東邊的大臥室,他卻用“要睡懶覺”這個理由堅持換到西邊的位置。更加安靜隱秘的角落。

“叩叩、叩叩。”

厚重木材製成的大門被敲擊後發出混沌沉悶的聲響。

“吱啦——”

意料之中的,縱然是盛夏下午的灼熱光線,依然被屋內層疊深色的窗簾遮擋掉七七八八。費了好大的勁,夏錦茗才適應突然暗淡下來的房間。

深紫色帷幕窗簾,淺色油漆家具,白色棉質枕頭和被子,屋內的櫥櫃上看不見什麽生活用品和多餘擺設,就像是剛剛收拾完的高級客房,一切都井然有序卻毫無生氣。

房間就像空了很久,沒有人存在和生活過一樣。夏錦茗卻還是很篤信,就在房間靠近弧形落地窗的搖椅上,睡著一個人。

他一定穿著舒服的格子棉布睡衣,毫無聲息地沉浸在半夢半醒中。惟有輕微的鼻息和搖椅偶爾發出的“吱嘎”聲,才能證明這不是一幅沉睡了千百年的立體畫卷。

是的,就像是一幅色調深沉神秘安靜的畫。而畫中的那個仿似被囚禁了一個世紀的麵容蒼白奄奄一息的王子,腦海中盤桓不去的,依然還是那個盛夏海邊的公主嗎?

夏錦茗突然猶豫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是應該像兩年前那樣,挾帶著幹爽愉快的情緒,不自量力地衝進他深不可測的思念結界。

12

“呀,怎麽這麽黑呀?樹哥哥,你在不在呀!”兩年前,夏錦茗第一次這樣大喇喇地推開風間樹的房間。

什麽都看不見,夏錦茗摸了半天,“哢噠”一聲打開屋裏橙黃色的吊燈。

“啊,樹哥哥,你在睡覺啊?怎麽這麽好的天氣還悶在房間裏呢,對康複不利哦。來,快點起來吧,我們去樓下打球。”

夏錦茗自說自話地走到窗邊的搖椅旁,用力晃了晃眯著眼睛躺在上麵的風間樹。

他明明醒著,卻並不理睬她。

“喂,你不會還生我的氣吧?”夏錦茗扮個可愛鬼臉。

“唔,沒有。”躺椅上的人明顯有些不滿。

“不要生氣啦!上次你在沙灘上昏過去,我……我哪裏知道是什麽一回事呀?所以,所以隻好打電話求助阿姨啦!”夏錦茗撒嬌似的搖晃著風間樹的胳膊。

“什麽昏倒!哪有,我是睡著好不好!”風間樹的白皙皮膚漲紅了,身體再孱弱的男生,也不願在女孩子麵前示弱。

“好好,是陽光沙灘微風太舒服了,你睡著了!”夏錦茗順著他說,“可是,我當時又不知道,你別怪我了好不好?”

“沒怪你……”風間樹咬咬嘴唇,“不過,小茗,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上次我沒有……沒有睡著的話,你會不會幫我,嗯……逃走?”

“逃走?”

“嗯。離開這裏。離開那些煩人的保鏢,離開那個女人,離開這個房子,這個地方……”

她的晶亮眼眸毫無戒備地迎著他尚且不那麽適應燈光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一秒鍾之後,她聽見自己響亮而單純的聲音:

“嗯!雖然,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但是,樹哥哥想去的地方,我一定會幫你的。隻要我能做到。”

不是這樣的呀。

真的不是這樣的。

我……

我是……

可是,我說不出口。我隻能看著你的眼,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因為心虛,夏錦茗的聲音越來越小,可這樣聽上去真摯動人的承諾卻點燃了風間樹瞳孔中早已微小可憐的火苗。

他有些激動地跳了起來,拉起她的手,聲音有些抑製不住地顫抖:“好,那……你能不能,再幫我一次?”

“我……”

夏錦茗緊張得快要癱倒在地上。

所以,兩年後的夏錦茗再一次推開這個男子的房門,再一次看見相同的布局結構,看見完全沒變化的家具陳設,感應到他完全一致的仰臥的方向和姿勢,她無比害怕再聽到那一句“幫幫我,好不好”。

“樹哥哥,你在裏麵嗎?”她小心翼翼地進門。這一次,她沒有開燈。

“小茗,是你嗎?”是風間樹溫和的聲音,“我在,你進來吧。”

哢噠。風間樹開了燈。

“樹哥哥,沒打擾你休息吧?”

“沒關係,一直睡一直睡,都不知道睡覺是休息,還是醒著是休息了。”風間樹撇嘴笑笑,故作輕鬆的樣子並不瀟灑。

“樹哥哥……”夏錦茗心疼他。

“嗬嗬,有時候覺得自己挺沒用的,年紀這麽輕,身體卻這麽糟糕,很丟人吧?”依然是牽強的笑。

“不,不會。”

向來臭屁的風間樹,這一次在綠野舊病複發以後,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安靜,少言,原本囂張的眼角眉梢變得沉默低垂,完全不同於以往那個霸氣飛揚的男子。

這樣的變化讓夏錦茗感覺局促,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麽。

“不過,還好,你一直都陪著我。”風間樹站起身來,長時間仰臥讓他的身體有些不適,“讓你費心了。”

真的改變了,變得客氣而陌生。“我……我……”支吾了半天,夏錦茗才說了一句,“沒什麽,應該的。”

“小茗,從我在綠野暈倒到現在,過了多長時間了?”

“嗯……兩個多月吧。”夏錦茗記得很清楚,“在醫院就待了一個多月。怎麽了?身體又不舒服了?”

“不,沒有。好得很呢。”風間樹倉促地笑,“已經這麽久了……”然後又問,“這段日子,你一直都在秀城嗎?”

潛台詞是——

你可有去汩羅城?

你可有見到他們?

你,可有見過小涼?

她,過得好嗎?

風間樹,你的閃爍眼神,你的猶疑話語,都泄露了你心底最真實的情緒。

你的快樂、思念、緊張、衝動……所有所有情緒的終極來源。

可是,可是我怎樣跟你講呢?

跟你講,每個人都憎恨你。

跟你講,每個人都不願提起你。

跟你講,你日夜思念的小涼,已經因為你的離開,徹底變成一個冷漠的人。

跟你講,她也跟你一樣不開心。

怎麽能這樣講?

“嗯,一直都在秀城。”夏錦茗沒有說謊。

“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最近怎麽樣?”風間樹終於問出來,“我沒有手機,又不能上網。我聯係不到她。我很擔心。”

一連串壓抑在心底的擔憂呼嘯而出,如疾風,似勁雨,密度大得讓她感覺呼吸都很困難。

“小涼她……還好吧。”

“真的?”

“嗯,真的。”

他的狹長眼睛忽而閃爍快樂滿足的光芒,忽而流露失落消沉的情緒。

她過得很好,那就好。

像是終於能說服自己,風間樹籲了一口氣:“謝謝你,小茗。”

“……別這麽客氣了,好不好?”真的沒必要這樣。隻會讓她覺得,他離她好遠。

“這幾年,你為我做了很多。”他陷入了回憶。

“我、我也沒為你做過什麽真正有用的事。”比如,讓你從思念中解脫。比如,讓你快樂。

“嗬嗬,好像也是。連續兩次企圖幫我‘越獄’,都沒成功哇。”他故作輕鬆地調侃。

“啊……”

第一次,是他出院的那一天。

她在他鬧情緒不肯出門的情況下給他母親發短信:阿姨,你們先下去吧。我一定讓阿樹乖乖回家,放心吧。然後,她帶他從荒廢已久的安全通道去了月牙海灘。陽光沙灘上,他很快沉入夢境。而她,迅速通知他的母親,派人來把他們接回家……

第二次,就是在這間屋子裏。

他請求她,幫助他離開這裏。她滿口應承,幫他找來了衣服、生活用品、現鈔、通訊工具。在一個漆黑深夜,她為他打開反鎖的大門。就在他企圖踏上去往另一個城市的班機時,他的母親帶著一群人在機場把他截獲。一同被詰難的,仍然有夏錦茗。而她的手機發件箱裏,則是尚未來得及刪除的短信:03:28,Mu4323。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不是有意這樣的。

那又是什麽呢?

明明就是心機險惡,蓄謀已久的。

不是的,樹哥哥,我是有原因的。

我……

他知道真相了嗎?夏錦茗臉色蒼白,雙腿發軟,幾乎快要跪倒在地板上。

“小茗,你沒事吧?”風間樹雙手托住夏錦茗,把她扶住,“真對不起,那兩次,都讓你挨罵了,讓你為我受委屈了,對不起,真對不起。”

夏錦茗一愣,隨即抱住風間樹的脖子,嚎啕大哭。

止不住地發出“嗚嗚”的聲音。

止不住地任眼淚肆無忌憚落在他的脖頸後背。

止不住地把這些年的不情不願委曲求全統統發泄出來。

“樹哥哥……樹哥哥……樹哥哥……對不起……”

她哭得已經說不出任何完整語句。

她又如何說得出口?

關於“她騙他”的這個終局。

兩年前,她成功地用騙局獲得他的信任,然後一次又一次辜負他,欺瞞他。讓他越來越信任她,在乎她。雖然,從未愛上她。

不,不能讓他知道。

她不是怕他知道後會對她恨之入骨,而是怕他心底對這個世界殘存的一點點美好信任,都會被她徹底摧毀。

“乖,小茗,別哭了。”風間樹溫柔地拍她的背脊,“樹哥哥,還想讓你幫個忙呢。”

幫忙?

夏錦茗停止抽噎,抬起頭來。

“幫什麽忙呢?”

夏錦茗的聲音在顫抖,她害怕他再一次,再一次那麽心無城府地,逼她再一次傷害他。

她害怕。

“別緊張,這一次,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風間樹放開她,走到窗前,“呼啦啦”一下子把整個窗簾拉到底。弧形落地窗刹那間被午後三點的陽光傾注填滿,細密灰塵在流動的光線和空氣中浮沉舞動,屋內的白色家具被賦予溫暖的色彩。

“小茗,這個忙,隻有你能幫我。”

逆著光線,他回過頭來看她。陽光把他的發梢鍍成金黃色,把他的臉頰染成淺黃色。

他就像天神一般神聖而不可冒犯。他的話就像天神的旨意一樣不可忤逆。

夏錦茗隻能迎著她的天神,訥訥地點點頭。

而就在她身後不遠處的潔白羽絨枕頭下,一隻小巧的手機正發出微弱的幽藍色的光線。

收件箱。

一條未讀郵件。

To:風間樹。

Topic:Re:Re:風間樹,你在哪兒?!

你這個家夥,終於出現了啊。你這兩個月到底去哪裏了啊,你快點回來看看小涼吧。

From:蕭零然。

上一條已讀郵件。

To:風間樹。

Topic:風間樹,你在哪兒?!

你就這樣人間蒸發了嗎?你可以不在乎我們,但你不能對小涼沒有任何交代就走。她已經,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因為你的不告而別!!!

無論你是否愛她,無論你是否和別的女人有什麽關係,無論你隱瞞了她多少事情。

至少,請給她一個交代,給我們一個交代。

不要讓我們都把你當成一個卑鄙的騙子去唾棄。

13

是的。

比月牙沙灘更潔白的是覆蓋一切肮髒的雪地。

比雪地更潔白的是穿透一切塵埃的陽光。

比陽光更潔白的是洞悉一切人心的真相。

每個人都想要的,不欺瞞、不隱藏、不別有用心的,真相。

14

“我真是不明白,為什麽小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田丁見猛灌一大口啤酒,“喂,老板,再來十串海鮮大烤!”

“等一下啊。”

“快點快點!再給我來一紮啤酒!”是蕭零然的聲音。

“啊!你還喝!”田丁見一把奪過蕭零然手裏的杯子,“你根本沒酒量的,當心喝醉啦!”

“喝醉?哈哈,我怎麽會喝醉?我酒量好得很哪!”明顯是已經喝醉的口氣。

“那還要不要啤酒呢?”燒烤排擋年輕的老板問。

“要!要!當然要!”坐在田丁見的另一邊的,是曾鬥城。

他已經雙眼迷離,思維渙散,醉酒程度比蕭零然還要高上十個百分點。

這是夏夜裏,三個老朋友並不愉悅的聚餐活動。不開心的原因,都是同一個人。

“別喝了,別喝了!至於嗎?”田丁見又去搶曾鬥城手裏的杯子。

“怎麽不至於!”

蕭零然和曾鬥城異口同聲。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是我喜歡的女孩。

你這個外人,怎麽可能體會得到我們的心情!

以上是他們已經打結的舌頭所無法表述的潛台詞。

“好好好,至於至於……”就像哄小孩子一樣。

“你懂什麽!”曾鬥城吼他。

“少來這套!”蕭零然推他。

“喂!你們別這麽過分好不好!”田丁見火了,“你們以為我就不難過嗎?原本我們在一起那麽開心,現在卻變得像陌生人一樣。我想這樣嗎?”

平日的田丁見雖然嘻嘻哈哈,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真的傷心起來,眼眶通紅,眼淚差一點就要掉下來。

他接過老板遞過來的啤酒,喝到一半嗆到了,猛烈地咳嗽起來。

“丁見……”蕭零然眼睛也紅了。

“好了田丁見,你一個大男人別在這裏矯情了。我還沒哭,你哭什麽?”意料之外的,是曾鬥城的冷嘲熱諷。

“鬥城……我知道你很難過,我們也很想幫你,可是……上次的尷尬場麵你也看到了,小涼她……”蕭零然想要安慰他。

“行了,別說了!”被戳到痛處的曾鬥城發出低沉的吼叫,仿佛受傷卻無藥可醫的野獸,“這本來就不關你們的事,我也用不著你們幫我。”

“怎麽會不關我們的事呢?我們都是朋友啊……”

“我知道。行了,我回去了。”

跌跌撞撞地起來,曾鬥城一個人提前黯然離開。

原本和諧甜美的四人世界,如今變成搖搖欲墜的三人關係。

“真不明白,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蕭零然是在乎這段友誼的。

“是啊,大家都變了。原本簡單的相處不是很好嗎?”田丁見感慨。

“嗯,我想,在感情上每個人都是貪心的吧。其實有些人的關係就像蹺蹺板一樣,永遠隻能一人一邊,相隔幾米的距離,誰也不能試圖走到對方的那一邊。一旦那樣,蹺蹺板就會傾斜失衡。那樣,人仰馬翻,連朋友都做不成。”蕭零然繼續說,“可惜,總是有太多人不知道這個道理。”

一轉身,看見田丁見滿臉通紅地看著自己,支支吾吾地說:“零然,你……你放心,我、我會一直跟你做好朋友的,不會去破壞我們現在的關係……我……”

看著他結結巴巴地急忙撇清關係,蕭零然知道他是誤會她的意思了。

天底下有那麽多人對愛情太過勇敢,太過迫不及待,急吼吼地衝鋒陷陣;而你田丁見,實在太過小心翼翼。

蕭零然歎一口氣,對田丁見微笑:“我知道了。丁見,我困了,送我回家吧。”

嗯,是的,這麽長時間兜兜轉轉,卻始終看不見終點在哪裏。

我,不想陪你這樣漫無目的地走下去了。

大排檔一邊架著的微型電視裏,正播著天氣預報:“據氣象部門預測,由於汨羅山的成功爆破,我市雨季的持續時間將明顯增強,具體結束時間尚不得而知。專家提醒,近期我市很可能遭受強熱帶風暴的襲擊,並有可能出現海嘯、龍卷風等災難性天氣,希望市民小心防範,注意安全,並請時刻關注氣象部門發出的最新紅色氣象警報……”

15

一整個下午,藺子涼都在房間裏待著。

沒有室外灼熱的陽光,沒有流汗暴曬,有的是靜謐清涼的一整段不被打擾的時光。

翻半本書,睡半個鍾頭午覺,感覺實在無聊,起身在自己的房間裏走一遍。放很輕盈的鋼琴曲子,VOL隻調到耳朵剛好能觸摸的8。窗簾依舊拉嚴,就像很多不喜歡熱烈光線的人一樣。

也很少開燈,皮膚因此更加清涼白皙。

藺子涼走到書櫃前,拿起第二層的一個相框。

雖然,雖然憑借這樣昏暗的光線完全看不清楚。但她知道,相片上是湛藍無邊的大海,左邊是一個不滿十歲的甜美女孩,右邊是一個微笑如大海般神秘的女子。她輕輕摟著她的肩,溫柔而有力,在表達她有多麽愛她。

那是藺子涼,和她早已離開的媽媽。

那個噩夢,已經有多久不曾來襲了?

赤腳徘徊在沙灘上的白衣女孩。她在探尋前方天際線是否快要有啟明光線,確定右手三千米處的燈塔是否是另一場海市蜃樓。“喂……有人在那裏嗎?”欣喜聽見背後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回頭,卻是白晃晃光線刺痛眼瞼,伴隨而來的是轟鳴震耳的滔天巨浪,睜不開眼睛,呼吸不到氧氣,手足無法動彈,一場沒頂之災……

從哪一天開始,到哪一天結束的,縈繞著她整個少年時代的無休無止的噩夢,終於因為一個男子的到來,被劃上完結符號。

可是,卻因為那個男子的不告而別,她的人生陷入另一場似乎永遠無法掙脫的夢魘之中。

夢是虛幻的夢境,總好過,夢是現實的束縛。

藺子涼輕輕撫摸鏡框,牽起衣角輕輕擦拭。

媽媽,在這個世界上,隻有你,會那麽溫柔勇敢地護佑著我,永遠不會傷害我吧。

卻沒有眼淚掉下來。

轉身的時候,藺子涼突然看見書櫃邊的角落裏,有一隻塑料袋正散發出奇異夢幻的銀色光澤。

那是……

藺子涼彎下腰,扒開地上的塑料袋。

哦,是赤色土。上一次,和蕭零然從郊外帶回來的赤色土。原本想用來做雕塑作業,可是泥土穩定性實在太差勁,就一直扔在房間裏。

等等……

這樣一捧並不罕見的赤色土,為什麽周身散發出如此迷人奪目的光澤?

藺子涼打開電腦,機器發出許久不曾聽到過的撥號聲。

她打開IE瀏覽器,在搜索引擎中輸入“赤色土、螢光”這兩個關鍵詞。

“赤色土是一種較為平常的泥土材質,在我市的城郊地帶較為常見。雖然該泥土質地稀鬆,土質平常,但如果將它和一種叫做感光四葉草的植物共同存放於能見度極低的環境中保存十天左右的時間,感光四葉草中的感光因子將被赤色土充分吸收。赤色土會煥發出奇特的螢光效果,且持續時間相當長。專家稱可能是感光四葉草和赤色土中的某種化學元素進行了充分反應,因此會形成這種獨一無二的奇特效果……”

原來稀鬆平常的赤色土,再加上感光四葉草,竟然能生成如此特別的物質。

那麽,如此特別的物質,能不能用來製作出“世間惟一、獨一無二”的雕塑呢?

“爸,我要出去一下。”

拎著一袋子赤色土,藺子涼想去學校做泥土穩定性實驗。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聽見背對著她圍著圍裙煲湯的藺爸爸正在講電話。

“可是……可是我覺得現在還不到時候。不,不是的,是小涼,她的情緒到現在都不怎麽穩定,經常整天地在房間裏不出來,也不見她以前的那些朋友了。你知道的,以前的那些事,對她打擊實在太大了……”

藺爸爸正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解釋著什麽,越來越著急的他分貝越來越大,音調越來越高,絲毫沒有留意到身後站著的藺子涼。

“不,不是。我當然愛你。再給我點時間,讓我去跟孩子慢慢講清楚……”

嘩啦——

塑料袋掉在地上,藺子涼急忙撿起來。藺爸爸聽見聲響,趕忙回頭。

“小涼……”

“爸爸……”強忍住眼眶裏的淚水,藺子涼聲音顫抖著說,“爸爸,你是在跟誰講電話?”

“小涼……”

“你已經把媽媽徹底忘記了,是嗎?”

“我……”

“我原來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如果至少存在一種亙古不變的感情,那一定屬於爸爸和媽媽……”

“……”

“你很愛那個女人,對嗎?”

“小涼,人總要往前看……”

藺爸爸知道自己的解釋是多麽軟弱蒼白,可是他遲疑了半天,仍然不忍心說出真相。

“你隻要回答我,你是不是很愛電話裏的那個女人?”藺子涼冷冷地,將她上一次傷害曾鬥城的決絕勇氣,再一次化為利劍,刺向她最親的人,“已經愛到可以放棄,並遺忘所有過去!”

“小涼……爸爸曾經很愛你媽媽,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你說呀!”

可是你終於忍受不了一個人生活的寂寞,可是你終於放棄不了世界上太多美好的**,可是你終於還是要親手,親手打破我對愛情殘存不多的美好想象。

“爸爸,我祝你幸福。”拎著赤色土,藺子涼頭也不回地衝出家門。

“小涼……”

藺爸爸一陣暈眩,他的身體靠著正冒著熱氣燉湯的灶台,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滑落,坐在了地上。

而眼淚,也從藺爸爸逐漸蒼老的眼睛裏,一滴滴滑落。

怎麽會哭了呢。

好像,好像在那個女人無情地離開自己之後,就很少流過眼淚了吧。

小涼……

眼淚很珍貴。不要為不值得的那個人,流眼淚。

如果說。

眼淚是因為軟弱。

奔跑是想要擺脫。

麵無表情是冷漠。

那麽。

原諒是妥協。

離開是別無選擇。

那麽。

我變得如此難過如此失望如此殘忍如此堅強,都是拜你們所賜。

拜遠在天國的你。

拜不告而別的你。

拜糾纏不清的你。

你們所賜。

16

“喂,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任田丁見在後麵叫破喉嚨,蕭零然還是自顧自大步地向前走。

又走了十幾步,蕭零然回過頭,對著一臉沮喪的田丁見喊:“沒什麽!就是想跟你說,以後,我們不要再做朋友了!”

“為什麽啊?我什麽地方得罪你了啊?”

“沒什麽原因,就是不想了啊。”

轉過身,蕭零然繼續走。

就好像偶像劇裏總是很要麵子的女主角,會在轉身後不爭氣地流眼淚,在心底焦灼不安地呼喚男主角“這個笨蛋,怎麽還不追上來啊!”

而男主角呢,有的會在最後一刻勇氣大爆棚,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追上女主角,緊緊拉住她的手說“不要離開我”。而有的在最後關頭,仍然會裝得很跩地“切”一聲,然後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一端擁抱,或是從兩端分開,是這樣的愛情故事,通常會有的結局。

而結局的關鍵,似乎都掌握在總是不開竅發現不了女主角有多麽用心良苦的那個男主角身上。

實在太危險。

而在我的身上,究竟會怎樣呢?

這是給予他的最後的機會。

“我喜歡你呀,蕭零然!”

是男孩子在後麵的勇敢告白。

“你!你上次偷偷親我,就想這麽算了嗎?”

是女孩子轉過身紅著臉的大聲提醒。

認識這麽多年,就算再笨拙再遲鈍再沒心沒肺,又如何會不知道,一直被我虐陪我笑的你,是一直一直那麽羞澀地喜歡著我呢。

並不是偶像劇通常見到的那個結尾。

蕭零然和田丁見,就從相隔幾十步的距離,一點一點,向中點靠近。

他們終於紅著臉龐,麵對著彼此的真心。

“喂,你剛才說的不想跟我做朋友,是想要做我女朋友的意思嗎?”

“啊!你還跩起來了!”

“你喜歡我就跟我說嘛,你喜歡我又不跟我說我,怎麽知道!”

“田丁見,你有種別跑,我揍死你……”

夏日入夜的天空,卻並沒有因為兩個年輕人的濃情蜜意而清明。迅速聚集起來的厚重混沌的雲層,預示著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風雨,即將席卷而來。